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东西收拾妥当之后,林忆蓝和武子打了声招呼,就径自出去找皇甫逸风了。
一路上,都看见士兵们士气高昂的操练,或许是因为将军的亲临,又或许是因为战争的真正开始,尽管没有安排统一的练习,却仍是有不少人在校场上挥刀。听着士兵们激昂的言论,林忆蓝不由得轻轻扬起嘴角,方才被那壮观的场面震撼到,发着呆跟着众人入城,整理行囊,良久才回神,突然觉得,这一趟来的倒也值了。
打听到皇甫逸风的下落,林忆蓝也没空再注意其他的事物,一路寻去,却在皇甫逸风所住的房前院中,看见了正蹲在炉旁努力摇着扇子的洪灵儿。
如玉般的白颊或许是被浓重的烟气熏着而微微发红,从没做过粗活的娇躯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额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却没空拂袖拭去,水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的药罐,不时揭盖看看里面是否已经熬透。
这样的洪灵儿,其实真的很美呢!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林忆蓝明亮的眼眸中带着笑意,看来,她是真的喜欢风……
“来,把汗擦擦吧。”
随着一句轻柔的话语,眼前突然出现一块洁白的手帕,洪灵儿一惊,抬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子,巧笑倩兮,看得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洪灵儿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要接过手帕的意思,认命地摇了摇头,蹲下身亲自动手替她擦去粘在她脸色的黑尘。
她还记得,这个美丽的女子抱着一只肥壮的猫对自己盈盈一笑,眼神温和语气甜美: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这样柔弱却又执着的女子,也会令她心疼的。
“顾……顾姑娘……”被林忆蓝的举动吓得一时手足无措,洪灵儿有点心虚地移开眼睛,从小就饱读诗书,她一直觉得她是在和眼前的女子抢王爷,心下有愧,看见林忆蓝时也都能避则避,她知道自己这样会伤害到眼前有着美好笑容的女子,但,喜欢王爷的心,她却已经收不回来了……
将洪灵儿的惊慌看在眼里,林忆蓝没有揭穿,只是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熬罐上,眼眸微弯,笑问道:“给风的?”
“嗯。”害羞地咬唇点了点头,洪灵儿轻声解释道,“这里的气候似乎比京城要冷上些许,怕王爷累到的时候耐不住寒,所以向军医讨了点补气健身的方子,给王爷御御寒。”
“是吗?那你自己也要喝一点。”看了看洪灵儿如扶风弱柳的身子,林忆蓝提议道,在她眼里,皇甫逸风还好,该好好补补的是洪灵儿。
“好。如果够的话,顾姑娘也要一碗吗?”洪灵儿轻笑着问林忆蓝,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女孩,总是有种能将人轻易收服的感染力,就好像冬末梢头的第一片嫩芽,令人不知不觉心神安宁,很特别。
本以为自己不顾爷爷的劝阻跟来照顾王爷已经是令人瞠目的创举了,却没想到,这个女子更加强大,居然独自照顾着二十个男人!跟她比起来,自己可是差远了!
“我?好啊!”见洪灵儿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林忆蓝笑着点点头,看了眼开始冒烟的罐子,提醒道,“灵儿,差不多该放三七了。”
“放三七?我已经放了呀?”对于林忆蓝的话,洪灵儿很是疑惑,拿眼神不解地看着她。
“你已经放了?!”而林忆蓝对于洪灵儿的话,也同样是吃惊不小,额上挂下几条黑线,幸好她无聊在这里蹲了一下,否则不久之后就会传出皇甫逸风喝了一碗药汤之后莫名其妙被放倒的惊悚消息了。
果然,这大小姐,是第一次煎药……
“怎……怎么了?”看着林忆蓝瞪着那冒烟的青罐相视无语,洪灵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只是要重新熬过而已。”不然你会被几十万大军给活活碾死的。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林忆蓝挽起袖子,动手取下炉上的罐子,打算教教这大小姐如何熬药。补气御寒不外乎几种药,乌头熬的时间需长,三七又不宜熬烂,怎么能同时熬呢?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动手又是一回事。
带着先进的科学知识,无奈硬件不给力,煮饭都要其他人帮忙生火的林忆蓝也比洪灵儿强不了多少,片刻之后,呛鼻的黑烟便笼罩了这两个根本不知道炉灶为何物的女子,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却是噙着被熏出的泪逃开数米。
“那个……顾姑娘,还是让我来吧……”洪灵儿小心翼翼地问着拿着扇风的扇子拼命对着自己狂摇的林忆蓝,虽然她也不怎么会煎药,但……至少她不会一挥手就把好不容易点着的火苗给扇灭了!没扇出火也就算了,这么一大阵黑烟又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你就坐着休息吧,我就不信这火点不着了!”捋了捋袖子,随意地伸手抹去脸上沁出的汗珠,顾不得沾上漆黑的粉尘,林忆蓝的大眼中满是不甘,提着扇子又重新冲进了黑烟中。
“顾姑娘……”
分神地看了眼窗外院中飘来的黑烟,正在跟几名副将讨论的皇甫逸风冷峻的剑眉疑惑地微皱,一时间竟忘了站在桌前的几人。
“王爷?”
等了一会儿,见皇甫逸风迟迟没有开口,屋中的六名副将和方才出来迎接的三个驻城统将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影云,看得影云一阵头大,试探性地出声喊了一句。
听见影云的询问,皇甫逸风回神,不再看向窗外,冷眸扫了眼在场的几人,便落在了三名统将身上。
“照你们所说的情况看来,不出几日,洛城也要失守了?”
“回将军,依目前的状况来说的确有这可能。北军这次是乔洛带兵,屡出奇招,兵力又远在我们之上,破境速度极快,我们的士气已经大减……”站在影云身边的一人恭敬地回答,靖王的到来无疑提高了士兵的士气,所以这第一战很重要,只许胜不许败,若是胜的把握不大,宁愿先不战。“现在北军兵分三路,已经基本上把洛城包围了一半,来势极凶,末将认为,还是先行避其锋芒,等形势有利的时候再与其交锋。”
认真地听着下属的建议,皇甫逸风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低头观察着桌上的地图,按照统将的描述把北军的分布图在地图上一一标出,不曾抬眼。
“兵力对比?”
“我们城中现有十万,城外驻守十万,前线三十万,加上随将军刚到的三万,共五十三万,北军兵力不确定,不过有探子回报是百万大军。”
闻言,握着笔的手一紧,该死的老头,果然是想让自己来送死的!
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越是想让自己死,他就偏不会如他所愿!
记号渐渐明朗,皇甫逸风的眼睛却越发的深邃,目光落在了离洛城不远的一小块地方。
“只有三路?这里没有发现北军?”
“回将军,那里也是北军进攻的地方,分有一万兵力。不过那只是一个小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河,根本是一个封闭的死角,就算失去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所以末将将大多兵力召回守东边的这块要地。”
“是吗?”盯着地图上的一小块地方,皇甫逸风黑眸深沉,若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地方,北陆又怎么会用这么多人去夺?他倒要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村子。
将手上的笔搁下,皇甫逸风起身往外走去:“替本帅调五千精兵,把那村子夺回来。”
“将军,您打算亲自去?!万万使不得……”将军亲自上前线本就是大忌,更别说只带了这么点兵力,若是出了个什么差池,他们这战也不用打了!
“若是没把握,本帅自然不会去冒险。”
冷然地丢下一句,无视众人的阻拦,皇甫逸风率先推门而出。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十四章与战争的亲密接触
第十四章与战争的亲密接触
不过,刚一出门,皇甫逸风便被院中的一片乌烟给惊得微愣了片刻,两个女子正蹲在一个小炉边,一个拼命煽火一个凑着脑袋查看罐中的汤药。
寒潭般的眸子在那炉子旁停留了片刻,修长的腿再度迈开,直直的带着一干人等往院外走去。
终于看见成功在向自己招手的林忆蓝听见开门的声音,一抬头,便看见皇甫逸风从眼前经过,心中一喜,连忙丢下她努力到一半的成果,笑吟吟地追上皇甫逸风,回头对着洪灵儿摇了摇手,又向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便打算追随着皇甫逸风离开。
“喂,你跟来做什么?”见林忆蓝居然不请自来,毫无羞愧之心地混在他们中间,影云黑着一张脸拦住她。
“风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王爷要去打战,你也跟着去吗?”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死人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啊!
“打战?!”林忆蓝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影云的话,如果连风都打算亲自去看看,那其中一定有蹊跷,她怎么能错过这长见识的绝佳时机呢!“要啊!当然跟着去!”
“你!不许去!”
“为什么,身为一名勇敢的战士,这是我的职责!”
听见林忆蓝大言不惭地说出“勇敢的战士”五个字,影云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当初是哪根筋抽到了,居然会听信她的谗言把她编进军队?!
“总之,你就是不能去!”
“我的兄弟在呼唤我,所以我一定要去!”
“……”
事实证明,影云的嘴上功夫还有待提高,额上的青筋抽到麻痹都没能阻止林忆蓝,最终还是忍着一肚子怒气骑着马寒着一张脸走在林忆蓝的身侧,当然,他的屈服并不是因为她不肯离开,而是因为他看见王爷只是冷冷地瞥了眼混在军中的林忆蓝,并未有多大的反应,既然王爷都没反对,他自己也懒得跟她急!
“蓝姐,这种时候你也有心情跟来凑热闹?”
五千轻骑,紧紧地跟在前方策马急速奔驰的皇甫逸风身后,个个面容沉静严肃,目光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再是来时松散的样子。
然而在这箭上绷紧弦线的紧张时刻,众人皆认真投入,队伍中央却总是有那么几个瑕疵品扰乱气氛。
“都说有热闹了,当然会凑过来了!倒是你,为什么也会在?”白了眼一旁的二虎,林忆蓝手下紧紧地抓着追风的鬃毛,一路征途,应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的时候,城中的士兵这么多,为什么非要带着这些赶路之后还未休息够的人来呢?
“我们当然在!我们都是从各个营里挑出的精英,王爷亲自带出去的当然就是我们了!”挺了挺胸膛,二虎不无骄傲地斜睨了林忆蓝一眼,这女人见识短浅他也不好太直接明着说出口。
“那个……看武哥他们,我也曾一度以为这是精兵,但疑点出现了——你为什么也会在?!”这个冲锋时在最后坚守阵地,撤退时在前头勇猛开道的二虎,居然也好意思面不改色地传达“我是精英”这会遭雷劈的讯息?!
“你!”面对林忆蓝毫不掩饰的鄙视,二虎差点没反手给她的脖子一刀,但在没确定寒着一张脸守在这女人身边的影大人不会为此大义灭亲之前,他也只能暗地里思量着到时候如何把这可恶的女人给独自留在北军的铁蹄之下。
说话间,他们便已过了山坳,微冷的风灌进领口,得得的马蹄在耳畔回响,愈发强烈的剑拔弩张。
皇甫逸风并没有带人直接冲进山沟中,而是绕到离河不远的土坡上,勒住缰绳,静静地观察着敌军的分布。
村口站着千来骑兵,临河而立,三面山腰飘着北陆的军旗,显然有埋伏,四面合围,守军被困村中,而北陆定是料到他们不会为这小村而浪费兵力,才会有恃无恐地只用不到三千的兵力攻村。但乔洛行事一向谨慎,即使是这么一个小地方,也将它围了个滴水不漏。
薄唇轻扬,扫了眼四周的地势,皇甫逸风终于清楚北陆为何要夺这小村,除了它封闭的条件外,更重要的是它正好挡在北陆攻城的西线不远处,断了这,那便不是三路合围,而是五面包抄了,这样一个要地,怎能失守?
“村中被困的有多少兵?”
“不计伤亡,两千左右。”
沉吟片刻,皇甫逸风调了三千兵从三山后方隐秘包抄山中分散的北军,不久之后,北陆军旗依旧,但皇甫逸风清楚,那些散在的埋伏已经不在了,而后山处的主力军队,他并不打算强攻,而是,火攻。
正是干燥的季节,即便是一星火苗,却也能瞬间吞噬十年巨木,阵阵浓烟自远方升起,刺眼的火光令守在村口的北军惊觉不妙,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后方如雨般的箭便已经蜂涌而至。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的将军不在,一时间北军方寸大乱,皇甫逸风抓住时机,带着剩下的人直冲村中。
如此轻易地将局势扭转,更何况皇甫逸风只是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出如此简单却又有效的战术,一时间军心大定,气势昂扬,个个奋勇作战,一路上势如破竹。
“跟紧了,别乱跑!”
一边抽剑将近前的敌人逼退,影云一边分神地对着身边的林忆蓝叮嘱道。
“蓝姐,你在看哪里?前方突围了,赶紧跟上!”一矛刺进身边的一个北军士兵的胸膛,二虎转头对正在东张西望的林忆蓝喊道,虽然说他并没有保护她的打算,但毕竟林忆蓝是个女子,要他堂堂七尺男儿把女人丢下他还真没脸做。
“知道了!”伸手拍了拍追风的背,林忆蓝柔声安抚着被弓声吓得有点后退的追风:“追风,你站着反而更容易被射中,跑的越快,箭也就追不上你了,对吧?你当时中箭一定是站着的!所以现在赶快跑,风在前面呢!”
挺立的耳朵抖了抖,追风一阵长嘶,拔腿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前飞奔而去,看得一旁正在退敌的影云又是一阵咆哮:“该死的女人!追风使出全力跑你叫我怎么追的上?!”
不过,虽然知道绝对追不上,但影云还是黑着脸拼命地策马狂赶,只可惜距离是越拉越大,眼睁睁地看着林忆蓝瞬间消失在村口深处,扬手狠狠地给了身下的马一鞭,同样是马,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震惊地看着追风载着林忆蓝以非人的速度从眼前掠过,二虎一时也顾不得多想,一调马头跟着追了过去,好马啊好马!撤退时要是能骑着它那该是一件多么完美的事情啊!
一路上,残忍的杀戮,绝望的吼声,坍塌的房屋,林忆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晃神,便又是下一个相似却又不同的场景。
冷风在耳畔呼啸,由于她穿着军服,不断的有人挥刀向她砍来,却又似乎被一些飞来的小石头挡了回去,来不及细想,却猛然看见眼前一匹横陈在路中央伤到腿的马匹正仰头哀嚎,飞奔中的追风来不及停下,忽的一拐弯,一个侧身闪了过去,但上面的林忆蓝却因为走神的缘故忘记抱紧追风的脖子,一个不稳被摔下了马背!
“靠!痛死我了!”
吃痛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林忆蓝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哀怨地看着原本已经跑出老远却猛地发觉自己背上似乎少了个人而又重新跑回来的追风。
这是一条偏僻的巷子,外面乒乓相碰的兵器声一阵紧接一阵,这里虽安静,但一地的尸首,打翻的菜篮,被强力折塌的栅栏,不无暗示着不久之前惨烈的战况。
明亮的眼睛触到那些再也爬不起的人,干涸的血迹就凝固在她手指不远的地上,眸光微微一黯,定了定心神,强忍着痛爬起,林忆蓝刚想再次爬上追风的背,却突然发现一道黑影正向自己压来,反应向来极快的她连忙松开手中的缰绳往后退了一步,那飞来的黑影随着一声惨叫摔到了地上。
惊魂未定地林忆蓝定眼看去,是一个和自己穿着同样衣服的士兵,脸色惨白嘴角带血,腰腹处正不断地往外涌着血。
“喂,你没事吧……”林忆蓝一惊,刚想蹲下去扶起他,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银光,逼得她不得不后退几步,而倒在地上的士兵咬牙强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手中的矛挡住那挥向自己脑袋的大刀,原本就失去血色的脸颊越发的苍白。
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士兵快要坚持不住,林忆蓝连忙扫视了一下四周,抱起一旁的竹架就往那个北兵的身上砸去。
被飞来的物体逼开几步,那人大刀一挥,竹架瞬间在空中裂成两半,同样受了伤,虽然比地上的人轻得多,但那北兵的脸色也不太好,被林忆蓝这么一砸,才注意到身边竟还有一个敌人,顿时一脸杀气地提刀向林忆蓝挥去。
虽说当兵的武功都说不上高,更何况对方还受着伤,但解决林忆蓝这种连基本搏击都不会的菜鸟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不过,问题就出在一点上,被萧清影强迫着学武的林忆蓝是专挑保命的招式学,再加上经常惹怒萧清影而惨遭追杀,躲避的技巧是一等一的高,不管那士兵如何追着她又砍又切,愣是没砍下她半根头发!
“救命啊!杀人啦!该死的追风,你把云大哥甩这么远干什么?!”林忆蓝一边躲一边惨叫,心中那个悔恨啊,有时候鼓励的话果然不能讲得太过头,追风这不经夸的死马!
由于本身就受着伤,又被林忆蓝这么耍着一绕,原本就一脸杀气的北兵肺都差点被气炸了,这个该死的士兵是被追杀了多少次啊?逃命的功夫居然练的如此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他跟着齐将军征战多年,杀敌无数,何曾见过这么怕死的士兵,连一招都不敢过手就直接抱头就蹿!声音柔得跟娘们似的!这种人,他要是不把她灭了替天行道他自己都会过意不去的!忍了又忍,最后那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当兵就别怕死!是男人停下来决斗!”
不过很显然,林忆蓝完全忽略了他的威胁,又跑又跳,气得他干脆不再理她,转身打算挑那个躺在地上相比之下要好解决得多的人开刀。
“喂!你干什么?!”一转头,见北兵往地上的那个士兵走去,林忆蓝心下一急,顾不得多想,俯身捡起尸首身旁的刀连忙追了过去,岂料那人却只是诱敌之计,等林忆蓝跑近,猛的一转身,一刀便向她挥去,早有准备的林忆蓝双手举刀挡去了一半的力气,不过她终究只是一介女子,力气自然比不过战场杀敌的士兵,兵刃相接的瞬间手腕便吃力不住,重刀脱手飞出。
没有料到对手的力气竟然这么小,那名北兵微微愣了一下,见林忆蓝手中没有了武器,于是再次举刀拦腰向她砍去,然而就在同一时刻,他的后脑勺却被某物体狠狠地敲了一下,“啊”的惊呼了一声,捂着满是红色血液的后脑勺跪倒在地,表情痛苦而扭曲。
原本以为小命不保的林忆蓝震惊地看着挥来的刀在眼前直直地落到了地上,然后眼前的士兵一副吓人表情地给自己下跪,也来不及细想,抬脚就往他的前额上印上一脚,一下子就把他踹翻在地。
“这位小哥,你没受伤吧?”
“咦?”林忆蓝一惊,抬眸看着眼前双手紧紧地抓着锅的女子,一袭粗简的麻衣,大概由于受惊的缘故,脸色异常的惨白,银牙咬住的下唇微微颤抖,但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关心,担心地看着林忆蓝。
“是你救了我?谢谢你!我没事。”对救命恩人展露灿烂的笑容,林忆蓝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太惊心动魄了!以后她打死都不要靠近战场半步了!
“你……你是女的?”看清林忆蓝的面孔,女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林忆蓝,为什么,一个女子会穿着军服?
“是啊!”大方地承认,林忆蓝也没要掩饰的意思,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四下望了望,“你住在这里吗?只有你一个人?”
女子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探出的一个焦急的苍老女子脑袋的屋子,回答道:“不是的,阿娘和小妹在屋里,阿爹和哥哥们都出去帮忙了……”
“小心!”
女子正说着,不料林忆蓝却突然叫了一声,扑了过去,一把把女子推开,然后,她的脚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狠狠地踩上了倒在地上的北兵的手腕。
“啊!”
吃痛的惨叫,握起的刀应声而落。
“果然,醒着的话你我都不方便啊。”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再看看受到惊吓的女子,林忆蓝突然笑的两眼光彩异常明亮,蹲下身靠近那个一脸惊恐的士兵,说的分外的惋惜。
不知为何,无数次面对刀锋都不觉得惊惧的男子,面对林忆蓝的笑容,却突然感到全身阵阵阴风,有种想一头撞昏过去的冲动。
“姑娘,你手中的家伙能借我一下吗?”
“嗯?这个吗?”站在一旁的女子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锅,然后犹豫着点了点头,将锅递给了她。
接过递来的锅,林忆蓝故意缓缓地在士兵的眼前晃了晃,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锅,将会是一样十分恐怖的东西,一件,能让他有愧于军人这称号的东西。
“怕什么?一秒就好,保证没有丝毫的疼痛,一下子就过去了!”叫他刚刚敢用计骗她,不给点教训他以为她只是块在砧板上待宰的肉吗?!
嘴上说着无痛人流的安慰词,林忆蓝拿过方才士兵丢下的刀,缓缓地,对着处于极度惊恐中的男子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飞快地把锅倒扣住他的脑袋,右手用刀柄使力地在锅底上狠狠地砸了三下——
“铛”!“铛”!“铛”!
三声脆响在巷中回响不息,片刻之后,一片死般的沉寂。
“好了。”没有拿走锅的意思,林忆蓝将手中的刀一丢,起身拍了拍手,走到那个倒在追风身边的士兵旁将他扶起,对着依旧处于方才惊悚的一幕中未回神的女子招了招手,“那个……姑娘,方便把这位大哥扶到你家吗?”
“啊?好的!我家里也有几个伤员,我也来帮忙吧!”
女子回神,连忙跑到两人身边,搀起那受伤者的另一只手,和林忆蓝一起将他往自己家扶起,临走前还是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那被锅罩着脸的北兵,心中有一丝不忍。
那个……以这样的方式被震昏,真的没事吗?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十五章交锋
第十五章交锋
村后荒郊。
兵荒,马乱。
一段关于死人堆的描写。
一段关于一军被包围的描写。
就像逮到猎物却不急着撕咬的猛兽,乔洛悠闲地松搭着手中的缰绳,放任身下的骏马随意地在小范围内踱着步子,精锐中夹带一丝惬意的虎目看向小坡下包围圈内的残兵败将,又看了看外围拿着各式土著武器企图攻破尖矛利盾的村民,沉厚的嘴角不屑地轻啐一下:
垂死挣扎。
依旧松扣着缰绳,只是充满力量的铁臂微微往一旁一扯,身下的骏马像是明白主人的意思般,调头向着坡下跑去。
其后的副将步兵见将军策马离开,纷纷恭敬地退到一边,自动地让出一条小道,直到乔洛过去,这才扬鞭紧跟而去。
只是,刚下到半坡,像是感觉到不对劲,乔洛猛的一把抓住缰绳,完全放松的肌肉突然瞬间紧绷起来。长嘶贯耳,疾驰中的骏马人立而起,身后一干人被头儿这莫名的举动一吓,个个如临大敌,警戒地看着四周。
环山沉寂,林风微凉。
若不是战争,这会是一个美丽和谐的世外桃源。
众人谨慎地顺着乔洛的视线环视这安静的山林,不曾有一丝的松懈。
他们,只是想知道……嗯……将军在看什么呢?
“被解决了吗?”仿佛在自言自语,乔洛的眼神不再似先前般的散漫。
很快地,当一个走神的家伙将目光从四周的山移回地面时,顿时大惊:“将军!敌方有援军!”
不知何时起,原本的包围圈又加了一层,只是内外两层是穿着相同的军服,北陆的圈子倒成了夹心饼。
土坡之下,一小列骑兵护着一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向这边。
局势,往往在瞬间被扭转。
收回视线,转向坡下的那一刻,乔洛锐利的眼神顿时犀明无比,那是一种一直独霸一方却在最寂寞的时刻找到对手的兴奋与嗜血。
乔洛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沸腾了。
这么远的距离,依旧不减的气势。
皇甫逸风。
北陆轩辕翎,中麒皇甫逸风。相当于二皇子的存在,终于来了。
一上一下,就这么遥遥地对望着,谁都没有动,漫天血腥遍目厮杀的战场在他们身后像是被一道屏障隔开了般,烽火不及,却比战场更为惨烈。
直到,很久以后,皇甫逸风几不可见地对着前上方的乔洛点了点头,带着人侧身让出一条道,送客一般,冰冷,礼貌。
“将军,他竟然……”
抬手阻止了手下的义愤填膺,乔洛一手扶肩向皇甫逸风回了一个北陆的浅礼,然后便策马率先从坡上奔下。
迎面而来,然后擦肩而过。那一瞬间,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这只是一个见面礼,来日方长。
两大巨头相安无事得仿佛只是路过,那些在战场上咬着牙火拼的战士们自然也得到上级的指示停止了交战,中军让道,北军离开,好像只是一场合作国的军事演习。
虽然疑惑,但北军还是动作迅速地跟上了远去的乔洛。
脑袋都跑了,他们这些零件还赖着不是欠砍么?!
原本应该烽火连天的战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清空,剩下一群还在状况外的士兵面面相觑,随后那群被包围着的守村部队难抑激动地向着皇甫逸风的方向下跪高呼千岁。
知道他们靖王厉害,但没想过竟会神勇到如此地步,一来就激发出了北陆那个传说中无战不欢的不败将军对和平的渴望,居然就……这么平静地走了?!
“王爷?为什么……要放他们走?”跟在皇甫逸风身后的一个副将鼓足了勇气,终于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北陆的大将军在眼前,而自己又占着优势,一举把乔洛拿下岂不是最好?只要北陆没了乔洛,无异于雄鹰折了翅膀,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
“放?你觉得他会出不了这里吗?”对于手下的疑问,皇甫逸风只是淡淡一笑,乔洛是什么人,他们几千兵力打散上万的北军,只不过是出其不意而已,若是能就此困得住乔洛,那他也就不配拥有不败将军这个称号了。奋力一拼,只会两败俱伤而已,皇甫逸风明白,乔洛自然也明白。
在横尸不少的邻外逗留了片刻,仔细了解了一下地形,随后对身后的人交代了几句,便留下众人善后,独自策马回村。
由于战事以如此惊人的速度被解决,以至于打算趁着皇甫逸风发现之前把那千万不能出事的麻烦精给找到的影云被逮了个正着。
“云,你在干什么?”本来已经飞奔出几十米的皇甫逸风反应过来方才途中所见的情景之后,忙又拉着缰绳退了回来,奇怪地看着正在一家茅屋的窗前探头探脑的影云,又转头看看不远处正打算踹那拍了许久都不开的门板的武子,皱眉问道。
“王……王爷!”猛地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影云脸都黑了,转过身做贼心虚地冲着皇甫逸风傻笑。
完蛋了,要是被王爷知道自己把他的宝贝给跟丢了……影云不禁背后升起一阵阴冷,额上的冷汗噌噌地往外冒。
“那个……我们在看……有没有伤员……”
“哦?这种事你也会管吗?”依照影云怕麻烦的性格,怎么会突然热心起别人的死活了?皇甫逸风冷眸紧紧地盯着影云开始脱水转白的脸,像是想到了什么,理智还没做出反应,眼睛便已经开始急切地扫视着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见状,影云心中暗叫糟糕,连忙补救:“王爷,那个……不是属下要管,是顾姑娘!对!她说要看看有没有受伤的人,现在在那间屋里帮人包扎呢!”影云为自己的急中生智佩服得脸又红了回来,既然要骗过精明的王爷,就要铤而走险,他随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破屋,他赌王爷不会真的进去一探究竟,毕竟他们好像是在……冷战?
不得不说影云这一招确实有用,皇甫逸风眼中的担忧在听见影云的话之后便重回冰冷,别说影云不会隐瞒他,考虑到以林忆蓝的个性,见到别人身上的伤口就像挖到宝一样,尤其是在这处处都闪着“宝石”的战场,到处去凿金矿是在情理之中的,皇甫逸风顿时不疑有他,只是留下一句“早点回来”就再次策马离开了,但在经过影云手指的那破屋之时,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看。
夕阳染了屋檐一片金黄,光与暗的交界,看不清屋中的情景,她在里面,他却被莫名的光挡在了外面……
看着皇甫逸风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影云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又眼神犀利地逮住后到的几个副将,滥用职权逼着莫名的他们一间一间的搜查民宅,千叮咛万嘱咐见到一个穿着兵服的女子就直接用绑的把她带到他面前,并且着重强调了“一定要绑起来”,这女人太狡猾,手段一定要越保守越好。
那群当兵的硬生生地被影云逼着去干私闯民宅强抢民女的勾当,一时心里有些承受不了,但又见影大人说话都是绿着一张脸磨着牙讲的,又不敢反抗,只好领命挨家挨户的搜,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他们上头有人看上了个女人,只好听从武子的建议打着查看伤员的旗号一家一家的问,以至于多年之后这村子里的村民依旧津津乐道当年靖王手下的精兵是多么乐于助人为人民服务,对皇甫逸风的拥护指数更是瞬间直升。
忙活了大半天,依旧无果。直到影云急的开始心惊胆战地在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中翻找时,一条不起眼的巷子慢悠悠地走出一个穿着略显宽大的兵服的人,一手牵着一匹毛色发亮的骏马,一手拉着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女孩,有说有笑,两人似乎聊得很投机。
看着他们差点快把村子给掀了去找的人安然无恙地走近,影云突然有种想要泪奔的冲动。他王府第一护卫当保镖从未失手,次次出任务都是用牛刀杀鸡,结果,保护这女人,却保护到了他想哭的地步!
“咦,云大哥?”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一脸阴气的影云,林忆蓝明亮的眸子眨了眨,视线又很快被引开了,开心地对着他身后挥手,“武哥,虎哥!你们来得正好,里面有间屋子里有几个受伤的人,还有……屋子顶上破了个洞,你们来帮忙修修吧!”无视眼前因莫名其妙沦为苦力而傻掉的两人,林忆蓝转头对身边的女孩调皮地一笑,也算是帮她一个忙了。
“蓝姐……那个……其实,我们是来……呃,杀敌的。”二虎努力地解释着,有没有搞错?先是绕着村子当抢村姑的土匪,现在又要上梁帮人修屋子,他们这战打得……真辛苦啊!
“王爷?”一声轻柔甜美的声音犹豫着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从软榻中坐起身,刚从前线回来的皇甫逸风揉着太阳穴走向一旁的书桌,不知为何,最近几天似乎特别累,又或许,只是心累?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两手抱着托盘的洪灵儿向着皇甫逸风优雅地行了个礼,这才轻轻地走近桌旁,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抬头看着一手揉着脑袋一手在桌上随手取了本兵书翻阅的皇甫逸风,清美的眼睛中浮起淡淡的担忧:“王爷,您不要太累了。喝点驱寒茶吧?”
“嗯,谢谢,先放着吧。”抬头对着洪灵儿礼貌地轻点了下头,皇甫逸风再次将头埋了下去。
“王爷,这茶,大半时间,其实是顾姑娘在煎的。”在桌前站了一会儿,见皇甫逸风没有动作,洪灵儿又开口道。
这一次,皇甫逸风正在翻书页的手停了一下,随后又平静地翻了过去,淡然道:“是吗?”
洪灵儿眼中闪过一抹苦涩,连忙垂睑遮住。
“王爷,您跟顾姑娘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洪姑娘,一路上委屈你了。这样的生活,过的惯吗?”没有回答她的话,皇甫逸风抬眸看着她,转移了话题。
“没事,灵儿吃得起这点苦。”猛地接触到皇甫逸风宛如寒潭的黑眸,洪灵儿觉得自己差点要在那聚星之繁华的眼中沉溺,飞快地红着脸移开视线。
王爷故意避开她的问题,她也不是愚蠢的女人。
不似一般女子的柔弱,令黑眸中闪过一丝赞许,皇甫逸风浅笑,刚想说什么,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子却恰巧打断了他。
“灵儿知道自己一路上给王爷添了不少的麻烦,王爷带着灵儿自然也不是白带的,灵儿一定会帮王爷请来龙氏兵符所统的三军,所以,请王爷放心!”
皇甫逸风微微一愣,唇边的笑意再次加深,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这会省去他不少的功夫。
“那就有劳洪姑娘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也从没想过隐瞒,毕竟他从来不把没用的人带在身边添麻烦,当然了,某个偷偷摸摸溜来的家伙忽略不计。
“王爷客气了……只是灵儿有一事不明,”顿了顿,洪灵儿似乎在斟酌着这话该不该说,“王爷明明知道兵符的下落,为什么不取兵符反而想让灵儿去说服龙家的人?虽然洪龙两家世代交好,但是,总是没有兵符来的方便……还是,为了她?”
