她朝我笑了笑,我发现她的笑起来很美,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
饭上吃不成了,我走到水池边把碗筷洗干净,放在桌上。看见她远远地站在门外,她回过头望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地向树林里走去,我知道她是带我去住宿,树林里有一条羊肠小道,两边种的是黄槐树,路面是用红砖铺成。砖与砖的缝隙间结着青绿色的青苔藓,上面落着淡黄色的小花瓣。走在树荫下很凉快,她的脚步很轻快。
一会儿,我来到一栋青色的砖瓦楼房,我抬头看了看,共四层。我的宿舍在三楼,这栋房子每层有八间房,一字排开,中间是楼道。
路上我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来到三楼,她转身对我说,到了,这间就是你的宿舍,我住你旁边,给,你的房钥匙,屋子在你来之前已清理过了。对了,床是旧的,不过还可以用的。等你有钱了,再买吧。
她对我说了一大堆话,像是大姐姐对下面的小弟弟似的。说完,她转身要下楼,我喊住她,问,你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她笑笑,叫我小何吧。我说,你总有个全名吧?
我叫何梅,记住了?
我点点头,说,同郝校长的名字有点接近,就差一个字。
何梅朝我灿然一笑,说,再见!一转身就下楼了。
我站在宿舍的门边发呆,这就是我的宿舍?我拿钥匙开启房门,里面收拾得十分干净,一张床,床上用品都铺好了,很整洁。墙角落有一张破旧的木椅子,椅子上放着几个衣架,床下有一个脸盆,上面印着“天坡林场”,床边是一张掉了漆的桌子,桌角上还有几滴蜡烛燃过的蜡汁,红红的一片。我知道这都是何梅给整理的,看得出这是一个十分贤慧的女孩子。两个月前我还是师专里的学生,今天是这里的小学教师了。我感到兴奋,也有些疑惑,也有些说不出的迷惘,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回忆着两天来碰到的事情,心里总不踏实,像郝校长这样的怪人,还有前天夜里碰到的似人又非似人的黑影,让我心里有些恍惚。好在王大力,何梅,给我的印象还是不错。
这天傍晚的时候,我在屋里看书,是关于摩托车修理方面的书。在师专里读书时,我利用课余时间去驾校学习,且考得了驾驶证。那时班级上好多家在学校驻地的同学都报了名去参加摩托车驾驶培训班,我一时是凑着跟着去学,只图个新鲜。也没有想过将来毕业,会自已有辆摩托车。在师专里,骑过几天摩托车,是别的班级同学带来的。那车是女式车,重庆生产的嘉陵牌CY80C,一路开,那车一路吐着蓝烟,以初以为这车出了毛病。买来摩托车维修方面的书来研读,原来二冲程的车都是这样。
我听见门的敲门声,我对着门说,门没有锁,请推门进来吧。我抬头向门外望了一眼,是何梅,我赶紧把手上的书合起。我说,小何有事啊?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我这样有些不太好。
何梅一脸的笑容,没有事,随便转转,看书啊。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我说,没事,闲时看一下书,我把手压在书封面上。
何梅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哎哟,你还懂得修理摩托车,奇才啊!
哪能呢,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何梅又跟我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还问我在师专学校里的事,问我生活习不习惯,对林场的事一字未提,她的口气都是随意,轻轻松松的,很温情。最后,她提出晚上要是有空,去看电影。
说起看电影,我觉得倒是有几分热度和兴奋。我二话没说,行啊!就听你的!
跟随我们一起去的还有王大力,是在路上碰巧遇上王大力的,因为王大力给我治过脚伤,拉他一同前往,我当然乐意。电影院在县城,离林场约二十多公里的路,白天到县城,可以乘离这里五里路的洼池镇上的中巴车或微型小货车去,可夜晚就没车再去县城了。何梅到场部办公楼里打了个电话,我们三个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开来,我坐进车里,才看清开车的司机是那天在郝校长办公室门边与我差点相碰在一起的“卷毛”。
原来是你啊,我惊讶地脱口冒出一句。
“卷毛”也认出是我,笑了。
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来,握一下手,认识一下!我叫刘本山,你怎么称呼?
