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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51
作者:李晋2018 时间:2022-05-27 18:27 字数:3685 字

两年后,当年襁褓中的婴儿林雪融,如今已经快三岁了。每天由林雪生领着,在白桦川林场的小巷子里玩耍。林山东和林娟每天都要繁忙的工作着,照顾雪融的任务就全落到了雪生的身上。

林雪生象个小大人一样,每天细心的照顾着妹妹,中午时候,若是姥爷林山东没有回来,他便将早上母亲做好的饭菜生把火热一下,喂妹妹吃一顿。此刻的林雪融心里,这个比她只大了四岁的哥哥,简直都要比妈妈还要亲;因为妈妈每天只有晚上才能看得到,早上睁开眼时,已经看不见踪影了。而哥哥,却每天朝夕相伴,喂她吃饭,陪她玩耍。

这天,天气突然变得出奇的暖和,九月初的秋气已经侵袭到了这片山林,在接连下了几场冻雨后,天气终于放晴了。林雪生领着妹妹,在巷子里将一截圆圆的柴木段从巷子头推到巷子尾,将雪融乐得“咯咯”直笑,接连跌了五六个跟头,将身上和脸上弄得沾满了灰土。

白桦川林场的一栋栋房子,都是去年重新利用原来的房架子修建起来的,两年前的一场大火,将这里的房子烧得一栋都没有剩下。在经过了一年多的修复重建,终于又将林场恢复了原来的面貌,只是在很多修建完的砖墙上,还可以看见醒目的被火熏黑了的痕迹,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剧。

如今这里的职工们,每天都在早出晚归的采伐着山上被烧死的木材,以防引起大规模的病虫害。

林雪融又跌了一跤后,爬起来用袖子抹把脸上的汗,结果将脸弄得黑一道、白一道的。林雪生看见后,将自己的袖子用力的甩打几下,将上面的灰尘弄没后,仔细的擦拭着妹妹的脸。若是晚上被妈妈看见妹妹的这般鬼脸,肯定会训斥他的。

“请问你是不是叫林雪融呀!”一个在林雪生听来十分陌生的女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他们的眼前,低着头对着正眯着眼的雪融说道。

林雪生抬起头,看到一张在他看来十分俏丽的,和他妈妈一般年轻的脸,正紧紧的盯着妹妹。林雪生想起平日里妈妈的教诲,不要去和陌生人说话后,连忙站在妹妹的身前,用警觉的口气问:“你是谁?我咋没见过你,你都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在从林雪生的口气中得到了肯定的讯息后,这名女子彻底的蹲下来,仔细的端详着雪融,脸上涌现出既激动又悲戚的神色,伸出手去,想要抱住林雪融,却被林雪生又横在中间。继续用警觉而稚嫩的语气说:“这是我妹妹,你不要去碰她!”但这名女子却不顾林雪生的阻拦,轻轻的扒拉开他瘦弱的身体,一把抱住了林雪融。抱得紧紧的,不肯松开半分。

林雪生紧紧的盯着这个女人的举动,心中恐慌不已,生怕她会突然抱起妹妹跑远了;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只要这个女人抱起妹妹想跑,自己就抱住她的大腿,大声喊叫,还狠狠的去咬她的大腿。

林雪融被惊住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被一个陌生人的拥抱,让她很不自在。她“哇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林雪生狠劲的掰扯着这个女人的手臂,企图将她的手从妹妹的身上拿开。

女子终于将她的手臂松开了,看着泪眼朦胧的雪融,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看到林雪生拉着妹妹就要走,她连忙从背兜里拿出两袋饼干,塞给他们俩一人一袋。

“我不要你的饼干!”林雪生倔强的推开眼前诱人的饼干。

林雪融却没有哥哥的骨气,看见眼前的饼干,顿时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一把抓住了饼干,再也不肯松手。

看到林雪生不要,女子索性将这袋饼干也递给了雪融,让雪融都抱在怀里。

“妹妹,你不能要别人的东西!”林雪生企图劝说妹妹将饼干还给人家,带雪融却没有他这般的高尚觉悟,只管自己抱住饼干不松开。

林雪生无奈的看着这名女子。

女子再次蹲下身子,只是这次面对的是林雪生。“谢谢你!小家伙,谢谢你照顾她!”

这番话让林雪生感受到了一种信任感,也让他体会到了自豪感,自己的工作,终于有人来欣赏了,况且还是一位漂亮的阿姨。他顿时对这名女子充满了好感。很明显,这不是一个坏人!

