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南方向的平向巷道已经开进了十米多，因为流绳只能拉到坡洞的下端，这样，那边打下的石头就需要运到这边装桶上绳。赵二就去土产商店买来了一架小铁车儿，铁车子上面按一铁皮斗子，可以装石头；斗下按一根转轴就可以将斗子自动翻下，省了不少力气。里头张三用扒子将炮打的碎石头扒出来装进铁斗子，赵二就推起小车跑着推到流绳下面倒下，然后再由一个人将石头用铁铲装进挂在流绳上的皮桶，皮桶就载着石头随着流绳被上面转动的辘轳拉上去。装皮桶和挽辘轳的这两个人是王花和王朵姊妹俩，她们两个的位置不固定，经常调换。

胶东一带是季风区，冬天总是刮着西北风。大寒七日这天风力特别大，冻得人头疼。

花儿对朵儿说：下面暖和，你下去吧，我不怕冷，就在上面。

朵儿说：咱们换着个儿，一会儿我再上来换你。说着就顺着流绳下去了。

这姐妹俩，为了那个梦想，已在这个雾云山下的老洞子口上风吹雨淋日头嗮了两个多季节了。原先白皙的脸庞不再白皙，铮亮的头发不再铮亮，一双玉润的手开了道道血口子，血口子上面又缠上了白胶布。整个人望去，不再是令人消魂的花朵了。

休息的时候，朵儿在下面喊：姐，下来暖和一下！

花儿就拽着流绳下来了。还是下面好，一点儿都不冷。

花朵面对面，朵儿看着花儿冻得发紫的脸，憋了好长时间终于没憋住，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赵二和张三在那边听到哭声也过来了，大家都问怎么回事，王朵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号哭。约莫十多分钟，大概累了，王朵不哭了，洞里静静的，大家再问怎么回事，王朵还是一声不吭。情绪也会传染，又是“哇”地一声，王花又大哭起来。接着，赵二也呜呜地哭了起来。张三猛地转过头，双手捂着脸也吱吱地哭着。其实不要问，大家心照不宣。这哭声里饱含的辛酸难道还用回答吗？

过了一阵儿，哭声都停了下来，井下一片静默，四个人都胡乱地躺在潮湿的地上，衣服也潮得发哏，一些石粉粘在上面，像一堆堆垃圾。头发都好长时间没有洗了，头油连灰尘粘在一起，像旧书里的小鬼儿。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大家又悄悄地爬了起来，各自去干各自的活儿。

王朵拽着流绳要上去，被王花制止：还是我上去，你在下面。一种毋庸置疑的样子。

这样，王花就又回到地面。

佛书里说，地狱里有个专管死亡档案的鬼，它在档案簿上写了谁的名字，谁就要立刻下到地狱里来，谁也变改不了。它现在已经写上了“王朵”名字，所以王朵必死无疑，没救。

拉毛，这样一个简单的劳动流程又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王朵在猫着腰用短柄铁锨往皮桶里装石头，有一块猪头大的石头放在那儿一直没有拉上去，王朵想等到下一个空桶下来就搬上。下一个空桶在王花的辘轳反方向旋转下如期而至，王朵伸出双手使尽了吃奶的劲儿才将石头搬起装进皮桶。皮桶是用旧轮胎做的，圆形的，很结实。王花在上面挽着，觉得这次重得多，就狠劲儿挽。就在石桶被挽到洞口的时候，“咔嚓”一声，钢丝流绳断了！装了那块最大石头的圆形皮桶，顺着45度的洞坡滚将下来。橡胶的弹性很强，地面越硬弹性就更强，弹性越强速度就越快。迅雷不及掩耳，就在下面的王朵抬头之间，装有最大石头的皮桶飞也似的重重地不偏不移地砸在了她那丰满的胸口，只听“噗”地一声，王朵泥一样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