只是,洪灵儿却没有等到回答,重新拿起手中的书,皇甫逸风似乎忘记了眼前人的存在。
站了一会儿,洪灵儿轻咬了下唇,缓缓地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桌上的茶依旧淡淡地冒着热气,带着些许的湿气和暖意拂过皇甫逸风俊雅的侧脸。轻合上书本,清冷的黑眸在氤氲的烟雾中愈渐模糊。
伸手拿起杯子,透过陶瓷的温度迅速蔓延到了他的手心,柔和了他冰冷的嘴角……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十六章偷腥
第十六章偷腥
自从皇甫逸风镇守边城之后,以千兵夺回要塞,又集中原先被守城副将分散的兵力,以南北走向分别向着那村塞要地横贯退敌,一举断了北陆的三路分军,红色警戒线不出几天又前移不少,军中士气大振,一路势如破竹。虽然两军兵力相差悬殊,但因忌于皇甫逸风接二连三地出奇招以少胜多,故而乔洛一直按兵不动,一时间倒也相安。
事实证明,皇甫逸风不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前方战事不断,偏偏有人还不怕死地往位于距交战荒野不远的村子里跑,而且还是“拖家带口”的,幸好那村子是要地,甚至到后来因为林忆蓝的强烈建议,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都是第一时间被拖到那里去抢救,对于这个有着军事要地和前线急救中心双重身份的村子,是里三圈外三圈被守着的,也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不过……
“为什么我每次都要来?!”看了眼一旁跑进跑出忙的不亦乐乎的武子,几个军医在身边不断地忙碌,影云黑着一张脸冲着正坐在桌边替人察看伤势的林忆蓝咆哮,这该死的女子无聊就算了,他很忙的好不好?!
“云大哥,你要监视我。”分神看了眼似乎手痒想拆了这里的影云,林忆蓝十分认真地说道,现在风还在怀疑她,在她离开他的视线时,当然要找个人证来证明她没有暗地里做什么小动作。
“我相信你还不成吗?”影云咬牙,她跟王爷之间的事,为什么非要带上无辜的他?这世道,躺着都中枪……
“你相信我有什么用?”轻声嘀咕了一句,林忆蓝明亮的眼眸黯淡了一下。
“你……”耳尖地只注意林忆蓝的话,影云刚想怒吼,却被一道娇生生的声音打断。
“那个……影公子,喝点水吧?”
转头,一个秀气的女孩将一碗水递了过来,眼神清明。
“……嗯。谢谢。”咆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影云的黑脸又迅速变为冰脸,接过女子递来的水,微微点了下头。顾因这女人太容易令人暴走,喝点水降降温再说。
绕过影云,木小小走到武子身边,将一碗水放到他的身旁,对着他浅浅一笑。
正在照顾伤员的武子微愣了一下,随后便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对她道了声谢,看着小小向林忆蓝走去,将水一口喝完,继续手上的事情。
“蓝姐也喝点,不要太累了。”
自从林忆蓝上次误打误撞被小小救了一回之后,两人聊得投机,便成了朋友,林忆蓝总喜欢有事没事就跑来,顺便带上一两个苦力。不过二虎七仔等人没来几次就溜了,倒是武子,上次上屋帮人家修屋顶的时候,用力过猛折了原本就快撑不住了的房梁,差点拆了别人的房子,心下有愧,倒也坚持在没有值班的时候来这当义工,不仅帮忙安置伤员,还热心地给人到处修门修窗,林忆蓝就奇怪了,在有拆房前科的基础上,他怎么还有信心去修东西?
“辛苦你了!”熟练地上药包扎,将一个伤员处理完毕,林忆蓝随意擦了擦手,接过小小手中的大碗便咕噜咕噜往嘴巴里倒。
“蓝姐,药材好像……不够了。”见林忆蓝喝完,小小体贴地递上手帕,歪了歪脑袋,皱眉道。
“嗯?”林忆蓝一愣,随后便将询问的视线移向了影云。
“你看我也没用,新的一批粮草和药材还在路上,军中剩下的药材大部分就在这里了。”影云依旧冷着脸说道,皇上这次本来就没有想让王爷活着回去,粮草药材断货是正常的,要不是太子在宫里督促着,现在可能全军吃野草了。他就想不通皇帝那脑子是什么做的,他还真以为王爷死了之后再补派军队就可以保住国家了吗?
对于皇甫逸风的处境,林忆蓝当然也很清楚,闻言只是轻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那我们怎么办?”来来回回看着沉默的两人,不明就里的小小犹豫着低声问道。总不可能坐等药材吧?
“放心吧,这些东西,还是买得到的。”林忆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虽然这是封建时代,但除了国企总还是有民营吧?国家宏观调控虽然是不错,但有时候市场调节力量是无穷的。需求,总是会有的吧……
“可是哪里能买到这么多药呢?而且费用也……”看着林忆蓝不知为何变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小小有种错觉,似乎,可能……真的有办法也说不定……
“这些事就交给我好了。小小,今天剩下的就拜托你了,我先走了。”将已经分好类调好比例的药材递给小小,林忆蓝交代了几句用药要注意的事情,便拉着一脸胃肠不适的影云匆匆离开的,口中还说着什么“再迟点要关城门了”。
“那个……蓝姐!你似乎,还忘了……一个人……”看着林忆蓝匆忙远去的背影,小小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转头,同情地看着不远处背对着自己蹲着的男人。
黝黑的手背上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正在帮人包扎的武子脸部开始不自然地颤抖,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又把自己给忘记了!!她娘的!她已经把他无视多少次了?!
“啊!啊!大哥!您轻点!我是自己人!自己人!”突然,原本奄奄一息躺着被武子包扎的那伤员猛地弹跳起来,一脸惊恐加痛苦地紧紧扣住武子的手腕,他的脚都快被勒断了!
“抱……抱歉啊!”回过神来的武子连忙松了手,愧疚地对着那痛得直翻白眼的伤员连连道歉。
“武子啊,这门板好像又坏了,你能过来看看吗?”正在这边纠结的时候,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温温的响起。
“娘,这些事等哥哥回来再做好了,武哥是来帮忙照顾他的战友的,这样麻烦别人会不会……”小小连忙拉住母亲,只是话还没说完,武子就已经走了过来。
“没事的,一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木大娘,哪里坏了,我看看。”反正都被人抛弃了,他多逗留点时间也无所谓了。
“麻烦你了!”深深地对眼前高大憨厚的男子鞠了个躬,小小眼中溢满了笑意。
夜,沉寂如水。
灯火,城墙,巡逻队。
刚将太子派人送来的信函交给回皇甫逸风,影云正打算退出房间,林忆蓝端着一盘绿色的东西跑了进来,见影云杵在门口,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问道:“要不要来一个?”
看清眼前的绿色的东西,影云差点没背过气去。
下午的时候被这女人拉去最近的商业大城,陪着她在城里折腾,却不知道她到底在折腾些什么,在各大街道四处留纸条,又跑遍各个酒楼,拉着说书的就只说几句话,说完后还倒给他们银子!败家是这么败的吗?!说书说书,明明是他们说话客人给钱,她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回事?!这也就算了,后来她又在一家粮店跟着老板学做糕点,糕点啊!这种东西蒸都要蒸半天,亏她还能一连在那店里蹲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冒着被城门夹住的危险冲出城的,他就不明白了,像她这样闲不住的女子怎么会安静地在炉口蹲上这么长时间呢?!
不过,这疑问很快就解开了,原来这糕点是给王爷做的。只是当时王爷连一眼都不曾看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军中粮饷紧缺,他不能吃这奢侈的东西”,本以为她会伤心而去,哪知道她现在居然去而复返!更惊人的是,她在上面加了点野菜屑!
影云眼角抽了抽,没有伸手去接,姑奶奶,王爷那话的意思是拒绝好吧?奢侈只是借口啊!重要的是人的问题!若是换成洪小姐,王爷一定会吃的!她还真以为撒点菜末这糕点就成野菜啦?
“不要?那就不给了。”林忆蓝不再理会影云,直奔着桌前的人而去,目标之明确令刚被可有可无地意思下询问过的影云恨得牙疼,明智地选择眼不见为净,闪人。
“风?”拖了张椅子坐在皇甫逸风身边,林忆蓝轻声唤了一句。
低头看书,不予理会。
在一旁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不敢打扰他看书的林忆蓝放下手中的小碟,刚想去取她为了不占他空间而放在桌旁地上的医书打发时间时,却看见皇甫逸风抬起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剑眉微皱,似乎不怎么舒服。
“风,你头疼吗?”弯下一半的身子连忙摆正,林忆蓝担心地伸手想替他按摩,却被皇甫逸风一把挥开。
手心的温度,相触的感觉,似乎都变了……
“风……”
“别碰我!”剑眉皱得更深,皇甫逸风不耐烦地对林忆蓝说道,语气冰冷,眼神厌恶。
“我只是,想帮你揉……你太累了。”林忆蓝努力地想解释着什么,这几天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他一天休息多少时间她一清二楚,但心疼归心疼,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干涉他。可是,现在她只是想让他好过一点,这样,也不可以吗?
“不用。”简单的两个字,皇甫逸风讲得如此干脆。
皇甫逸风冰冷的眼眸,原本吸尽一切繁华流光的黑眸,此刻却只是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她。
林忆蓝静静地对上那双眼睛,眨了下眼,突然明眸中笑意盈盈,伸手取过碟中的一块糕点,凑到皇甫逸风嘴边:“那吃东西吧?”
皇甫逸风一愣,随后又很快地移开目光,不再看她,低头看着书,冷声道:“出去。”
“我不吵……”
“出去!”
“那我坐远点?”
“出去!”
“好吧……”
“出……”
讲到一半,皇甫逸风猛地收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脑袋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抬起。
只是,刚一抬头,眼前便被一片黑影遮住了光,唇上柔软的触感,口中传来丝丝的甜意……
黑眸愈转深沉,怒气渐渐浮起,皇甫逸风刚想发火,林忆蓝却同时离开他退开一步,摇了摇她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像个讨糖的孩子般,期待地问道:“很好吃,有没有?”
张了张嘴,想再次重复“出去”二字,口中未散去的淡淡甜意却堵得皇甫逸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不喜欢甜的东西,只是这淡得快要消失的甜味,似乎能扩入骨髓……
见皇甫逸风不答话,林忆蓝也只是浅笑,再次趁他不注意扑过去在他的脸上狠狠地啵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拿起地上的一本书,蹿到房间的另一边,靠在软榻上自顾自地开始翻看。那张床她是不奢望了,每次半夜三更被冻醒,贪恋皇甫逸风体温的她企图偷偷摸摸睡到他身边时总是会被一次又一次地丢下床,导致她现在已经习惯睡在离床不远的软榻上,往自己身上压厚被子了。
看着那身手利落活像是偷过无数次腥的丫头溜得这么快,一向冷淡的皇甫逸风也懒得起身跟她算账,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无奈和笑意,继续先前的事情。
头似乎不怎么痛了,口中,还残留着糕点的淡香……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十七章观战
第十七章观战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林忆蓝才悠悠转醒,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洒在身上,暖暖的。感觉到外界的冰冷,被中的人儿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吃力地驮着厚厚的一叠被子往软榻内侧挪了一下。
昨晚一直强撑着想等皇甫逸风一起睡,只是到后来实在没忍住,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等!风呢?!
一想到皇甫逸风,躲在被子里的林忆蓝连忙一个激灵从塌上竖了起来,也顾不得冷,看了眼床上两天前自己仔细叠好的被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林忆蓝顿时睡意全无,胡乱地穿了衣服就往外跑。
“云大哥……”
“今日前线来报,北陆进攻洛河中游要地,王爷亲自带兵去了。”守在门外的影云瞄了眼到处东张西望的林忆蓝,还没等她问出口就回答了,她要问的东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洛河中游,离小小那里岂不是很近?”由于时常黏着皇甫逸风的缘故,林忆蓝总是会不小心瞥到他正在研究的地图,次数多了,自然就烂熟于胸,对于地形还是很了解的。
“云大哥,收拾一下,我们快进城!”林忆蓝闻言,飞快地跑回房,抓了几张纸和一只笔,拽着影云马不停蹄地往外跑。
“进……进城?!你方向弄反了吧?”本来早就做好准备被她拉去小村的他不敢相信地重复,他真的没听错?
“先进城再去小小那里,快点,不然战要打完了!”
“……”完全不懂这女人在唠叨些什么的影云十分明智地选择闭嘴。
白了眼冷着一张脸保持沉默的影云,林忆蓝在心中小小地唾弃了一下,又在装酷……
半个时辰多一点后——
当影云终于能倒在村口小土坡上喘口气时,一时间感动得热泪盈眶,通过顾因这女人的激发,他现在终于知道,追风是一种多么恐怖的生物!
从城中一来一回,影云死命挥鞭策马赶上追风,结果到达村口后,他的马和顾因差点没口吐白沫。
而此时,奄奄一息的林忆蓝在马上挂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一点之后,狠狠地伸手拍了拍追风的脑袋,咬牙道:“虽然是我叫你跑快点的,但是……你用得着快成这样吗?!”
追风无辜地甩了甩被拍得有点痒的头,方才飞奔时的兴奋还未平息,有多久没有这么无拘无束马力全开地飞奔了?
翻身下马,林忆蓝让小小帮忙请早已商量好的村民在自家架好梯子,然后便蹲在一边将带来的纸撕成小片,拿着笔在上面标着记号。
不久之后,远处便传来依稀的嘈杂声,车轮碌碌夹着马蹄声,还有兴奋地谈论声。
接连不断地有车马在村口停下,村中早已接受过“培训”的年轻汉子引着车牵着马安置在离村不远的一块荒地上,使村口的小道不至于被堵塞。
原本荒凉的小村一时间变得车水马龙,不断地有车马向这边涌来,静谧的氛围顿时被史无前例的热闹给冲散了。
来的人大多都是穿着锦衣华服,带着几个家丁,从马车上搬下一个一个木箱,即使是最朴素的,也都是骑着马身后跟着一两个背着巨大麻袋的小厮,不是有钱就是有权。
村口很快就排起了几条长队,称量药材,分发纸票。
没错,的确是“药材”。按量给票,入村上房就坐。
事实证明,林忆蓝的宣传手段虽说落后了点,但至少还是普及面极广的,林忆蓝找了说书的商量,在他们给客栈里的客人说书时插播一段广告:野外有村,毗邻战场,视野极佳,安全保障,总而言之,生在边境却没见过战争这特产,传出去岂不是很丢脸?
于是,说书人的书是说不下去了,酒楼里议论纷纷愈聊愈兴奋,询问地址前去观战,哪知那小村还不是免费对外开放的,由于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攀比现象自然滋生,甚至到最后,前去观战成了身份的象征,个个削尖了脑袋要抢得一票,可又听说进村参观不是收钱,只认指定药材的重量,瞬间,城中各大药铺货源紧张,进了好几次货才满足了那群如狼似虎的官贾。
看着那不消片刻便堆成山的药材,小小张着嘴半天也没合上:“蓝姐……这是……”
“我就说吧,哪里有需求,哪里就会有货源。”听着一旁负责称重的老伯所报的数字,笑着从被她分成三堆的纸屑里挑了一张递给队伍最前头的人,目送着他进村,林忆蓝这才转头对小小眨了眨眼。跟被动的募捐比起来,让人主动地绞尽脑汁到处搜集药材岂不是更好,这样就省了她不少力气,嗯,多跟风呆会儿。
一场简单的保家卫国反侵略战的现场直播,引来的人足以把小村的屋顶给踩塌了。
进入“景区”的游客们按着手中的票来到指定的房前,挣扎着爬上屋顶,或坐或站或躺。是的,三种座位。为了鼓励众人多多买药,十分有生意头脑的林忆蓝一共分设了三个等级的门票,根据药材的多少,前排的躺票,俗称头等票,中间的坐票,还有最后的站票,层次感极强。
对于自己生长的故乡瞬间被开发为旅游观光的景区,战争时节,看着游客暴涨的村民一时也不知该干些什么,按照林忆蓝事先的指示,端了脸盆蹲在自家屋顶的角落卖卖瓜子供应点番薯干,居然还真能挣到一大把的碎银,而家中的孩子再勤快点搬搬椅子生生火之类的,基本上是被小费往死里砸的。
就在观众入场之时,远处荒野上,两队人马各据一方,军旗飞扬,战鼓震天。
冬日的枯草稀疏地耷拉在燥裂的地表,灰暗的天空一片阴沉。
中间厮杀的人数还不及两边站着等候指令的多。对手的优秀,令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试探,还未真正开始。
第二次亲自率兵而来的乔洛眺望着远处那红缨金甲的男子,英眉愈皱愈深,正是因为前线来报是皇甫逸风亲自带兵,他才会懒洋洋地从帐中走出,来会一会,看他这一次又会出何奇招。
只是静候了一会儿,见皇甫逸风迟迟未动,一向用兵以快、精、猛闻名的乔洛不打算就这么干耗下去,一扬手,身前的数万大军中顿时号角疾奏,随后不断有号角响应,犹如接力棒一般,一声接一声地在队列中传扬——
“杀——”
犹如被捆缚已久的力量从裂隙中迸发炸裂,滔天的气势掀倒了原先竖立在身侧的长矛,对着前方敌人的方向迅猛涌去,厮杀声顿增数倍,震碎了一方被冰冻的空气。
中央那只有几千人交战的地方顿时升级成为主战场,激烈指数直线上升。
随后,中麒的军队也得到指令,持盾扬矛冲了进去。
……
“将军!您看,那边是什么?”
战斗圈外,站在乔洛身后的一名将士突然指着前方一定距离外的一片黑影,惊道。
闻言抬头,乔洛精锐的目光顿时深沉无比,铁唇紧抿。
睿智的黑眸深沉地看着远方的黑影,高矮胖瘦都有,坐着躺着站着的,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人。那个方向,是他们上次争夺无果的塞岭,环山临水,现在竟埋伏着这么多的人,而且古怪姿势各异,他从没见过如此奇异的阵法,一时间看不出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甫逸风用兵一向都出乎他的意料,借雾调虎,怪石迷阵,经过这几次的当头棒喝,乔洛自然是谨慎不少,更何况此次一战,他带的是北陆精兵,若是现在阴沟里翻船,岂不是亏大了?
几番思量,乔洛也不是徒有粗勇的莽夫,舍小子保大局,既已事先发现倪端,便不会等着被绞杀,果断地一挥手,下令道:“撤!”
看着以极快速度撤走的一队人马,一阵沉默之后,远处屋顶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胜利了!”
“北陆那群没用的,这么不经打?”
“不对,是我们的兵大哥太过神勇了!”
“没错!那身手……啧啧!回去跟我娘子好好说说!”
“……”
在这形似国足出线那一刹那的失控场景,站在村口的林忆蓝一脸的黑线。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一直自诩见多识广的富人官僚们,只是看见一堆尘土遇上另一堆,然后扬长而去,就能兴奋成这样?怎么搞的跟没见过似的?有这么稀奇吗?
果然,在战争片未普及的年代,微型沙尘暴也能滥竽充数……
至于沸腾中的人群,尽管他们只是看到敌军黑压压地杀来,扬起一片尘土,然后在片刻之后,又在一片尘土中落荒而逃,但事实告诉他们,他们确确实实亲自见证了胜利!而最令他们钦佩的是,在尘土落定之时,中军英姿飒爽地在原地看着敌人消失的方向,穷寇不追,这份自信,这份气度,不愧是他们的守护神!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下方的士兵原地不动的原因,完全只是因为还没搞清楚状况,刀剑刚碰,北陆就立马抽身走人,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其中有诈?
一直坐在马上在不远处观察形势的皇甫逸风对这突发的状况也是一头的雾水,他精心策划良久的布局还没用上,乔洛就带人逃了?是被看出了倪端,还是乔洛另有企图,打算引他们入埋伏?
看着北陆莫名其妙的退兵,皇甫逸风也不敢贸然下令去追,传令下去,原地扎营安守,以防敌军再次来袭。
当然,如果这时他们能够转头看一下身后的话……大概就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气死沙场了。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十八章共进午餐
第十八章共进午餐
前方两军僵持了好几天,皇甫逸风却一点也没有要突围的想法,只是意思意思地抵抗一下,倒是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疏散边疆各大城镇人口上,小小那村子就是第一个被横跨几个大城合并到后方一个小村里去的。
几天之后,皇甫逸风将主力转移到了三百公里之后,只留下不到五万的守军分批守着前方相当于只剩空壳的城池,拖延北陆进攻的速度。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将三百国土拱手让人。然而,军中众兵虽心下有惑,却无一人提出质疑,绝对服从上级命令,随着皇甫逸风在后方扎营守城,对皇甫逸风的命令抱着二十万分的信心。
一直忙着研究战术地图兵法的皇甫逸风这几日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拼命,或许是太累的缘故,早睡晚起,连丢林忆蓝下床都懒得去做,往她身边一躺就闭眼睡了过去。而抱着手炉裹着狐皮毯早早缩在被窝暖床的林忆蓝总是会第一时间凑上去,脱掉他的外袍,取下束着他头发的玉冠,拉下自己身上带着她体温的温热毛毯,小心翼翼地替他盖上,然后才安心地靠着皇甫逸风闭眼睡觉。
翌日,帐外依稀传来的操练声打破了一室的温暖安详。温和的冬阳渐渐聚起了温度,被中人呼出的气息被氤氲成白雾,淡淡地化在周边。
今日,似乎温度又降了些。
一向喜欢赖床的林忆蓝此时却一反常态地干脆万分地从被窝里钻出,轻手轻脚地替依旧沉睡的皇甫逸风捻了捻被角,在尽量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越过他爬下床。
穿好衣服,梳洗完毕,林忆蓝重新走回皇甫逸风身边,轻轻地蹲下身,看着好看的睫毛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想象着那双纳尽千万繁华的黑眸忍着疲惫冰冷依旧的无波无澜,轻抚着皇甫逸风额前碎发的手就忍不住一紧,明亮的眸子溢满不舍。
神巧的用兵,不是天生就会的……
一开始就不是同一档次的条件,仅凭一人真的能扭转吗?
林忆蓝不懂皇甫逸风到底在坚持什么,皇宫里的那个老头,真的值得他为他这么卖命吗?!
甩了甩脑袋,林忆蓝起身到一旁的书桌边认真地整理散落的地图和信函,却无意间看见了被夹在一本书里的信件:
王爷:
幽若听闻皇上因边境失守、王爷率兵降于北陆,震怒,出旨昭告天下——废爵诛伐,已派齐将军手下一人携兵符由三千御林军护送赴疆,名曰杀叛贼正军心,引得京中暴乱连连,人心惶惶。现今城中混乱,皇上无暇他顾,将边境守军一事交与太子殿下做主。军从兵符,古今至理,王爷切不可让那人现兵符于众眼,望王爷保重身体,事事小心。幽若敬上。
降于北陆?他们什么时候投降了?只不过让了几百里地而已啊……
眨了眨眼睛,林忆蓝又将信件看了一遍,像是明白了什么,含笑小心地将信重新夹回书中。
怪不得风这么拼命,原来是在收人心啊……
几下将桌子收拾好,林忆蓝牵了追风,拽着一路上不断怒吼着“为什么又是我”的影云就往最近的城市去。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早点回来待在风的身边……
正午。太阳依旧温温的,只洒光,不供热。
“好冷啊!今天要下雪了吗?小二哥,麻烦给个靠近暖炉的位子!”冲进一家酒楼,呼着白气的林忆蓝一边搓着被冻红的手,一边笑吟吟地向一旁擦桌子的小二招了招手。
“好嘞!客观这边请!”将毛巾往肩上一搭,小二热情地迎了上去。
“女人!你就不会拿一点吗?!”随后跟进来的影云一进到温暖的室内,也顾不得先放下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冲着正挑了个最暖和的位子面对暖炉烤手的林忆蓝就是一阵咆哮。
“嗯……不好意思。”抬起被冻红的小脸,林忆蓝愣了一下,随后便弯着眼角道歉,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让了位子给影云,伸手打算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算了。”低头看了看那双被冻得红肿的手,血液似乎都快要破开微薄的皮喷涌而出,影云眼中闪过一丝内疚,连忙避开她伸来的手,自己弯腰把东西放下。对她吼习惯了,刚刚也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都忘了她的手在冰冷的水里泡了一个早上,光是挑鱼都那么用心,用心得似乎都不知道冰冷和疼痛了。
“你买这些东西回去做什么?”在林忆蓝的对面坐下,影云为两人倒了茶,疑惑地开口道。
“做晚饭。”转头,认真地回答,然后浅浅一笑,明眸中却是幸福的光彩满溢。
“嗯?”影云刚想继续追问,便听见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仙子啊!”
“郎才女貌,绝配啊!”
“嗯,很登对啊!看上去也很恩爱。”
“……”
两人齐齐望向门口,下一秒,林忆蓝就已经抬着手猛摇,笑得一脸灿烂地招呼道:“风!洪姑娘!这边!”
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正被小二引着要去窗边的皇甫逸风和洪灵儿均是一愣,一直红着脸嘴角带着甜笑的洪灵儿像是被捉奸的第三者,慌忙地想抽回被那双温柔的大掌包裹着的手,却不料皇甫逸风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依旧坦然地牵着她,转身向着林忆蓝的方向走去。
看着两人肩并肩向自己走来,女子娇羞如花男子俊逸若仙,白皙的小手被坚毅的大手紧紧地裹着,御去外界的寒冷。林忆蓝突然像被烫到般移开视线,举过头顶的手飞快地藏到了身后,双手紧紧地相握,像是要自己温暖那不知为何愈来愈冰的手。
“爷。”
影云起身让到一旁,因忌于身旁有人,将称呼省了一个字。
“风,洪姑娘,你们坐这里吧,这个位子离火炉最近!”笑着对着眼前相配得刺眼的两人说道,林忆蓝眨着眼睛,少看一秒,也会舒服一点……
怎么感觉,牵着手的他们,离她这么遥远?
“你也一起坐吧。”像是没听到林忆蓝的话,皇甫逸风在影云起身让出的位子上坐下,这才松开坐在身旁的洪灵儿的手,转头对影云说道。
“啊……是。”
走到林忆蓝身边,坐下,影云偷偷伸手拉了拉盯着皇甫逸风和洪灵儿之间的桌角不知神游到何处的林忆蓝,示意她别呆站着。
“那个……王爷起时已近中午,早膳都已经凉了,所以我才提议来这里吃午饭……在这里遇见顾姑娘,真是好巧啊,呵呵……”一向有着灿烂笑容的林忆蓝突然不说话了,场面有点开始往尴尬的方向发展,洪灵儿紧张地绞着衣服,努力地想解释着什么,“刚刚外面风好大,王爷怕我冻伤了手,所以……”
“嗯,是很冷,我知道……”林忆蓝含笑点了点头,打断她。所以,不要再说了好么?
抬头看了看对面面无表情的皇甫逸风,林忆蓝轻叹了口气,转头对一脸愧疚的洪灵儿安抚地笑了笑,低头继续走神。
“客官,您要的菜。”
终于,在影云快要被这奇怪的气氛给逼疯时,先前叫的小菜终于一一上齐了,激动得影云差点要对着小二磕头了,也顾不得主仆之礼,连忙拿起筷子端着饭往自己口中扒。
一直低着头的林忆蓝终于抬起头,看了眼菜色,眼中渐渐聚起疑惑。
“小二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没有……”
“番茄炒蛋是别桌的吧?”
几乎同时,一男一女的声音响起。
然后,林忆蓝的眼中渐渐出现笑意,皇甫逸风依旧寒着一张脸,沉默地吃饭。
一旁的洪灵儿看了看林忆蓝,又看了看皇甫逸风,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
“抱歉抱歉!的确是拿错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没有察觉到桌上奇怪的氛围,小二一脸歉意地赔礼,取走了桌上那盘多余的菜。
四人静静地吃着,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久之后,当皇甫逸风意识到时,他身旁的另一个碗里早就堆满了他精心挑过刺的鱼肉,蘸过汤汁的凤爪,没有蔬菜,满满当当一碗的荤菜。
“王爷,您这是……”洪灵儿奇怪地看着皇甫逸风的举动,难道王爷不喜欢吃肉?那他为什么又要把这些放到一个碗中呢?
没有去看林忆蓝惊喜的眼眸,皇甫逸风将那碗轻轻地推到了洪灵儿跟前,淡淡地说了一句:“多吃点,你太瘦了。”
“砰”的一声脆响,汤汁四溅。
“顾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是手滑了一下。”像是掩饰般,林忆蓝下意识地躲开洪灵儿伸来的手,拿着手帕拼命地擦着不小心倒在身上的汤,越擦,那块污渍却越大……
“喂,你们听说没有,隔壁镇有人说他不久前亲眼看到靖王率兵打胜战了!”突然,身后一桌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有什么?我当时也去了,而且还是头等座,看得可清楚了!”另一桌马上有人附和。
“我也在,虽然是坐票,但也是很清楚的。”
“真的吗?你们也去了?快给我们讲讲!”
“那场景,啧啧!看了之后绝对忘不了!我们军队那个英勇啊……一刀一个!跟切菜似的!”
“就是!尤其是王爷,一拔剑,哇塞!那个气势,方圆百步内无人敢上前。当时厮杀的场景,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尤其是后来,北陆是被打得抱头鼠窜,溜得比什么都快!”
“……”
身后人七嘴八舌地讲着,听得正在擦衣服的林忆蓝顿时僵住,一直拿眼角小心翼翼地看着皇甫逸风,见周围的描述越讲越离谱,皇甫逸风的俊眉微皱,林忆蓝连忙低头学着影云拼命扒饭,连菜都忘了挑,一股脑儿往嘴巴里塞。她现在终于知道神话是怎么产生的了。
而没弄清状况的皇甫逸风怀疑地看向那两个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家伙,他什么时候拔过剑了?跟切菜似的?他的军队有这么强吗?
见皇甫逸风看着自己,林忆蓝正在夹菜的手一顿,连忙陪着笑,手下转了个方向将菜往皇甫逸风碗里递去,却恰巧碰上想把那一碗美味往皇甫逸风碗里挑的洪灵儿。
那双白皙如玉的手被腕上精致的手链衬得愈发漂亮,但皇甫逸风寒潭般的目光却突然死死地盯着那只红肿的手,眸中怒气顿生。
笑容冻结在脸上,林忆蓝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看了眼另一只漂亮的手,如避猛兽般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把那片菜叶胡乱地往自己口中塞,随意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
果然,植物都是有苦味的……她讨厌蔬菜……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十九章雪夜
第十九章雪夜
饭桌上,沉默的气氛压抑着,与周围热烈讨论的氛围格格不入。
洪灵儿看着眼前的碗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皇甫逸风将碗又往她那边推了推,示意她吃下去。
见洪灵儿担心又略带歉意的目光移向自己,林忆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慌忙低下头,她不能保证自己能笑着面对这个坐在风身边的女子。
这时,一直埋头吃饭的影云突然伸手抢下林忆蓝正狼吞虎咽吃着的饭碗,起身,一手拎起地上的东西,一手拉过林忆蓝,对着皇甫逸风鞠了个躬,恭敬道:“爷,我们先回去了,您和洪姑娘慢用。”
说完,影云便拉着频频回头的林忆蓝出了酒楼。
“云大哥?”
与来时换了个位子,林忆蓝的手被影云紧紧地握着,连拖带拽地被人拉到酒楼别院的马厩,明亮的眸子盯着眼前冷着一张脸的男子,担心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不会生病了吧?”风不是他一向奉若神明的主子吗?怎么突然这么英勇了?
“别胡闹!”皱眉挥开林忆蓝搭在自己额上的手,影云神色未变,将手上的东西挂上马背,又牵过追风,把缰绳交到林忆蓝手中,对上那双写满疑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既然难过,那就不要看。”
顿了一下,又轻声地补上一句:“笨蛋。”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林忆蓝一愣,看着男子余怒未褪的眼睛,突然浅浅地笑了。
“嗯。”
没有温度的阳光,竟不知在何时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冷风依旧,却不似先前那般凌厉。
“云大哥。”
“干什么?”
“你好像惹到风了诶。”她记得临走前风的脸色不是很好……
正翻身上马的影云闻言身子猛的一歪,差点直接翻过头摔下马去。好不容易抓着马鞍稳住身子,冲着林忆蓝就是一阵咆哮:“女人,安静点会死啊?!别戳我痛处!”方才在酒楼中的大义凛然顿时消失无踪,俊脸上除了懊恼还是懊恼,自己刚刚抽的是什么风,居然会跟王爷抢人?!
