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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作者:文刀兰 时间:2022-05-27 18:29 字数:3083 字

(119)

文水英在建房子,村里人都热火朝天地跟他家帮忙。她家盖的楼房,这在村里并不多见,显然是文水谷出钱。竹花也来帮忙,一会搬砖,一会发现没有人挑灰桶,她又拿起扁担挑着灰。水英拿来一缸茶招呼她来喝。

“竹花,你也别太忙碌了,有这么多人帮忙,你就歇会儿吧。”

“不累。”她擦把汗,接过水一饮而尽。

“雪儿呢?在家吗?中午叫她到我家来吃饭吧。”

“不啦,她走了。”她看了一眼做到一层高的房子,问:“这楼房做起来要花多少钱?”

文水英笑着说:“大概要得二万多吧。”

“二万多?天呐。”竹花吃惊地说:“你哪来那么多的钱?”

“我哪来的钱,还不是水谷给我的。亚新要娶媳妇了,他高兴吧。”水英不以为然地说。

“那以后他们兄弟间攀比起来都要做楼房结婚,那如何得了。”竹花担心地说。

“咳,担那些心干吗?”她把嘴巴附在她耳朵边说:“跟你说吧,这两年他赚了钱,不愁钱了。”

竹花看着她洋洋得意的样子,不作声了。

文水谷这时背着一个大包来了,他问:“哎,还有几个没得烟?还有几个没得烟?”

他见没人作声,便从包里掏出两条烟来,一个人塞一包,有人推挡着,他不容分说地见人一包。

银玲笑着说:“你也别太客气了,刚才水英姐给了烟你还给什么?你的钱是不是多得没法用啊?”

他哈哈一笑:“不是有句俗语钱是王八蛋,用了再去赚吗?只要有我这双手一时还缺不了那个东西的。”

有个人说:“你现在财大气粗了。”

他说:“蒙父老乡亲抬举,这两年我活得像个人样了,想想前些年,活得窝囊,没人瞧得起。”

竹花听着他这话,心里有些不痛快,正打算躲过他,不料他把一包烟递到了她面前。

“我不抽烟,要什么。”

“拿着吧,我都是一样待成。”他不容分说将一包烟硬塞在了她手里。

她默默看了他一眼,他的眼里有一种胜利者的骄傲。

“非常感谢你来为亚新的新房子出力出汗。”他真诚地说着。

“这是应该的。亚新的媳妇定下了吗?”她关切地问。

“定下了,等房子一做好就娶进来。”

“你又是做房子又是娶媳妇的,钱够用吗?”

“刚好。”

“我看你花钱像流水样,你不攒几个钱怎么成?那几个也都快要成亲,要都跟他比那你咋办?”

“不着急,厂子不是每天都在生产吗?出了产品我就有钱。”

他们都轻言细语地交谈着,样子很亲昵,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岁月。

“听说腊容的病没见好转?”

“唉!”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命吧,认了。”

“那大医院的医生怎么说的?”她的心也揪紧了。

“他们说……好是好不了的,活多长时间谁也说不准。”

“你别着急,说不定这个霉运气过了就好了。”她宽慰着。

他笑一笑,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走了。

(120)

吴根生也来给文水英帮忙来了,他挑着一担红砖,因为挑得太多了,步子颤悠悠的。

文水英走上前责备道:“你说你也真是的,谁叫你去挑砖的?这么一大担该多沉呀,快快放下来。你要帮我也就给我看看场,看哪儿缺个帮手,就去打打杂什么的。”

吴根生也不理她,继续把砖往屋子后面挑去。竹花看着他的背影,也替他担心着。他人瘦又憔悴,似乎老了许多。

她转到屋子后面,他看到她来了,淡淡一笑。

“这儿不缺人,你来干吗?”竹花责备他道。

“你一个女人都来帮忙,你想我一个大男人不来像话吗?”他停下来抽出一支烟来点上火抽起来。

竹花赶紧将自己的一包烟递给他,他回绝道:“你留着吧,我有。”他将手里的烟扬了扬,牌子跟她的一样,显然是文水谷给他的。

“我不抽烟要它干啥?你留着抽吧。”她执意地将烟塞进了他口袋里。

他看了她一眼,笑笑就要走。

“烟还是少抽一点好。”她在他背后说着。

“嗯。”他低声应着。

前边的人哄笑着什么,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吴根生便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低声问:“雪儿怎么样了?她还是不读书吗?”

“嗯。”

他嗫嚅着说:“那……她什么时候再回?”

