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王闻梧蓂言,旋即默默饮一口香片。无人敢喘大气,空气此刻仿若壁上挂画,五彩斑斓却不声无息。一丁点细枝末节的声音好似被放大了数十倍,连茶盏相碰的瓷声都似乎震了耳朵。
他语气清淡,却极为危机重重,开口道:“即便是惩戒宫人,司徒七子亦不该如此暴戾。哪里还像个七子的模样?”司徒华立马叩首于地,良久不敢抬起,像极了剪断两须的猫,一瞬间便手足无措地缩在角落里。
若是凉王勃然大怒于司徒华失礼一举,即刻罢黜她七子的位份,亦不是不可能之事。
凉王朝梧蓂抬抬手,她便自觉起身,退到离司徒华三步远的位置站住,而司徒华伏地不敢动弹。凉王视若无睹,不曾有一言,只让她在那冷冰冰的地上跪着。梧蓂瞧她身子直发抖得厉害,许是双膝受不住地砖冰寒,平日里娇柔身躯哪里受过此番苦楚,竟一盏茶的工夫便要撑不住了。
凉王良久道:“司徒七子可长记性了?”
司徒华一下子扣三响头:“臣妾知错了,以后再不敢犯错!”
凉王未看她,淡若清水道:“起来吧。”
司徒华这才颤颤巍巍的撑地而起,双膝僵硬,梧蓂走上前托住她一把,才没见她当场跌倒。
梧蓂得空闲仔仔细细瞧凉王的面容,已经全无病怏怏的神色,体魄健壮,宫中药膳果然并非虚传。虽未能治愈蛊毒,但强身健体颇有建树。手中尚且托着司徒华的瘦手,见她拧着脸,勉强笑道:“大王今日怎么想起来到流韶啄月斋?”
凉王目光淡然,却藏着心思:“朕来瞧瞧你。听说这后宫之中染病之人中,独独你与朕痊愈,便来看看病愈后的司徒七子有何不同。”
“臣妾仰仗大王隆恩,病愈实属万幸。他人许是心底不诚,方才不能痊愈,臣妾对大王可是忠心耿耿呀!”司徒华急急地阿谀奉承,梧蓂暗暗蔑她一眼,真不知她何时学会这些虚与委蛇的套路。
“嗯,有理。”凉王道。
司徒华自以为得了凉王赞许,更是眉飞色舞道:“大王身体如今健全康泰,乃是万民之福。怎可被一个歹妃所伤,早知如此,袁七子更该尽快处死!”话音未落,凉王忽地横眉冷目,如蛇虎般的目光盯住司徒华。
人人皆知凉王心存悔意,恐怕唯独这司徒华一段时日内静于养病,才不知道个中滋味,如今反而失了言还不自知。
司徒华被凉王瞪着一愣,误以为凉王有赞赏垂青自己的意思,脖颈轻盈一摇,云髻盘的恰到好处,然后颇为娇羞的垂首答道:“大王,臣妾有那么好看吗?”她抬手取丝帕半掩了脸色,眉眼狭长微眯,故作纯良姿态。
凉王见过美人甚多,此时的司徒华并不能染他瞳目,闻凉王轻轻怒道:“朕怎收了你这个矫揉造作的东西!”
窗外有人脚步一顿的声音,许是偷听时被吓到了,故而未能稳住脚跟。凉王亦不予理睬,司徒华仿佛从空中摔着地面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直愣愣地站定,目光委屈地望着凉王。
梧蓂劝道:“司徒七子并非诚心气大王,还请大王恕罪。”
凉王未继续谈及司徒华,只是颇为意味深长地说:“听公公说,前些日子你也患上此疾,不过未隔多久便好了,真是奇事一桩啊。”
梧蓂未料到凉王会如此发问,已对她构成刁难,情急之下用上平日里早料想得当的措辞:“臣女确实染病,袁七子出事后我未知晓,偶路过她寝宫一刻,回来后便身染怪病。只是臣女症状较轻,未有几日便自然痊愈。”
凉王听闻她一席话,不做何解,兀自静默片刻,屋外风透过门缝吹进来,脚踝左右有几丝明显的凉意。
“既然是这样,那便好了。朕还以为你同司徒七子一样病重。”凉王幽道,“不过这奇症倒是怪异,唯有朕与你们二人得以痊愈,不知意味着何事。”
梧蓂转念一想,若是听凭他人随意解释其中意味,说不准哪一日凉王便疑神疑鬼的将自己迫害。她眸光一闪,旋即解释:“司徒七子乃大王嫔妃,臣女乃大王亲眷,许是沾染大王一星半点儿的恩泽福气,才能渡过难关。这事虽然诡谲丛生,但从另一面看来,亦是对大王福泽万丈的证明呀!”
凉王闻话满意的点点头,梧蓂方才实实在在地舒了一口气。
伴君如伴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