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梧蓂不愿意炽磐单独去见鸾美人之后,炽磐当真一次亦未见鸾美人,每日大多时间皆留在合欢殿中,陪她闲敲棋子,赏花品茶,过着无忧无虑的神仙日子。
梧蓂有时会想,也不知这神仙日子能过多久,若是一辈子皆可这般便好了。
不过她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只留得住他一时,留不住他一世。凭借秦王之力,指不定哪一日东山再起,秦国太子炽磐定要回归故土,她便要随着他前去秦地,经历那和亲必经的舟马劳顿之途。
属于天空的野鹰,风餐露宿亦不会甘心困于笼中?哪怕那是金笼子、银笼子,亦别无指望。身于王室家族,天生便有非同寻常的骄傲。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想这些有无之事了,忧心无用,思虑繁重总没有一丁点的好处。
梧蓂在庭内的桂树下赏鱼,飘飘的落叶绕过她的身边,掠过侧脸,划过手背,硕大的陶瓷花缸养着肚皮圆滚滚的锦鲤,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鲤鱼似乎分外有灵性,不知是否是懂得梧蓂手里拿着的白面馒头,作鲤鱼打挺,翻出两朵水花来,扑簌簌地溅在躺水面上的碧色荷叶,水珠一颗颗亮晶晶地滚下来,积聚在荷叶中心,甚是如碧玉无瑕,光泽悦人。
炽磐在屋内喝茶,他未见鸾美人,鸾美人便自己找上门来。
梧蓂看见她,招呼道:“鸾姐姐怎么来了?”
鸾美人面有愧色,毕竟流言蜚语的矛头直指她与梧蓂的夫君,心里仿佛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难免当初的气焰灭了七分。
梧蓂倒是没有一点儿责怪她的意思,照旧按礼节一份不落的对待她。可偏偏愈是这样,鸾美人便觉着心头像是绑着块重石,愈发堵得慌。
鸾美人眼光垂低,道:“我……我来找太子商议事宜。”鸾美人头一回眉宇间含着抱愧的模样,梧蓂着实一愣,立刻便猜中鸾美人所思所想,便引着她去见炽磐,嘴上唠叨着闲话,也不说破此事。梧蓂知道鸾美人性子直爽,但若因几句话、几件事便生疏相待,亦不是上策。
鸾美人在殿内站定,一脸愁然神色,教梧蓂分外担心起来。鸾美人行礼毕,轻言细语道:“太子,今日一早,我已经见过萧美人了,似乎……并非她所为之事。”
炽磐一本正经地放下茶,疑惑此事竟超出他的预料之中,不由发出低沉的一声:“嗯?”梧蓂在炽磐身旁静静听着,亦愈发觉得此事蹊跷。
“太子,这是真的,我问的非常仔细!”萧美人将过程细细说来,“萧美人似乎当真不知道此事,我逼问她时,她的眼神很无辜……我想了想,她若做此事过于得不偿失,萧美人不至于蠢成这般。而且,我见到她之时,你们猜她在做何事?”鸾美人语调藏着惊讶的味道,卖下一个关子。
梧蓂按耐不住,急急道:“鸾姐姐快说,是何事?”
鸾美人眉眼凌厉道:“萧美人在抄写佛经。”
梧蓂“唔”的一声吃惊,像吞下一个大鸭梨。
鸾美人继续解释:“试想,一个有心制造流言蜚语来祸害他人之人,为何要抄经书赎罪?我今日前去的时候,没有人提前知道,不会有人给她通风报信,而且,她还点了檀香,分外周到,不像是装模作样。”
炽磐捏着茶杯,茶水中的叶片旋转沉浮,照见自己的影子在水中抖得支离破碎,垂眸沉吟:“的确不是。”
梧蓂与鸾美人齐声问道:“如今怎么办?”
炽磐掌心大小的茶盏随手落在桌案之上,“噔”的一声惊得梧蓂和鸾美人一颤,只听他狠狠地道:“按兵不动,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好。”鸾美人道,“只能先这样了。”
“嗯。”炽磐应了一声。
鸾美人告辞之时最是尴尬,原本梧蓂想邀她一同用膳,可见她眉目间依旧是三分愁色,于是未作多说,亲自将她送至殿外,和颜悦色叫她莫要有太多烦恼,炽磐与她的事情自己并未放在心人,千万别让恶人快意得逞。
刚回合欢殿,炽磐便拉住梧蓂,问:“你猜那狐狸是谁?”
梧蓂想了想,道:“我猜不到……既然不是萧美人,总不该是鸾美人吧?”
炽磐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你说,会不会是凉王?”
“啊?”梧蓂吃惊之中心头涌上一抹疑云:“或许是其他嫔妃所为,也说不准。”
炽磐盯住她许久,最后好端端的,落下一句话。
“除了凉王,难有其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