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回答的声音带着歉意。她心里不想再给天逸增加麻烦,话里充满了自尊的无奈。
“我家是麻山省的。学校在五角场那边,不过现在太晚,进不去了。”
天逸听了她是麻山人,大吃一惊。他不顾她声音里的胆怯或歉意,叫萧龙停车打开车厢灯光。猛烈光照下,一张素白清韵的脸。不是妹妹,当然听她的声音也不可能是。但天逸过于思念离家出走,失踪四年的妹妹而容易产生渴念的梦觉。
这个女孩和天逸都是来自西南偏远荒瘠的一个省份,麻山。麻山省可真算穷乡僻壤满目苍荒,光秃秃的石头组成的巨大群山占满地面。那里可见之处,除了山还是山。山压着山,山顶着山。山叠着山,山抬着山。山挨着山,山连着山。山挤着山,山堆着山。连绵不断,此起彼伏都是山。巍峨的山,遒劲的石,自然风光倒是壮观美丽,人均GDP却每年全国倒数第一。难怪她会上学缺钱,要想到去打工。
汽车正处于海岸线附近。天逸要萧龙在车里等着,他带上那个女孩子到了海边。
海水忧郁而幽黑,淼垠无边。一层薄薄的雾气漂浮在海面上,轻纱一般覆盖。城市灯火零落的倒映在近陆海面,如泛着金黄亮光的硕大金鱼的鱼鳞片漂浮在水上。海风吹拂着脸旁,粗糙凉爽。
天逸非常思念妹妹。要是她就是妹妹出现,该多好啊。他站在海滩,开口问她。
“你多大了?读大几?”
女孩没有惧怕。她仰起头靠近一些,想看清黑暗中天逸的脸。她沉着的回答天逸。
“我**年的,属蛇。读大三。”
天逸心又一痛,伤感的说。
“你和我妹妹一年的,我大了你们快一圈了。”
女孩的疑惘多心昭然若揭。他是把我当成他妹妹才救我的?她急如风雨的问。
“你妹妹在哪里?她在干什么呢?”
天逸打住了她的疑问。他想为她做点什么,望她别再踏入浊浪红尘里去。
“我妹妹人已经找不到了。你还有什么困难吗?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是需要钱吧?”
女孩倒是很坦率,也很开放。她把自己的故事倾倒而出。看得出来,她非常信任天逸。
“我爸爸很早就死了,家里是农村的,就靠妈妈个人在外打工。还有个妹妹读高中,我不想妈妈那么累,就自己找了份工作。我知道夜总会名声不好,怕老师和同学知道才找到金山那么远的地方。我没有想到他们要我干的工作是那种。”
天逸心里一阵酸热。他叫上她离开。
“我明白了。走吧,回城。”
女孩跟着天逸回到车上。汽车一阵疾飞行驶,很快就奔回了陆家嘴。
夜凉阑珊,街市安静。不夜城的灯火,在渐次熄灭稀落。
天逸要萧龙下车,去宾馆给她开个房间。
天逸不想带她回家,别墅里房间很多,只有他和萧龙两人住。但天逸也不想让这个陌生人就这样闯进他的生活。他也不希望她在未有收获之前,就学会虚荣享受住大酒店的浮华排场。那样她会再次堕落进物质陷阱,或是只会做梦期待着再次遇得别人恩赐的到手好运。
天逸临别从汽车里拿过手包来,取出几叠钱给她。
“这里可能有四万,你拿着。明年读完书先找个工作,别让妈妈和妹妹担心失望。”
天逸没有告诉她,他也是麻山省的人。
女孩站在宾馆门口,泪光闪烁恋恋不舍的对着天逸挥手致意。
夜色深疏,天将微亮。
萧龙一直面无表情,脸庞刚劲得如坚硬神佛。天逸做的任何事情他都无异议,任何想法他都会全赴支持。他对天逸充满了敬畏,崇拜和爱戴。在他心里,天逸是个能开创伟大事业的男人。他相信天逸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成为永垂青史的伟人,高高矗立在这个时代的尖峰上。
