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寒夜客来茶当酒
作者:玲珑。花底淤青 时间:2018-05-17 08:54 字数:3254 字

苑川乃平原寡地,水草贫乏,素来有荒景之称,而且常年有外族进犯,入此如沐风霜,娄机一旦遣到苑川,莫说企图争权夺位,恐怕连好好活着都不容易。梧蓂心中沉了一沉,娄机乃是炽磐的亲弟弟,他竟能如此轻易的动手,不由背脊凉薄几分。

梧蓂问:“陛下当真忍心遣娄机去苑川吗?”

炽磐淡淡地反问一句:“朕有心软的权利吗?”

梧蓂低垂着头,梅花玉簪的光泽亦暗了三分。

降凰殿梅香不绝如缕,幽幽丝丝的飘进殿内,笼着两人,虽是香,但香得清凉,有寡情的薄意。

炽磐复道:“朕若不提防他,他便要来谋害于朕。朝堂之中最患人心不稳,而此刻有人为娄机不平,且散布风声,令樊谦都已听闻,可见事态严峻!朕若是不将他遣走,那些臣子又怎会甘心放过一丁点儿谋权篡位的机会?再说来,苑川虽是荒凉了些,但到底是无风波叨扰,朕会赠他一些钱财,叫娄机在苑川建做王府,便在那儿休养也无妨。”

梧蓂心中了去三分愁意,道:“蓂儿听从陛下旨意。”

炽磐瞧她脸色不是甚好,道:“你先在这儿养息几日,朕闲下来便来看你。这几日风波未定,可能会繁忙一些,你若是觉得乏趣,就去寻樊谦作乐子。”

梧蓂淡淡白他一眼,道:“陛下怎让蓂儿随意去寻其他男子作乐,实在是过分。”

炽磐揉揉她的鬓发,笑着道:“哪里有这回事儿,朕是为你着想,宫中除了樊谦与朕,你哪里认识其他人?一人居在降凰殿岂不孤苦伶仃?”

梧蓂嘟囔着嘴,捉着他的衣袖,道:“蓂儿才不孤苦,十年来不是日日如此吗?如今已经足够好了,陛下常常来陪蓂儿就好,也不须找别人作乐。”

炽磐反握住她的手,道:“好,朕答应你。朕还有些琐事要处理,隔日再来看你可好?”

梧蓂从凳上站起,一边送他出去,一边笑道:“陛下记得来就好,蓂儿与小桃去给前院的梅花浇一浇水。”

炽磐答应下来,梧蓂直至将送他出殿外,方才唤了小桃过来,吩咐道:“去取些水来,两天没下雨了,前院的梅瞧起来有些不好,你与我趁着日头不大,去浇些水吧。”

小桃准备着木桶,一边道:“浇水的事情哪里用得着小姐来做?”

梧蓂道:“我只是忽然想去浇水罢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不若陪你做些劳务,正好也仔细看看这些梅。”

“好。”小桃应下来,立马奔去降凰殿后庭,在一口井中寻了个木桶打水。没一会儿便提着打满水的小木桶朝梧蓂走过来,两个圆圆的葫芦瓢漂在水面上一荡一晃,煞是可爱。

两人各提着一个葫芦瓢从降凰殿的一隅开始浇起,天色阴阴沉沉,小桃瞧了瞧天色,道:“小姐,这天气阴下来了,会不会下雨啊?”梧蓂仰头望了望,确实阴沉沉的,眨巴眨巴眼睛,一滴雨水忽地滴在眼睛里。

“下雨了?”梧蓂口中呢喃着,话音未落,雨点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打在梅花树上,压抑着梅香,浮现出青草浮香的松柏木味。

小桃急急地丢下葫芦瓢,扯着梧蓂的衣袖道:“小姐,快去那儿避雨!”说罢,不待梧蓂反应,小桃已捉了她的手腕,迅速跑到降凰殿前庭的檐下,那雨水顺着天空迅速坠落,打在梅花纹砖上,极快的濡湿地面。

梧蓂望着庭中愣了一愣,旋而焦道:“小桃,快去取我伞来!”

“小姐下雨也要出去吗?”小桃问道。

梧蓂秀眉双蹙,眼中尽是焦急神色:“陛下离开降凰殿的时候未曾带伞,你快去取两把伞来,我给他送过去!”雨点愈落愈大,梧蓂想,炽磐该是浑身都淋湿了,若是染了风寒,那对身骨着实不妙。

小桃道:“小姐是急糊涂了吗?陛下哪儿能淋着雨?随行的掌事太监一定会去取伞的,陛下只要先寻一处避雨即可。”

梧蓂一怔,脑中忽地忆起如今已身在秦地,她竟还将他当做当初南凉的炽磐,想来好笑,心里舒了一口气,嘴上却不知觉地叹息。

小桃奇道:“小姐为何叹气?”