“答应我!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妹妹。”这名女子郑重其事的说。

女子庄重而哀伤的神色,令林雪生受到了某种他说不出来的感染力,心里想着,我照顾妹妹是应该的,这还用你来说。但这名女子的神色让他不能说出这番话来,只有也庄重的点了点头。

林雪生觉得自己该和妹妹回家去了,便拉扯着妹妹的肩膀,向家里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雪融一直想要弄开饼干的包装袋,却怎么也打不开。

走出了很远,林雪生回转身来,看到那名女子仍旧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他们俩的背影。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平常的东西,林雪生幼小的心里,也蓦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心酸,有个东西突然间的,在心里割了一下。这阵心酸,几乎要让他落泪。

这是林雪生来到人世间七年多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世间有个叫做伤感的东西。

二十五年后,当林雪生在繁华的上海夜市上,看着林雪融决绝的走进人海中时,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心头间,蓦然的出现了此刻的这一画面:他领着妹妹走向家中,而身后,有个人正痴痴的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个场景已经深埋在心底,多年来,从未离去。

林雪生见妹妹撕扯了半天也没打开饼干的包装袋,气恼之下,竟直接咬上了包装袋,连忙帮着她将包装袋打开,雪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晚上林娟拖着疲累的身体一进到家门,就见到了接连在打着嗝的林雪融,手里还在攥着半袋饼干。

“这……这饼干是从哪里买来的?”林娟好奇的问。她认为一定是父亲买回来的。

也是刚刚走进屋的林山东摇摇头。

“是一个阿姨给的!”林雪生大声的告诉妈妈和姥爷。

“是前边的张阿姨、还是后面的那个刘阿姨给的?”林娟好奇的询问。要知道,在林场这里饼干可是个稀罕物,林场里的代销店一年来也就过年时才会有饼干可卖。

林雪生肯定的摇摇头,“都不是,是个不认识的阿姨。”

“你是说这个阿姨从来没有来过咱家吗?”林娟皱着眉问。

“没有!”林雪生回忆了一下,从前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阿姨。

“那她为什么要给你们饼干啊?是不是你们向人家要了?”林娟生气的质问,她早就告诉过雪生,决不能向别人要东西吃。

“才没有呢!是阿姨自己给我们的,我没有要,是妹妹要的。”林雪生委屈的辩白着。然后,他将事情经过诉说了一遍,就连给妹妹擦脸的细节,他都没有落下。

林娟看看父亲,两人对视了片刻,从林雪生的诉说中,两人悟出了一些事情。

自从两年前,这里着的那把大火后,连海平因局里被烧死了二十多人,作为局里的主要领导,处置危机不力,有着不可推诿的责任,先是被撤职,然后又被抓起来,关进监狱,最后被判了十五年的徒刑后,就一直再没有人来看望林雪融了。这是两年来,第一次有人来专程来看望雪融。

在连海平被撤职后,知道自己避免不了牢狱之灾后,曾专程来看望雪融。他苦笑着对林山东说:

“老林啊!我原以为只要我当上了正主任,就能将孩子领走了,谁知还是不行!于是我想,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我肯定就可以将孩子领回去了,谁知又出了这档子事,眼下看来这孩子是领不回去了,只是连累了你和林娟,我有愧啊!”

林山东看着这段时间以来明显见老而憔悴的连海平,心生感慨。“连主任,你别这么说,孩子放我这,你就放心吧!别挂记。”

连海平摇摇头,“老林,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你也别叫我‘主任’了,我是愧对这两个字啊!一想起那些在火中烧死的人,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是真的愧对主任这个职务啊!”

临走时,连海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看着林山东认真的问道:“老林,你还记得那头祸害人的熊吧!你说着这么大的火,那头熊能不能被烧死在火中?”

林山东摇头,说:“这个可能性比较小,这场山火,狍子和鹿将要被烧死很多,但熊天生就有躲避危险的本领。”

连海平叹口气,“这头祸害人的熊,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若是没有烧死它,我感觉它还会出来祸害人,老林,这件事,可就靠你了。”

连海平最后留下了他这个月刚发下来的工资后,就走了。第二天,他就被抓起来了。

而现在,除了连海平外,还能有谁来看望雪融呢?

虽然林山东和林娟从不对别人的私事进行无端的猜测,但随着林雪融一天天的长大,脸上的轮廓让他们爷俩看着,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

吃晚饭的时候,林娟问林雪生,“那个阿姨说话有没用特别的地方啊?”

“特别?没用什么特别的啊!”林雪生挠着脑袋,努力回想着,想了半天,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地方让他感到特别。

“就是说,”林娟沉吟着,想着该怎样描述自己想要说的话。“就是说,你觉得这个阿姨说话的口音,跟你的那个李春河叔叔,有没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林雪生回想了一下李叔叔的口音,又回想了一下给他们饼干的阿姨的口音后,肯定的说:“嗯呐,妈妈,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们的口音是有些像。”

林娟默默的看了眼低头吃饭的父亲。而父亲,仿佛对林雪生所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听见。

“妈妈,要是这个阿姨再来给我们饼干吃,我和妹妹还要不要啊?”林雪生突然想起了这一点,急急的问道。

还未等林娟回答,林山东抬起头来和蔼的说道:“雪生,这个阿姨送给你们吃的东西,可以要,剩下别人的给的,就不能要了。记住了!”

林娟也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林雪生很高兴,想不到妈妈和姥爷都同意了他的这个想法。

从此,雪生常常领着妹妹在那个巷子里玩耍,等着给他们饼干的阿姨再次出现,只是很可惜,这个阿姨从此再也没有来过。那条巷子里,她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一个多月后,林山东在林子里捡到一只幼小的,几乎快要被饿死的狍子崽后,将这只幼崽交给了林雪生和他的妹妹,当做了宠物后,林雪生才将饼干的事给彻底的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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