果然,自古忠义难两全,他却还傻得去舍生取义?!孟子这天杀的……
“那我们换个话题,”林忆蓝也连忙爬上追风的背,轻松地追上影云,缠着继续道,“你叛逆期到了?”
“……”影云突然无比痛恨起追风来,这种生物,能甩得掉吗?
“云大哥。”
“又做什么?”
“谢谢你。”
“不用。”
“必须的,你为我得罪风……”
“滚远点!”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洪灵儿担心地看向身边沉默的皇甫逸风。若不是她自作主张想让王爷去找顾姑娘而提议要早点回去,王爷或许就不会看到顾姑娘和影侍卫有说有笑的一幕了……她,又做错事了吗?
“这样就想走了吗?”突然,耳边一道冰冷的声音。
“咦?”洪灵儿先是一惊,疑惑地看着目光落在另一个方向的皇甫逸风,一时没弄清楚他方才所说的话。
光秃的枝桠被风轻摇,马厩内传出闲着无聊随意跺着的马蹄声。
淡然的话被吞没在呼呼作响的风中。
“王爷……”洪灵儿刚想开口问个究竟,一把金柄银刃的匕首已自皇甫逸风的袖中射出,划破冰冷的空气,尽根没入了马厩后一根木桩中。
银光微闪,雪刃不甘地发着悲鸣,一小撮乌发随风悠然落下。
“还要本王请你们出来吗?”语气彻寒,更甚从前。
见行踪暴露,躲在马厩内准备离开却被阻了去路的几人互相交换了眼色,把剑一抽,便齐齐跃出马厩,合身扑向皇甫逸风。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些潜伏着的刺客也只能怪自己贸然行事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要解决的女人身边最近总是会跟着那个侍卫,令他们无从下手,被逼急了的他们想试着铤而走险,原本计划在林忆蓝靠近马厩那一瞬间将她解决,这样一来,就算影云动作再快,也定是来不及,他们就可以回京向主子交代,不用再受那趾高气扬的银的嘲笑。却不想接近马厩的是影云,令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本想先行撤退另寻他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了皇甫逸风!
“啊!”乍见这么多人握剑向自己冲来,洪灵儿吓得失声尖叫,双腿竟开始发软。
“你先去别的地方避一避。”顾不得礼数,皇甫逸风伸手将洪灵儿一把推开,侧身避开挥至眼前的剑刃,反手扣住那人的手腕,抬脚一勾,手上同时一扭,轻易夺下那把长剑,头也不回,抽空对洪灵儿交代了一句。
今日的皇甫逸风只是随意穿了件丝质的青袍,外面披了件白色貂裘,此时身形飘逸灵动,乌发玉冠,毫不显累赘,在身后柔顺地舞动。
在一旁看着的洪灵儿惊讶地瞪大了眼,一时间竟忘记了害怕,她不懂武功招式,只知道那一把剑被皇甫逸风舞得煞是好看,她看不清他的招式,却能感觉到剑端那目空一切的霸气。
第一次见到王爷拿剑,这一握,便是惊鸿。
但很快,美丽的脸蛋血色尽失,惊恐充满了她的眼,扶着墙的手不可遏止地抖了起来。
血,满眼的血……
皇甫逸风知道,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残阳西沉,夜幕已近。
回到营地,林忆蓝便一头扎进临时搭建的厨房,在里面捣腾了一个下午。
“怎么办!来不及啦!!师傅,这火就不能再大点吗?”
“臭小子,你还有脸说?!它都被你扇灭几次了?!”眼神有点不好使的老炊事班不满地反驳道。
“啊!啊!再迟点就要开饭了!”林忆蓝绕着锅直转,多次想伸手去抢那扇子,最后都被人一把拍开,只好悻悻地收了回来。好不容易其他都准备好了,居然这汤还没熬好?!
“开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没吃到晚饭。”老伙夫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乐滋滋地宣布他得出的结论,他最喜欢推理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军中的人都已经吃过饭了?!”林忆蓝猛的一转头,死死地瞪着外面早已经黑透了的天幕,不会已经太迟了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是‘都’,还有一个人没吃。”竖起食指摇了摇,老伙夫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忆蓝的脸色,伸手抓过身边的一个窝窝头,“只剩这个了,小伙子,你就将就着点吧。”
说完,又乐呵呵地继续摇他的扇子。
恶狠狠地瞪了那黄色的团子几秒,林忆蓝一把抓过它就塞到嘴巴里,手下还片刻不停地将已经准备好的料加到锅中。
“小伙子,你这面是给谁做的?”
“唔……”
“今天你生辰?”
“唔……”
“那鱼你还要不?好像只用了背上的一点啊……嗯,还有核桃仁,似乎还剩很多啊……”
“唔……不要了,给你吃了……”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窝窝头,林忆蓝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这么好的东西,丢了可惜……孩子,你要不要吃点?”
“……”林忆蓝额角猛的跳了几下,居然,在这紧张的时刻,碰上了话痨!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林忆蓝抱着一个盖着瓷盖的青花瓷碗冲了出去,直奔皇甫逸风的帐篷。
夜间晚风愈发刺骨,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但手中隔着瓷器传来的热度却让林忆蓝轻轻扬了嘴角。
夜间视力还是没有长进,借着路边的篝火勉强辨认着方向,林忆蓝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在心中温习着想了无数次的话,她心中藏了千万句话,不想再重演今天中午的场景,要把话说开,偶尔学着撒撒娇,或许风就不会气了吧?
认真地想着,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帐前。
抱着瓷碗的手紧了紧,林忆蓝在原地盯着那帘布看了一会儿,终于伸手将其掀开。
“风……”
带着笑意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桌前正红着脸收拾餐碗的洪灵儿和一脸笑意的皇甫逸风,林忆蓝突然发觉自己无法再往里迈上一步……
“顾……顾姑娘!”转头看见一动不动站在帐外的林忆蓝,洪灵儿连忙从皇甫逸风身边退开几步,别开目光不敢看向她,因为她发现,那双明亮灿烂的眼睛,此时却是一片的死寂……
同时看见林忆蓝的皇甫逸风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句话。
“你们……”费力地扬了扬嘴角,或许是在风中吹得太久了,林忆蓝竟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痛,“已经吃完了吗?”
声音喑哑得带着一丝颤抖,她慌忙打住,随后缓缓地走进帐中。
安静得,有点吓人。
片刻之后,再抬头,林忆蓝眼中又恢复了光彩,笑盈盈地走到皇甫逸风身边,道:“风,我煮了碗面,你……饱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想将手中的瓷碗放到桌上。
“王爷,人已经齐了,现在就开始讨论……”突然,门帘被再次掀起,影云带着几名副将进入帐中,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发觉到不对劲,讲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地被截住。
弯下的腰重新直起,林忆蓝没有抬头,将没有放上桌的碗重新抱入怀中,对着皇甫逸风轻声道:“那我先出去了。”
带着笑意,脚步却快到在皇甫逸风开口之前便已跑出了帐子。
被理净的桌上,那原本要放上青花描边的瓷碗的地方,却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地图……
帐外,寒风依旧。
林忆蓝低着头靠着帐壁,不知站了多久,然后,贴着壁缓缓地坐下,手中的传来的温度,突然高的烫人。
还是,不行吗……
他在里面,她在外面,仅仅只是一墙之隔,却仿佛是怎么也拉不进的距离。
漆黑的夜幕下,突然划过一点白光。
脸上凉凉的东西,沿着面颊轻轻滑落。
林忆蓝一惊,抬手拂过脸颊,然后抬头,越来越多的白点漏过黑幕,缓缓地向着她摇曳。
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伸出手。
下雪了,吗?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章冰释
第二十章冰释
天际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划过林忆蓝微扬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透过口中吐出的氤氲温气,白色的雪花一片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仅仅只是想抬着头而已。
突然,一只带着暖意的大手拂开了眼前的朦胧,温柔地替她拍去头顶上积着的些许白雪,随后,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叹息与无奈,在林忆蓝的耳边轻轻响起:
“蓝儿,我们谈谈好么?”
一转头,便看见近在咫尺的俊颜,幽深的黑眸中流转着一抹浅浅的心疼。
那样温和的眼神,多久没有看见了?如今却又这么突然地出现……他要谈什么……
抱着瓷碗的手紧了紧,林忆蓝直觉着想摇头,下巴却猛地被人托住,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御去了外界的冰寒,唇上一片柔软。
轻柔的摩擦,怜惜的吮吸,然后轻易地撬开齿贝,灵舌长驱直入,带着霸道与思念,带着火热的气息,侵占着她的每一个角落,在这风雪地里暖了一方的温土,皇甫逸风像是对待最宝贝的珍品,细细地舔咬,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髓一般。
然而,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进两人相贴的唇间,舌尖传来略苦的咸味,令皇甫逸风一惊,连忙松开擒着她下巴的手,抬头。
呼吸些许的凌乱,林忆蓝静静地看着皇甫逸风,含泪而笑。一只手,不知何时,竟已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终是,贪恋着这样的体温啊……
眼前这个似乎一切的不愉快都可以被灿烂笑容取代的女子,竟也会落泪……皇甫逸风神色微动,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一手覆上她早已冻得青紫的手,轻轻地摩擦,想借以传递自己的温度,如夜般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低叹了句,“傻瓜。”
没有回答,林忆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皇甫逸风,生怕一眨眼,他便会消失在眼前。
“进去吧。”伸出手,接过林忆蓝怀中的瓷碗,皇甫逸风牵过她的手。
“嗯。”
再次回到帐中,冰雪阻于门外,一室的暖和。原先的几名副将不知何时离开的,桌上的地图未收,床边的暖炉中不时传出微弱的碳木轻爆声。
没有松开林忆蓝的手,皇甫逸风带着她在床边坐下,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一边的檀木小几上,取过床头的狐皮毯将林忆蓝整个人裹住抱入怀中,双手合掌将她的手握入,这个傻瓜,竟一直蹲在外面,都成冰人儿了!
从林忆蓝跑出去后,皇甫逸风就一直放心不下,副将们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进去,频频走神,最后实在忍不住,遣散了几人就打算出门去找找那个让他不省心的人儿,结果竟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雪中无神地看着天!那一刻,他的心都被揪紧了,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这雪中的女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要推开!
缩进皇甫逸风的怀中,林忆蓝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她好怕,这只是一个梦……
两人都没有讲话,静静地相依,暖炉内火苗扑闪,映着床上的两人,忽明忽暗。
“蓝儿,吃过了吗?”良久,皇甫逸风率先打破了沉默,低头问着怀中的人儿。他记得,她进来的时候,正好是晚膳的时间。
林忆蓝犹豫了一下,随后靠着他轻声应了一句:“嗯。”
想了想,又从皇甫逸风的怀中抬头,看了看他,再看看那青花瓷碗,咬了咬下唇,不确定地问道:“风,你今天吃过面了吗?”
“没有。”除了她和影云,又有谁会知道今日是他的寿辰呢?而将这事放心上的,除了她还会有谁?松开手,皇甫逸风满眼笑意地亲了亲她的额,转身端过瓷碗,“突然很想吃……你做的吗?”
“嗯。”明眸中闪着喜悦,林忆蓝点了点头。
“往日不是话很多吗?今天怎么沉默了?”见林忆蓝每次回他的话都只有“嗯”,皇甫逸风好笑地伸出手,屈起手指往她脑门上轻轻地一敲,故作不悦地呵斥道。
“我……”欲言又止,林忆蓝起身挣出他的怀抱,对上那让她失神的黑眸,对于皇甫逸风这突变的态度,她真的已经没有把握了,每一次满心期待之后的失望,已经不知不觉汇变成了绝望,她已经不敢再抱有幻想了,她不知道,这一次的当头棒喝,又是什么……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林忆蓝闭了闭眼,“风,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可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我以为我知道你是为什么生我的气,以为你心里是有我的,可是,或许我一开始就拿错了筹码……我已经猜不到你到底为什么疏远我,到底是因为皇甫夜还是……洪灵儿……不管你怎么看我,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我嫉妒!嫉妒得快要疯掉了!我做不到笑着看你和别人一起!我不喜欢看着你把曾经给我的宠爱全都给了另一个人!如果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那我宁愿……不要看到!所以……”将心里的话全都吼出来,林忆蓝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发抖,深吸口气,努力无视心中翻腾的情绪与席卷而来的窒息感,避开皇甫逸风的目光,看着他手中的碗,垂眉道:“可能已经凉了,不好吃的话,我就收拾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出去?”伸手抬起林忆蓝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皇甫逸风靠近林忆蓝,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清晰道:“蓝儿,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这一天,你不许离开!”今年是,明年是,每年都是!
“明明问题出在……”林忆蓝刚想辩解,一抬头,所有的话语顿时消失在那比往常更加深沉幽黑的眸子里,那里面的认真和强势,令林忆蓝一时无措。与生俱来的皇室威仪,竟生生压下了她不满的抗议。
“问题出在皇甫夜。”敛起无意中在她眼前展露的气势,皇甫逸风温柔地扬起嘴角,瞬间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你!关皇甫夜什么事?是你不相信我!”被皇甫逸风千年难得一见的无赖语气煞到,林忆蓝皱着眉指控。
“蓝儿,如果,我不相信你,你的坚持就不打算继续了?离开我?”收起脸上的笑意,皇甫逸风的语气变得无比认真。
“离开?”重复着这两个从未想过的字,林忆蓝的心重重地痉挛了一下,随即不满地低下头,喃喃道,“我才不要!最多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看……”
“你啊……”被她出乎意料的回答听得一愣,皇甫逸风好笑地将眼前别扭的人儿再度拥入怀中,仿佛叹息般,在她耳畔轻声说着:“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可是你……”闻言,林忆蓝顿时全身紧绷,风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想牵着你抱着你,却要强忍着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蓝儿,你不会知道每当你一次又一次耍无赖黏在我身边时,我是怎么忍下想要揉你脑袋的冲动的。”
“你为什么要忍?”那时候,只要他一个肯定的动作,她也就不会每天半夜睡不着觉对着他的背影发呆了。
“知道皇甫夜派人杀你吗?”没有回答林忆蓝的话,皇甫逸风突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咦?”林忆蓝突然认识到,皇甫逸风扯开话题的能力不是一般的高超,每一次都是关键问题,不过她依旧老实地回答,“我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原来是莫……皇甫夜那混蛋!”她真想不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让皇甫夜想直接灭了她。
“若你肯乖乖地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或是不管去哪里都愿意让影云随着,我有信心护你周全。可是,”皇甫逸风突然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满眼的无奈,“在王府你就经常甩了影云溜出去玩,这一次出来,一路上也一定会好奇得到处乱跑,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一阵沉默。
反应过来的林忆蓝猛地扑上皇甫逸风,咬牙切齿地问道:“所以你就用这么阴险卑鄙的招数绑着我?!”虽然不得不承认这“阴险”的一招的确很有效,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如何解除误会时时缠着风,就算偶尔出去玩玩也定会拉上影云“监视”自己,换做以前的她一定不会自找麻烦带上影云这累赘的……但是!这招却让她伤透了心!看着风对自己的冷漠,她的心脏都快被冻青了,结果,到头来居然是……嘿嘿,笨蛋,骗你的!
靠!
“对不起。”小心地移开瓷碗不让其中的汤汁溅出,看着扑在自己身上满眼愤怒的人儿,皇甫逸风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处,低声道歉。他又何尝不煎熬呢?他低估了她对自己的影响力,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看着她被影云带走,看着她眼神空洞地坐在雪夜里,他所有的坚持都崩溃了……
前功尽弃,他们俩这罪,算是白受了。
“今后也不可以私自溜出去玩,听到没有?”像是想到什么,皇甫逸风严肃地警告道,不过,他觉得这徒劳无用的警告,现在是入不了她的耳的。
“嗯,听到了。”怒气很快便消退,林忆蓝眼眸弯弯地满口应道,像要把失去的补起来般,贪婪地汲取着皇甫逸风的温度。
“你……”无奈地看着只顾着像猫咪般在自己身上蹭着的人儿,皇甫逸风突然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他如果现在告诉她,自己刚刚说的都是假的自己依旧不信任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一章和好如初
第二十一章和好如初
“对了!面!”林忆蓝突然放开皇甫逸风,心中的大石落下,终于想起被自己忘在一边的正事,连忙端过皇甫逸风手上的碗,打开盖子。
原本清亮的汤汁上面已经依稀浮了点薄油,搁置得太久,面条都已经吸水撑圆,松松答答地浮着,令人食欲大减。
林忆蓝皱着眉,轻轻地叹了口气:“已经不好吃了……”
“是吗?蓝儿的手艺,不会太差吧?”随着一声低沉的笑声,一双筷子便已迅速伸了进去。
“等等!凉的……”林忆蓝急着想伸手去阻止,却被皇甫逸风先一步握住,然后,面条顺利入口。
“怎么样?”林忆蓝紧张地盯着皇甫逸风。
“凉了,尝不出味道了。”皇甫逸风毫不隐瞒地回答。
“那就不要……”
“所以我一个人塞不了这么多,一起解决完好了。”夹起一筷子,凑到林忆蓝嘴边,皇甫逸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忙着想把碗收起来的林忆蓝一愣,抬眼看着含笑的皇甫逸风,静静地对望,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话地张口接下皇甫逸风喂来的一口。
没有对话,两人安静地坐在床边,一人一口慢慢地共吃一碗面,其间,不时地相视而笑。
噼啪的碳火,尽职地供着热量,温暖源源不断……
不久之后,只残留了点汤汁的瓷碗被轻轻地放回小几上,林忆蓝慵懒地微眯着眼趴在皇甫逸风的怀中,手环着他的腰,颊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正拿着林忆蓝的一缕头发把玩的皇甫逸风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握起林忆蓝的手,含笑塞了进去,星空般的眸中尽是笑意:“不能再丢第二次了。”
翠白色的玉还带着温和的热度,由红绸线相连的环上龙凤对望,栩栩如生。
扣紧手指,林忆蓝将它合在掌中,抬头看着皇甫逸风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不会再丢了!”
这是承诺。
怀中的人儿反复地把玩着玉佩,唇边尽是掩不住的欢喜,皇甫逸风看了看窗外,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含笑提醒道:“蓝儿,不早了,该睡了。”
“不困,刚吃完就睡觉对身体不好,先消化一下。”头也不抬地拉下挡住自己视线的手,林忆蓝继续变换着角度,研究着玉佩上似乎能游动、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在相互对望的龙凤。
清冷的夜,窗外飞雪更甚,帐中春光伊始……
次日早晨,飞雪已歇,柔和的阳光穿透轻薄的云层,衬得天空清亮如洗,放眼无垠的积雪,银装素裹,撑不住重压的枝头偶尔落下一两块雪球,砸起蒙蒙的雪雾。
不久之后,睡梦中的林忆蓝幽幽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想像往日那般往被窝中缩一缩,一转头,便发现自己正紧紧的依偎在皇甫逸风结实温暖的胸膛里。
抬眸,便看见皇甫逸风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黑眸柔和得似乎能溢出水来。
“蓝儿。”伸手将正在奋力不断向后挪着的人儿再度抱回怀中,皇甫逸风笑着,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愉悦与邪佞,“现在才醒?都快辰时了,饿了吗?”
“还……还好。”林忆蓝慌得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胡乱地应了一声。
“还好?看来昨天还不够啊……”笑着欺近她,皇甫逸风笑问道。
“嗯?”林忆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双颊涨的通红,气急地大声吼了回去:“风!得了便宜还卖乖?你……”
没吼完的话,被皇甫逸风尽数地吞没在口中。
一记绵长的深吻之后,皇甫逸风又意犹未尽地轻啄了几下,这才起身穿衣,几个侍从模样的人像是早已在外等候,算准了时间,端着脸盆捧着衣服就进来,伺候他沐浴更衣。
收拾妥当之后,皇甫逸风又回到床边,笑望着床上躲在被中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林忆蓝,伸手顺了顺她露在外面的头发,交代道:“累的话再睡一会儿,我已经叫人去准备早膳了,吃一点再睡,知道了吗?”
“你要去哪里?”闻言,从被中伸出脑袋,林忆蓝皱着眉问道。她还是习惯捡着她在意的东西听,把皇甫逸风交代的重点忽略得一干二净。
从前线撤回后,皇甫逸风基本就只是出去看看操练,回来研究研究战术,一向都很随意,但现在这般穿戴,却根本不像是出门巡视,也不是外出征战。
绛紫绸袍,明玉环佩,一条边镶金的明紫缎带将长发束起,衬得他俊秀的脸越发的坚毅沉稳,缀钻高靴,隐于长袍之下,高贵优雅,原本敛着气势的人,此刻那生于皇家的霸气与贵气尽显,令人不敢直视,直觉想匍匐在他脚下。
然而,这样耀眼的男子,却正一脸温和地坐在床边,满含笑意地将从被中钻出的人儿塞了回去,用被子遮住她外泄的春光,免得叫身后几个侍从占去了便宜。
“不去哪儿,只是去接几个人,不碍事,你好好躺着,我马上回来。”
“好吧,那你早点回来。”一听去接人,林忆蓝也没了兴致,听话地点了点头,往里面挪了挪,困意顿时又席卷而来,全身又麻又痛。
揉了揉那团鼓起的被子,皇甫逸风笑意未消,起身出帐,一个侍从连忙替他披上早已准备好的貂皮披风,御去外面的寒冷。
在帐外等候多时的影云和几名副将见正主终于出来,连忙上前行礼,接着便随着他,翻身上马,向着营外奔驰而去。
帐中的林忆蓝闭了会儿眼睛,没有了熟悉的体温,她竟睡不了回笼觉,抬头看了看外面茫茫的积雪,想了一下,便拖着酸痛的身子下床穿衣服。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二章圣旨到!
第二十二章圣旨到!
营外校场,下了一夜的冰雪覆盖了每一个角落,一片银白,倒为这紧张的操练之地添了一丝柔和。
然而不久之后,这静谧的氛围被一声紧过一声的号角声打乱,兵靴踩入雪中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列列士兵整齐又迅速地跑进校场,只是片刻的功夫,巨大的校练场中便已密密麻麻却又极其整齐地站了把万来人,庄严而又肃穆,这样严肃的场合,令人发自内心地敬畏,个个站得笔挺,无一人敢有稍大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因此,自然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在校场偏僻的角落,无声无息地,探出三个脑袋来……
一把挥开蹲在自己脑袋上死命地伸着脖子看热闹的白团儿,林忆蓝瞄了眼身边一脸兴奋的二虎,满脸黑线,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不进去?”
方才林忆蓝在门口正犹豫着怎么混进去时,一团白球就直扑她的面门,碍于行动不便,林忆蓝反应虽极快,但动作却跟不上,硬生生被那四个爪子勾住脑袋,然后就被人拖走了,等她揪下那用三团尾巴以惊人的频率在屁股上来回滚动的混球时,便发现她已经被人拽到了这偏僻异常却又靠近高台视野极佳的位子,二虎正以一脸“快表扬我”的神情盯着她。
“我要是能进去,怎么可能还会躲在这里?!”二虎一脸的怨念,看了看偌大的校场,忍不住又是一阵羡慕,“如果几十万大军都来,那这里每人只用一根脚趾头站都塞不下,所以,不是每人都能去的。”这么大的场面,他怎么能错过呢?所以,就算武子临走之前特别叮嘱过二虎老实地待着,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想要过来看看,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故人,有个伴一起看热闹,还能交流一下感想,虽然她是个恐怖的麻烦,但有总比没有好。
“可是……今天到底是迎接谁?为什么你……不对,是你们,会这么好奇?”无意间抬头,看着对面没人注意的草丛间接二连三冒出的脑袋,林忆蓝眼角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
“蓝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今天来的是皇城派来的使者,听说还由守卫皇城的御林军护送而来,昨夜开路的先锋已经到了,传皇上口谕,全军什长军衔以上的人都要列队迎接今日来的使臣,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武子这家伙居然正好卡在了这里面!”被这么一勾引,他当然十分好奇今日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宣布了,立马就追随着老大的脚步过来了。
不过,二虎后面的话林忆蓝根本就没心思去听,联想起昨日在皇甫逸风的桌上看见的李幽若的信,她便不由得担心起来,不理会挂在她的肩上挣扎着想往上爬的混球,颦眉看向远处渐渐靠近的一列人马。
皇帝的使臣,八成是来找麻烦的。
马声长嘶,蹄声骤消,一行穿着皇家御林护服的护卫们一手扣着腰间的剑柄,训练有素地跑到校场前的高台下,迅速围成圈,将高台护在中间,随后,又有一小队跑上前,沿着楼梯守于两侧,高台上方更是左右后三方列队而立,铁臂置于剑上,炯炯虎目直视前方,神色俨然地严密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四周巡查了一遍,任何一处角落都没落下,犀利的眼睛所过之处,那草丛间一颗颗脑袋就像打地鼠般飞快地缩了回去,林忆蓝眼睛被这些兵们毫无意义的举动激得再次抽搐了一下,他们以为这么躲一下别人就看不见了吗?该看的早就看见了!
既然知道早就被发现,在那人的目光扫到她的藏身之处之时,她并没有躲开,只是含笑对上那人危险的眼睛,然后伸出手,想了一下,决定以古人看得懂的方式打招呼,冲那人抱了抱拳,拼命传达着她毫无威胁性这个重要的信息。
而她身边的二虎,则是完完全全被这些御林军的气场煞到,满眼羡慕地瞪着高台上御林军的服饰、佩刀以及腰牌,口水都忘了控制一下,更别提记得要缩脑袋了。
蹲在林忆蓝肩上的混球歪了歪白色的脑袋扫了眼台楼上的人,没发现食物,又看看二虎的口水,突然一阵寒颤,这人莫非,喜欢吃人肉?
于是,高台之下的草丛间,在众脑袋被凌厉的目光看得刷刷刷地消失的情况下,孤零零地矗立着三颗头。
不过,那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般,略过这三颗突兀的球继续扫视,排除危险之后,才走到高台侧边站好,垂首等着已行至台下的几人。
林忆蓝一愣,再看看身边那不断地重复着“居然能看见御林军!天啊!我的心愿完成了!怪不得武子冲得这么快!”的二虎,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把御林军和士兵混为一谈是多么天真的事情,林忆蓝实在不忍心告诉一脸崇拜的二虎,他的偶像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
警惕性如此之高却又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判断出藏在暗处的人是否具有危险性,御林军,果然不简单。这样一来,风岂不是更加危险?
正在林忆蓝暗自担忧时,一身紫袍的皇甫逸风已经引着两人走上高台,后面跟着影云和众副将,均是一副神情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身边的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方才前面两人对待他们尊重的王爷的傲慢态度已经激怒了他们,倒是皇甫逸风,一脸的客气淡然的笑意,虽依旧冰冷漠然,但却丝毫看不出怒意。
两个人,一个是身穿铠甲头戴银盔的高大男子,眼中傲慢的神色懒得掩饰,另一名,穿着华丽宫服手持皇绸,微微发福的身子,光洁的下巴,尖眉细眼,一看便知是个公公。
在台上站定,扫了眼下面整齐的方阵,即便是安静的站着,都能感受到军队带来的威慑感,一直在深宫中服侍的公公何曾见过这等场景,这般千军匍匐在脚下的奇特感受,令他原本就高昂着的头更加上扬,举起手中的绸榜,便听见下方整齐统一的下跪声,冰寒的雪,冻不住他们见到圣旨时那一刻的激动,气吞山河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从军如此之久,这是皇帝第一次注意到他们这些镇守边境的士兵,不是传个口谕,而是一道圣旨!他们当然心情澎湃地急着想知道这圣旨的内容。
保养得很好的手灵活一抖,皇绸便已在那公公的手中展开,不同于男性的尖锐声音高傲地响起,听得这些在战场上搏杀的铁血男子具是一阵寒毛耸立,却又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圣旨驾到,靖王接旨。”
“臣在。”一拂下摆,皇甫逸风干脆地下跪,紧接着,除了那名宣旨的公公,高台上所有的人均随着圣旨的展开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王皇甫逸风,携朕之厚望镇守边关,不思御敌,退师洛城,蛊惑军心,意欲降于北陆,实属乖谬之极,摇敝众听,贻误军事,通敌叛国,罪重当诛,天子犯法而同于民,兹撤其王爵,革其将军之职,斩立决,以儆效尤;齐澜之兄齐冲,战绩昭昭,威名远扬,赤诚之心可鉴,特进职大司马,赐兵符一块,代皇甫逸风兵马大元帅一职,重振军威,驱敌护国。钦此。”
尖锐磨人的声音终于停止,然而除了齐冲欢喜地回答“臣,领旨。”之外,周围却是一片寂静。
皇甫逸风没有说话,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色。
等了一会儿,见皇甫逸风迟迟未给反应,公公有点不耐烦了,催促道:“靖王还不接旨?”同时又向身边的御林军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站到了皇甫逸风身后。
校场里只有沉默。
躲在草丛间的林忆蓝担忧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紫色背影,虽然是生在皇家,亲情本就淡薄,但,亲耳听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要置自己于死地,还是会难过的吧?
“王爷,这旨接不得!”忍了一会儿,一名副将终于怒气难当地率先站起来。
“接不得?你还想抗旨不成?!”见有人居然敢反对,那公公顿时连眼都瞪圆了,尖声怒喝着那名副将。
“接了这旨,我们就没了将军,这战还怎么打?”令一名副将也跟着义无反顾地起身,对上那名公公的眼睛,在沙场练就的气势瞬间就吓得那公公结巴了。
“你……你们居然敢……”指责的话音随着接二连三起身的副将,渐渐地轻了下去。
“皇上将兵符交给我,现在本帅就是你们的将军,战自然能打,谁还有不满?想要军法处置吗?!”见局势控制不住,齐冲危险地眯起眼睛,从怀中掏出兵符,傲然地在众人面前缓缓比过。
金制的令牌,反射着阳光,其上雕刻的腾龙伏虎,刺眼无比。
下方打算跟着他们的副将起身的士兵,在看见兵符的那一刹那,那刻进军人骨子里对兵符的敬畏,使他们顿时又失了起身的力量。
就像群臣朝见皇帝一般,兵符于军兵而言,是最高最神圣的存在,那是历代军队的军魂,他们可以不惧皇权,但若是皇权有着兵符镇守,那便是拼死也要守护着。
现出兵符,便可号令三军,这是自古不变的规则。
如果现在齐冲命人将皇甫逸风正法,他们也得,从命!
更何况,有三千御林军监旨,不从也得,从!
寒冷的雪地,林忆蓝的手心却渐渐出了汗。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三章连生变数
第二十三章连生变数
高举着手中的兵符,齐冲傲然立于高台之上,俯视着下方慑于兵符而不敢轻举妄动的士兵们,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转头看着一旁依旧未起身的皇甫逸风。
台上的副将乍见兵符,原先的凌厉眼神开始变得犹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直挺挺地站着。
“那么,桂公公,斩立决的旨意,是否可以执……”阴厉的眼中带着难掩的恨意,齐冲面上却笑得恭敬,对着那被称为桂公公的人假意请示道。
然而,他还未完的话却随着那道华贵的紫色身影缓慢的起身而渐渐止住。
“大胆!未领旨反而擅自起身,你难道想抗旨不成?!”同时看见皇甫逸风起身的桂公公怒目圆瞪,尖声呵斥道。
优雅地俯身弹了弹袍上沾染的尘土,直起身子,薄唇微微地上扬,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怒意和不甘,仅仅是蚀人心骨的寒意,平静无波的黑眸带着些许的嘲弄扫过眼前两个一脸惊愕的人,与生俱来的气势和骨子里透出的尊贵,衬以华贵的服饰和天人般的容貌,犹如神祗一般,即便是在这情况均不利于他的时刻,依旧令人莫名地心生畏惧,直觉想要臣服于他。
“臣,不接。”
始终带着冷笑的薄唇,云淡风轻地吐出这三个令另外两人极度惊恐的字眼,未发一言的他,一开口,便是这足以要掉脑袋的话,抗旨抗得理所当然,可以想象这儿子经常阳奉阴违,对他老爹的命令嗤之以鼻,都已经养成习惯了。
见皇甫逸风起身,一直跟着他的影云也毫不犹豫地跟着站了起来,靠近齐冲,随时防着这脸色由绿转黑的危险品。
“你……你!你想造反吗?!”桂公公不敢相信地重复道,微胖的身子竟已不自觉地发抖。
“造反?这好像是个不错的建议。”冰冷的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皇甫逸风一副认真思考造反可行性的模样。
“你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见皇甫逸风如此自然地说出造反二字,齐冲也是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抹警惧,转头对着下方大声说道,想要众人看清他的真面目,“你们都听到了吧?你们还要认这个侍权而骄的贼子为首吗?!”