他叫吴守业,是我们场小学新分来的教师。没等我张口,何梅先说了。
是省师专毕业的高材生,坐在我身边的王大力补上一句,他有意把“高材生”这三个字说得特别重,我的脸一下红到耳根。我用力拍了一下王大力,说,哎,你们都别拿我来开涮!不然我可不同你们去了!
好!好!我们不说了,行吗?何梅扭过脸向着我,我从她眼里看得出,她对我这个远到而来的科班毕业生有种敬佩。我心里得意好一阵子,车在黑暗中飞驰着,刘本山把车开得很快,我的心很紧张,我下意识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生怕翻车人亡,因为车在山坡上一上一下,路的右面下方是万丈悬崖。我坐在车的后座,尽管车厢里没有灯光,我看得很清楚,刘本山似乎对何梅有那么点意思。这是每个正常男人都看得出的,刘本山眼角的余光时不时转向他身边的何梅。不知是何梅没有察觉还是有意装着不知道,她一会扭过头来同我聊几句,都是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我明显感到车比出来时开得更快了,而且车在下坡路上,我不由说了一句,哎,刘师傅,你能慢点吗?我没喊他刘本山,认为这样称呼他礼貌些。刘本山语气有些生硬,这条路我跑得多了!要是害怕就别去!说完,他转过脸看了何梅一眼。
就这样,我们车上四个人都没说话,王大力一上车,开始还附和几句,后来歪斜着脑袋睡着了。车厢里的空气变得沉静起来,加上车窗都紧闭着。我感到心里有些发闷,我摇下车窗玻璃,一股强大冷风吹进来,前排的刘本山和何梅几乎同时扭头回过看着我。我赶紧把车窗摇起,刘本山什么也没说,倒是何梅关心地问我,是不舒服吧?要么还是开点窗吧,透透气也许更好些。刘本山很不友好地说,没看到这么大的尘土!大家是想吃饱尘土再去?从驾驶内的后视镜里,我看见刘本山紧绷着脸,完全没有刚上车时的笑容。可能是在车上何梅同我聊多了几句,我不明白他与身边的何梅是什么关系,是恋人?还是夫妻?或许是现在人们常说的情人关系?
汽车最终把我们们带到县城里,这个县还挺大,我是第一回来,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从我们之间的交谈中,知道除我外,其他三人都很熟悉这里,刘本山家和何梅父母家都在县城,王大力家虽不在县城,但常来这里,自然比我要了解一些。
下了车,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像刘本山这样的性格开车,早晚会要出大事的。我心里这样想,但嘴上不敢同王大力和何梅说。我们三人来到县城电影院时,第一场放映的片子已开始了,第二场放的是《少林寺》,是夜里九点半开映。刘本山说要去买票,何梅说她不喜欢看,这片子是老片子了,没啥意思。现在正开映的是新上的片子,我说我们来迟了,影片都开始了十几分钟,开头都看不到。三人意见不一,最后还是王大力建议去吃夜宵吧,县城里有一家啤酒摊的烧烤挺不错,说到这里,我才想起自已的晚饭还没吃呢。
我们四人一起坐下来,围着一堆炭火,边烤肉边喝啤酒。不知不觉中,四个人竟喝了二十几瓶酒。我和何梅喝得最少,我发现王大力特别能喝,他一个就干了十来瓶酒,刘本山原本说自已开车,不能喝酒,最后还是挡不住王大力的诱酒言词。刘本山的酒量与我差不了多少,在第二场电影时间始时,大家谁都忘记了。等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时,何梅说,她想回家看一下,刘本山说,我开车送你吧。我看见刘本山摇晃着身体走向汽车边,打开车门说,何梅,上车,我......我......送你一程。
何梅站起身,却没有走进车里。她回头看了我和王大力,又看看刘本山。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让我和王大力送她回家。王大力嘴咬着一串烤鸭下巴,一手握着酒瓶,低着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我伸出脚轻轻碰了一边的王大力,说,哎,老王,你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