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龙从不回家。家里还有个弟弟,那才是他父亲的全部希望。他跟着天逸,有吃有喝,金钱几乎无用。尽管天逸开了他很高的酬薪,他都原样放在银行里,从来没有去动用过。
天逸是个商人,但他的伟大之处在于对金钱的慷慨淡泊。他追求的远远不是金钱,而是对自我极限的挑战和蕴藏思想的挖掘。萧龙在天逸身边以来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恶俗陋习,自然而然有了境界素养。他对天逸的任何指示,都是言听计从不怀二心的坚决执行。他小了天逸八岁,天逸命他叫哥。而他却始终认为,天逸是他心里永恒不变的老板。
萧龙侍侯了天逸几年后,就跟随他来到上海,开始他们狂野辉煌的征服旅程。
天逸从马飚那里回来的第二天,接到了来自证监会那个朋友的电话。他一颗在市场上悬吊着的心,终于在胸膛里慢慢沉实下来。
“兄弟,你在市场没有受伤吧?我被关在钓鱼台国宾馆开了两周封闭会议,今天才放出来。我们听说有国际投行在操纵做空中国A股,他们用一封电子邮件传播的对中国A股市场的研究报告,引发了市场恐慌性的抛售狂潮。海外版人民日报已经刊发了抨击社论。我们还在收集证据和调查取证,但说实话由于技术水准的限制加上市场的复杂性,还有盘根错节的跨境法律门槛。调查很可能会无果而终不甚了了。”
这个消息让天逸心里一阵安慰自豪。他昨晚没有向马飚谈到融资,而是救那女孩出火坑。真是苍天有眼,让他好人自有善报啊。
星期一开盘。
懵懂误跌的期指一一零五等指数立即释放出压抑性的力量,跳空盘面大截价格的腾飞上涨,随后持续展开了报复性的猛攻上扬。市场已经醒悟明白过真相来,象一只受伤的老虎在对着空头猛扑反攻,前三十分钟就收复了在上周五糊涂摔下的六百多点!
天逸重仓下注的大盘权重蓝筹股,也纷纷翻红着向上昂扬。他后面吃进的成本低廉的高新技术产业股,更是大有一飞冲天之势。很多创业板和中小板的股票已经站在了涨停板上,封死得盘面撬动不开。多头十面围城得滴水不漏,打援资金还在从四面八方源源而来。市场上的买方人头攒动着密集城下,人人都狂贪激奋的想在这波上涨行情中分得一杯羹,哪怕是残渣剩水。
商品期货市场上。棉花,黄豆,小麦等商品指数因为高位运行过久,转而掉头直下一泻千里,溃不成军的惨跌不止。
天逸大获全胜。市场走向趋势至今已经完全符合他之前的重赌预期。不到一天的行情,他的个人资产净值已经超过了三亿多。
分析师们精神焕发眼光熠熠。他们目不转睛的照旧紧紧盯着电脑上滚动的页面新闻,简洁精要,快速激奋的不停向天逸汇报,偶尔还会互相叉话。
“朝鲜已经同意美核查人员进入。”
“韩国政府表示,继续军演财力耗费过大。”
“美国国防部长盖次访华。胡主席下周访问美国。”
“证监会尚主席发令严查惩处市场操纵案件。”
“专家解说第四季度CPI可容忍放宽至百分之六之内,以此预测年前中国央行不会加息。”
天逸上海首战告捷。
他吃定这波预料之中的行情,身价财富就会稳稳站上十个亿。他知道这波其势汹汹的大行情涨势,在两个月之内甚至只需要半个月,就能达到自己预计的高点。
萧龙寸步不离跟在天逸身后,转悠在那个很小的大学校园里。他不明白现在出师大捷赚取十亿的老板,为何还要在此踱步伤怀。
天逸迅速抓住时机获利了结,撤退出全部交易。他的成绩比预想的还要好,收益率达到百分之六百多。他参战不出半个月就已经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捕风捉影不甘寂寞的媒体已经注意到了他,很多电话打进了办公室。他就干脆躲避起来,想休息几日。