“靖王是我们的将军,他要做什么,我等誓死追随!”一名副将像是下了决心般,昂首站出列,眼神决绝。
“靖王是我们的将军!”另一人也跟着喊道。
“你们都想反了?兵符在本帅手上,将军不是你们想认就认的!”再次扬了扬那块金制的龙虎牌,齐冲强压下心中的惧意,狠声咬牙道。
看着那块刺眼的金牌,众将沉默了一阵,一人坚毅地出声:“兵符是历代行军的号令,杀敌护国,即使丢了生命也在所不惜,因此兵符才会成为军中圣物,得兵符者统三军,那是因为兵符是在值得我们追随的人手上!如果,我们连自己追随的将军都保护不了,要兵符何用?!”
齐冲本就是军人出身,他有几斤几两在场的众将心里都清楚,性情孤傲蛮横自大,根本不是将帅的料,是以这三军一向都是由他的弟弟齐澜掌管。而齐冲眼红他的弟弟是事实,多次不听调度一意孤行,哪一次不是损失惨重?这样的人若是统帅三军,岂不是要被北陆杀的片甲不留?!
现在靖王镇守边疆,以寡敌众,如非主动退守,定是片土不失,军纪严明,军威重振,比起齐澜尚且不知强上多少倍,在靖王守边之前,他们从来不曾奢望他们会有一个实力与北陆乔洛相抗衡的将军,如今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那一点都不了解情况的皇帝居然在这时还要砍了他们的将军!这算什么?!
“不错,靖王可以带领我们御敌,那块令牌做得到吗?!”又一名副将接话道,他们是军人,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他们要守护着他们自己的亲人,没空去理会一切的政治斗争,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驱逐外敌保护国土,谁能带领他们护国,谁就是他们的主人!
“你们……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混账!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吗?真的要本帅军法处置?!”眼前的几名副将站得笔挺,眼神凌厉而决绝,齐冲气急,想命人将这些反贼拿下,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
高台之上,两方对峙,充满了火药味,仿佛只要一点火星,便能瞬间引爆。楼台之下,万人沉默,白雪皑皑,寒意直逼骨髓,但几乎所有握着长矛的粗厚大手,全都青筋暴显,强忍着怒意。
原本满心欢喜地去迎接京城来的使臣,因皇上注意到他们这些远在边疆的守城士兵而雀跃,不管是犒赏还是慰问,只要一句鼓励的话,他们便能为了国家不惜生命的冲锋陷阵,结果,皇上不但没有一丝鼓励的意思,还想要杀了靖王!虽然他们只是一介莽夫,但功高盖主还是知道的,靖王本就受人爱戴,如今若是再率兵成功制敌,皇上就绝无可能再容得下他!这本是无关他们的政治,但现在是什么时刻?一个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的皇帝,如何保护得了他们的妻儿和天下百姓?!
靖王侍权而骄?他们趋炎附势?当王爷几乎每一天都不眠不休地彻夜勘查地形冥思战术,带着他们以巧招险中求胜时,那个所谓的一国之君还在他的皇宫里奢靡享乐,一心只想着怎么保护好他的皇位!
心中的怒意越滚越旺,军纪严明的队列开始不再安静了。
“不认兵符,只认将军!”突然,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四周零稀地响起应和,逐渐汇成万人威震九天的有力呐喊:“不认兵符,只认将军!不认兵符,只认将军……”
将手中的长矛高举过头,士兵发自丹田的浑厚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不认兵符,只认将军!
高喊在空旷的校场一遍又一遍地激荡出回声,那是来自心底的声音,仿佛永不会消失般,流窜于天地之间,咆哮着他们保卫亲人的决心,他们的守护神,不是一块能够随意被人拿去玩政治的兵符!
“反了!简直都反了!”
看着下方渐渐失控的军队,几名副将相视而笑,桂公公白着一张脸跳脚道。
“反了?只要兵符在本王手上,不就名正言顺了?”依旧一脸的慵懒,皇甫逸风冷笑着在两人逐渐变得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地说出这夺权意思毫不隐藏的话。
“你……”齐冲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一道人影便已瞬间闪至跟前,带着鞘的剑刃往他腹部一顶,一手迅速地向他手中的兵符扣去。
齐冲反应不慢,虽然腹部挨了一击,但还是忍痛用另一只手抓住那只手腕,勉强地护住兵符。齐冲下手尽了全力,能活生生地捏碎一只手腕,只可惜他的对手是影云,一个游爪便从他的手中脱出,以剑阻去他的退路,另一手直袭他的左胸。
仅仅是十来招的功夫,生在将候世家的齐冲便已吃不住,胸口遭剑横击,一口鲜血猛的喷出,与此同时,抓着兵符的手一空,整个人随力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旋身收势,剑从未出鞘,影云看了眼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的人,便转身回到皇甫逸风身边,恭敬地将兵符交给皇甫逸风。
一旁一个副将首先反应过来,率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高喊道:“我等顺从兵符调度,誓死追随将军!”
随后,会意的众人皆齐齐下跪,对着皇甫逸风手中的兵符恪行军礼。
“桂公公,这个样子,就不反了吧?”饶有兴趣地看了眼手中的兵符,皇甫逸风笑睨着早已抖得跟遭雷劈了一样的桂公公。
他不能人道数十载,就没见过这么嚣张造反的人!
“你居然……居然敢强抢兵符?!来人啊!还不拿下?!”桂公公转头对着身后的御林军尖声喝令着,皇上派三千御林军随行,果然是明智之举!
然而,站得笔直的人依旧笔挺地矗立着,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警觉的目光望着远方,一副“我看守,我很忙”的样子。
那声尖利的斥令,很快便被寒风卷走,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你们聋了吗?我说拿下这个反贼!”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动静,桂公公一愣,随即又寒着脸尖声下令。
那名一直站在边上的御林军统领额角青筋突的跳了一下,转身走到还想扯着嗓子尖叫的公公面前,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一个手刀砸到他的颈侧……耳朵清净了!他们一群堂堂男子汉,做保镖已经很不容易了,居然还要被这不男不女的东西呼来喝去,早就想给他一个痛快顺便也让自己的耳朵痛快了。
躲在下方的林忆蓝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当时他忽视草丛间的人,不是因为感觉不到威胁性,而是,他们是自己人。
明眸转向校场上恭敬跪着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深深的笑意。
“你们……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最傻的是那昏君!哈哈哈!”看清了眼前的形势,倒在地上的齐冲突然大声地狂笑起来,顾不上口里的血大滩大滩地往外冒,直视着皇甫逸风,自我嘲弄,“皇宫中的势力早就掌握在太子手中,现在皇帝又傻傻地把兵符往你手中送,自以为聪明地想除去你……哈哈哈!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站在他那边!”
“既然认清了形势,要到本王这边来吗?”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齐冲,皇甫逸风一身的华贵,耀眼得令地上的人睁不开眼。
“哈哈哈哈哈……”没有回答皇甫逸风的话,齐冲只是一边笑一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拾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佩刀,对着皇甫逸风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紧接着,高大的身形一转,在御林军还未来得及拔剑之时,便已就着空隙从高台上跃了下去!
而当皇甫逸风看见那藏在下方的人时,原本慵懒的冰脸迅速紧绷,如寒潭般的黑眸中竟现出一丝惊慌,在影云还没意识到之前,早已随之跃下了楼台。
“蓝儿!”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四章挟持
第二十四章挟持
看着上面突然砸下一个黑影,二虎直觉想伸手去接,却被身边的林忆蓝一把拉住,拽着他迅速地往后退去。
还在半空中的齐冲一把抽出佩刀,丢了刀鞘,借着轻功,一个翻身安然落地,脚一沾地,便如离弦之箭般直扑林忆蓝而去。
两个不会轻功的人,又如何跑得过齐冲?眼见齐冲的手快要抓到林忆蓝,二虎也顾不得多想,停下脚步挡在林忆蓝的身后,脚下一勾,逼得齐冲不得不缓下攻势侧身避过,二虎不敢大意,立马伸手想夺过齐冲手上的刀,但在下一秒却被轻易地击飞了出去。
“虎子!”一回头便看见二虎昏死在一边,林忆蓝想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却只觉眼前一花,一具紧绷的身躯贴上她的后背,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分毫不差地架在了她的咽喉前面,一只手谨慎地扣住了她的脉门。
“蓝儿!”紧随而来的皇甫逸风一看见那个本应在睡觉的人儿此时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心脏都差点停止了,俊脸上冰寒更甚,黑眸深得仿佛能吞噬灵魂,其中的怒意掀起从未有过的狂波。
那刀刃将雪白肌肤压出了一道红色的血印,只要再微微使点力,那把刀便可割破气管。
双拳紧握,皇甫逸风却只能极力地控制自己想要冲上前的冲动,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齐冲,你做什么?放开她!”冰冷的声音,比寒雪更甚。
“哈?放开?皇甫逸风,这个女人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吧?”齐冲将头贴近林忆蓝的耳根,斜睨了眼她颈间依旧隐约着的紫色吻痕,刀锋微转,逼得她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落在齐冲的怀中,想要脱逃更是不可能了。
抬着脑袋看了看上方越过自己贴向林忆蓝的脸,被压在中间的混球毛都被气炸起来了,这该死的刺客,它就蹲在主人的肩上,他居然敢完全把它给忽视了?!这等耻辱它要是受得了,那它就不是高傲的冰狐一族了!
于是,在两方均绷着一根弦对峙着,空气中的杀气愈发浓重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十分煞风景地英勇蹿出,后爪在齐冲握刀的手上借力,顺带在其上划开了五道口子,一个回身直扑齐冲的面门,身形优雅动作敏捷,高贵漂亮,但在下一秒,短小的四肢努力地张开,狠狠地贴在了齐冲的眼睛上,一向藏在肉中的利爪伸出,冲着那张粗糙的脸就是一阵猛抓!
让他无视它!让他无视它!!长得矮又不是它的错,他眼神好使点会死啊?!
被捂着脸的齐冲不知啐了句什么,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手腕一转,柔嫩的肌肤便被划开,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缓缓而下,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之上,一朵妖艳的血色罂粟瞬间绽开。
脖子上传来的剧痛,令正打算挣开钳制的林忆蓝不敢再次轻举妄动,猛的倒吸了口冷气,想借以缓解那要命的疼痛感。
“再靠近一点,你的女人就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阴冷的威胁透着森森的寒意,只是由于某团白球的死命报复而带了点不稳的喘气声。
停下脚步,站在距离齐冲五步之遥处,皇甫逸风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起,指甲陷入肉中,却好似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深黑色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沿着晃眼的利刃落下的鲜红色液体,交和着刀刃反射的七色光,竟刺眼得痛进了他的心底,心脏似乎被什么紧紧地抓住,叫喧着要破涌而出,那一瞬间,他宁愿,用他所有的血,去换回她那不断涌血而出的伤口。一向冷眼旁观他人生死的他,此时,竟有一瞬的晕血。
他没料到这齐冲忍耐力会这般强大,即便是突然遭袭,也还能控制心神稳住最重要的事情。他这一刻的机警,该死的令人厌恶!
察觉到皇甫逸风和林忆蓝都没了下一步的动作,齐冲这才放开林忆蓝的脉门,伸手去拎那在自己脸上不断折腾的混球,虽然混球英勇得令人佩服,敢在老虎脸上画花,但先天不足也是不争的事实,才巴掌大的个儿,被齐冲毫不费力地丢开了老远,在雪地上打了几个圈之后,便隐于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只有那传来的饱含怒意的嗷嗷声,透露着它还活着的信息。
这个该死的人类,等它有一天修炼得道之后,它一定会让他知道,动物是最不能得罪的一种存在!居然敢动它的主人?!
呜呜……它的爪子!这死人类,脸皮怎么这么厚?!
几道爪痕交错在齐冲本就狰狞的脸上,无一不争先恐后的往外渗着血,衬得那张怒气徒涨的脸越发可怖。
“齐冲,你先放开她!本王放你走!”
“哈哈!皇甫逸风,对待敌人一向都斩草除根的你,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给自己留下一个祸害?”拉下林忆蓝不知何时抓着刀刃的手,重新扣住她的脉门,齐冲笑得放肆,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无视周围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御林军,直视着皇甫逸风,“你以为我想活着走出去?告诉你!老子今天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看着皇甫逸风渐渐皱紧的眉,齐冲的心中却越是舒坦。
“女人!老实点!”刀锋再次入肉半寸,齐冲不耐烦地把因不舒服而转头的林忆蓝拉紧,一道原本只局限于颈前的伤口瞬间又拉长了数厘米,蜿蜒至颈侧,血流的愈发的凶猛,汩汩地流下刀柄,染红了齐冲的手背,覆过他手上混球留下的伤口,浸红了他整个前臂的衣袖。
齐冲却像是完全不在意她的伤口,再次对上皇甫逸风隐现担忧的黑眸,接着说道:“不错,我是嫉妒齐澜,明明我是齐家的长子,凭什么军权不是交给我?!可是,他也终究是我们齐家的人!被你诬陷死于朝堂之上,我们齐家的名声顿时一落千丈,受尽嘲讽,很多早就对我们齐家有积怨的人更是忙着落井下石,祖父含恨而去,家父在百般凌辱之下悬梁自尽!他们两人自前朝开始就守护着大麒帝国,出生入死为你们皇甫家打下这片江山,精忠报国从未有二心!却因为家中出了齐澜这个逆子,而落的乱臣贼子的骂名!这算什么?!你们争皇夺位,凭什么是踩着那些无辜人的尸骨上去的?!凭什么凭什么?!你说啊皇甫逸风!你说话啊!”此时的齐冲,理智已散失了大半,满脸的悲恸绞合着杀意,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声嘶力竭地叫喊,手下的力道失控,一寸一寸嵌入肉中的刀刃令林忆蓝有点虚弱地闭了闭眼。
“你住手!”看着林忆蓝渐渐转白的脸色与越来越无神的目光,皇甫逸风觉得自己快要跟着发疯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本王做的,她是无辜的,你这么做,不也是在伤害无辜之人吗?放开她!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本王来!”
“无辜?!她无辜?!跟了你她就脱不了干系!我要让你也尝尝这种失去最在乎的人的痛苦!皇甫逸风,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看着你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死在你的眼前的!”
“不要!”不顾得多想,皇甫逸风飞身上前,企图阻止那个理智全失的疯子。
然而,在嘶吼的话语未完之时,握着刀的手便已开始使力,但在下一秒,被仇恨和报复染红的眼,顿时不敢相信地瞪大。随后,耳边响起女子虚弱却又带着几分不屑的声音:
“你和他,不一样……不会让你,威胁他的……”
缓缓倒下的身子,在快要接触雪地的那一刹那,被人怜惜地抱入怀着,紧接着,御林军迅速冲上前,将皇甫逸风和林忆蓝护在中央。
被血染红的刀刃无声地落在了雪地上,怵目的鲜红向四周悠悠地淌着,倒映着那握着自己的手、脸色愈发惨白的男子。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的手……竟然力气全失?!
“蓝儿!”另一边,皇甫逸风抱着紧闭着眼毫无血色的人儿,那微弱的气息令他有种快要失去她的错觉,伸出手想抚摸她苍白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皇甫逸风一愣,随即一把将她抱起,看了眼犹自蹲在一边像是在见鬼一般盯着自己的手不断地重复着“不可能”的齐冲,深如夜空的黑眸中寒意足以冻结周围的一切。
“杀了。”
留下这两个字,皇甫逸风便头也不回地抱着林忆蓝往营地赶去。
一到帐中,皇甫逸风也顾不得那血会将床被染红,像是放一件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皇甫逸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若不是她轻浅的呼吸,他早就亲自拿刀把齐冲碎尸万段了!
早已接到消息候在帐中的几名军医连忙围了上来,动作利落地止血包扎,替她处理好伤口,然后,由一名较为年迈的老军医把脉。
在一旁焦急地等着的皇甫逸风见那名军医眉毛微皱,心中咯噔一声,急忙询问道:“怎么样?”
“回王爷,这名姑娘的昏迷似乎不是由失血过多引起的,她的脉搏不仅慢,而且还虚弱得近乎无,似是服用了某种令全身力气尽失的药物。”虽然还不敢肯定,但皇甫逸风都发问了,老军医也只能先把自己的推测描述了一下。
“力气尽失的药物……傻瓜!”喃喃地重复地军医的话,皇甫逸风似乎想到了什么,蹲下身子,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林忆蓝的脸,松了一口气,但黑眸中的温柔心疼更甚。
他现在终于知道她在那只冰狐挡住齐冲的眼睛时往她自己嘴里塞的那粒药丸是什么了。
服毒,用她自己的血为引渗进齐冲手上的伤口……明知道自己会昏倒,闭眼之后,若是事情不是按着她想的那个方向走,那她岂不是要永远地睁不开眼了?!
她对他,是给了全心的信任吧?
可他,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要她用这种方式自救,皇甫逸风突然痛恨自己的无能!
“王爷……若是没解药的话,恐怕……”见皇甫逸风只顾着占便宜,几名以救人为己任的军医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那个老军医代表众人发言了,不过,话语却在看见一团雪团夹着一个青色的东西滚进来时消失了。
因此,当皇甫逸风转头时,看见的便是众军医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正努力对着他摇尾巴讨赏的混球,它的身边放着一个青色的包袱,一角已被爪子扯破,露出几个花色不同的瓷瓶。
放下心的皇甫逸风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对着床边发呆的军医说道:“打开那个包袱,看看哪瓶是解药。”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五章重回故帐
第二十五章重回故帐
成功将皇帝逼急扔出兵符之后,第二日皇甫逸风便下令重回前线。
但由于在退兵几日之后,一直小心翼翼保持观望的北陆便看出皇甫逸风无心御敌,一时间调动二十万人马集中攻城,当中麒主力重回战场时,让出的三百里地已失了一半以上,好在皇甫逸风在退守的时间里都在考量着这战该如何打,再加上军心前所未有的凝聚,一回战场便又将北陆逼回了洛水之北。
随后,京城来报,在皇甫逸风夺下兵符那一日的晚上,皇城城门紧闭,禁止出入,太子皇甫卓情率五千御林军包围了皇帝的寝殿,次日皇榜便发往四海,昭告天下先皇驾崩,一夕之间,天下便易了主。像是盼望已久般,全国各处张灯结彩,欢庆新帝继位。
而皇甫卓情得权后,第一件事不是清理异己残余的势力,而是废了先皇的前一道圣旨,靖王侯爵不削,重为兵马大元帅,天下兵权皆交与靖王,之后,皇甫卓情又将先皇特意保留着不动的三十万大军遣往边境,粮草伤药更是严密保护着加紧往前线运送。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边境困窘的形势瞬间扭转,后勤稳固,御敌便无后顾之忧。
虽然事情似乎开始变得顺坦,只是这一次,皇甫逸风却明显的感觉到,北陆的用兵之法不再像以前那般能漏出几个破绽让他攻破,几天交手下来,北陆虽然依旧是由乔洛率领,勇猛凌厉,但用兵策略上的漏洞,总是能被完美地补上,有时甚至明明是一个死穴,等皇甫逸风抓住并且集中突破时,才猛然意识到,那是一个陷阱。
吃了几次亏之后,皇甫逸风也不敢大意,知道是北陆的二皇子轩辕翎到了,更是小心谨慎,而北陆显然也忌于皇甫逸风,两军僵持着,战况空前的激烈。
在这样的连天烽火之下,两方军营都被紧张笼罩着。
近几日,天公不作美,数天的风雪交加,增加了战争的难度,两国三个头儿都不是傻子,谁也不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让自己的士兵活活地被冻死,更何况这三人都有着一种棋逢对手要好好一战的共同感受,于是在这数天的暴风雪中,不约而同地停戈歇战,为放晴后再战养精蓄锐。
日暮,下了数天的暴风雪终于有了停止的征兆,这预示着,平静的日子不再,新的一轮战争即将开始……或许,就在今晚。
军中守卫顿时严密了起来,前线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备战。
军营中央的一顶帐中。
“风,你休息一下吧?”
轻轻地走到皇甫逸风身边坐下,林忆蓝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参茶递到他的眼前,挡住了他看地图的视线。
自从皇甫卓情继位之后,军中的伙食好了不止几倍,而皇甫卓情这个当哥哥的又疼弟弟疼的要命,大堆大堆的珍贵补品往这里送,多到林忆蓝从满脸黑线到破口大骂,那死痞子是要风阳火过旺七窍流血而死吗?!
于是,林忆蓝留下一点,将剩余的全都下发到各个军帐,激动得连补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士兵喝的是泪流满面,以为自个儿喝了什么灵丹妙药,冲锋陷阵的速度都比以往快了不少。
不过皇甫逸风却基本不喝这些玩意儿,全都留下给林忆蓝补身子用了,除了带兵出征,剩下大部分的时间都一心扑在虚弱的林忆蓝身上,直到她的身子逐渐好转,这才放下心。
放下手中做记号用的尖翎,皇甫逸风接过林忆蓝手中的杯子,黑眸柔和温润,看着又恢复往昔神采的人儿,薄唇微扬:“蓝儿,你大病初愈,多躺着休息会儿,别累坏了。”
“不过是熬个汤,不累!整天躺在床上,再不动动,蜘蛛都要来安家了!”明眸弯弯,林忆蓝拖着椅子欺近皇甫逸风,看了眼皇甫逸风又递到自己跟前的参茶,就着他的手呷了一口,摇了摇头,笑吟吟地抬头,看着他将参茶尽数喝下,这才从怀中掏出方才在门口从影云手下截下的信,动作利落地打开,一看就知道这封信早就被她拆看过。
“风,痞子皇帝来信了,上面说,你凯旋的时候,就是他立后你册妃的时候。你说,皇后是不是影?他把影追到手了?!”林忆蓝一脸的八卦,将那封信看了又看,企图从其中找出点蛛丝马迹。
“参加封后大典的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接受册妃的是谁。”将林忆蓝抱入怀中,皇甫逸风黑眸中流光灿烂,话中带着暧昧,温和的气息柔柔地拂过她的耳畔。
听懂了皇甫逸风的话中话,林忆蓝的脸一红,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垂睑轻声道:“为什么是我要喊影一声嫂子……”
“怪我,被卓情那混账抢了个先。”皇甫逸风心情大好,跟着打趣,只是,当目光触及林忆蓝颈上那一道还未完全消失的刀疤,他神色一凛,黑眸深不见底,为了权势,他差点失去她,这个代价,太大了……这来之不易的权,就用来守护她吧……
低下头,吻上那道疤,一路细细地舔弄,极尽温柔。
“呵呵……风!好痒……”贴在伤疤处温柔的双唇,拂过颈间浅促的气息,令林忆蓝敏感的肌肤渐渐泛红,禁不住那微痒的触感,忍不住笑出声来,在皇甫逸风怀中挣扎着。
“王爷!不好了,前……”
事实证明,不敲门就擅闯的人是要遭报应的,当影云一脸严肃地冲进军帐时,便看见缩在皇甫逸风怀中的林忆蓝前襟微敞,藏于衣下的锁骨若隐若现,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咯咯的笑声中带着轻促的喘息,而反应较快的皇甫逸风在第一时间拉好了她的衣服,抬眸,狠狠地用目光凌迟着被这一幕惊吓到而瞪着眼睛迟迟未动的影云。
“什么事?这么慌张?”不悦地皱起眉,皇甫逸风开口问道。
“是……是这样的,”回过神来的影云连忙将视线移到地上,感受到皇甫逸风的不悦,心中的泪水那是一打一打地往外喷,伴君如伴虎,跟在王爷身边也差不远了!“监守台来报,发现北陆已经出兵,从东面突袭,后备援军很快就赶了过去,却发现洛水上游也遭突袭,三副帅正率人赶去,让属下来请示王爷。”
闻言,皇甫逸风起身,虽然能预料到今夜一定不太平,但没想到会这么早,天还没黑透就来了,轩辕翎又在弄什么把戏?
自从轩辕翎来了之后,皇甫逸风基本上都是亲自上阵的,只有亲临,才能知道轩辕翎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北陆有乔洛现场发号施令,轩辕翎只用在幕后出谋划策就可以了,但中麒这边就不同了,将军谋士全都落皇甫逸风头上,一个当两个用,也只能来回奔波,林忆蓝看在眼里,却也不好阻止,毕竟新帝上位,人才本就少,要找出一个跟乔洛实力相当的将军实属不易,目前,远在京都的皇甫卓情正在加紧挖掘中。
“蓝儿,迟了的话就别等我了,你自己先早点休息。”穿戴好之后,走到门边的皇甫逸风又回头叮嘱道。
林忆蓝当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乱,乖顺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道:“风,小心点!”
薄唇轻扬,皇甫逸风轻轻颔首,然后便跟着影云出了帐。
看着皇甫逸风的背影随着落下的帘帐消失在视野中,林忆蓝趴在桌上无聊地看着那张插满尖翎的地图,揪起正团在一旁睡觉的混球,放到地图上标着北陆驻军的地方,那纯白色的球状物体活像是天气预报地图上的云朵,在林忆蓝几番揉弄之后,变为暴风雪的示警符号,其阴险用心可见一斑,祈祷再来个超级暴风雪把北陆那营地给活埋了!
一个人玩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至极,林忆蓝起身伸了伸懒腰,打算出去到武子那帐去逛逛,她记得他们昨夜刚守过夜,现在人手充足,应该不会被调去打战。
趴在地图上装死的混球见林忆蓝出门,一个轱辘便翻了起来,跳下桌子跟了上去。
一列列巡逻兵在她身边经过,向她行了个礼,便继续前行,消失在暮色中,整齐的步伐踩在雪里的沙沙声,依旧回荡着。
几日的风雪已尽,地上的雪叠了好几层,一脚下去便没到了脚踝,倒是混球,常年生活在雪山上的冰狐,遇到这熟悉舒适的气候,往日的倦意全都消失殆尽,也不再挂在林忆蓝肩上搭便车,在雪地上如履平地,撒欢得厉害,与这茫茫冰雪融为一体,若非它不时地跳出冲林忆蓝嗷嗷地叫一声,林忆蓝可能不知多少次要把它当雪给踩在脚底下了。
一人一狐就这么一边玩闹着一边走,刚到熟悉的帐前,便看见二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从帐中走出。
“虎子!”在床上闷了这么久,乍见老友,林忆蓝连忙举着手招呼道。
“蓝姐?”林忆蓝的突然出现完全出乎二虎的意料,几步跑上前,盯着她颈上的伤疤看了一会儿,关心道:“你的伤好了?这大半个月都没见着你,还以为你没撑住呢。”完全把林忆蓝当成兄弟,二虎笑着轻锤了她的肩膀一拳。
“你以为我是你吗?那么不堪一击,被打一掌就晕……不过,谢谢你!”想到那时二虎为了保护自己挺身而出,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很没用地昏过去了,但深知二虎胆小贪生的个性,林忆蓝已经很感动了。
“嗯……这个……不用客气……呵呵!”对于林忆蓝突来的道谢,二虎突然嘴角抽搐了几下,眼神游离,他要怎么告诉她,其实在她被抱走、那恐怖分子被解决之后,他十分帅气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在一片混乱中溜了回去?笑话,那种情况下不找个机会装昏跟着她傻跑岂不是要被她连累地丢了性命?他的虎式求生智慧怎么能容许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呢?
“对了,武哥呢?”没有看出二虎的心思,林忆蓝左右看了看,疑惑的问,难道还在帐子里面睡觉?
“他啊——在里面自个儿往牛角尖里钻呢!”一提到武子,二虎的表情顿时变得愤愤不平。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六章兵之情
第二十六章兵之情
“怎么了?”看着二虎奇怪的神情,林忆蓝一头雾水,不会是他掰手腕又输给武子了吧?也不像……这样的表情最多只会出现在被二虎以阴险的损招赢去的武子脸上。
“桃花运砸到他头上了,他竟然傻傻地把她往别处推,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二虎一脸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表情,尤其是那牛粪居然还不乐意让花插!当然,这也不是他如此气愤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那牛粪居然不是他!!
“桃花运?谁喜欢武哥?”思维极其敏捷的林忆蓝根据军队的特征,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拍了拍二虎的肩膀,劝慰道,“虎子,没想到你的思想这么前卫啊?不过这也不能强求武哥,好歹在这传统思想独断的时代,无后那就是不孝,你说,武哥怎么会接受他呢?”断袖这东西,武子接受不了很正常啊!
“啊?”被林忆蓝这形似夸奖但怎么听怎么都有种被骂的话听得一愣一愣的,二虎头皮一阵发麻,连忙甩了甩被绕晕的脑袋,辩解道:“小小姑娘喜欢武子关无后什么事……”问到这里,二虎猛地止住了声音,莫非……小小姑娘有,隐疾?!
想不到啊想不到,真是可惜了这么水灵的一个……
“小小喜欢武哥?!”被这惊悚的消息震撼到,林忆蓝也顾不得探究二虎那一脸突然出现的悲痛兼惋惜的神色因何而起,连忙拽着他的领子要他详细地说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武哥经常到小小姑娘的村子里帮忙,和小小姑娘日久生情……”说到这里,二虎又是一顿,恍然大悟,他就说嘛,武子往那村子跑那么勤快一定有诈,泡妞不带这样的!居然丢下兄弟们“孤军奋战”,他第一次觉得,在武子去小村的时候他们却在睡觉,生命的价值竟相差如此悬殊!!
“日久生情,然后呢?”等了一会儿,见二虎沉浸在痛不欲生的回忆中不能自拔,林忆蓝伸手摇了摇他,催促道。
“小小姑娘对武子示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武子却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总是回避这个问题,态度摇摆不定,在你不在的这半个月里,小小姑娘几次放下矜持来找他,他都避而不见!蓝姐,你说一个大男人,这么扭捏算什么事儿?小小姑娘刚刚还来过营中找武子,还是老样子,武子把人拒之门外,结果小小姑娘就在那里,”二虎指了指帐门边的雪地,“站了一个下午,都快冻成冰人了,最后,她对着帐子里喊了句,大叔大娘已经给她定了门亲事,如果武子还不肯接受她的话,她也就死心了,乖乖回去成亲生子。当然,最后武子还是没有出来……蓝姐,你没看见当时她哭着跑走的样子,我们几个都心疼得紧,倒是武子这家伙,在里面杵得跟木头一样,不管我们怎么劝都不肯去追!这么好一姑娘,他到底是嫌弃哪一点了?!”说到后来,二虎声音控制不住地提高,想让里面的人能听到,那一腔的怒气,已经不是嫉妒武子的好运,而是真心希望兄弟得到幸福的心落空了,看着出生入死地兄弟把到手的幸福往外推,他的心里也特不是滋味。
“武子现在在里面吗?”指了指军帐,林忆蓝清明的眼睛已不像之前那般满含笑意了。
“说想一个人静一静。看样子,他对小小姑娘也是有意的……蓝姐,你给他说说去吧?”
“这种事情……”林忆蓝轻轻地摇了摇头,拎起精力充沛得围在自己脚边打转的混球,林忆蓝掀开帐帘,看了眼帐中之人,眨了眨眼,又转头对二虎交代了几句,这才走了进去。
能容下二十来人的帐中,此时却清冷的只剩下一人,篝火在冰冷的空气中啪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得一旁的人忽明忽暗,光影交错间,林忆蓝似乎看到,这个坚毅男子悲狂的眼神。
想要静一静啊……
慢慢地走到篝火边,林忆蓝安静地在距武子两步左右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静静地伸着冻僵了的手烤火,感觉到温暖一点点地沿着指尖融进心底,她惬意地眯了眯眼。
良久,武子终于打破了沉默,看了看直接坐在垫席上的林忆蓝,有些疑惑地开口问:“就坐在这里吗?”一度以为只是林忆蓝单恋靖王,他们也没多想,把她当兄弟一般看待,吃穿用度一样的,直到半月前,才知道原来她是王爷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必定尝过锦衣奢华的生活,却依旧能放得下架子和他们这些一介草民厮混,若是让王爷知道他们怠慢了她……
“没关系。”林忆蓝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眼前摇摆不定的火光,像是忆起什么,神采奕奕的眸子变得柔和万分,幸福的笑意在跳动的光线下越发的迷离,像是在回忆,仿佛自语般的低喃缓缓道出,“风从来不会计较这些,他给我的东西,不是奢侈的生活和高贵的身份,只是快乐罢了。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奇怪当他冷脸对着我的时候,我依旧死赖着不放,其实,只要一想到他的心里有我,就算他一直把我往外推,黏着他也是快乐的……最痛苦的,只不过是,他的态度,让我对‘他心里有我’这个信念,动摇了。”
又是一阵沉默,炭火的星屑在两人之间悠悠地飘着。
“小小她……她的快乐,”不知过了多久,武子突然轻声地叹道,“我给不起。”
“怕,回不来吗?”
