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看到，雾云山通往镇里的山道上，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在拼命地跑。

王朵的脸纸一样的苍白，医生说还有一点点心跳。

护士将王朵的前胸衣服扒开，在她的两个乳房间按上启博器。

鲜血井喷般从王朵的嘴里飞出，白色的被单上，白色的墙壁上，霎那间斑斑驳驳。

正应验了那个预言：金黄血红。只不过血在金之前。

王朵微微睁开眼睛，哼出两个字：莲……子……然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噩耗传到青岛，莲子惊了，英子傻了。

裴四海调动他的宝马车载着两位姑娘闪电般驶往钟漓河。

车上的姑娘在死去活来。

王朵的遗体静静地躺在她苦苦经营了二十年的小屋的正间，头向南，脚朝北。身上覆盖着她一向喜欢的红色绸缎。

前来吊唁的人哭着喊着她的名子，在她的床前的泥盆子里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烟火缭绕中，弥漫着一种肃穆，一种庄重，一种痛惜，一种悲伤，一种思念，一种悔恨，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奈。赵二的眼泪早已哭干，木然坐在他的爱人身边，双手握着妻子满是老茧的手，他在跟她诉说，他在跟她缠绵，他在跟她痛别……

张三和王花陪在赵二两边，脸上同样布满悲哀。

宝马车仅用了一个半点儿就赶了过来，车门开处，莲子和英子站了起来，眼前的景象告诉她们：一切既成事实，一切无济于事。

门板上已经贴上黄色烧纸，街门旁边正燃烧着麦草。这是胶东的一种风俗，告诉人们：此家正在举办丧事。

莲子疯了似地扑到在妈妈僵硬的身上，“妈妈呀，妈妈呀，妈妈呀……”

英子双手捧着姨姨慈祥的脸，“姨姨呀，姨姨呀，姨姨呀……”

满屋里，满院里，顿时，又是一片呜咽。

可怜的妈妈，年仅四十二岁，再活四十二年也不该走呀，女儿正等着孝敬您呢！

原定第二天殡葬，可是莲子抱着妈妈就是不撒手，没法就又推迟了一天。可是，莲子还是不撒手，这样一直推迟了三天。

老天爷如果有神通，可否救此一难？

殡葬那天，全村人都来为这位年轻的妈妈送行，满街水泄不通，悲泣如潮。

小福亭他们几个光棍汉，扎了一个大花圈，上书：东施嫂子，做鬼也美丽！

莲子已经连续四天汤水未进，由两人摻扶上了车。她真的也不想活了，跟妈妈做伴去，她不能没有妈妈。妈妈是她的暖被窝，妈妈是她的花雨伞，妈妈是她的避风港，妈妈是她的地和天！浑浑噩噩中仿佛看到，妈妈在做饭，妈妈在洗衣，妈妈在喂猪，妈妈在锄地，妈妈送她上学，妈妈给她批改作业，妈妈在数着一毛一毛的钱给她买饼干……火化场炉火熊熊，几个人将妈妈抬到炉口。莲子猛扑过去，抱住妈妈，喊着：不能，不能啊……然后，晕了过去。

给妈妈烧了“一七”之后，莲子的状态稍微有了好转，她提出要去妈妈出事的地方看看。爸爸、姨姨、姨夫还有英子，一起陪着她来到雾云山下。莲子扯过那根流绳久久地凝视着……一边站着的爸爸突然自打耳光，说：都是我不好，怎么死的不是我呢？

莲子没有责怪爸爸，而是异常平静地问：你们，还干吗？

三个大人一起说：不干了，坚决不干了！

莲子沉思良久，突然抬起头来，狠狠地说：不，坚决干！

女儿已长大。现在的莲子，已经不是学生妹，打工妹，而是一个大型企业的中层领导。在海天这样一个四星级的环境里，接触的都不是一般人物，可以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加上经验的猎获，学问的研究，莲子已经具备了较高素质。她不仅超越了自己，也超越了长辈。虽然只有二十岁，别忘了自古英雄出少年。

三个大人不知道莲子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吓得不敢作声。

莲子郑重其事：干到底！不能让妈妈白死了！我要让妈妈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莲子不是在说气话，她是在这几天经过深思熟虑审时度势之后，做出的最后决定，并不单单为了母亲的瞑目。

过了春节，莲子把两家召集一起，谈了她的一些打算。主要内容是：招有经验的师傅和熟练工人，上先进的设备。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拿出一万块钱，说如果不够她再想办法。

正月初三，莲子和英子一起回了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