梧蓂思及南凉时光,日子总是觉着既快又慢,曾经每一回儿他出门,若是有雨,她总是多带一把伞去殿外迎他回来,而如今,已不需要她这般做了。

她淡淡道:“没什么,回殿吧,你待会吩咐膳房,熬一壶姜茶送到福珑宫去。”

小桃喜笑颜开,道:“小姐真是贴心,陛下一定大受感动!”

梧蓂轻柔地笑了一笑,平淡地说:“你就知道贫嘴,还不快去做事。”

小桃笑意盈盈应了是,随即退到降凰殿办事去了,梧蓂在屋中坐了一会儿,瞧着屋外木桶中的葫芦瓢积了一小半的雨,方才气定神闲。她心想,自己合该早些反应过来的,刚刚那般紧张做甚?心下有些怪自己还将炽磐当做孩童看待。

然而降凰殿外,却是另一番情景。

掌事太监拿衣袖遮住手,能遮一点儿是一点,肩上接着萧凉的雨水,他终于忍不住,向身前之人恭恭敬敬又焦心问道:“陛下怎不进去?”

炽磐眸如深潭,长发集在龙冠之中,被雨水慢慢浸湿的绸缎乌亮如漆,他任由风雨扑打在身,淡淡反问:“为何要进去?”

掌事太监急道:“这雨越下越大,您可不能淋坏了身子呀!”

炽磐定神望着降凰殿殿门,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她既然不来接朕,朕有何必死乞白赖地贴上去?”

掌事太监摸不透炽磐的心思,只劝道:“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吧,老奴派人取伞去了,一会儿就到,望陛下忍耐一下!”

“无妨。”炽磐盯住那合起的降凰殿朱门,心中尚存一丝期盼,但那朱门丝毫没有欲打开的迹象,就像萧凉的风,毫不留情的从袖中钻入心口。

背后有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掌事太监在他身旁喊着:“伞来了,伞来了,陛下!”

伞“呼”地一下子撑开,像鹰展开的巨大羽翼,瞬间挡住风雨,有人替炽磐撑了伞,那雨滴再没有落在身上,他却依旧觉得如淋雨一般寒冷。

炽磐的心中一阵泛酸,男人不该如此脆弱,更不该矫情处事,可他偏偏忍不住对梧蓂如此,明明那门就在眼前,却不见有人出来送伞,十年来的风雨未变,人,却都变了。

他转身,冷冷地道:“回福珑宫。”

“是。”掌事太监颤颤地回答。他方才被炽磐的举动吓到,心下便不由落了心思,猜想这降凰殿内的皇后娘娘最好莫要多沾染,秦王阴晴不定,指不定哪一天就突然翻脸,连带这好不容易混到的一官半职也得丢了。

福珑宫离降凰殿那么近,走起来却觉着极远。炽磐走到惜凉亭时,忽地想起什么来,于是朝掌事太监道:“过几日,给这亭子挂过牌匾,名字朕已拟好,你吩咐下去即可。”

惜凉亭,惜的是南凉,还是凉情?

掌事太监应了声,撑着伞,炽磐在亭口看雨打荷叶,瞧了一会儿,实在无趣,方才快步往福珑宫走去。

半晌,终于回至福珑宫,炽磐半身皆湿,尤其是一双步履湿得透彻,宫人打来热水予他濯足,冰凉的脚却觉得温热的水过烫,心情烦躁起来,朝那打水的宫女道:“打盆水也做不好吗?罚去役部做苦役去。”

他闭着眼睛,耳边想起那宫女的求饶声以及被强拉下去的嘈杂声,只惹得心神愈发不安宁了。

过了许久,濯足木盆的热水渐渐凉下来,炽磐方才将足放进去,脚上一条蔓延的伤疤鲜明显露,瞧着像条蜿蜒的蛇伏在脚腕上,触目惊心。

那是许久以前留下的,还在南凉的时候,梧蓂将逃跑的炽磐从牢中救出来,那受伤的腿落了疤痕,似乎是印刻着某些记忆。

“陛下。”

耳边有那掌事太监的声音,毕恭毕敬,带着畏惧的声音。

炽磐依旧闭着双目,享受水温传达在冰冷的双足之间,不耐烦地道:“怎了,又有何事?”

掌事太监躬着身,手中捧着一个圆形玉盘,其中端着青花瓷杯姜茶,他道:“是降凰殿的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姜汤,说是要给陛下驱驱寒。”

炽磐心头一热,倏忽眼睛亮了一亮,立马命掌事太监将姜茶端过来,捧过饮了一口,仿佛回到了南凉似的,心头又暖热起来,喃喃自语:“茶中加了枸杞和人参,她有心了。”

掌事太监顺他的话说下去,迎合道:“是啊,南凉来的皇后娘娘确实贤良淑德、非比寻常,此乃我秦国与南凉交好的世代佳话。”

炽磐微微一笑:“说得好,下去拿赏银吧。”

掌事太监喜滋滋的退下去:“是,谢陛下。”

一盏姜茶煞是暖热,烫了嗓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只一滴不剩的喝完,然后又派人送些补品去降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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