林忆蓝一针见血的问题,令武子微微一愣,左胸口,有点痛。
“她是个好女孩儿,应该平静快乐地过一生,而我,只是一个连性命都不知什么时候会丢掉的士兵……让她这么等下去,只会负了她一生。”
爱到深处,才能够不在一起。
内心的痛,可以为了她的幸福隐藏起来。
“武哥,帮你设想两种情况。”林忆蓝突然转头看向武子,明眸闪着狡黠的灵光,看得一脸凝重的武子更加的凝重,背后徒然生出一股寒气。
“第一,就是你现在在做的这一种,拒绝她,小小要伤心很久;第二种,把你的心意告诉她,那个时候,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如若你活着回来娶她,她会幸福一辈子,如若你不幸就义,她伤心欲绝,等时间淡去了她的记忆,终究成家把你忘记,但至少在这之前,她幸福过一段日子吧?这么一算,不是后一个选项对你们两个更好吗?如果真的对小小有心,就选择对她最好的一种方式,当然就是——表白!然后努力保护好你自己!”
“嗯?”闻言,武子当场傻眼,看了看一脸写着“相信我吧相信我吧”的林忆蓝,武子犹豫了。
她说的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啊,可是以前自己为什么想来想去都觉得给小小承诺是会误了她一生的?
直肠子的武子哪里是满肚子歪理、胡扯本领高超到登峰造极得快要成精了的林忆蓝的对手?被一向抓重点都抓到惊人的偏僻死胡同里的她这么一搅合,本就不擅长思考的武子顿时乱了逻辑,总觉得林忆蓝那套模糊了重点的理论有点奇怪,皱着眉想要找出到底怪在哪里,却把脑子越搅越混,而林忆蓝无比精准地抓住了这一时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拉起大脑已经濒临抽搐状态的武子就往外跑:“武哥,听说小小被你伤透了心,所以,这次告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是,我以前的态度……小小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武子一脸的悔不当初,轻声说道。
“放心,有我呢!”指了指自己,林忆蓝笑容灿烂,明亮的眸子里灵气四窜,没有多余的话,仅仅是那样自信的笑容,居然令武子莫名的信任,带着安心的力量,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那就拜托你了!”重重地点了点头,武子一副决绝的模样,冲锋陷阵时的气势尽显,他要拼尽全力打动小小!
然而,如此英勇的神情却被一只突然狠狠地拍向他脑袋的手给拍散了,林忆蓝满脸黑线:“你是要去追女孩,又不是去打战!来,笑一个!”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恐怕还没开口小小就逃走了。
“那我……”
“这些你自己在路上慢慢想就好了,我们快点,前期工作要很久的!”
掀开帘子,一出门,便看见二虎、七仔他们二十来人早就每人手提一个麻袋候在门口,个个一脸的兴奋,活像是春游前的小娃,在夜幕中扭在一团打闹,有说有笑,激动异常。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站着一个人,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幕,目光中带着淡淡的羡慕。
见武子终于出来,众人连忙一整面容,按着军列迅速站好,神色俨然地从头至尾报数,均是一副出征的模样,十九人,加上武子,刚刚好一个帐的兵。
“你们……”武子面容微动,却不知自己开口要说些什么。
“老大出征,咱们当然誓死追随了!绝对协助老大一举征服嫂子!”二虎举着手摇了摇。
“不管怎样,先在这里掺一脚,到时候喜酒就有我们的份了。”七仔呵呵直笑,无意间泄露了他们阴险的终极用心,顿时引来周围战友一顿暴揍。
看着队形全无又重新扭打成一片的战友,站在一旁的武子先是一愣,随后,笑意渐渐布满浑沉的眸子,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
“众兄弟听令,时辰已到,咱们出发!”
嘹亮雄浑的喊声在夜幕下响起,乱了的队伍迅速整好,众人高声应和着:
“出发!”
气势磅礴,信心满满。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营外进军。
没有立即跟上远去的士兵,林忆蓝转身看了看那个一直安静地站着的人,过暗的视线令她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但那模糊轮廓的穿着打扮,军中却只有一人。
笑着向那个看向自己的人挥了挥手,林忆蓝招呼道:“洪姑娘,要不要一起去?”
“我……能帮得上忙吗?”没料到林忆蓝会邀请她,洪灵儿一惊,犹豫地指指自己,眼中隐隐透出渴望。
从小到大,生活在等级分明的家庭,虽然身边不缺人,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热闹的气氛。那一刻,洪灵儿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终究太过寂寞……
“当然帮得上,人多力量大呀。”笑盈盈地走上前,林忆蓝拉起洪灵儿的手,等着她的答复。
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女子,洪灵儿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漂亮的红唇缓缓上扬,点了点头,道:“好。”
回以一笑,林忆蓝带着她跟上众人。
手拉着手,两人的影子在路边的火把光下,拖得老长。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七章雪地表白
第二十七章雪地表白
一个雪团,破空划过——
“砰”、“呲~”
“他姥姥的!是谁?!”看着自己点了好几次才点着的蜡烛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雪球砸了个正着,原本就已经奄奄一息的火光接触雪的瞬间就歇菜了,徒留一股青烟,飘过七仔由绿转黑的脸。猛地起身,一把揪过一旁正在打雪仗的两人,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掀倒在地,阴笑着随手抓起大把的雪就往人衣领里塞。
“啊!七哥!七哥饶命啊!是明弟躲开了!不然我真砸不到你的啊!要是知道……”话还没说完,那个躺在地上不断挣扎的士兵嘴里便被砸了个雪球。
“呸!呸!”顾不得多想,那人一把推开七仔,坐起来猛咳,抬眼狠狠地瞪着在一旁笑的快要直不起腰来的二虎,咒骂道:“虎孙子,过来给你爷爷磕两个头,不然……嘿嘿!”爬起来,揉了把雪,一边抛接着雪团,一边邪笑着靠近二虎千辛万苦围成满意形状的蜡烛。顿时,哭丧似的哀嚎响彻云霄:
“手下留情啊大哥!!我错了还不成吗?有什么怒气尽管冲着我来!它们是无辜的啊!!”飞扑到那人脚下,二虎紧紧地抱住他,不让他靠近自己的心血半步。
“你们几个!还不干活?!”
“他先砸我的!”
“谁说的?明明是你先把我刻的字给埋了的!”
“看球!”
“我靠!这球怎么长爪子的?痛死我了!”
“嗯?是有点奇怪……刚刚我拿起来的时候好像还会动的……”
“嗷嗷!!”球个屁!他们这些无知粗野的人类才是球!!
“会叫诶……”
一时间,无垠的雪地上吵闹四起,打破了一空的沉寂,雪球毫无章法的乱飞,直到,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雪球,越过林忆蓝的肩膀,重重地砸在了她摆弄了一个晚上才接近竣工的雪人的脖子上,随后,一大一小的白色球形砸落在地上,四周喧闹声像是被按了停止键般,戛然而止。
不过,那肇事的雪球却不怕死地突然一跃而起,三个球状尾巴显然被激怒般展成长条状竖起,雪白的脑袋冲着那群扭在一团的人就是一阵狂吠!
愚蠢的人类!老娘是活的!是活的!它好端端地在地上打滚,居然接二连三地被拎起揉成团当雪球砸!他们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哪一团雪是能用一根尾巴拎出一团的?!
只是,很快的,那回荡在冰天雪地里突兀的嗷嗷声在众人如临大敌的表情中渐渐的消失了。僵硬地转过头,对冷有着天生的抵御力的混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一边讨好地冲着眼前那个笑容灿烂得令人双腿发软的女子猛摇尾巴,一边飞快地往后退去,企图把自己隐藏到雪中。
“玩得很高兴吧?”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听得周围的众人俱是一阵颤抖,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
“那个……蓝姐,我们不是故意的……”看了看林忆蓝身后那被削掉脑袋的雪人,再看了看地上那个正咕噜咕噜往自己脚下滚来的球状物体,二虎全身僵直,犹豫了一下,几步上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因在雪里滚着而足足肥了一倍的脑袋,毕恭毕敬地递到林忆蓝跟前,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蓝姐,知道您打造雕塑不容易,我们也十分地尊重您的工作!刚才那一下只是意外……您看,这头还在,揉几下扣上去还是能用的不是……”
看着眼前一脸讨好的二虎和他身后拼命将自己缩到最小的士兵们,林忆蓝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把那脑袋接回来。现在时间紧迫,既然还能用,她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可是,在她的手快要碰到之前——那脑袋上突然出现四五道裂痕,下一秒,犹豫颅骨尽碎,只在眨眼之间,化为一片白尘,粉末夹着团块从二虎的指尖落下……
两人的眼角同时抽了抽,片刻之后,雪地上空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蓝姐啊!这脑袋怎么是中空的?!”
“空你个头啊!你以为这是你打战时面对的脑袋吗?拿轻点会死啊?!别找借口了!”
一把拎住企图逃窜的二虎,林忆蓝咬牙切齿地刚想修理他一顿,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温和好听又带着隐隐兴奋的声音:“顾姑娘,快点来啊,我们再做一个雪人头!”
一回头,便看见洪灵儿正蹲在地上滚雪球,眉角眼梢都带着孩童般嬉戏时的快乐与发自内心的满足感。从小到大,她从没这么无拘无束地和一群人堆过雪人,迟来的童趣令洪灵儿乐在其中,堆完两个雪人之后依旧意犹未尽,想要再堆一个,却被林忆蓝慌忙截住。一双就够了,她居然还想弄出个小三来?!
无奈之下,洪灵儿像个孩子般拉着林忆蓝给那两个雪人添添补补,现在一个脑袋报废了,她乐得差点合不拢嘴,丢下另一个被她修改了无数次的雪人,兴奋地开始铸就另一个脑袋。
然而,只看到表面现象的众士兵却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多么宽容体贴的可人儿啊!跟蓝姐一比……同样是女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好一番折腾之后,林忆蓝便出发找小小去了。
下午被拒之门外而跑开的小小并没有回家,而是满脑空白地在军营附近的雪地里四处游逛,流了一个晚上的泪,直到再也哭不出来,才力竭地靠着一棵粗壮干秃的树干,坐在雪地里,带着未干的泪痕,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因此,林忆蓝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她,轻轻地把她推醒,然后便拉着一脸惊讶疑惑的小小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蓝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努力跟上林忆蓝的步伐,小小微喘着开口,心口的疼痛被从口鼻处灌进的冷风驱散了些许,只是,还是疼的厉害。
“到了就知道了!”转过头,林忆蓝调皮地对她眨了下左眼,带着笑意的话语在空寂的雪夜中荡漾消散,却奇迹般的能在重归的平静中留下欢乐的余味,透着一丝蛊惑的力量。
两排深深的脚印,印记在雪地里,或许,是通向幸福也说不定……
跑上山边一块突出的石块上,林忆蓝将站在自己身后一脸莫名的女孩往前一带,推着犹豫的小小走到石块边,望向下方,含笑对着她解释道:“喏,你的情哥哥来道歉了。”
被林忆蓝这调笑的话说得又羞涩又心痛,小小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却在看见下方场景的那一秒,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脸的错愣,呆在原地,她已经不知道此刻自己在想些什么,所有的注意,都凝固在了下方如梦般的场景,和中央魁梧的身影之上。
偌大的雪地,上万根蜡烛围成一个心形,照亮了中央那一对相拥的雪人。小小不识字,于是,武子亲手在雪人前方的地上,画下两只相牵的手。
歪歪扭扭的线条,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此时却如同稚子一样,用冻得青紫的手,拿着粗短的木棒,仔仔细细地一笔一划勾勒着两只手相扣的十指,眼神专注,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能移开他的注意。
难看的地画,却是用全部的心画成的。
站在高台上的小小突然湿了眼眶,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下方的武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目光交汇间,似乎就已经是天长地久。
慢慢地站起身,像是鼓足所有的勇气般,武子双手合成喇叭状放于口前,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声喊道:
“小小!我喜欢你!小小!我喜欢你!”
小小!我喜欢你——
浑厚的声音,带着直冲九霄的坚毅气魄,在辽阔的雪原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带着似乎耗竭一生的热度,肆淌在冰冷的脸上,慰了心底的痛意。小小呆呆地站在石边,忘了反应,忘了周围的寒意,她的世界似乎都已经清零,只有下面那个在不断呐喊的男子,还有那一句:
小小!我喜欢你!
“下去吧?”走到小小的身边,林忆蓝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提醒道。
“可是……”她怕,她怕这只是一场梦,或许,靠近那犹如幻境一般的迷雾,雾散之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没有可是,武子喜欢你,他说出来了,你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那你还犹豫什么?现在不抓住,你要看着你自己的幸福溜走吗?”打断小小的话,林忆蓝推推她。
林忆蓝一向都是不计后果先把眼前的机会抓住再说的人,在她的字典里,没有犹豫,没有顾忌。
“嫂子!快下来!”突然,下方响起了一道声音,紧接着,一首林忆蓝现教的歌曲在雪地上响起——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又怎会让无尽的夜陪我度过……”
二十来个男子,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在喊,那没有一句在调上的音,犹如像在喊口号,乱七八糟的歌,却在那一刻,深深地撼动了小小。
对上林忆蓝满含鼓励的眼睛,小小愣了一下,随后拳头紧握,对着林忆蓝深深地鞠了个躬,便飞快地沿着蜿蜒的小路跑了下去。
其间跌倒了不知多少次,但小小每一次都起身得那么干脆,嘴角带笑,一张脸溢满了欢乐,越发的明艳动人。
一对雪人。一对终于互诉衷肠的恋人。一群又蹦又闹的兄弟。
明白心意,旁若无人地相拥,幸福吧?
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下雪花,映着四周跃动的烛光,恍若点点金光,扶摇而下……
收回视线,林忆蓝掏出怀中的玉佩,眼眸弯弯。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八章多事之夜
第二十八章多事之夜
由于天气开始变得恶劣,再高的兴致也被冻没了,为了避免在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之际惊现二十三具尸体,玩了一个晚上也都乏了,众人决定打道回营。
武子先行送小小回去了,剩下的几人随意地收拾了下蜡烛也迅速闪人,徒留下两个雪人继续在这天寒地冻中亲热,不一会儿就身材暴走,人形尽失,成了两团圆鼓鼓的球。
“蓝姐,为什么我们要用蜡烛来照明啊?点几支火把不就好了?”扛着一麻袋的蜡烛,二虎一边走一边抱怨着,若是用火把的话,他们也就不用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去收集,用完之后还可以直接丢掉,一次性的东西,方便快捷,就是好用。
“火把……”拉着洪灵儿跟在众人身后的林忆蓝闻言抽了抽嘴角,想象着两个雪人边上阴森森地耸出十几支火把,在风雪中迎风飘摇……会不会有点像,捉奸的感觉啊?
说实话,她现在就有种阴森森的感觉……抬头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周围的林忆蓝只能听着夜间的厉风在耳边呼啸,不知为何,手上竟起了鸡皮疙瘩。
“顾姑娘,为什么他们都叫你蓝姐呢?”似乎觉得有点冷,洪灵儿又往林忆蓝身边靠了靠,终于轻声问出心中的疑惑。她不是叫顾因吗?名字中似乎没有“蓝”字呀。
前头的士兵闻言,也都好奇地转头,他们也早就想问了,她不是叫林忆蓝吗?为什么会被人称为“顾姑娘”呢?
“这个简单,因为我大名顾因,化名林忆蓝……”胡扯本领极其高强的林忆蓝连眨眼的功夫都不用,直接脱口而出,但在接触到前面那些士兵突然变得危险的眼神时,一愣,随后连忙亡羊补牢:“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不是不相信你们才用化名的!我真的没有骗你们的意思啊!”准确的说,她是在骗洪灵儿……
“谁?!”警觉地注意到周围的不对劲,原本还在一旁乐呵呵地围观的七仔顿时一脸的严肃,转头对着茫茫的夜幕喝道。
话音刚落,十几名本就不打算隐匿行踪的黑衣人同时从两侧跃出,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其中一名黑衣人抬剑一指,剑刃正对着林忆蓝的方向,哑声道:“我们的目标只有她,留下这个女人,要命的赶快走!”
众人所交口称赞着的皇甫逸风的料事如神并不是说着玩玩的,林忆蓝的性格,早就被皇甫逸风看了个透彻,事实证明,皇甫逸风那法子确实好用,只可惜没有坚持住,在两人和好之后,林忆蓝也不再自找麻烦地随时随地都带上影云来“监视”自己,于是,再一次背着皇甫逸风偷偷溜出去的她,如皇甫逸风所料的一样,遇到麻烦了。
一听那些人的目标是林忆蓝,士兵们齐齐叹了口气,心中产生了共鸣——就知道是她,这女人,除了到处遭人追杀,就没别的特长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众人依旧动作迅速地将两个女子护在身后,合作和列队本就是军人的强项。
“你们都快点走吧。”看了眼黑衣人,林忆蓝的心跟着一沉,从那几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来看,大概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要解决七仔他们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更何况他们这次出来,都没有带上兵器,充其量,只不过是几个比一般人多一点搏击技巧的男人,留下来,也只是徒增伤亡。
一阵冷风过后,重归宁静,忙着跟黑衣人对峙的众人没空理会她。
林忆蓝愣了愣,转向一旁:“虎子?”
对着林忆蓝的背影一僵,然后,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二虎也没有答话,大不了……关键时刻再装晕好了。
“洪姑娘?”那群士兵都不肯离开,林忆蓝心下着急,但也没心思去说服他们,洪灵儿还在呢,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狐狸宰相又不知道要生什么事了!更何况,她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这样的状况,会吓到她的吧?
“让我丢下你们一个人走,我做不到!”握紧林忆蓝的手,洪灵儿完全没有其他小姐那般的性子,倒是这倔脾气和其他生在豪门的千金相差无几。
林忆蓝眼角抽了抽,七仔他们不肯走还可以理解成他们想保护自己,但是,这个大小姐跟着他们学样,到底是想做什么的……
“既然都想死,那就成全你们!”在林忆蓝还想说话之前,那黑衣人满含杀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手一扬,他身后的几人便已窜至跟前,众人心神一凛,那鲜明的杀气,竟如此骇人!
还未交手,众人便已意识到,他们,必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从暗处又猛的蹿出几人,御下挥向众人的剑,挡在众人之前,个个身手不俗。
当时皇甫夜的护卫银预料的不错,皇甫逸风在林忆蓝身边安排了暗卫。
剑影微闪间,两批人马便已走过数十招,实力伯仲之间,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
那名原本站在一边观战指挥的黑衣人被这突变的局势惊得错愣了片刻,随即又很快地回过神来,越过那些缠斗着的人,拔剑直向林忆蓝攻去。
没料到还有一名黑衣人的暗卫们见情况不妙,均想返身去阻,无奈其余的黑衣人紧缠不放,根本找不到空暇突围,那名黑衣人的飞身一扑倒也没遇到多大的阻碍。
不过,在快要靠近林忆蓝时,四周突然袭来各种杂乱的拳脚,那人一惊,连忙返身跃退几步,气还没缓过来,便立马有个麻袋冲着他的脑门就砸去了。
提气险险地避过那一击,黑衣人未站稳,又有几只脚扫向他的下盘,剩余的几人攻击他身体的各处要害。混乱之中,他手中的那把剑也被七仔夺了过去。
虽说这些士兵的功夫不及黑衣人的十分之一,但他们密切的配合却足以和他折腾上一段时间,技术上先天不足,但在数量上,压都能压死他!笑话,他们二十来个大男人,要是连一个人都摆不平,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怀疑性别了?
“蓝姐,你们快点走!”扛着麻袋的二虎抽空冲着林忆蓝喊道,随后又转身加入战局,把麻袋向着黑衣人的头上往死里砸。
看了眼混乱的战局,林忆蓝知道二虎他们撑不了多久,当下也不再犹豫,拉着洪灵儿就要往前跑,却被洪灵儿一把拉住。
“顾姑娘,前面好像又有人来了……怎么办?”有点惊慌地看着前方,洪灵儿六神无主,但终究是个坚强的女孩,咬牙忍住欲要夺眶而出的泪。
“这边!”林忆蓝拉着洪灵儿便往后跑去,直到此时,她才幡然醒悟,原来洪灵儿,是可以当眼睛用的啊……
一路狂奔,为了避开后方越来越近的人,两人钻进了树林,七拐八弯,虽然时值冬季,没有树叶阻挡视线,但好歹使得身后那些人的轻功不能尽数施展,就这么一前一后,拉不近距离,也甩不开人。
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黑影,林忆蓝眉头微皱,心知这样跑下去根本不是个办法,最终先力竭的,一定是她们。洪灵儿虽然忍住没吭声,但从她越来越沉重的脚步上推断,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正在思量间,眼前却突然白光一闪,逼得她们两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喘着气,看着眼前那柄插在树干上的剑,银光清亮,剑刃薄如蚕翼,却有吹毛断发之利。一把好剑。
腊月寒冬,林忆蓝的额上,沁出了冷汗。
几乎同时,两侧的树林间,缓缓地走出几个黑衣人,片刻之后,后方的黑衣人也赶了过来。
握紧洪灵儿微微发抖的手,林忆蓝警觉地看着那个从包围圈外悠然踱步而来的男子,清亮的眸中藏着隐约的愤怒。肩膀上的混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俯着身子呜呜的低鸣。
“莫问是皇甫夜?”尽管答案她心里有数,但林忆蓝还是对停在自己几步之遥处的银问出了心中的猜测,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既然有答案了,又何须多问呢?”伸出手,拔下入木三分的剑,银冰冷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没有将剑收回鞘中,因为,等会儿还是要用到的。
“为什么要杀我?”林忆蓝随口问着,企图争取时间想法子脱身。
额见的冷汗,愈来愈多。
“女人,别那么多废话!反正都要死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一直站在银身边的黑衣人不耐烦地想要拔出剑,早点收工早点回去复命,哪知一只手却将他的剑又重新按了回去。
“你干什么?”震怒地抬头,黑衣人惊怒地看着一脸平静地抓着自己的手的银,一时间,泛着寒意的眼睛更是杀意徒涨。
“你们的人都到齐了?”像是没有感受到那人的怒气,银冷冰冰地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
“废话,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机会,不全力把她杀……”
“呲——”
未完的话,截断在那被利刃开了口的咽喉中,颓然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表情未变的银,瞳孔渐渐变得无神,接着,重物落地,溅起蒙蒙白雪,依旧温热的血液,缓缓地淌下那渐渐散失温度的脖子。
这一幕来的太突然,众多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银就好似地狱的修罗一般,已飞身至一角,眨眼间又解决了三人,将这包围圈硬生生地扯开了一道裂缝,对着还未回过神的两个女子冷声喝道:“快走!”
被这么一喊,林忆蓝率先回神,也顾不得细想他们为何闹内讧,拉着洪灵儿便奋力地往前跑。
而后反应过来的黑衣人见银居然放走他们的猎物,皆是怒不可遏,几人挥剑刺向银,剩余的人赶去拦截林忆蓝。
只不过,银的身手和先前那些暗卫完全不在同一档次上,横剑挡下身前的剑刃,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林忆蓝的身后,阻下那些追赶而来的黑衣人,瞬间便与之缠斗在一起,游刃有余,没有一个漏网。
静谧的树林,一场厮杀掀起从未有过的狂潮,圣洁的白雪,染上了阴冶的艳红。
四周漆黑的天幕,根本无法辨清方向,林忆蓝拉着洪灵儿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一刻都不敢停下,生怕一耽搁,身后又有杀手追上来……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幸运多久,第一次是不知来历的一批人,第二次是银,那第三次呢?第三次,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风了?
一想到见不着风,她就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只有发狂地拼命跑着,跑着,她才会觉得安心……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两人力竭倒在雪地里,任漫天而下的白雪把自己掩埋,也不愿挪动分毫。
甚至是,听见由远及近的嘈杂脚步和马蹄声,她们也已经,无力再爬起了。
“谁?谁在前面?!”警觉地察觉到前方有人,已行至跟前的一小队人马立刻将倒在地上的两人团团围了起来。
费力撑开眼睛,看着那与七仔他们不同的兵服,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打击到无力的林忆蓝干脆直接倒在地上装死。
果然,风雪夜不宜出行啊……
围住他们的,正是奉命攻打洛河上游的北陆士兵。原本已经渡了河,眼看着快要拿下这一块山坳,却不料皇甫逸风派了一小队人从西部突袭,打乱了他们进攻的节奏,再加上重新变得恶劣的天气,再打下去只会损失惨重,只好撤兵回营,半路上就刚巧碰上了摸黑乱跑的林忆蓝和洪灵儿。
就这样,准备撤退的北陆军顺带又捎上了两个一路上都在挺尸的女人过河去了。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二十九章护卫的过去
第二十九章护卫的过去
中麒军营,巡逻的队列减了不少,帐边的几个火架上,火舌飘摇,连天的风雪,罩着清冷的军营,一片莫名的压抑。
一顶比其他军帐要大上差不多一倍的帐中,二十来人贴墙而跪,背脊僵直,低垂着头,手上、背上、肩上,都负了或大或小的伤,早已凝固了的血液团集着,虽无性命之忧,却也狼狈至极。
而在空无一人的桌前,单膝跪着一人,背负长剑,青袍红领,虽是侍卫的打扮,但衣料却是上好的,除了束于脑后的长发有点凌乱,身上并无一处伤口,跪于堂下,却无半分狼狈。若是个护卫,大概身份和此时正站在他身旁的影云也相差不多。
窗边,一个面容俊朗出尘的男子负手而立,简单束起的黑发在夹着片许雪花从窗口席卷而入的冷风中狂舞飘扬。寒冬的厉风犹如刀刃般尖利,但那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划过脸颊的疼痛,比浩空更为深沉慑人的黑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被茫茫白雪朦胧了的营门,那冰冷的黑瞳,风平浪静得令人心惊。
帐中一片死寂,没人敢不怕死地在这个时候发出半点声响,就连一直贴身跟随着皇甫逸风的影云,此时也是拼了命收敛气息,第一次向擅长隐藏气息磨灭存在感的骆辰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王爷。”
就在帐中的气氛凝重得差点令影云泪奔时,一名浑身负雪的副将掀开帘帐,带进了外面的一股冷气。顾不得脚下的软毯被自己印下一路雪印,在众人满含期盼的目光中,那人疾步行至皇甫逸风身边,下跪行礼,汇报道:“末将根据银大人的描述,带人一路寻至洛河上游,在距关峡不远处,发现一些痕迹……”抬头看了看皇甫逸风的脸色,那名副将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当时北军撤退的路线,似乎会经过那里,因此,末将斗胆猜测,两位姑娘可能……已经落入北军手中了。”
那名副将的话音刚落,跪在一旁的七仔等人齐齐变了脸色,原本的期待落空,二十来个男子,铁一般的身子俱是一抖。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也不曾料到。
那时的笑声还未褪尽,竟会迎来如此的当头棒喝。
“王爷,属下保护不力,甘愿受罚。”突然,一直沉默着的银开口道,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愧疚,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是他大意了。原本在得知皇甫夜又另派他人追杀林忆蓝的那一刻,他就应该动手解决这些麻烦。但怪只怪他太贪心,想要一劳永逸同时解决所有皇甫夜派去的人,才会擅自铤而走险趁着这个机会假意让他们召集所有的人手……
“起来吧,这也不全怪你。”
沉默良久,轻轻地一叹,皇甫逸风终于开口了。虽然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加派了暗中保护她的人手,另一边又有银照应,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恶劣的天气,再加上她的夜盲,事情发展至此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将银安插在皇甫夜的身边,最初的意图是想监视着皇甫夜的一举一动,现在能顺道在如此关键时刻保得蓝儿一命他已经万分庆幸了,又怎会不问缘由地责怪?
更何况,比起被杀,被北陆抓走,已经好上太多了,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
活着,就会有希望。不管以任何代价。
“你们也都起来吧。”抬头看了看那跪着的士兵,皇甫逸风想了想,补充道,“私自离营,本应军法处置,不过看你们也都负了伤,就免了。都下去吧。”
听见皇甫逸风如此的处置,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众人俱是一愣,七仔率先反应过来,连忙磕头叩谢,随后,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叩首谢恩,退了出去。
或许,他们都低估靖王了,统兵为帅,必应赏罚分明,但关心则乱,蓝姐的失踪由他们而起,靖王还能这般宽容的处置,已经令他们自惭形秽了。
随后走出军帐的两名男子,看着那些互相扶持着蹒跚而行、渐渐消失于风雪之中的背影,似是心底的某根弦被触动,或许是不能,又或许是不愿,视线竟久久没有移开,盯着早已淹没在漫天飞雪中的背影离去的方向,像是想起了很久之前……
十几年前,同样是如此的风雪天,那个古朴的旧院,那棵百年的苍树,还有一同练剑到最后却总会演变成打雪仗的两个稚童……
依旧是风雪天,两人的身影静默而立,一时间,竟是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影云才开口道:“有多久不曾见面了?”
“五年。”几乎连想都没有想,与他并肩而立的银脱口而出。
影云一愣,这个在他心里反反复复念着的数字,从银的口中说出的那一刻,他竟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却又带着暖暖的温度。
转头,相视而笑,银脸上的冰霜化尽,含笑锤了影云的肩膀一下。那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并肩笑看庭前花开花落。
“还是这德行。”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那老狐狸身边待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把你折腾死呢?”
“呵,我要是被折腾死了,王爷要痛失爱将,你和若儿也都要……”带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猛地止于悬崖之上,再跨一步,便踏进了那谁都不愿碰触的禁忌。
影云脸上的笑意有片刻的凝滞,却在眨眼间,又是笑意盎然地反击了银一拳,快得令人不由得怀疑自己方才是眼花了。
“亏你小子还记得幽若啊?还以为你天天跟着皇甫夜出入烟花之地,见过形形色色的美女,早就把她给忘了呢!”
“她,还好吗?”
“时时念着你。”轻叹了口气,影云的眼中不觉出现怜惜之意,“王爷待她很好,只是她相思成疾,身子依旧很弱,你这就回去给她写封信,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云……”
“王爷许诺过,待你回去的那一日,便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你小子,娶得美娇娘,可别忘了兄弟啊!”影云一手勾住不知为何变得愧疚万分的银的脖子,笑的就好似要成亲的是他自己一般。
“你不知道,你离开的日子里,幽若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刺绣上面,她的房间里有一副巨大的屏风,一只银烛,旁边还有一首诗:”将目光移向远方的茫茫白雪中,影云像个孩子般靠在银的肩上,像是在回忆着过往之事,喃喃地吟着那首曾被林忆蓝曲解到不可理喻的诗,“夜笼寒水冷星藏,盼寻茗香落月华,良人泪落白王握,郎若成烟妾相随,愿化残泪绕天涯……”
看了眼银背上的白王剑,影云隐去嘴角的一抹苦涩,剑由金铸,良去点加金为“银”字,这句话藏的太深,若不是知道,根本猜不出,只是……他宁愿自己不知道……每一次随着王爷入清水轩,候在外厅的他,总是会盯着那个屏风出神,似乎脑袋里一片空白,又似乎,他们三人的往事,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重演。
“现在你终于回来了,她也该放心了,我也放心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真好……”
像是在对银说,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影云眼中的笑意,似乎从未变过。
“云,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啊?你是说你回来了我的王府第一护卫的地位不保了?这你就小看我了吧?哪一次比剑是你赢过我……”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银皱眉,打断影云的鬼扯,要他正视这件事,他不希望他们兄弟之间为了她而有芥蒂,“那对不起,是我的,还有若儿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纵使放不下,也快忘得差不多了。”影云说的是实话,再放不下,也已经过去五年了,不是吗?默默地守在她的窗口,看着她盯着屏风上的烛发呆,直到房中熄了灯,他还会傻傻地站上一会儿。已经守了这么久,他早就麻木了,麻木到,心从痛不了到已经感觉不到痛。
反正……他兄弟的女人,也没差!