天逸虽然是虚惊一场有惊无险,但他并没有别人看上去那样淡定自若气定神闲。他自己知道,如果市场再晚反弹一天,自己将被迫催促缴纳保证金而遭到强行平仓,这对并无余钱的皇鹰金雕无异于割脉自杀。而此战如果失败,他就会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天逸在公司里自有的资本不过区区五千多万。他在一个家乡法院上班的多年好友协助下,押上身家性命冒险从银行弄了两个亿出来。他留在家里的几乎全部资产,也以极其贱价的价值抵押给了那个法院的朋友。还有一群在光秃石山上发现了矿产财富的煤炭老板,因为资源企业国进民退的政策推动而被赶出矿山后,也投放了部分资金进入天逸的公司。他们希望天逸这新的投资门道,能重新实现他们过去有过的暴利增长机会。
天逸幸运的抓住了一轮市场的大波动行情,那些风险麻烦已经解决。银行欠款补上了,家资也全部赎回。
天逸轻松的吐了口气,和萧龙一起闲庭信步,惬意观赏脚边的花绽花吐。校园的花圃里枝蔓丛生,幽黑暗静。不知名的花草在微小角落里寂静欢乐的活着,散放出与世无争不求闻达的淡丽芬香。
这里就是十三年前,天逸初来上海的容身之所,一个三流大学的安静校园。他当年固执的读了五年高中,最后还是苦战失利,以三分之差和北京一所名气震天的大学失之交臂。他在家卖了头小牛犊,买了一张半价火车票。他坐了将近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几乎身无分文的到达这个让人恐惶胆怯的繁辉国际大都市。他交不起床上用品洗脸盆等一千块钱的杂费,疲倦的在陌生的硬板床上睡了一夜,在上海比家乡早亮两个小时的太阳晨曦里不安的醒来。幸好熟识起来的寝室兄弟们,将他们的床褥用品送些给他。他们交钱的都发了双套。
那是天逸生命低潮里第一次迷惘。他当时刚走出高中校园,手无缚鸡之力,体重不足一百斤。他整天过着半饱半饿的生活,躺在床上苦恼的探索着自己的前程。他唯一的资产,只有床上大堆满放的书籍。他高中时期忍着自己的饥饿,抵住老师的批评,买下各种书来痴狂如醉的闲读遐想。书里记载了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或克林顿,普京等英雄人物的事迹。他那些高中时期的梦幻,还残星稀薄的挂在脑海里,醒来却是张开惊恐的眼睛在饿着肚皮。学校是把问题解决了,填了张表格在银行贷款,但不多不少刚好交了欠下的大学学费。他还得象一只冬天雪域的野狼,饥寒交迫的晃荡在这个校园里。他每天吞着口水被饥饿驱赶着,昏昏糊糊的思考着自己的出路和未来。
学校济困扶危,为天逸安排了自力谋生的工作。天逸去看了一眼,转身就走,气得带他去的老师在后面连连跺脚,焦急惋惜。那工作干活不累,但棚子头顶上方的刺激标字“贫困生勤工助学岗位”,让他不屑于进去当上店伙计,卖点纸张笔墨或饮料,电话卡。他要是身为纨绔子弟来做做义工微服锻炼,那肯定会二话不说的同意干,甚至就是派他回家里挑牛粪也不推辞。人活脸面树活皮,这是那个贫瘠闭塞的西南部省份的村子,从小给予天逸生命的原色教育。他即使到了以后的任何时候,也都会很珍视自己荣誉的干净羽毛。
学校是靠不住了。校园外更是阡陌寒酷,已经毕业的大学生,开始挣扎于珍缺的就业岗位上。食堂里还混着毕业了却不敢离去的低价蹲饭族。天逸又该何去何从?
老师开始寻觅天逸谈心,视他为思想不稳定分子,怕他出什么自虐意外。
她们那些普通常识堆积出来的浅显道理,让天逸这个自命不凡嗜啃书籍的思想家听得粗淡无味,他呵欠连天极不耐烦的说。
“我来这里,不是想做你们想要我成为的普通人。如果活着只为吃米,我大可不必千里风尘来到上海。我在家乡考个师专,毕业稍稍努力下,做个乡村教师不更省事?”
天逸很反感大学老师不能和高中老师一样,把他看作上层菁英人物。
辅导员来了,班级导师来了,甚至贫困生助学中心的老师也来了。
没兴趣。天逸早就懂得了她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