马飚是萧龙在部队相识的。他惯于恃强骄狂,有次衅事生非聚众围攻萧龙。一群人被萧龙打得流花落水狼奔鼠窜,马飚从此深为萧龙的功夫倾倒折服。萧龙也不计较前嫌,就和他吃喝玩乐做了朋友。
马飚退伍以后,屡次邀请萧龙来上海。但他不知道萧龙已经几乎失去自由,待他恩重如山的师长一直不肯轻易允许萧龙随便进入社会。萧龙今天见到马飚,才明白师长的苦心。马飚那丝竹管弦笙歌艳舞而腐烂颓靡的日子,已经让他觉得罪恶呕吐。
萧龙出身于中原商人之家。父亲就是人们所说的暴发户,靠操办**和洗澡场起家,后改邪归正经营酒店。江湖出身的父亲见到萧龙自幼喜武,又深深体会过社会上的武力价值,就送他去了少林寺上学练拳。萧龙高中回城上学,年轻气盛凶强侠气,把一个惹恼他的同学打残得差点毙命。他被学校开除后,父亲又送礼专门路,让他进了部队。父亲希望萧龙能到部队接受教育,学会克制冲动。不料萧龙不进武德,在一次竞击实战大赛上又将一个战友当场搏毙。军事法庭差点以谋杀罪名审判他,但他的师长惜才如命,耍尽手腕留住了他的性命。萧龙的军籍被开除,父亲对他彻底死心,深恶痛绝的将他驱出家门。师长也万般无法,亲手把他提拔为连长,又调他到了身边担任警卫,不料他却沦堕此样做了个赝品军人。他清楚萧龙的暴烈秉性和功夫实力,担心他出社会危害极大。他只好把萧龙留在身边做些勤务家活,严格控制的供养管教着。
师长是天逸的哥哥的高中同学,清华大学本科硕士连读,毕业后参了军。他无论抗雪救灾还是其他任务都足智多谋,表现出众。更幸运的是他负伤期间爱上的军区医院小护士,竟然是军区首长的孙女。他因此天降大运接贵攀高,才刚刚四十岁出头就一宿三迁青云直上,升了两级的从营长当上师长。
天逸还没有回上海时,去军区拜见师长。师长听说天逸以后想要个助手带去上海,终于有机会甩出了这个又爱又恨的烫手山芋,他把萧龙推荐给天逸。他嘱咐天逸要随时带着看紧萧龙,不能消停教育。天逸听说萧龙武功不凡,还是空军特种兵连长,从搏击对抗,枪弹射击到驾驶汽车或枭龙战斗机都会,他感觉如获至宝喜之不尽。他初次见到萧龙,听了他的话,就大为欣赏他的天才禀赋。
“竞击的牺牲无可避免。因为投入才会有成绩,我确实不是有意杀人。”
天逸自己的禀性,也正是投入和专注。他厌恨肤浅平庸的事物,在他眼里每个天才都是疯狂的,都有自己不同凡俗极端独异的内心世界。当然他也知道,疯狂的也不一定就是天才。
萧龙来到了天逸身边,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消瘦的男人身上有着一种极不平凡的力量。天逸的生活干净而严肃,清冷而孤单。他非常感性忧郁,常常陷入专注投入的思考之中。他奇特的思维大胆疯狂,常常妙想迭出的化普常为神奇,去战胜他身边那些看上去根本无法战胜的困难,多次取得惊世骇人的成绩。
萧龙更知道天逸是理解他的人,甚过他的父亲。他对天逸的欣赏信任,铭怀知遇之恩。在萧龙的意识里,只有两个男人的话能听。父亲是给了他生命,但他几乎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一个是师长,给了他重生。一个是天逸,赋予他生命的价值和思想。他为什么还要活着,他自己是怎么回事。天逸告诉了他这些答案,给予了他生存着的勇气和理由,也让他拥有了一种精神力量,去克服控制心里原生冲动的暴力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