“云,谢谢你。”狠狠地抱住影云,那一刻,银哭的像个孩子。
“哭什么?刚见面就这样,多不吉利!”嘴上虽骂着,但影云的眼里都是笑意,轻轻地拍着银的背,带着安抚的味道。
之后,两人都没有开口,雪花片片,落于两双相贴的脚下,融于一片洁白之中。
“走吧,喝酒去!”不知过了多久,见银已经平复了情绪,影云才朗笑着勾住他的肩,拖着他往自己的帐子走去。
“我酒量好了不少,这次一定是你先倒!”
“你就吹吧!看是谁先倒!”
“没问题,千杯不醉,你信不?”
“千杯算什么?爷们点,直接拿坛子倒!”
“……”
相携离去的背影,没于白雪之后,黑色天幕飘扬而下的圣洁花朵,旖旎出妙曼的绚丽,犹如无底之渊的夜幕中,不知从何处,好似传来两道天真童稚的声音——
对不起啦,以后再也不抢你东西了,笑一个好吗?
不要!
你怎么冷着脸很不好看诶!
你才不好看!
那笑一个。
不要!
一直不笑的话,养父就不要你了。
胡说!养父才不会在意这个!而且我是比你先来这里的,要丢也是丢你!
这跟时间先后没关系吧?
……
如果我们分别侍奉的主人是死对头怎么办?我们会成为敌人吗?
不会的,我们的爱好这么像,肯定是挑同一个主子的!
那如果我们同时爱上一个女子,怎么办?
没关系,我,让你。
……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章沦为人质
第三十章沦为人质
与此同时,与中麒隔河对峙的北陆军营里,灯火通明。位于最中央的一个军帐外,更是重重守备,严密看守,任飞雪落于肩,门外那些挺拔的身影均是迎风不动。
因为,那军帐中,有着两个北陆国最为重要的人。
被人拎着丢到地上,林忆蓝在华丽又舒适的羊绒地毯上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急忙转身将扑到自己手边的洪灵儿扶住,见她虽然脸色苍白气息有点不稳,但似乎没受什么伤,也没有被吓得太失常,这才放心地抬头打量着四周。
雪白的绒毯之上,一张议事用的方桌至于一角,一侧,几块精致的貂质绒丝从顶上垂挂而下,隐约可见其内奢华的大床占去了一半的面积,四周的帐壁之上挂着各式的弓箭兵刃,不同于皇甫逸风那帐子的清雅干净,这顶帐子放置了过多的动物皮毛,隐隐带着北方特有的粗犷豪放之气。
而在她的正前方,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正襟危坐于一侧,眉宇间透着咄咄逼人的英气,一双黑眸凌厉犀锐,直逼人无处喘息。刀刻般的五官带着一股虎啸龙吟的气势,那份倨傲,在那英俊年轻异常的脸上,彰显得淋漓尽致。或许是长年驰骋沙场的缘故,即便是安坐着,依旧散发着气吞山河的魄力,那种气魄,便可看出他有万夫不挡之勇,纵观北陆,除了镇国大将军乔洛,还会有谁?
而在他的身边,是一张铺了虎皮的软榻,其上悠闲地斜卧着一人,与乔洛完全不同,面如冠玉,眼若流星,同时又皎洁如明月,他的肌肤是连女子也比不上的晶莹碧透,墨发如缎,五官糅合着男性的刚毅和女子的艳丽,超凡绝俗,风华绝代,慵懒之中透着清澈空灵之气,飘飘然似有神仙之概。此时,那人正一手枕着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两人。
目光只在乔洛身上逗留了几秒,林忆蓝便将视线移向了上首那名虎塌之上的男子,像是被吓到般,紧紧地靠着洪灵儿,闪着灵气的眸子此时竟带了点惊慌。
从进门开始,轩辕翎饶有兴趣的目光就一直停在林忆蓝身上,此时更是像发现什么新鲜的事物,性感的薄唇微扬,空灵好听的声音在帐内响起,清楚地落在每一个的耳中:“突然迎得两位姑娘光临,也没什么准备,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海涵。”学着中麒国的礼数,轩辕翎客套道。
“我们只是在山野间迷了路……并不是有心阻了兵大哥的去路,请你放我们离开,好吗?”轻声地恳求道,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林忆蓝小心翼翼地问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轩辕翎。
“那么敢问姑娘为何会在这样的天气下,在山野间迷了路呢?”此问题一出,全帐人惊悚,皆瞪大了眼睛看着轩辕翎,千万不要啊,他们的二皇子,他们北陆的希望,要是在他们这里出了个三长两短,他们全部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赔啊!好端端地问别人为什么会迷路?这是一个将帅对俘虏该有的问题吗?!
闻言,林忆蓝的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对上那双空灵得仿佛洞悉一切的黑眸,她突然有种被看透的心虚。
“顾姑娘,他为什么要问我们这种问题?”就连涉世不深的洪灵儿也明显感到了这问题的突兀,凑近林忆蓝的耳边,轻声询问着。
“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你可以不要问这种惊人的问题吗?”学着洪灵儿的样子,林忆蓝也凑近她的耳边回答道,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冲动,这个洪大小姐难道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她们现在沦落成俘虏了诶!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研究这种东西!她怎么会知道那人为什么会这痞子式的问题?搞不好正在传递信息的神经路阻了也说不定……
看着下方两个当众窃窃私语的女子,那俊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难道中麒的女子都是这般有趣?还是,能让皇甫逸风连上战场都带着的女人,绝非凡品?
“姑娘切莫惊慌,两位在这里做客的事情,已经让乔将军派人给贵国的靖王送去消息了,还请姑娘安心地在这里住上几日。”轩辕翎缓缓地坐起身子,立马有仆从上前将他扶起,想搀着他,却被他摆手遣开。轩辕翎独自步下玄阶,一旁的乔洛见状,连忙起身随于其后。
看着慢慢靠近自己的两人,将吓得有点发抖的洪灵儿往身后藏了藏,原本打算装弱好让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的林忆蓝也知道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都已经派人送信给皇甫逸风,那就绝对不会轻易地把她们放了。
认清形势,林忆蓝眼中的惊恐尽数被灵光乍现的狡黠所取代。
“殿下,虽然说时值战乱时节,但贵国这么冒冒失失地就把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抓到营中,似乎有失妥当吧?”
一席话,讲得不卑不亢,淡定从容,令一直板着脸不屑看她们的乔洛忍不住正眼看向林忆蓝,之前他还一直反对二殿下留下这两个莫名其妙抓来的女人,现在看来,或许真的如殿下所言,这两人,会是他们解决皇甫逸风的关键。
“来历不明?”轩辕翎笑着重复着,停在林忆蓝跟前,伸手拎过挂在林忆蓝肩上四处乱看的混球,“能生长冰狐的雪山就在北陆境内,然而,北陆上下,拥有这样珍贵的冰狐之人已是寥寥无几,更何况中麒?若是猜测姑娘是你们中麒靖王的人,应该不过分吧?”
正在轩辕翎手上死命挣扎着的混球闻言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终于碰到识货的人了,果然是沐浴在雪山圣洁光辉下的老乡啊!一眼就认出它尊贵的血统了!一想到如此高贵的自己,被那群莽夫当球丢来丢去,吃的睡的全都跟猫狗一个级别,它便不由得悲从中来,优雅地伏在轩辕翎的手中,嗷嗷地高吠两声,借以抒发内心的不满。
然而,胸中的委屈还未完全发泄完,它高贵的脑门就猛地遭受一击,接着便被一只飞速伸来的手从轩辕翎手中夺了回去,捏着它上下甩了甩,林忆蓝恶狠狠地从牙缝中逼出几个字:“你居然敢这么快就倒戈了?!”
混球浑身一抖,瞬间想起自家主人和自己的老乡是两个阵营的,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连忙讨好地蹭着林忆蓝的手,屁股上三个球滚得跟风火轮似的,看得周围一干北陆人齐齐石化。
在他们印象中,冰狐好像一直都是高傲得连一根尾巴都基本不摇的物种……吧?
由于眼前这团对着林忆蓝又是舔舌头又是摇尾巴的白球带来的视觉冲击太过震撼,轩辕翎眼角抖了一下,他现在收回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这团球,大概是某种跟冰狐长得很像的野生物种吧……
握拳置于唇前低咳了几声,轩辕翎调整好表情,冲着林忆蓝露出足以倾倒众生的笑容,低醇清厚的声音宛如一泓清泉:“既然姑娘不肯透露与靖王的关系,为了避免靖王一时想不起在这里做客的是谁,可否请姑娘拿出一样饰物好让靖王确认身份呢?”
“我们两个随军伺候王爷起居的丫鬟,哪有什么贵重首饰?”警觉地后退一步,林忆蓝有种预感,这人会拿她大做文章,只好尽其所能地企图向他灌输“她们两个对于皇甫逸风来说真的只是路人甲而已”的思想。
然而,在林忆蓝仅仅只退开一小步时,一把透着丝丝凉意的浑重大刀便已横上了她的脖子,硬生生地止住了她后退的脚步。
“这可由不得你。”反手将刀插回鞘中,乔洛一向都不屑对女人动粗,方才也只是威吓一下罢了。怕麻烦的乔洛和萧清影一样,都喜欢用这种方便快捷但被林忆蓝打心底里唾弃的招数。就那么眨眼的功夫,效果就出来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就知道是满肚子鬼主意的丫头现在不就老实多了吗?
一手抓过林忆蓝的手腕,乔洛拉开她的袖子,本打算取下她手上的链子完事的他,在看见那条手链的一瞬间,宽阔厚实的背犹如遭电击般僵直,丝毫没有控制力道的手下意识地松开,如鹰眼般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带着疼痛的柔和。
乔洛如此反常的表情没有漏过林忆蓝的眼睛,反应一向快的她又在转头的那一刻,看见了轩辕翎还未收好的惊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条赫连明婉临走前送给她的晶石链子,被银链串起的墨玉上,不明不浅地刻着一个“婉”字。
眨了眨眼,天生就有着发达的八卦细胞的林忆蓝突然笑颜如花,故意举起手在一直盯着那链子的乔洛眼前晃了晃,既然这链子都被发现了,若再强调她只是一个丫鬟的话就有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英勇气概了,只好发挥她胡扯的看家本领,避开重点,继续投机取巧钻另一个漏洞。
“这是一个女孩子送给我的,如果我没有好好保管丢掉的话,她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特地强调伤心的是“她”而非她,林忆蓝一副“你要拿去就拿去好了”的大度表情,看得乔洛手背青筋暴起,若不是有那链子稳住场面,他早就把她剁成肉泥了!
“呵,想不到姑娘竟这么大来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林忆蓝,轩辕翎意有所指。西扬的赫连明婉的孤傲难缠的个性他早有耳闻,能让她送出随身携带的手链之人,必定不简单,看来这女人,利用价值不小。
“既然姑娘不愿赠以饰物,那也就不便强求了。时间不早了,两位姑娘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不打扰了。”轩辕翎笑吟吟地看着林忆蓝,见那双明亮聪慧的眼中戒备略减,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他再次不自主地弯起嘴角,带着他那失神的大将军,在众仆从的簇拥下离开了军帐。
“顾姑娘,我们……怎么办?”确定他们走远后,洪灵儿才小心翼翼地出声道,这个问题,应该不惊人了吧?
“还能怎么办,睡觉呗。”耸了耸肩,林忆蓝满意地环视了一下她们的寝室,不比她以前睡的地方差,大概是那个将军的帐子,轩辕翎把它让给她们,是感觉到她们的利用价值了?
“睡……睡觉?!”洪灵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重复道,她们不是应该要连夜逃跑吗?睡觉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外面守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逃得了?”更何况现在是晚上,她出去就跟一瞎子似的,带着个残疾人,洪灵儿应该很难逃出去的吧?
一边打着哈欠回答,林忆蓝一边慢慢地往绒条后的大床走去,跑了一个晚上,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可是,王爷会……”
“放心,北陆不是帮我们送消息去了吗?”
“咦?这也可以吗……”
“你还好吧?”走出不远,轩辕翎突然开口问道。
跟在他身后的乔洛浑身一僵,也不管冰雪的寒冷,猛地下跪谢罪:“臣失态了!请殿下惩罚!”
“罢了,情这个字,如何控制的了?”示意乔洛起身,轩辕翎抬头看了看他们方才离开的帐子,此时已经熄了灯。仅仅是两个女子,便深谙既来之则安之这六个字的内涵,中麒,或许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弱,只不过是统治得太过昏庸罢了……如此一来,江山若是落于皇甫卓情两兄弟手中,北陆便岌岌可危。
澈如明溪的眸子倏地变为冰冷无比,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透着一丝阴冷。
中麒可以存在任何人,唯独不能存在皇甫逸风和皇甫卓情,这两个人,是一个太大的威胁。
对于轩辕翎来说,一切威胁他的存在,就只有,绞杀。
而那两个女子,便是关键,如何诱敌除患,还需好好策划一番。
“乔将军,这些天,你就睡我那里好了。”
“殿下!臣不敢……”
“你的寝帐是我让出去的,理当赔你一个,更何况你是北陆的第一将,身份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过来吧。”
“……是。”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一章逃跑
第三十一章逃跑
那一晚上,乔洛那张舒适的大床上,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睡得一脸的香甜。
跑了一个晚上的林忆蓝沾床便睡,一个晚上连姿势都没换过;而混球就不同了,被追杀时都是搭顺风车的,睡得一点都不安分,原本缩的好好的一个球形到最后已经演化成了仰躺着的大字形,一只狐狸,尤其是一直自诩为优雅尊贵种族的冰狐,能睡成这副德行,已经算是极品了!
而洪灵儿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安稳,毕竟是从小养于深闺的千金小姐,第一次睡觉的地方充斥着陌生男子的气息,若是睡得着那就怪了。
直到第二日早晨,洪灵儿才顶着双熊猫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已是正午时分,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勉强支起身子,恰巧看见早已养好精神的林忆蓝正捧着一个托盘笑盈盈地对着刚出去的背影挥手,然后又提着裙子几步跑到床边,而被食物诱惑着的混球更是亦步亦趋,抬着雪白的脑袋直直地盯着托盘上的东西,短小的四肢迈得飞快,几下便跃到床上,乖巧地坐立着,伸着脖子等着主人的召唤,当然,它不是没试过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被林忆蓝嫌弃地丢开的血泪史的教育下,已经看清了它不再是北陆尊贵的冰狐的事实。
“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正好送来午饭,菜色都还不错,你尝尝。”直接将托盘置于床上,林忆蓝完全忘记了洪灵儿是个家教甚严的大小姐,十分自然地把自己喜欢窝床上吃饭的坏习惯带给床上的人,再一次丢开凑过来闻个香的混球,一一地将饭菜取下。
“嗯?”眨了眨眼,对这新奇的用餐地点十分感兴趣的洪灵儿连忙起身,顾不得往日梳洗后再用餐的程序,学着林忆蓝的模样在床边盘腿坐下,拿起碗筷就开始吃饭。
没有以往用餐规矩的束缚,洪灵儿带笑地听着林忆蓝生动别致充满灵气又带点小报复似的讽刺的描述,这才惊讶地发现,仅仅一个早上的功夫,眼前这个女子竟已打听到了如此多的消息。
把人绕晕之后再套取重要情报,这一招林忆蓝屡试不爽,洪灵儿只顾着惊叹她的消息灵通,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林忆蓝套的都是些小道消息,比如北陆仰慕二皇子的是男的比较多还是女的比较多,比如乔洛将军是不是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家庭里才会致力于这以率领千万人相互厮杀霸占别人领地为主要勾当的职业,再比如,乔洛将军是不是曾经被西扬国的公主甩过云云。第三个问题是林忆蓝最感兴趣从而挖掘得最为详尽的一部分。
林忆蓝实在没想到像赫连明婉那样难摆平的女子居然会让一个大将军一见钟情。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皇帝永远都是扮演着棒打鸳鸯的王母角色,在乔洛对赫连明婉频频示好随其左右贴身照顾之时,眼看着佳人就要为其真情所感动,无奈时值北陆西扬两国边境冲突日益剧烈,北陆皇帝一道圣旨便将远在西扬追求幸福的乔洛召了回来,命他率兵攻打西扬,有着男儿志当报国的高尚思想的乔洛一番犹豫之后毅然抛弃儿女私情投身战场,气得赫连明婉扬言“再见面他们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由于这名失了爱情的将军太过神勇,西扬国君眼见不敌,便带着宝贝女儿出使中麒入住王府,本想使诈威胁靖王,假意装作由于靖王的疏忽而引起战争从而拉拢靖王为其效力(这就是国内无能人的悲哀,还得到其他国耍赖抢人,事到如今林忆蓝才真正了解到其阴险用心)。这如意算盘打了很久,结果林忆蓝横插一脚,愣是把他完美的计划给折腾得更加完美和谐,西扬王含泪离去收场。
“这样的话,乔将军不是很可怜吗?”咬着筷子,侧着脑袋,洪灵儿听完八卦,柳眉忍不住微微皱起。
在其位,谋其职,却丢了他原本应得的幸福,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对自己下战书,再坚强的男儿,也是会痛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管怎样,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孰轻孰重他心里自有分晓。有些东西错过了,会遇到更好的。”一手托着脑袋,林忆蓝的价值观和洪灵儿不同,男儿为国捐躯虽说不是天经地义,但却是众多男子最高的尊严,至少对乔洛来说是的。他做了个对得起他自己的心的抉择。
洪灵儿的感触也不是不无道理,女子重情,男子贵忠,仅此而已。
若是这个问题摆在风面前,他又会怎么选……
“好了,能量也补充了,收拾一下,我们走吧。”甩掉脑中的胡思乱想,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不然这个抉择就真的要摆在风面前了。
林忆蓝几下收拾好碗筷,放于一旁,拉起洪灵儿走到帐边。
“走?现在?”洪灵儿惊讶地重复,现在是白天啊!不会被发现的吗?
“放心,现在大多数都出去打战了,逃出去总是会方便点的。”林忆蓝早就打探好消息,虽然还有巡逻队,不过有这么多帐子做掩护,总是能躲得过的,大不了再被抓回来,又不会少块肉。
“嗯?可是门外窗边好像都守着人……顾姑娘,我们在这里要做什么?”见林忆蓝挑了个距离门窗最远的位子,面对着帐壁蹲下,伸手在地上摸着什么,洪灵儿一时好奇,也学着她一脸严肃地蹲了下来,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只是对洪灵儿笑了笑,林忆蓝没有回答,继续摸着,突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欢呼道:“哈,找到了!”
一使力,将钉住帐缘的木桩一拔,林忆蓝悄悄地将帐帘往上掀起一条缝,脑袋贴着地面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一列穿着北陆军服的巡逻队恰巧从眼前经过,拐了个弯,依次消失于远处的蓬帐间。而那几个守着门窗的士兵并不在视线里,果然圆形就是好,总是能挡去一部分视野。
确定暂时没有人经过后,林忆蓝才将帐子掀开,从底下钻了出去,然后示意洪灵儿也赶快出来。
谁说一定要走门窗了?逃跑时出其不意才是上策!
被这惊人的逃跑路线震撼得一脸僵硬的洪灵儿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飞快地爬了出来,倒是混球,以钻狗洞为奇耻大辱,实在放不***段做这种低等物种才做的事情,杵在里面期盼地看着林忆蓝,期望她能把自己给接出去。结果,洪灵儿一出去,林忆蓝就撒手放下帐帘,把这只高贵的物种忘得彻彻底底!
混球大惊,一时间也顾不得矜持,冲着那越来越小的“狗洞”就是一阵疯狂的冲刺,一扑,一滚,终于挣扎着从压到自己身上的帐帘底下钻了出来,站起身,混球优雅地转身,身手干净利落,比钻惯了狗洞的物种还要专业。
果然先天优势就是没办法低调啊……
抖了抖雪白的身子,混球追着那两个猫着腰东躲***的人离去了。
……
眼疾手快地拉着洪灵儿蹲到一顶帐子之后,林忆蓝万分戒备地盯着几乎擦身而过的巡逻兵,直到他们走远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帐子后绕出,准备继续往营门摸索而去。
只可惜,所谓的“成功”,还不是“失败”生的?没有他妈,儿子总不可能从天而降吧?
两人刚一绕出帐后,帐中恰巧钻出两人。林忆蓝反应极快,抓着洪灵儿撒腿就跑。
身后,一道清澈空灵却又略带戏谑的男声带着笑意响起:“姑娘,你跑错方向了,大门在这边。”
紧接着,上方带过一道凌厉的风声,两人眼前一花,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在她们跟前站定。明光一闪,一把锃亮的大刀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看了眼紧抿着唇面无表情的乔洛,林忆蓝转身面向那个一袭胜雪白衣、正向这边悠闲地缓步而来的飘逸男子,这种时候,是喊“看!飞碟!”比较好,还是“哇!明婉妹妹!”比较有用?
“怎么?我们要回帐,也不行吗?还是你良心发现打算放我们回去了?”
“难得姑娘好兴致出来散步,怎么这么早就想回去了?若不嫌弃,我和乔将军陪你们散散步,顺道给你们介绍下军营布局,如何?”在两人面前停下,轩辕翎彬彬有礼,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隐指着她的不良居心。
“散步?殿下有见过散步散得如此飞快的吗?”扬起灿烂的笑容,林忆蓝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被发现,她也没兴趣跟他耗着,回去就是了,跟这男人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危险。
“再用这样的语气对殿下说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手腕一转,乔洛用刀背往林忆蓝的后脑勺上狠砸了一下,警告她放尊重点,他们北陆,谁敢这么对二皇子说话?!
“你!”吃痛地捂着脑袋转过身,林忆蓝明亮的眼睛里既有愤怒又有委屈,她怎么说话了?说出事实都要挨揍,跟虚伪的民族没有共同语言!
不过随即,那惊怒的眸子里却又是闪着流转着灵气的灿烂笑意:“要不唱首歌表达我的敬意?唱什么呢……要不这首吧?”林忆蓝十分好心情地高唱着任贤齐的歌,装作无意地冲着乔洛,“问天涯望断了天涯,赢得了天下输了她……”
“你闭嘴!”那句“输了她”刚出口,乔洛脸都绿了,手捏得刀柄“咯咯”作响。这女人,她娘的活腻了吧?!
“唱给你家殿下听的。”顺便孝敬你的!
“你!”
“唱歌有罪吗?散步唱歌心情好!”
单凭嘴上功夫,乔洛完全不是林忆蓝的对手,要不是她还有点用,乔洛早就把她宰了!
“既然姑娘心情如此好,那就跟我回去吧?”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将军被气得暴跳如雷,轩辕翎对这专门往别人痛处踩的女子起了探究之意,好心情地开口打断道。
“跟你,回去?”什么意思?林忆蓝警戒的看着那个长着连女子都嫉妒的脸的轩辕翎。
“两位姑娘凑在一起如此的不安分,我也只能冒犯两位,暂且将两位分开了。”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轩辕翎笑着对乔洛吩咐道,“乔将军,你回你的帐子休息吧,那位姑娘,就劳烦你好好照顾了。”
“是。”虽有犹豫,但毕竟是上头的命令,乔洛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便带着一脸惊恐不断回头向林忆蓝求助的洪灵儿回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忆蓝皱着眉,眼前的男子太不简单,居然想到要把她们两个分开软禁!把洪灵儿看牢了,那她自己还逃什么啊?
“没什么意思,只是怕军中汉子鲁莽,招待不周,想亲自照顾姑娘,免得让靖王担心。姑娘请放心住在我那儿,我对女人没兴趣。”只是对她有兴趣罢了。以他的身份,要多少女人没有?
然而,轩辕翎企图打消她顾虑的话,却让林忆蓝给误解了,原先的气愤顿时烟消云散,林忆蓝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眼神闪亮地打量着轩辕翎,看得那个淡然俊雅的男子一阵莫名的阴寒。
他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二章疑惑重重
第三十二章疑惑重重
入夜,停雪后的天空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一轮明月高悬于顶,淡淡地洒着银色的光芒,神秘而又空灵。
驻地大门处,一个长髯老者缓步而来。
灯火通明,恭敬相迎。
此时,林忆蓝正在轩辕翎的豪华军帐中,趴在桌上扯着混球的尾巴,企图阻止它弃明投暗。而坐在她对面的轩辕翎,一派悠闲地亲手剥了一把松子,然后故意摊在口水早就泛滥的混球面前,极具耐心地食诱着。
手下白软的毛球不断地向前扑腾,冲着那堆松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滑暖的皮毛减少了阻力,轻易地从林忆蓝的魔爪下脱出,直奔那堆美味的松子,活像是遭受虐待几年没吃过似的,看得林忆蓝几欲自残双目,伸手一抓,将桌上的松子全都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又戳了戳当场石化的混球,差点没笑出声来。
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的轩辕翎清澈透亮的眸子第一次染上发自心底的笑意,看着那只冰狐对着林忆蓝一边咆哮一边把遗落在桌上的松子飞快地往嘴里送,他终于了解到,为什么这只冰狐会如此的……放得下身段了,果然后天的环境足以扭转先天的优势。
伸手取了块精致小巧的糕点递给林忆蓝,轩辕翎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北陆的地道小吃,叫做‘晶糕’,经常拿来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姑娘可愿尝尝?”
明明是他软禁了林忆蓝,这话却又暗含他想结交朋友之意,有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但偏偏配上他好听灵净的声音,再加上那清澈婉转的眸光,却奇异地带了点真诚。
林忆蓝一愣,分不清他语气中的真假,习惯性地忽略了自己想不通的问题,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他递来的糕点,见那精致的小糕点模样甚是讨喜,打量了几番就丢到嘴里,香甜酥软的口感,丝丝渗入的浅甜,打消了她对北陆的偏见,虽然人都很恶劣,但糕点还是不错的。
“姑娘可喜欢?”见林忆蓝又自己取了一块,掰成几小块抛喂给冰狐,而那只冰狐显然是经过无数次训练,接的无比准确而又保持优雅的身姿,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轩辕翎不觉想起自己的生活,皇家的礼仪规矩,容不得他半分的懒散,也正因此,现在的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追求自由,大概,他要的,也就是想像眼前的女子一般的生活吧?
“喜欢。”林忆蓝直言不讳,转了转眼珠,依旧笑容灿烂地补充道,“如果把这晶糕送给靖王,这仗就不用打了?”
轩辕翎被这莫名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看着林忆蓝的目光又深了几分,肯定道:“要打。”
她那么问,只不过是在反驳他先前那句“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的话,既吃了糕点,又婉拒了他结交之意,驳得轩辕翎亦无话可说。
“那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抬眸看了看锲而不舍的轩辕翎,林忆蓝嘴角抽了一下,这二皇子就这么缺朋友吗?
一边随手翻过混球摸着它的肚皮,隐约感觉到它的肚子上似乎有一块坚硬的结块,一边想着改天找个时间帮它处理掉的林忆蓝刚想开口回答轩辕翎,门外却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笑声,从嗓音中可依稀辨出是个老人,但却丝毫听不出苍老之感。
人未至,而话语先到。
“回殿下,此人名为林忆蓝,是能让中麒靖王不眠不休照顾呵护的人。恭喜殿下,这次殿下可真是捡到宝了!”
帐帘被一名仆从掀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带着外面的一股冷风步入室内。
玄衣青衫,鹤发童颜目光炯炯,没有半分浑浊的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第一眼望去可觉和蔼,细看却不难发现其中有着连乔洛都及不上的锐利,觉不到世俗之味,颇有点道骨仙风之意。
听到来人如此清楚自己的底细,甚至直言她的利用价值,林忆蓝脸上的笑意依旧,但明眸中却多了一分思量,盯着那看上去似乎有点眼熟的面孔,飞快地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
“先生!”看见入帐的老人,轩辕翎原本的惬意敛了敛,竟亲自起身相迎,脸上多了几分尊重与严肃,引着老人在桌边坐下,然后才跟着入座。
而周围的仆从,看那老头的目光,更是个个含着崇拜与尊重。
此人的身份必定不低!
“殿下。”对着轩辕翎行了礼,那名老人笑着问道,“怎样?这个女子对殿下的计划,可否有用?”
“若不是先生来信告知,我又怎会让人随随便便留在军中?可能就错失了这天赐良机。我还要好好感谢先生才是!”轩辕翎的话,不似上级对下属的褒奖,而是真心的赞赏。
林忆蓝的眉毛微微皱了皱,是这个老头让轩辕翎把她软禁起来的?这老头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给她一种谋士的感觉,但又不全是……
打主意打到她身上来,这老头嫌命长了吗?
“殿下过奖了,老夫擅离职守,理当为殿下做点事。”
与轩辕翎客气了一番,老人这才将含笑的目光移向林忆蓝,脸上的严肃神色一收,乐呵呵地道:“小伙子,别来无恙啊。”
打量着眼前人的明眸瞬间瞪大,这样的称呼,令一直觉得这老头在哪儿见过的林忆蓝终于记起,他是上次帮自己煮面的那个伙夫!
只不过那时那名伙夫只有一撮小胡子,但她还是知道世界上有种技术,叫做易容。
“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一定极度震惊!”笑眯眯地顺了顺自己的胡子,老人一副猜到惊天秘密的得意表情。
靠……他爷爷的!猜个头啊!这种东西用得着他猜吗?!
为了保持尊老爱幼的中华传统美德,林忆蓝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这老头虽然看着精神,但年纪绝对够进棺材了,要是正巧在她揍他的时候歇菜了,那就太划不来了!
深吸了几口气,林忆蓝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跟着他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种猥琐卑鄙并且人人喊打的小人叫做细作。我只是想不明白,北陆竟缺人到如此地步,会派这么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蹬腿的老头去当间谍,也不怕他的眼睛耳朵不好使吗?”
一席话,句句针对着老人,又顺带把北陆也给骂了一通,听得轩辕翎不由得露出无奈的笑容,略带嗔怨地看了眼老人,解释道:“林姑娘,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调兵遣将此等战场上的事情,都是交由乔将军的,将军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定然不屑如此下三滥的招数。若是为了暗杀皇甫逸风,我也会派其他人去,因为我请不动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眼身边这名世外高人,见他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轩辕翎继续说道,“先生这次混入中军,也只是为了找一个人,与战事无关。”
“没错,我没窃取半点军事机密啊!”摊了摊手,老人一脸的无辜。
“找人?找什么人?”笑话?以为她是笨蛋吗?千辛万苦就算没人也要挑个老头做奸细,不去剽窃军事机密找什么人啊?窃取情报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这两个人忙着澄清干什么?
最喜欢耍手段的林忆蓝一向不觉得走旁门左道取得胜利是可耻的,因此,她一脸鄙夷的表情,看得自认为光明磊落、思想完全跟不上林忆蓝脚步的轩辕翎有种泪奔的冲动。
“先生是位世外高人,擅卜天象,亦精通奇门异术,在医理方面更是高超过人,因寻人而出山,北陆才有幸请得先生作参谋,半个多月前,先生夜观天象,算得他要找的人在中麒军营,这才乔装而入。此话句句属实,请姑娘相信。”
“找到了?”林忆蓝依旧是半信半疑。这个怎么看怎么像神棍的老头,擅卜天象,精通奇门异术,还会医?!她有种被天雷劈到的错觉。
“找到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老头的心情似乎很好。
“怎么不带回来?”继续编!
“还没想到如何引回去。”依旧笑眯眯。
“引回去?!你到底要找谁!”警觉地皱起眉,林忆蓝一脸的警惕,这么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去干挖墙脚的勾当吧?
总有种感觉,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这老头要找的人一定不简单!
风?影云?还是那个莫名其妙叛变的银?又或者说,中麒的军营中,还有危险人物潜伏着?
这一切的未知,跟这场战,又是否有关?
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两人,虽然轩辕翎依旧带着清雅的笑意,但眼中的疑惑却也依稀可见。
难道说,这老头要找的人,轩辕翎也不知道?
这老头又是谁?!不知为何,林忆蓝隐隐感觉这个老头,似乎有点危险……
同时出现在林忆蓝脑海中的问题令她顿时感到有点理不过来,甩了甩脑袋,她打算珍惜自己的脑细胞,伸手再次取了块晶糕送往口中,却猛然一顿。
等等!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她?!她好像是……俘虏吧?
