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王未在流韶啄月斋待过多久,便早早回宫了。一杯上品玉兰香片只浅浅饮了几口,便被宫人托下去倒掉。在梧蓂看来,实在是觉着万分的可惜,平日里此种好香片尝也未尝过几次,竟如此便被丢弃。果然是大王的做派,山珍海味尝多了,亦就不觉着是如何难得。
不过凉王一时兴起,竟到这流韶啄月斋来瞧瞧,恐怕只是听凭他人的建议,小小司徒七子连一日雨露亦未尝到,凉王又怎会陡然生出闲暇情怀顾及到她?梧蓂偷偷瞥一眼司徒华,见她照旧沾沾自喜地恭送凉王,暗地里喟叹她实在愚钝。
凉王离开流韶啄月斋后,便又留下梧蓂与司徒华二人,此时梧蓂不再与她兜圈子,直言不讳道:“司徒七子方才说有关于袁姐姐的东西,如今能带我去瞧了吗?”一缕发滑过耳边,扫着她的脖颈微微痒。
这一提,司徒华的脸淡然一笑,又忽地狰狞起来,声音中压着怒火唤来先前禀报东厢房丢失东西的掌事丫鬟。
好一番盘问下来,方才知道原是昨夜东厢房丢了一些东西。倒也不是何重要物件,只是一个精致的镶贝双屉木箱子,里面装着瓶瓶罐罐的小东西。掌事丫鬟前几日随司徒华偶然见到这箱子,瞧着司徒华好像甚为在意,便留了个神。孰知今日听扫宫的丫鬟说那东西不见了,也不知是何时何人拿去了,特来禀告。
梧蓂倒是望着空荡荡的镂空高格四角方台微微愣了一愣。
瓶瓶罐罐的精致小箱,难不成是袁姐姐将毒藏在那里了?若是被发现了,又不知该如何横生枝节。
司徒华欲发作,怒眼瞧着那掌事丫鬟躲躲闪闪、忍惧不禁的模样,亦懒得对她撒气,杏眼眸光冷了下来。
梧蓂瞧瞧缩在一旁哆哆嗦嗦的丫鬟,又见司徒华面色分外不快,倒是心里放下一丝悬念,轻声奇道:“箱子里是何物?”
司徒华白她一眼,欲言又止,梧蓂自知她有难言之隐,便朝那些个丫鬟道:“皆去准备些茶水、果子,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待人皆散去,司徒华方才坦言:“是解药。”
梧蓂大奇:“解药?”
司徒华顿了顿,道:“若不然,你以为本宫是如何病愈的?早些日子本宫便将流韶啄月斋翻了个底朝天,在东厢房莫名翻出来个箱子,本宫便觉着不对劲。后来病重,本宫择太医检验,用了其中一瓶粉末一般的东西,竟然好了。”
梧蓂瞪圆杏眼,几欲扯住她的衣袖,几番隐忍了下来:“那你为何不将解药给他人服用?”
“为何要给他人服用?”司徒华冷笑,“若是本宫再患上此病,又该如何是好?何况,不公之于众亦是为了袁姐姐好。”
梧蓂拂袖负手而立,袖口的花纹刺绣磨蹭在手心,背过身子远眺窗外:“你竟还晓得叫她袁姐姐?”
司徒华朝前走两步,与她并齐:“呵,她虽死了,本宫还是记着她的。更何况,她让本宫获了难得恩宠的机会。本宫怎能不记着她?”愈是说到后来,口中愈禁不住露出酸苦之味。
梧蓂不看她,怕看着她冷漠的脸会更加心疼。窗外掠过一只雀,灰不溜秋的,叽叽喳喳地叫着飞走,倏忽窜出眼帘之外。
“袁姐姐的死,你当真一点都不心痛吗?”梧蓂口口声声问出这一句话时,自己的心倒是如掌狠狠掴过,好一阵绵延不绝的疼痛。
“心痛?”司徒华敛袖反问,袖划成一条弧线,伴袖风一阵,她鼻中轻微一哼,“曾经怎不见你如此多矫情!反正她已登天,本宫心疼什么?”
窗外隐约有两只灰白交杂的小雀跃于枝头,鹅黄小喙互相啄理羽翼,不一会儿,便扑棱棱的飞离。一阵风,窗子被吹得咯吱咯吱作响,绕过梧蓂的袖,牵着她腕间的浅粉腕带飘扬四起,衣袂飘摇。
万籁俱寂,寒风四起,拂扫落花。
梧蓂感慨万千,吟道:“雀尚有情,梳羽相食,人世易分,不等大难。”风中凌乱出此淡薄一句,梅花若雨纷飞,美景皆落长屋外,屋内唯有黯然伤神。
玉兰香片的气味幽幽发散,任风如何乱也不散,荡在鼻尖温柔如水,揉进眼底转而酿成一汪薄愁。
梧蓂腹中尚有胎儿,自知不能临风迎寒,便走近窗边掩了窗户。司徒华此时方才注意到她身形微微隆起,竟靠近她身后,更加细瞧,奇道:“你怀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