“说不上。”

“我想看看她。”

她不作声。

“我想看看她。”

“那以后她回我就叫你过来。”

“嗯。”他应一声就要走。

“这儿有壮劳力挑砖,你去做点别的事吧。”她在他后面说。

他摇了摇头:“没事没事,还挑得动。”

“那就少挑两块,别逞能!”她柔中带刚的话里透着命令的语气。

“晓得。”他用淡淡的语气掩饰着心中的暖意。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是一阵凄凉,这个生命中的男人,不知何时竟然只让她剩下一点可怜。

吴根生刚走,文水谷又转回来了。他告诉她,他已打电话给了张汉年,张汉年接了电话说他不要田地了,他没打算回村里,即使在医院里干不了也不回文坳。

她追问了一声:“他没说其它的?”

“他只说他再也没脸见你,也没脸见文坳的父老乡亲了。”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

竹花只是感到心在往下沉,直到沉入冰窖。她知道事情的结局会是什么,但到面前时还是有太多的不舍。文水谷看得出她心里的变化,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她掉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她脸上那淡薄的样子。他也默默地转身走了,咳嗽一声算是跟她打了一个招呼。

她很清楚,自已不年轻,没有人会视她如珍宝了。她感到奇怪:现在心里的悲伤却也不是那么沉重了。

(121)

腊容病情严重了,再一次住进了同济医院。进去没几天,终因尿毒症引起心力衰竭、肺水肿、脑水肿而撒手人寰了。文水谷花钱请来殡仪馆的车偷偷把腊容运了回来。

丧事在热火朝天地办着,文水谷没有流泪,他镇静地指挥着人们操办,吩咐前来帮忙的人。他还亲自到木材站买来上好木材,请来木工,打了一副半人高的撞缝棺材。他还异常清醒地罗列出亲戚朋友中那些人该请的名单,然后将名单给送信的人并一一叮嘱。门前搭着两个大棚子,请来几个厨师在忙碌着,锅碗盆碟儿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门前屋后前来安慰的人,他一概视而不见,只是忙碌着,把那些想开口劝慰他的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腊容十岁多的女儿也接来了,她和亚秋并排着跪在腊容面前哭泣,亚元、亚新、亚良也在一旁抹着泪。

腊容躺在木板上,脸上盖着白布,手里放着一把折扇。身上的衣服都是鲜艳的新衣服,脚上也是新皮鞋。人们还依稀记得她初来时的模样,她的美丽、她的人品曾深深地折服过这里的人。

文水谷时不时进来看一眼躺着的腊容,只是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那些年龄大的老年妇女拉着他的胳膊哭诉着,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们的手,那些年轻女人红着眼睛看他,他也只是轻轻颌首。突然,他看到人群中站着竹花和银玲,眼里很快闪过一丝哀痛,随即挤出一丝苦笑,但很快转过身去。他不想让她看到他此时的脆弱。

虽说此时已是春天,但气温反常得如同夏天一般燥热,几只苍蝇落在腊容的身上手上,文水谷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挥赶着,似怕惊醒了睡着的人似的。

两个女孩子还哭得那样伤心,他弯下腰来,在她们的头上抚摸着。

“你们别哭了,你们的姆妈不喜欢人哭,就是在那么艰难的时候也很少流泪。”

亚秋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哭了,别把眼泪流到你姆妈的身上,那样她在那边还会受罪的。她看到你的泪水也不会好过,活人不能给死人留下负担。”

“爷,你的命好苦哇!”亚秋”哇”地大哭起来。

他紧闭着双眼,把嘴唇咬得紧紧的。

银玲和竹花也上前拥住两个孩子,泪水也如断线的珠子一样……

一口敞着盖的大黑棺材抬进了堂屋,两个男人将一箩筐石灰倒了进去。一个人喊道:“上材了!”只见几个人将腊容放进棺材,随即便响起一阵急促的锤子敲击声。

当听有人叫”抬起来”时,一个大青花瓷碗”啪”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的声音。随着最后一锤子落定的声音,文水谷突然双膝跪地,发出狼嚎一般的声音:“天哪!”

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犹如被一声惊雷震傻了一般地僵立着。他的脆弱终于无法掩饰地泄露了,在场的人也一同流泪与唏嘘。

这一跪,让竹花感到从前的文水谷又回来了。这一跪,融化了竹花心里的所有坚冰,打消了她所有的疑虑。一个男人的深情,对女人的百般柔情展露无遗,一个女人能让膝下有黄金的男人一跪,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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