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忆蓝,见她终于把无关紧要的问题抛到一边注意到她自己的问题时,轩辕翎才好心地开口道:“林姑娘,你尽管听,以后议事,你都可以不必回避。”
“我……还是回避吧……”僵硬地回答道,林忆蓝扯了扯嘴角。
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轩辕翎既然不介意她在一旁听,就是说……他没有再让自己活着回去的打算了?亦或是,就算自己活着回去也无所谓,只要,皇甫逸风死?!
那一夜,林忆蓝没有睡着,一夜的辗转,终于意识到,事情竟严重至此。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三章俘虏生活
第三十三章俘虏生活
整日闷在帐中,洪灵儿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虽然极度渴望着出去走走,但每每想到那人凌厉的眼神,她便无奈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长这么大,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共寝一室,不同于林忆蓝只要确定安全便可安心睡下的性格,洪灵儿却是夜不能寐,直到昨夜,可能是习惯了这样的气息,也能浅眠一下了。
抛去乔洛是敌国大将军这个身份,洪灵儿不得不承认,除去靖王皇甫逸风,他是她第二个打心眼里赏识的男子。她只是他的阶下囚,他却顾虑她女儿家的清白,将他的床让于她,自己只是屈就于外室的塌上。
他话不多,但洪灵儿却能感受到,他作为一个男子对女子的谦让和绅士,没有一般粗野莽夫的鲁莽,却体贴周到得令她窝心,她从没想过,沦为人质之后,还有这样的待遇。
当然,洪灵儿不知道的是,乔洛虽是个绅士,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完全陌生并且还是一个俘虏的女子礼遇至此,只是前几日遇到那个被北陆以国师礼遇相待的老人,那老人交代说要他好好照顾他帐中的人。但当乔洛略带疑惑地追问原因时,那老人却含笑拈着胡子缓步离去,口中喃喃地念着“不可说,不可说……”
因此,一向对这老人的话奉若真言的乔洛虽一头雾水,但也照着做了,完全不知道那被林忆蓝视为神棍的老头对轩辕翎也是这么一番话,本着“人因神秘而高大”的原则,同样也是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结束语遁走,听得轩辕翎在原地一阵沉默,清灵的瞳孔透着一丝沉思。
由此,洪灵儿就看到了“假象”。
用完午膳的洪灵儿随意地在帐中绕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挂在角落里的衣服上。她记得前几日乔洛还是穿着它的,只是后来大概是在战场上搏杀的时候划破了,便换了下来。北陆的大将军,吃穿用度与皇子无异,又怎会在意一件衣服?她看得出这件是他喜欢的衣服,不然也会像其他衣服一样,破了就丢。
盯着那件衣服发了一会儿呆,洪灵儿礼貌地请侍从找了些针线来,踮起脚取下那件衣服,便坐在桌前认真地补了起来。
站在她身边的仆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带着那个男子气息的衣服,令她恍然意识到,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息……
于是,当乔洛捂着肩膀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洪灵儿拿着针线缝着那件衣服。
英俊的脸上神色一变,像是被触怒一般,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如被激怒的猎豹般冲至桌边,一把夺下洪灵儿手中的衣物,怒气难抑地吼道:“谁准你碰这件衣服的?!”
猛的被夺去的衣服,连带着针线,划破了那柔嫩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那几乎遍及一个指节长度的开口迅速涌出。然而,疼痛还未传到,洪灵儿便被耳边的怒吼吓得慌忙站了起来,对着乔洛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把它补好……”
“不用你多管闲事!”脸色依旧铁青,乔洛粗暴地扯断未缝完的线,将那衣服挂回去的动作,却是轻柔异常。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啊!你受伤了!”忙着道歉的洪灵儿乍见乔洛肩上扎着半截羽箭,肩背早已被血液染成暗红色,伤口却还在汩汩地向外涌着血,这长在象牙塔中的女孩一时之间白了脸,也顾不得他在生气,跑上前拉着他就往桌边走去,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自己来。”坐在桌前,乔洛阻止了想要上前帮忙的仆从,拿过洪灵儿放在桌上的剪刀,“嘶”的一声剪开血迹斑斑的衣服,咬牙拔下那几乎尽根没入肉中的箭矢丢于一旁,接过仆从递来的伤药和绷带,熟练地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没想到,短短的几日,中麒用兵竟然又变得如此诡异,战场上已经见不到皇甫逸风的影子了,倒是多了两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武功卓绝出众,用兵之法虽然精变但却并不娴熟,好像正在学习一般,但那两人却仿佛心有灵犀,即使两人在不同的两路进攻,那合作竟也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令他一时之间难以招架,这样下去,若是他们两人在兵法造诣上更加成熟的话,这场战,恐怕更加难打了!
不知道乔洛的心理,洪灵儿站在一旁看着,他那样面无表情地拔箭包扎,好像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般,习惯了。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她的安逸生活,和他比起来,真的是好上太多了。
若不是这次任性跟着王爷来。或许,她还是那个关在深院里无知的女子吧?
“对不起。”再次轻声地道歉,洪灵儿此时不再为自己辩解,是她忽略了他的感受。
乔洛一愣,终于想起自己的身边还站了一个女孩,转头对上那双真挚的眼睛,乔洛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过激的反应太过可笑,只不过是一件衣服,仅仅只是为了她曾经的一句“你穿这件很好看”,他却伤害了另一个人的一番好意,终究,他还是没有忘记啊……
“不怪你,是我唐突了。”对着洪灵儿淡淡一笑,乔洛先前的戾气收敛了不少,但在目光触及洪灵儿那泛着一丝血光的手指时,剑眉微微皱起:“姑娘,你的手……”
“嗯?没事,过会儿就好了。”经乔洛这么一提醒,洪灵儿才记起自己手上的伤,顿时指上传来的刺痛令她轻轻地颦眉,曾经只是扎了一下手便有人围着她忙里忙外着,现在,她却能坦然一笑,对乔洛安抚性地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乔洛觉得,这个安静的千金小姐,竟与赫连明婉,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不同于洪灵儿和乔洛那边谦谦相让的氛围,林忆蓝和轩辕翎这边就显得欢乐多了,斗争不断,轩辕翎那个吃饱了撑着的皇子,只有在晚上的时候去跟乔洛商议下战术,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跟她耗。
在帐中闲着没事干的林忆蓝准备先暂时丢弃洪灵儿,已经试了不下几十种的逃跑方案,均以被人拎回来而告终,然后那个无处不在的老头就会蹿出来,用一副洞悉天机的表情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一定在给我超度。”接着,再冲着她嘿嘿地笑了几声,留下一句“你可以继续逃没关系,我很闲的”之后,就又一副飘飘如仙的模样回去深思如何把他要找的人诱拐回去了,临走前,又顺带顺走了林忆蓝身上的玉佩。
等林忆蓝发现皇甫逸风送她的玉佩再一次丢失时,大惊失色,连蜡烛都不屑用,直接点了个火把满帐乱翻,差点烧了那布局豪华的帐子,惊得轩辕翎也不敢安心睡觉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边严密监视着,发动他的仆从帮忙寻找,生怕她找不到东西一怒之下烧了他的窝。最后,当轩辕翎的帐子被翻得差不多要倒过来时,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头终于悠悠出现,提着玉佩的红绳乐呵呵地在林忆蓝眼前一摇一摆。
得知玉佩的下落,放下心来的林忆蓝恨不得直接把手上的火把丢到那矗立着几根白毛的脑袋上,几次偷袭老头夺玉佩都没成功。而轩辕翎,则是一副快来贿赂我,跟我交朋友我就帮你要玉佩的表情。
没有了皇甫逸风的玉佩,感觉不到令她心安的气息,林忆蓝一连几日都睡不安稳,每个晚上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悄悄地爬起,对着黑漆漆的一片发呆,原本明亮的眼睛那时却是黯然如黑幕。
于是,气到身心俱疲的林忆蓝将所有的怒气转移到那神棍身上,一边想象着那可恨的老头一边画了只王八贴在墙上扔飞镖。第二日,当她睡醒时,那张王八图已经不翼而飞,倒是她的睡觉的软榻上,爬满了大小各异颜色不同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珍贵品种的……乌龟!
见她醒来,那个站在她边上妖美异常的男子挥手让自己的仆从拎着空了的箱子退下,一脸盈盈笑意地对她说:“林姑娘原来喜欢这些宠物啊,我叫人从宫里送了一点来,不知林姑娘是否喜欢?”
趴在林忆蓝身边的混球一听,立马怒不可遏地冲着在自己领地上乱爬的物种咆哮,将所有靠近林忆蓝的王八全都翻了个个,然后幽幽地看着林忆蓝,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反应过来后,林忆蓝眼角抖了几下,然后冲着轩辕翎露出一个诡异异常的笑容,语气十分欢乐地向他道了谢,接着,在轩辕翎疑惑的目光中,架锅生火,将这些从宫里运来的珍贵品种,炖成了龟鳖汤。
几日的相处,林忆蓝只有一个感觉,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着!一个皇子,一个参谋,居然有那么多时间做这些无聊的事情,这些精力要是放在打战上,那风恐怕就吃不消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林忆蓝竟觉得,这场战,已经成了个幌子,听说中麒那边,带兵的也已经成了影云,如此一来,双方的主要人物岂不是都没事情干了?
还是说,这背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四章肚中物
第三十四章肚中物
难得轩辕翎出去,终于图了个清净的林忆蓝本想好好睡上一觉,刚躺下,便看见缩在角落里的混球无精打采,一动也不愿动。
“混球,过来。”疑惑地重新坐了起来,林忆蓝冲着那团白球招了招手。
可爱的耳朵抖了抖,宝蓝色的眼睛盯着林忆蓝看了一会儿,似乎不愿起身,挣扎了一会儿,白团儿最终还是慢慢地爬了起来,没有像往日那般精力充沛地飞奔而来,反而是耷拉着脑袋一点点地挪近,然后靠在林忆蓝的手边,蹭了蹭,重又趴下缩成一团。
“怎么了?”被混球反常的行为搅得睡意全无,林忆蓝伸手将混球拎了起来,翻来覆去反复地查看。
委屈地挂在林忆蓝的手上,混球蹬了蹬短小的后退,挣扎着爬上了林忆蓝的手背,翻了个身捣了捣自己的肚子,然后又可怜兮兮地看向林忆蓝。
今天它难得好心情地整理它的皮毛,全身都舔舐了一遍,竟然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它它它……它的肚子里有东西!!怎么会这样?!它没有见过那一只冰狐肚子是硬的啊!难道说,它其实是它娘在地上捡来的?!
意识到这惊人的事实,混球差点没崩溃,它就说嘛,为什么别的冰狐要么在雪山上相亲相爱,要么在华丽的宫殿里被当宝贝一样圈养着,只有它,流落到这么遥远的国度,受尽欺凌,吃用寒碜,主人霸权……原来是这样!捡来的就是没有亲生的好!
“嗯,你肚子里长了个东西,我帮你取出来吧。”以为混球是感觉到肚子不舒服,林忆蓝起身把混球抱到桌上,又向守在外面的侍从讨了点麻药、一把剪刀和针线。
取……取出来?!主人说帮它取出来?!这么说就不是它不纯的问题了?它不是捡来的?!它要收回主人霸权这句话!它的主人简直好到人神共愤啊!!
得知如此振奋狐心的消息,原本奄奄一息的混球顿时又活了过来,围着林忆蓝又是蹭又是舔,三团尾巴居然能摇成一团垂直的一团水平的还有一团伸缩的,看得林忆蓝目瞪口呆,正在准备热水的手一僵。
这个样子……不像是有病啊……真的需要动手术吗?
一切准备就绪,在桌上铺了块废布,林忆蓝抓过正兴奋得在桌上打滚的混球,笑容灿烂地轻抚着它雪白的脑袋,柔声安抚道:“很快就会好的温顺地伏在林忆蓝手中的混球听着她那令人发毛的语气,背上一阵发凉,生来便对危险极其敏感的它,刚想要抬头看看主人,脑门上便猛遭一击,瞬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拎着尾巴将混球甩了几圈,确定它已经达到麻醉要求之后,林忆蓝才将它仰卧位置于废布之上。
虽然设施简陋了点,少了麻醉药,但合理运用“技术”还是能达到相同的效果的。
仿佛又回到了学校的实验室,林忆蓝笑盈盈的,丝毫没有因躺在手术台上的动物从兔子变成了狐狸而感到失措,虽然品种不同,肚子里的结构应该差不了多少的吧?
伸手在那柔软的肚子上摸到硬块,确定位子之后,林忆蓝一点也不顾忌醒来后混球是否会因毁容而发狂,下手利落地把确定范围内的狐毛剪掉。
随着白毛的掉落,那粉嫩色的肉渐渐露于她的眼前。一道意料之外的淡淡疤痕,令林忆蓝明亮的眼中现出了些许的凝重。
那是一道类似于手术缝合后的伤口,只有四五厘米长,很显然,人为的。那么,混球肚子中的硬块,不是病理长出的赘生物,而是,有人把东西放了进去?!
神色一整,林忆蓝顾不得多想,手下的动作更加利落,到底是什么,一会儿就知道了。
将手洗净,把剪刀置于火上反复地烧灼之后,林忆蓝沿着那道伤口抹了点麻药,以免在手术过程中把混球痛醒。顺着那淡淡的伤痕,慢慢地剪开它的肚皮,然后是脂肪,接着是肌层。刚剪开第一层肌肉,视线中便出现了一点金光,当她剪开一个口子,将那金色的东西取出时……
靠!差点闪瞎她的眼睛!
那是一个如同迷你打火机一般大小的令牌,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并不重,反而轻的离谱,但那色泽却完全是金子的光泽,金色,没有一丝杂质的金色,带着钻石的亮度和透度。浸在鲜血中如此之久,却依旧无法黯淡其夺目的色泽,甚至不用擦拭,沾在上面的血液便能自发地凝成块落下,不留一丝痕迹。
令牌之上,刻着一条正欲冲天的腾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能飞出这块令牌。腾龙围着的中央,赫然刻着一个篆体的“兵”字。
看着手中这半透明的令牌,联想着那日在校场所见的兵符,林忆蓝心中已经有了八分的了然,只是她不明白,龙氏兵符不是在龙氏后人的手中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混球的肚子里?难道那个后人在北陆的雪山上?那他将兵符放到一只冰狐的肚子里又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来,混球那时出现在市集中或许并不是一个巧合,而洪旷那老狐狸,似乎又对混球有着高度的兴趣,甚至偷偷派人抢走混球……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兵符送到风手中,这种东西在北陆军营里出现,实在是太危险了!
将金色的令牌收入怀中,林忆蓝用温水浸过的毛巾将伤口处渗出的血擦净,然后把剪开的口子用针线缝好,虽然期间多次因为不是专用的针线而报废了许多针头,但好歹也终于把那口子给缝好了。
洗去一手的血迹,林忆蓝看了看呼吸均匀依旧昏迷着的混球,这才放心地把它放回软榻上,自己也跟着躺下,思量着如何把兵符偷渡出去。
安静的军帐中,烛光摇曳,软榻上,一只冰狐秃着块肚皮,卧在一个女子身边,睡得正香甜。
“先生,这是中麒靖王的回信,他答应了我们的邀约,依你之见,这是否是陷阱?那位林姑娘真的能让他以身试险独自前来?”
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坐在自己身边的老人,轩辕翎依旧有些不放心。正值战乱时节,国土面临侵略,一个被誉为中麒顶梁柱之一的靖王,怎么会为儿女私情而置国家的安危于不顾?如果说皇甫逸风真的是这样英雄气短的人,那也就没资格让自己如此费尽心机地除去。
“殿下,您太小看皇甫逸风了。”老者依旧是一副弥勒佛的模样,笑眯眯地捻了捻胡子,悠然道,“能否为一个女人放弃一切,不是原则问题,而是感情问题,遇上了能让他放弃所有的真爱,真正情到深处的感情,是理智控制不住的。但靖王高明的一点,就在于,他能兼得鱼与熊掌。”
“还请先生明示。”
“靖王是否真的置国家于不顾,乔将军,你很清楚吧?”没有正面回答轩辕翎的问题,白须老者反而转向了立于一边的乔洛。
“嗯?”一时没反应过来先生觉得自己清楚的是什么,乔洛微愣了片刻,随即马上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恭敬地答道:“先生说的不错,中麒的靖王的确没有放弃这场战,甚至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似乎在训练两个颇有天赋的新人,这两人的默契简直惊人,如此类似于双生子之间的默契,在战场上本就是一大利器,若是两人又有将帅之才,可以说,假以时日,便能攻无不克。照今日的战况来看,用不了多久,那两人便可独当一面了。如此速成的授兵法,想来皇甫逸风已经倾囊相授了。”
乔洛的话之后,便是一阵的沉默,轩辕翎好看的眉毛已经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这样一个恐怖的对手,留着,对北陆绝对是一大威胁,看来这一场邀约,他们一定要做足充分的准备。
“可否请先生为这邀约卜上一挂,好让我们做好准备?”轩辕翎对着老人拱了拱手,诚挚地恳请道。
“殿下的事情,老夫自然放在心上。昨夜老夫已经算过,五日后,殿下可带着那位姑娘,约靖王于洛水之南的断岭崖上见面。”
“断岭崖?”沉思者重复,轩辕翎清澈的眸子带着赞赏,连连点头,“那可是个好地方。背邻断崖,古木茂密,上山的路,也仅仅只有一条,易守又易攻,只要准备恰当,即便是只鸟,也定然飞不出去!”
“呵,殿下和老夫想到一块儿去了。”老者也是一脸的笑意,有个聪明的主子就是舒心,一点就通,北陆皇室的其他几个窝囊废就差远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拒绝其他皇子多番邀请而投于轩辕翎门下的原因。而轩辕翎对他,也是至尊至敬,因此一直喜欢到处逛的他才会在一个人手下呆上这么久。
“末将现在就命人传信到中麒军营。”见商议的差不多了,乔洛行了个礼,打算去安排剩下的事情,却被轩辕翎喊住。
“不急。”一向心思缜密的轩辕翎总有种奇怪的感觉,皇甫逸风能独自救走人也说不定……
“靖王不是一般的人,这邀约的地点,还是到时告知的好,以免他提早做准备。出其不意,才能一发即中。”
“殿下所言甚是,是末将疏忽了。”他们北陆的二皇子,总是能注意到容易被人忽视的细节,而这细节,或许正是一件事情成败的关键,乔洛心下叹服,不由得深深地鞠了一躬。
商议初定,一计成形。
神秘的夜,掩盖着杀戮与腥气,表明上一片静谧祥和。
火架,霜雪,巡逻队,还有未知的明天……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五章混球快递
第三十五章混球快递
“乔将军,战况如何了?”
斜卧在软榻上,轩辕翎将碟中的各种小点心捣碎喂给坐立在桌上的冰狐,瞅了眼站在一边似乎有话要说的乔洛,示意他直言无妨。
“回殿下,近日军中士气似有所减,临战时总会发现有不少士兵企图临阵脱逃,即使在与中军交锋时,也有不少是躲在后面,不敢冲锋。”回想着这几日的情形,乔洛一脸的凝重,英眉紧皱,除了他一手调教出来的铁军,其他各营的士兵却突然之间胆小了许多,一个在战场上搏杀的士兵,若是起了退怯之心,这无疑将大大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有这回事?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乔洛的话,使得轩辕翎原本惬意地打量着混球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转向乔洛,纵使聪明如轩辕翎,一时之间,也想不通这透着诡异的情况到底是因何而起。乔洛带兵向来都是最能激发将士的士气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逃兵呢?
“还没查到。”摇了摇头,乔洛略显疲态,这也是他最头痛的一点,找不到原因,这样的情况就会继续出现。带兵这么多年,乔洛第一次有种无力感,兵法战术对他来说全都不会是挑战,但是一旦军心涣散,便会回天乏术。
惧怕的心理,会像瘟疫一样,一传百,百传千,只要身边有人退缩,其他士兵就不会毫无顾忌地冲锋。因此,乔洛也只能采取最直接的方法,将所有心中有怯意的士兵遣送回乡,但若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见两个男子相对沉默,似乎在寻思如何找出真相,原本趴在桌上满心欢心地吃着送到嘴边的食物的混球突然抬起头,宝蓝色的纯净眼睛望向坐在桌子另一边正低头认真地缝着一个纯白小袋的女子。
像是感受到了混球的目光,林忆蓝抬眼,瞪了回去,示意它眼神放老实点,然后又继续手上的针线活,全身散发着贤妻良母的气息,一副低调良民的模样,当然,前提是要忽略掉她手中那被缝得基本上找不着口的香囊袋。
被林忆蓝那眼神一恐吓,混球连忙埋下脑袋对着眼前的一堆食物就是一阵狼吞虎咽,满腹委屈无处发泄,只好呜呜地低鸣几声以示抗议,倒引来不明就里的轩辕翎随意地伸手轻拍了它几下来安抚,感动得它涕泪横流,主动凑到那只细腻光滑的手下寻求安慰。
这才是女人的手啊,带着温柔、贴心和善解狐意,不会粗暴地拎着它当抹布一样甩,带着雪山气息的老乡,为什么就是会比某些粗人优雅许多呢?
对于林忆蓝,混球还是存在某种程度的怨念,几天前,林忆蓝说要帮它取出肚子里的东西,当时它对主人简直是抱着对雪山般的膜拜!它以为她是想给它喝点药吐出来或者拉出来,为了纯种的血统,再痛苦它也会忍!现在回想起来……多么单纯善良的自己啊!很傻很天真……残酷的现实是,主人居然是开膛破肚地把那异物给挖出来的!
如此凶残粗鲁的手法,是一个雌性生物该有的行为吗?!
一想到醒来时看见自己肚皮上秃了一圈,那样深入骨髓的悲凉,一般狐狸是绝对承受不住的。
放弃轩辕翎递来的食物,混球心疼地低头舔了舔肚子上那层刚长出来的绒毛,浇浇水,让它珍贵的毛茁壮成长。
只是,刚舔到一半,混球便敏锐地察觉到危机,侧身一闪,躲过伸来的手,得意地冲着林忆蓝吼了几声,它是不会再失去它可爱的毛了!
眼角抽了一下,看着那只白球一边护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冲她咆哮,林忆蓝干脆改爪为掌,一巴掌将那团成天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动物扫下桌去,免得污了她的眼。
收好刚竣工的布袋,林忆蓝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出去转转。趴在桌前一个早上了,脖子都麻了,再不活动一下,她差不多可以直接坐化了。
“那个神棍呢?”将军帐扫视了一遍,没有见到那个轩辕翎议事时一定会在场的老人,林忆蓝忍不住好奇地转向轩辕翎。
“先生出门办事去了,看时辰,也应该快回来了。”含笑回答,林忆蓝对老人的称呼,轩辕翎还是有点敬谢不敏,他们北陆的第一谋士,被人神棍来神棍去的叫着,总觉得有点心理障碍……
“出门?!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了,别到处乱跑!他命硬了是吧?!”闻言,林忆蓝大怒,二话不说便冲出军帐找人。这该死的老头,居然敢带着她的玉佩到处蹦跶,要是他一不小心又把它弄丢了怎么办?或者,按他这个年纪,走着走着突然半路翻白眼了怎么办?!到那个时候,她要到哪里去要风的玉佩?!
出了轩辕翎的帐子,踩着深及脚踝的白雪,一路窸窸的破冰声,林忆蓝熟门熟路地到了一个军帐前,由于轩辕翎打着“怕她闷坏对靖王不好交代”的幌子,实则是以将逃跑的她捉回来为乐而传令她可以在军营内自由走动,是以林忆蓝这几日的活动范围扩大,追着那个杀千刀的老头直捣他的老巢,只要一有空就围堵神棍讨要玉佩,对轩辕翎通往老者住处的路早就已经烂熟于胸了。
只不过今日,那老头似乎真的不在帐中,林忆蓝在里面折腾了一会儿就败兴地想回去了。
刚一掀开帐帘,一团白球便飞快地蹿了进来,绕着林忆蓝转了一圈,然后挑了个干净舒适的地方坐着,毛茸茸的爪子跺了跺,甩去脚上的残雪,可爱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抬头盯着林忆蓝。
林忆蓝一愣,像是想到什么,没有像往常一般无视,而是慢慢地走到它跟前,蹲了下来。
对于混球这种自诩高贵却又十分不记打的生物,林忆蓝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形容它了,她不知道它为什么总是喜欢跟着自己。
每一次在自己欺负它的时候,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眼中的愤怒,那是真实的愤怒,可这愤怒不同于人类的,在下一刻,便能消失的一干二净,没有一点的残余。
没有食物的诱惑,甚至没有一点好处,它便能再次全心全意地跟着自己。
丢开,回来,再丢开,再回来……
想到这,林忆蓝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眼中却是道不明的情绪,伸手轻拍了拍它的脑门,含笑喃喃道:“不是只过惯奢华的生活吗,为什么,可以这么无怨无悔地跟着我……”这只冰狐,似乎跟着自己受了很多的苦啊……
雪白的脑袋歪了歪,宝蓝色的眼中满是疑惑,犹豫了一下,犹如一只初离母亲的幼兽,混球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试探性的舔了一下林忆蓝的手指,然后抬头看了看她的反应,见她并没有想丢开自己的意思,这才放心地伸着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手中柔软的触感,令林忆蓝飘远的思绪重新收了回来,轻扬嘴角。
一人一狐,就这么静静地对望着,漏过帐帘的寒风曳动着挂在墙上的饰物,时间,就好像停止在这安静的一刻。
不久之后,林忆蓝眼中那道微和的笑意,渐渐地越发灿烂。
无意间抬头,正蹭得欢的混球猛地一阵僵硬,连忙捂着肚子想要后退,尾巴讨好地冲着她猛摇。
伟大的狐王殿下啊,它真的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惹到她了,为什么她会用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它……
不过,林忆蓝手下动作更快,一把拎起企图逃跑的混球,语气柔和得令混球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可爱的混球,帮我个忙吧?”
在林忆蓝手中无助地挣扎了几下,见逃脱无望,混球顿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帮我把这个带给风。”拿出缝好的白色布袋,林忆蓝将它递到混球跟前。
与雪无异的毛色,相当于一件隐身衣,绝佳的奔跑能力,本身就小到令人忽视的个头,再加上敏锐的嗅觉和与生俱来的在雪中辨别方向的能力,比信鸽还好使,混球绝对称得上是暗度陈仓的首选载体,于是,一直想着怎么把兵符送到皇甫逸风手上的林忆蓝就把主意打到它身上来了。
就……就这样?!
雪白的耳朵抖了抖,混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简单的事情,她有必要笑得那么吓人吗?!
不过,随后林忆蓝笑容更加灿烂地又补上了一句:“如果它没有准确无误地到达风手上的话,我或许该尝尝烤冰狐的味……”
林忆蓝的话还没讲完,手上的小东西就是一阵猛烈的颤抖,飞快地叼过那个缝有兵符的布袋,转眼间,便已头也不回地和外面的茫茫白雪融为了一片。
望着拼了命狂奔的混球消失在视线中,林忆蓝轻叹了口气,这一招铤而走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忆蓝除了在装兵符时是偷偷摸摸地进行,其他的缝补工作都是在轩辕翎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因此轩辕翎一直以为她也像其他的女子一样,无聊了就拿针线活打发时间,倒也没对那布袋有多留意。此刻,若是混球被抓的话,那兵符,就必定暴露了……
“喂,丫头,发什么呆呢?是不是终于发觉没有我的陪伴很空虚啊?”
正在林忆蓝想的出神时,一道洪亮的笑声打断的她的思绪,一抬眼,一个雪发长须飘然如仙的老人正乐呵呵地凑到她跟前挥了挥手。
“空虚?我口袋都被人掏空了,当然空虚了!死老头,快把玉佩还给我!”没有按那老人的设想被吓一跳,林忆蓝反应异常迅速并且凶猛,揪着他的衣领就是一阵咆哮。
“放心放心!还在呢,没有丢掉。”笑眯眯地拍开林忆蓝的爪子,老人拿出玉佩在她眼前摇了摇,却在她伸手去抢的瞬间飞身退到床边,刚坐下喘口气,屁股上猛的一阵凉飕飕的寒意,惊得他顿时又一跃而起,转身惊恐地看着他那张温暖的大床上被人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雪,帐内炉子火候正旺,融了的水正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看得老人肉疼异常,转身哀怨地看向一副事不关己的林忆蓝。
“丫头,老人家最忌冰寒,你孝敬我这个羸弱孤苦的可怜老人一床的雪,实在有点不人道啊!”
眼前这女孩尽管聪慧过人,但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小儿科,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是自己迄今为止遇到的最令他头大的一个人了!自从自己招惹了她,他就没过过一天太平的日子!!
先是帐子不知怎地被镂空,夜间的冷风从四周的无数个小洞肆无忌惮地刮进来,冻得他只能端着谋士的身份抢占附近一个帐子,接着,好不容易重新换了个不易破的材料的帐子,又莫名其妙的给倒塌了,害的正在午睡的他是连滚带爬地逃出来。近几日,被加固了再加固的帐中,总是会在他进去之后,猛地发现一个巨大得令人抽搐的雪球,正赫然塞满了他的老窝……
他已经能悲哀的预测到,遇到她之后,他本身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将会飞逝……
“你跟我讲道义?先把玉佩交出来!”林忆蓝伸出手,冲着他手上的玉佩摆了摆。
老人见状,连忙把东西收好,竖起食指,冲着她摇了摇,呵呵笑道:“殿下正在找我,我还是先去看看好了,回来你再求我。”
“求你?!你哪个眼睛看到我求你了?!”林忆蓝气愤地想伸手去抓那狡猾的老东西,但不知道为何,那个从头至尾都负着手慢悠悠地踱着步的老人,却在她伸手的那一瞬间,身形微晃,轻易地躲开,然后,继续悠闲地踱步离去。
眨了眨眼,收回抓了一把空气的手,林忆蓝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了那老头一阵之后,便也跟着掀开帐帘,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六章行医
第三十六章行医
北陆军营一角。
几个军帐之间的空地上,此时早已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的首端,放置着刚从帐中搬出的桌椅。
众人或是两三聚集相互谈论着什么,或是翘首看着远处,像在等什么人。
“真有这么神?该不会是唬人的吧?”一人将信将疑地问道。
“这可由不得你不信,上次我们也不知咋回事全体闹肠疾,痛的我哟,差点就在地上滚了,跟死了一回似的,连军医都没办法呢!结果那位姑娘一来,一眼就看出我们吃了什么,而且药到病除,还教了我们调理的法子,管用的紧呢!”
“没错没错,那姑娘,别看她年轻,简直就是个活神仙!听说上次有个守夜的士兵着凉咳嗽了一下,正好被她撞见,要他赶紧回去休息,否则性命都不保。那家伙完全没把这当回事,结果第二天就咯血了,真的被她料准了,那个士兵前几天,刚埋了呢……”说话的人,一脸的惋惜,若是那人能听那位姑娘的劝告,也就保住一命了!
“而且,她不仅医术高超,医德也是无人能及的高尚,你想啊,只要哪里有意外,她就能这么及时地出现,说明她一直在关注我们的生命质量,如此宅心仁厚,不得不令人敬佩!”
“可是,听说她只是个人质啊……”
一旁的人斜眼看了看方才提出质疑的战友,对他的无知感到惊悚,一副语重心长样:“你还太年轻,一些事情还不能像我看得这般透彻。凡是经过这位神医诊治确定是需要静养不宜打战的人,将军都下令把他们送回去了,你说,连将军都对她的话如此信服,总不可能坑我们吧!更何况她与二殿下共用一室,有如此礼遇,怎么可能只是个人质?必定是殿下发现她其实是个世外高人,这才留下重用的。”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原来就是今日要来的这位神医啊?!简直料事如神!一点小毛病就能要了人的命,看来我真的要好好询问一下如何调养!”
“正巧我今日醒来时头有点疼,军医哪管我们这些小病啊,能不能请这位神医帮我看看是否会危及生命?”
“我这只手也有点不适,正好请她看看……”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讨论至兴头上时,不远处的拐角走出一名女子,随意挽了个发髻,一身浅绿袄裙,简单的装束,却掩不住她满身的灵靖之气。
顿时,人群一阵沸腾,不断有人高喊“来了!来了!”,接着,原本歪歪扭扭时粗时细的队伍顿时变得整齐无比,排在前头的难掩激动,排在后头的满心期盼。
一路上被人以不是在看一个人的目光夹道欢迎,林忆蓝欣然接受,直直地走到桌边,掩去嘴角灿烂的笑容,笑得一脸温和宁静兼淑女,对着众人礼貌地点了点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打造神医形象,一靠气度,二借流言。
这一嘛,对林忆蓝完全小菜一碟,她只要隐藏起本性,基本就有几分模样了;而这二嘛,她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坐享其成的。
在轩辕翎的禁足令解禁的那一日,她在营中晃荡寻找逃跑之法,结果没找着逃跑的路线,倒给她撞上了一帐子食物中毒的士兵!于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她就好心帮了那名军医一把,又教了那些士兵辨认什么样的食物是不能吃的,没想到那群士兵个个蹲在她周围,一副学习养生之法的严谨庄严的态度,最后,她在一帐士兵感激涕零的军礼***门继续她的逃跑规划。
后来,她又遇到个正在执勤的士兵,隔三差五掩嘴咳几下,一开始林忆蓝还没注意,只是全神贯注地在附近勘查地形,到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仔细观察那名士兵后才发现那是肺炎,于是作为一个医生,好管闲事的美德再次闪现,建议那人回去好好休息。后来的事,她并不清楚,只知道,这块空地上多了一张桌子,每次只要她经过,就会被一群人逮住问东问西,问来问去都是一些小毛病,害她曾一度震惊良久,没想到北陆的士兵竟然会虚弱至此,连睡梦中震了一下都要找到她这里来咨询。
时代的差距造就脸皮厚度的差距,林忆蓝对那突来的神医称号泰然处之,完全没有得之莫名的心虚,反而顶着这人民给的封号到处行骗,摇摆军心,偏偏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屁颠屁颠地跑来让她蒙,面对那些揣着小毛病却一脸快要升天的紧张模样的士兵,若是不称了他们的心,林忆蓝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神医姑娘,我今日晨起有点头晕,您给看看是不是某些不治之症啊?”见终于轮到自己,一名士兵连忙挽了袖子凑上前,向林忆蓝毕恭毕敬地问道。
“我看看。”装模作样地伸手搭上那人的脉,林忆蓝似在观察那人的面相实则暗自揣度这人看着面生,似乎是新来的。
前面几个都是“老顾客”了,脑子已经被林忆蓝里里外外漂洗了数次,“打战时切不可冲锋在前”的思想已经深入他们的内心,因此林忆蓝都以“小毛病,没什么大碍”给打发掉了,现在送上个新面孔,当然要好好招待一下了!
微微地颦起眉,林忆蓝的脸色渐渐变得沉重,看得那名本就有点担忧的士兵的心也跟着猛地一紧,连忙开口:“姑娘,可是什么疑难杂症?”
“小哥,不妙啊不妙,你这是尘肺病,像你们这种职业的人最容易得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林忆蓝全身带着犹如圣母般的光辉,满口胡言,将冶炼金属的职业病给搬到了战场上,反正工作环境相似。
“沉废病?这是什么病啊!听都没有听说过!”听到林忆蓝那“不妙”二字,士兵的心都沉到腹部了,这样就废了?听名字好像很恐怖啊!
“没错,这是一种职业病,长期吸入粉尘,沉到肺部,组织被破坏了,肺的功能就散失了,这样一来,最后就不能呼吸,窒息而亡,小哥,你要注意了!”依旧是一脸的严肃,林忆蓝随口曲解着“尘肺病”的概念,听得那士兵差点没头昏得眼冒金星,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但这不就从侧面反映了这绝症的难治吗?!
士兵脸色愈发悲恸,抓着林忆蓝的手连声追问:“姑娘啊!刚刚前面有个哥们也头晕,您说他只是‘低雪鸭’,并无大碍,为啥到我这就成这么个怪病了?!”
“小哥,同一种症状不一定就是同一种病,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所以才需要大夫给不同的人看病啊,要都是一样的,大夫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了?你的体质本身就易吸入飞尘,遗传的,你要怪也就怪你父母吧。”林忆蓝语重心长地解说道,但那解说词病人依旧一个字都没听懂,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原来说来说去,就是他自己命不好啊!!
对于病因的解释,林忆蓝的语言虽是千变万化,但总的概括一下就只有一个套路:原发的——遗传的——后天缺陷的。一般情况下,每每只要她搬出“遗传的”,一般人都会悲痛欲绝地撤离,怨念自己的命,但总会有些某些顽固分子会穷追猛打,拽着林忆蓝的手问凭啥就他命不好了呢,这个时候林忆蓝就会在心理学的理论中夹和着哲学的概念,七拼八凑把这两门最复杂的学科糅合成更复杂的解释,将那人说得差点口吐白沫,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提出下一个问题时才罢休。
很显然,眼前的这位小哥所受的打击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完全没有功夫去质疑,因此也就不能听到那强悍的解释。
“兄弟,振作点,神医说过,我们这病只是在初期,只要注意着点,就可以痊愈的!”站在他身后来复查的一名士兵见前面的人跟曾经的自己一样一蹶不振,连忙出声安慰道。
“我们?你也得了这怪病?”那人一听,连忙抬头紧紧地抓住身后人的手。
“何止啊?还有我!”
“我也是!”
“我好像也是的!”
“……”
顿时,队伍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纷纷响起应和的声音。
“这……”那名士兵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跟自己同命相连,顿时又疑惑地转向林忆蓝。
“我不是说过吗,这是职业病,他们都跟你一样的体质,又整天在满是飘尘的战场上剧烈运动,当然也会吸进大量的尘土了!”林忆蓝圆谎的本事也已经登峰造极了。
“没错,兄弟,神医说过,治病的根本就是去除病因,只要我们不再吸入那些毒气,不就好了吗?”身后的士兵将林忆蓝以前告诉过他的话又转述给他听,“所以到时候打战,让那些体质好的家伙冲锋去,等尘土落得差不多时我们再攻过去,既不会影响到战况,又能保护我们自己,岂不是很好?”
对于一个士兵来说,国家利益和生命之间只能两者选其一时,当然是以国家为重,但如果两者都可选,当然是最好的了。林忆蓝当然不会笨到将一个“绝症”说的毫无救治的办法,那样一来,要是这些人抱着反正必死的心态都给豁出去,在战场上愈战愈勇,那她不就白费功夫还倒帮了北陆一个忙吗?于是,她在给予打击的同时,又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原来如此,这个法子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一拍脑门,那士兵顿时转悲为乐,对着林忆蓝连连道谢,这才放心地离去。
“这位小哥又是哪里不舒服啊?”笑吟吟地招呼下一个,林忆蓝打量了一下,熟人,随意讲讲就放行。
打定主意,刚想伸手去把脉,一道夹着苍劲力道的老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嗯……怪不得总是叫我神棍,原来你也这么干的啊!”
林忆蓝一惊,一扭头,便看见那欠扁的老头一脸恍然大悟地抚着他的长须,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好奇她这次又会捏造出个什么东西来。
“你……”
“殿下!”
林忆蓝方想把那老头赶走,身后突然响起接二连三的下跪声,众士兵带着惊讶对飘然而来的一个俊美男子行礼道。
停在桌前,轩辕翎媚亮的眼睛扫了一遍周围,然后落在桌子另一侧那个坦然的女子身上,仿佛真的是在行医救人,而不是坑人被抓包。
嘴角轻扬,轩辕翎清润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挪揄:“若是乔将军看见这场景,林姑娘觉得,他会怎么做呢?”
实在没想到,原来乔洛遍寻不到的扰乱军心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轩辕翎突然觉得,他生平第一次,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居然让这样头疼的人物在军营里自由走动!
“我说的是实话,贵国的大将军若是知道了,烦请殿下转告一声,出兵带口罩,战斗力会大大提升的!”起身有礼地向轩辕翎行礼,林忆蓝面色不改,这些人再聪明,也绝不可能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那个怎么看怎么暴力的乔洛会怎么做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把她挫骨扬灰给灭了。
“姑娘的话,记住了。”没有惊讶,轩辕翎依旧浅笑,微微地颔首,随后又转向林忆蓝身边的老人,问道,“先生,现在就出发了吗?”
“那边已经准备好,差不多可以上路了。”对轩辕翎点了点头,老人又挂上一副老顽童的嘴脸,笑眯眯地对着林忆蓝招手道,“丫头,你是打算自己走呢,还是要我叫人架你走呢?”
“去哪里?”林忆蓝眼中玩闹的神色一收,谨慎地问道,总觉得,他们两人像是有阴谋!
“去了就知道了。”乐呵呵地径自离开,老者知道,她一定会跟上来。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七章临行准备
第三十七章临行准备
“王爷,您真的要一个人去吗?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
中麒军营马厩旁,一名俊逸出尘的男子正牵着一匹毛色发亮的高大骏马,犹如星夜的黑眸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身后,单膝跪着两个身着盔甲的人,正抬着头,似乎对眼前人的命令颇有微词。
“云说的没错,此行必定凶险万分,北陆一定会趁着这机会谋害王爷,若王爷执意要去,请让属下陪同!”银的语气异常恭敬,但眼中的坚定却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保护好王爷的心上人本就是他的失职,现在王爷要为此赴险,他又怎么能安心地留在营中?!
“银,你有五年的时间不在我的身边,大概不了解蓝儿对我的重要性。轩辕翎要我独自前往,我就绝不可能会带上一人。你当初把若儿带进王府交给我照顾,不也是想要保障她的安全吗?我以为,你会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只要威胁到他的蓝儿的安危,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在这两个跟了自己这么久的护卫面前,皇甫逸风从来不以“本王”自称。
“可是王爷,您明明知道北陆的居心,您若一个人去,顾姑娘也不一定能安全的回来!”准确的说,王爷能不能安全地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银心急地辩解,却被皇甫逸风抬手阻止。
“你们两人也已经掌握率兵之法,我将帅印交给你们俩,你们就不仅仅是我的护卫,还是守国的将军,这场战,就已经是你们两人的职责,只许胜,不许败,这是命令。”
“但是这里同样需要王爷啊!”影云忍不住反驳道,“若是王爷镇守边关,一定比我们两人强上许多,顾姑娘我们两人去接便可,只要王爷吩咐,赴汤蹈火,我和银也一定会把顾姑娘安全地带回来!”
“云说的不错,王爷就把这事交给属下吧!”
一阵沉默。随后,皇甫逸风淡淡地开口道:
“银,云,你们跟着本王,有十年了吧?”
一边顺着追风的鬃毛,皇甫逸风像是在回忆一般,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人,从他和卓情立誓要为母妃报仇起,洪旷就把他的四个养子送给了他和卓情做护卫,经过最严格的训练,他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相当于自己的左右手,能力出众,竭诚效忠,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一句话不惜生命。
“是的,王爷……”对于皇甫逸风这莫名的问题,影云和银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们应该很清楚,本王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改变过?”
“可是王爷……”影云还想试图劝服皇甫逸风,话还没说完,一道洪亮的笑声夹着苍劲的话语,已由远及近。
“哈哈哈!为什么你们说来说去都只有一个姑娘?微臣可记得微臣的孙女也被掳走了!”
几十匹马奔至马场的外围,着装统一的红服护卫训练有素地齐齐勒马,下地,对着皇甫逸风恭敬行礼。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赏心悦目,只一眼,便清楚这些护卫的素质,个个皆为精英,即便是王府,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精英护卫。
抬头,看见那熟悉的装扮,影云和银还未回过神,身体便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对着那群红服护卫,回了一个只有他们才能看得懂的礼。
已经忘了是多久之前,他们也是穿着这样的护卫服,接受残酷到只要稍不留神便会丧失性命的训练。
伴着一声高亢的马嘶,一人策着一匹全身火红的骏马,丝毫没有勒马的打算,飞驰过护卫让出的马道,跃过场栅,直直地向着皇甫逸风的方向冲去。
然而,场中的那三人却没有一点要让开的迹象,仿佛向他们冲来的只是一阵和风,一向杜绝所有危险接近皇甫逸风的影云和银,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安静地看着那匹火红的骏马在距皇甫逸风五步之遥处猛然被人勒住,接着,马上那名有着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的老人娴熟地翻身下马,动作稳健,丝毫不见老态。
“果然已经老了啊,才骑几天的马,这把老骨头就已经吃不消了。”一边捏着肩膀舒活筋骨,一边走到皇甫逸风跟前,洪旷炯炯的眼睛中带着笑意,正要行礼,手肘却被皇甫逸风一把托住。
“相爷这番话,不是应该清楚灵儿并无生命危险吗?而且这里不是皇城,没有外人,相爷又何须多礼?”眸光带笑,皇甫逸风对他点了点头,不再是官场上惯用的疏离客气的表情,浩瀚深邃的黑眸中,带了一丝晚辈对长辈的尊重,还有如见亲人的喜悦。
“臭小子,口上说着‘何须多礼’,还叫我‘相爷’?你们俩兄弟是萧妃临终前托付给我的,骨子里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再跟我客气我可生气了!”故作不悦地板起脸,洪旷拍在皇甫逸风肩上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是,”皇甫逸风的黑眸中闪现着孩童般的纯真,使那深邃的眼眸瞬间璀璨绚丽,开口道出小时候常喊的称呼,“洪爷爷。”
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令他愈看愈骄傲的男子,洪旷心中一阵感慨,当初萧妃把他们两兄弟交给他和白正铤,这两人也本应由他们俩一起照顾,只可惜后来宫中没了萧妃的支撑,各种势力纷纷涌现,将原本就一团乱的后宫搅得更加混乱。
为了混淆视听保存实力,洪旷只好将一部分势力转为地下,面上是不属于那两兄弟一派的,是以接二连三有人想要拉拢他,结果白正铤那老古董以为他叛变,认定他是小人,每次洪旷偷偷摸摸地想要去见见这两兄弟,那老家伙就硬是拦着,以至于当这两兄弟出落得愈发出色时,众人交口称赞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教育得当,听得洪旷差点泪奔。
还好这两兄弟才智都是继承萧妃的,在白正铤那样颠倒是非黑白的教育下还能生长得如此茁壮,甚至还秘密地联系洪旷商讨计划,感动得他大叹苍天有眼,尤其是在皇甫逸风把金龙送给他以表心志时,他都快乐疯了,他就知道他是不会看错人的!
于是,众人看到的假象就成了宰相与太傅不和(虽然这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而宰相是不依附于任何一股势力的存在。
转头看了看神色凛然地立在一旁安守本分的红衣护卫们,皇甫逸风笑道,“洪爷爷训练出来的护卫,还是这么优秀。”
“差了差了,差远了!最优秀的四个还不都已经在你和卓情身边了?”顺着皇甫逸风的目光看向马场外,洪旷犀利的目光变得柔和,这些护卫,都是孤儿,却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云,银,你们两个跪着做什么?”转头看着跪在皇甫逸风身边的两个护卫,洪旷笑得爽朗,见到皇甫逸风,还有旁边这两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最优秀的护卫,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孩儿见过义父。”齐声回答洪旷,银和影云此时心中流着一股暖气,像是多年以前,那双慈祥地抚着他们的伤口的大手,柔和,慈爱。
十年来,为了避嫌,在洪旷把他们送给皇甫逸风以后,他们便强忍着思念,没有擅自去找过洪旷一次,因为他们都记得,养父常常教育他们的一句话:一个优秀的护卫,是不会在没有主子的命令下,独自行动。
现在,是这十年以来,两人第一次像从前那样,带笑看着这个抚养他们长大的老人。
虽然他们的养父明明就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却总喜欢他们这些孙子辈的叫他义父,虽然他们的养父明明和蔼慈祥,却总喜欢在人前玩阴沉,虽然他们的养父明明是一国的宰相,却热衷于训练护卫,虽然他们的养父有很多很多的小缺点……
今日的风,不知为何,竟如此酸了眼睛……
“你们两个啊,又忘了我曾经教你们做护卫的准则吗?我早就说过……”
“记得!在主子身边,护卫对任何人都不能有感情,即使情断,主仆关系也不能断!”大声地抢下洪旷的话,影云和银回答得很大声,很大声,在雪地里,一遍遍地回响,传进他们师弟们的耳中……
“好了,你们两个,不用笑得那么别扭,我已经跟卓情说过了,把宰相借到边境用一用,在这战争结束之前,你们还有很多和洪爷爷叙旧的机会。”把影云和银的表情看在眼里,皇甫逸风忍不住摇头道。
“王爷!”被皇甫逸风的话吓得猛然回过神,两个护卫齐齐皱了眉,王爷不仅训练他们带兵,还让擅长训练护卫的养父前来坐镇,这样的两手准备,是不是说,王爷已经知道他从北陆的手中救人的机会渺茫,已经准备好要……
“风儿,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原本满眼带笑的洪旷也不禁敛了笑容,沉着脸问道,京城中那个新上位的皇帝崽子好像有点不安分,这个守边王爷也要上演这么一出,这两兄弟都打算为女人袖手天下吗?!
“洪爷爷接到我的信的那一刻,不就应该清楚了吗?”皇甫逸风不答反问,牵过追风。
刚想上马,一团白球从雪地里猛地蹿出,一下子就扑到了皇甫逸风的怀中,拱着他的手似乎想要把什么东西递给他。
周围站着如此众多的优秀护卫,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这团白球,不得不说,林忆蓝的确选了一个合适的信差。
“这是……”乍见到扑入皇甫逸风怀中的混球的那一刻,洪旷忍不住惊呼,“它不就是那只……”
没有吭声,皇甫逸风松开握着缰绳的手,将那只挂在自己的腰上企图往上爬的白球拎了起来,接过它口中的白色布袋,只轻轻一捏,黑眸中便顿起波澜,带着淡淡的怜惜,还有浓浓的爱意。
“那个女子,竟就这么取出来了?”将皇甫逸风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用问,洪旷也知道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龙柯是个亦正亦邪的人,只要他们的对手给足利益,那老头完全能够变成他们最大的障碍,因此,深知这一点的洪旷用花了他三十多年精心调教出来的十个护卫换了他手中的龙氏兵符,但龙柯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把兵符藏到一只冰狐的肚子里,说什么给他当寿礼,硬是个没有生命的兵符安了脚,结果倒好,那只冰狐在进京的前一刻给溜了,害洪旷不但四处派人寻找,还乔装成市井卖糖葫芦的老头,打探是否有人捉住了拿到街上去卖。
只是后来那只狐狸不知怎么落到林忆蓝手中,正巧进了王府,但皇甫逸风并不知情,洪旷生怕其中又生突变,打算先抓了冰狐杀了取出兵符再交给皇甫逸风,只是每一次都有意外发生。
后来,皇甫逸风猜到那只冰狐肚子里藏有龙氏兵符,但那时候林忆蓝已经把它当做心爱的宠物了,若是剖腹取出,林忆蓝必定伤心至极,为了她的笑容,皇甫逸风才会选择最麻烦的一种办法,亲自上战场夺皇甫荣手中的兵符。
只是,谁也没想到,要取出冰狐腹中的兵符,并不一定要杀了冰狐才可以……
他们纠结良久的问题,那个女子却能如此轻易地解决,还能瞒过所有人将兵符从北陆送回来。
看着那只在皇甫逸风手中讨好地蹭着的冰狐,洪旷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皇甫逸风会为一个女子不惜生命。
“这样一来,离北陆退兵的日子,也已经不远了。”出神地看了会儿那缝得歪歪扭扭的布袋,皇甫逸风嘴角不觉上扬,拆开,将里面那发着金子般的光泽的兵符递给洪旷,却将那做工极烂的布袋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风儿,一切小心。”
不再试图阻止,洪旷接过兵符,笑的一如从前,只是那笑容中,似乎掺了一抹担忧。
“属下在这里等着王爷回来!”冲着皇甫逸风重重地一磕头,影云和银道别道。
“我知道。”点点头,蹲下身,将那只眨着疑惑的宝蓝色眼睛的混球放在地上,皇甫逸风翻身上马,拍了拍被林忆蓝强迫着在战场上飞驰多次而似乎习惯了箭声的追风,回头对身后那三个担忧的人淡淡一笑,随后扬鞭离去。
“嗷嗷!”
只是,在追风刚一撒腿之时,混球就怒了,奋力地摆动短小的四肢,轻轻一跃便上了皇甫逸风的肩。
要去接主人居然还丢下它,这不明摆着想让主人误会它没完成任务吗!这种情况,它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搭下便车,跑了这么远的路,腿要抽筋了!
……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八章决战(1)
第三十八章决战(1)
断岭崖,地处北陆中麒两国的交接之壤,山如其名,那是一个悬崖,崖壁光滑陡直,崖下长年云雾缭绕,就算是轻功再好的人,也绝无可能攀崖而上。
据说,崖深万丈,只是,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因为没有通向崖底的路,一条也没有。唯一的途径就是跳下去,只不过,那下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罢了。
站在这雾茫茫的高崖之上,林忆蓝明亮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没有灿烂的笑意,没有狡黠的灵气,只有叹息。
事已至此,她就算再笨,也猜得到他们想做什么了。
转身,看着四周苍茂的古木直避天日,树梢上的雪偶或落下,却砸得这片林子愈发的静谧异常。她知道其中必定藏了不下百名弓箭手,却不知道那些箭矢,对准的是她,还是眼前那条唯一通向山底的路。
天沉的似乎快要下雪了。
她的身边,一个玄衣老者,一名俊丽如九天仙子的锦衣公子,不远处的空地上,却站满了持刀的侍卫,神色俨然,隐含着杀意的目光紧紧地锁住那一条道路。
“丫头,放轻松,殿下要杀的不是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伤害你的!”
依旧是乐呵呵的弥勒佛样,站在林忆蓝身边的老人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周围紧张肃穆氛围的感染,语气轻松又带了点挪揄,若是忽视他手中拿着的那柄剑的话,他的话或许安慰效果更佳。
没有理会那老头说了比不说还要糟糕的话,林忆蓝转向裹着貂裘大衣的冷艳男子,轻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他死?”
明明想要和风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的,不是吗?
林忆蓝不像一般的女子,小聪明也好,大智慧也罢,她只不过更关注表面下的东西。轩辕翎无缘无故地对自己示好,又在得知她和风的关系不一般时频频表达想要结交之意,她一直都知道他在透过她的一举一动寻找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起初,她以为轩辕翎喜好男色,对她的风有意,将他划为情敌一列。但越是接触得久了,她越是从这清灵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悲哀。
“为什么?”轩辕翎盯着林忆蓝,喃喃地重复道,忽而大笑了起来,笑自己傻,更笑自己可怜。
“就为皇甫逸风的才智和我们北陆的江山,所以,他必须得死!”
冷冽的山风,吹得他晶莹柔嫩的脸颊,愈发生疼。
轩辕翎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从***聪慧绝顶,生于皇家,被万人尊崇,同时却也忍受着旁人体会不了的孤独。他的母亲利用他争权夺势,他的兄弟为了皇位互相残杀,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却仅仅因为北陆二皇子的身份,被卷入政治斗争之中,为求自保断情绝义。
轩辕翎没有皇甫逸风幸运,他没有一个才华相当犹如知己的哥哥,没有人在这条路上陪伴他。甚至,他的哥哥,在登上太子之位的那一刻,便已容不下为了助他登位而锋芒毕露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羡慕,又或许是因为北陆境内没有值得他结交的人,因此,对于这个能与他齐名的靖王,他早已生出结慕之心。然而,北陆越来越强大的国势,和中麒渐渐衰落的现状,令他清楚地知道,他们,还未成为朋友,就会是敌人。
直到,皇甫逸风的心上人落在他的手中,轩辕翎似乎看见一度灭尽的希望又重新生出火花,虽然,他们还是敌人,但他终于有了一个能更加了解皇甫逸风的联系。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企图寻找这个女孩吸引皇甫逸风的到底是什么,借以推断皇甫逸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她好,只是因为想学着皇甫逸风,照顾皇甫逸风的女人罢了。
尽管如此,事实依旧是,他们是敌人,或许下一刻,就是生死决战。
收起眼中无意间流出的孤寂,轩辕翎笑望着林忆蓝,清雅,脱俗,带着即将完成任务的释然,好似前一刻那个寂寞的轩辕翎,只不过是林忆蓝的错觉而已。
就为皇甫逸风的才智和我们北陆的江山,所以,他必须得死!
那一刻,林忆蓝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问题多么幼稚。不在那个高度,她体会不了他的心情吧?
没有谁对谁错,没有为什么,心狠手辣也好,利用也罢,只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那老头为了缓解林忆蓝的心情,不时冲着她嘿嘿地笑几声,却被她彻底的无视。
重归静谧的山间,山下传来的隐约马蹄声依稀可闻。
越来越近。只有一匹马。
林忆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第一次如此地希望不要见到皇甫逸风,但眼睛,却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那条路的尽头,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就只剩一片血海。
来人一袭白衣,与满山的白雪融为一片,身下,一匹棕色的骏马犹如一道闪电,直追山间的寒风。
只一瞬,那一人一马便已行至跟前。不用主人示意,聪明的良驹在看见悬崖的那一刻便已放慢了速度,在距离那群侍卫不远处猛地停了下来,跺了跺脚缓去冲势。
飘然下马,俊逸出尘的脸上冰冷如常,颀长的身子倚马而立,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如夜的黑眸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嘲弄地看了眼挡在身前的侍卫,取下挂在马上的长剑,开口道:“没想到轩辕殿下竟然如此隆重地欢迎本王,还真是让本王受宠若惊。”
冷漠疏离的声音,一如从前,在这空寂的山林中,清晰异常地传入悬崖尽头的三人耳中。
“靖王竟真的来了。”含笑看着不远处那个风华绝代、即使面对如此危境依旧华贵从容的男子,轩辕翎眸光微闪,对着他轻轻颔首。
“为了一个女子,值得吗?”
此话一出,林忆蓝觉得自己的女性魅力受到了鄙视,即使是这样,那双灵动的眼睛依旧紧紧地黏在白衣男子身上,没空去瞪轩辕翎这个当着她的面口出恶言的小人。
转头看向轩辕翎身边的女子,皇甫逸风冰封的黑眸渐渐展出笑意,声音不响,却坚定异常。
“值得。”
那一刻,林忆蓝也跟着笑了,灿烂如春暖花开时节的艳阳,似要把隔了他们的冰雪都化开,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灵动起来。
莫名的安心,就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不怕。
趴在追风背上的混球雪白的脑袋转了转,发现了林忆蓝所在的位置,轻快地跃下了马背,摇着尾巴奔着林忆蓝跑去,似乎想回到主人身边。
然而,却在下一刻,被林中飞来的四只箭给包围了起来。
虽然混球有着天然的隐形衣,但在周围的人僵持着不动的情况下,那只从马背上跃下的白团儿,从一开始就暴露了,若是一开始关注着,想要发现这个唯一在雪地上移动的物体,也不是难事。
箭羽破空声,原本紧张的氛围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追风低鸣了几声,四肢不安地跺着。
看着身前的那四支箭,皇甫逸风像是意料之中般,扫了眼两边的树林,然后缓缓走上几步,将那只被箭吓得缩在雪地上微微发抖的冰狐拎了出来,抬头看向一脸悠闲笑意的轩辕翎,冷声道:
“轩辕殿下到底如何才肯放人?”
“放人是不可能的,就要看靖王有没有本事救到了。素闻靖王文武双全,只是身边护卫出色,从未在人前显露身手,不知今日我们可否有幸,能亲眼得以一见?”看了眼空地上那些侍卫,轩辕翎又补充道,“这是北陆最优秀的五十名护卫,还请靖王不吝赐教。”
轩辕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一战,在所难免。方才示意弓箭手发箭,只是提醒皇甫逸风做好准备,轩辕翎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就不会有恻隐了。
闻言,皇甫逸风不置可否,重新转身回到追风身边,将手中依旧没缓过劲来的混球放到追风背上,抚了抚似乎有点不情不愿的追风,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走进北陆侍卫的包围圈中央。
执剑而立,黑眸清冷,白衣飘飘。
一时间,那不再收敛的气势竟威慑住在场的五十人,愣在原地,竟不知这开场战要如何的打。
无关武艺,气度使然。
所有的宁静,在轩辕翎抬手的那一刻,碎得四分五裂。
四面八方狂涌而来的飞箭,密密麻麻地扑向皇甫逸风。
箭雨中穿梭的身影,带出一道白光,挽出剑花罩挡住全身各处要害,对一些本可以闪过的流箭不屑一顾,将大多数的精力放在攻敌上,他是来救人的,不是自己脱险的!
泛着寒光的剑在他手上犹如轻灵却又气势磅礴的巨龙,将飞向他的箭拨开,顺便挑了几支反射回去,瞬间,涌向中央的单向箭成了双向,漫天的箭雨中间或有几支倒飞出包围圈,没入林间,接二连三地传来重物落地声,那片静脉的古林间,漫起了淡淡的血腥。
见皇甫逸风用最小的伤害换取最快的突围,林中涌出的箭数也似乎在渐渐减少,周围那五十名侍卫竟不顾自己是否会被误伤,齐齐飞身跃入箭雨中,拼着他们的性命,扰乱皇甫逸风御箭的节奏。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三十九章决战(2)
第三十九章决战(2)
卓绝的剑术,将扑上来的几人逼退,对于这群死士不要命的打法,皇甫逸风可没意愿和他们同归于尽,顺手拎过一人,一剑向那人心口刺去,那侍卫身手不弱,俯身躲过,手中的刀同时向皇甫逸风颈上砍去,皇甫逸风反应极快,横剑挡住挥来的刀刃,不攻反躲,一个侧身便绕到那名侍卫的身后,瞬间,向他身后袭去的箭矢全都扎在了那个还未反应过来的侍卫身上!
一边避闪着飞箭,一边利用侍卫挡住去数不胜数的箭矢,皇甫逸风脚下如踩流云,身形飘逸,手上的剑更是矫若游龙。
一旁的林忆蓝,讶然地看着眼前被刀光剑影罩着的男子,她从没想过,风的身手会如此之好,难怪影曾经说,她不是风的对手。那时的她,还以为影是在开玩笑。
“好俊的剑法,不知他师承何处。”在这紧要关头,只有林忆蓝身边的老头还有心情打听八卦,一脸笑意盈盈地观战,手下却完全不似他面上那般悠闲,在林忆蓝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是颈上一凉,一把剑,架上了她的脖子。
“呵,丫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打算溜?真是不省心啊,一不注意你就给我们耍花招……我劝你还是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不然,你的心上人可就白搭了。”
“你!”林忆蓝吃惊地看着依旧笑得慈祥的老人,第一次觉得这老头竟是如此的恐怖。她的确是打算趁这两人观战时溜走没错,但只是心念刚动,连脚都还没有抬,他居然就看出来了?!
纵使再不甘,脖子上架着剑,林忆蓝也只能僵持在原地,她讨厌被人威胁的滋味,尤其是,当自己还是被当做威胁风的筹码时。
“先生,情况似乎有点不妙。”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前方战况的轩辕翎突然皱眉道。
那个被围在中央的男子,冷峻的面容,即使抵挡得吃力,与生俱来的傲气与高雅却不减半分,这样的情况下,却也依旧带着令人臣服的气势。
轩辕翎带来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尽管皇甫逸风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但若是这样下去,或许他们还没有耗竭皇甫逸风的体力,便已经全部不能再战了。又或者,皇甫逸风拼力一搏的话,他身边的林忆蓝,或许就会被带走。
血染白衣,一地的尸体,漫天的飞箭。
轩辕翎从没想过,明明年纪才不过二十几的皇甫逸风,武功,竟会高到如此地步。
“中麒靖王,的确令人惊讶啊。”望向中央那个带着点点血色的白色身影,老者眼中带着旁人看不透的神色,“殿下请放心,就算他能活着走到这里,只要这个丫头在,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笑眯眯地转向林忆蓝,那老人带笑慈祥的语气,吐出的话,却让林忆蓝不寒而栗——
“都得死。”
那一刻,林忆蓝觉得,这个笑得跟尊佛一样的老头,犹如地狱修罗。
或许她被假象所骗,原来,在场所有的人当中,最为心狠手辣的,是这个老头!
再高超的剑法,也难敌前仆后继的死士。
看着体力渐渐不支的皇甫逸风,雪白的长裳早已被数不清的细小伤口染得殷红,扎得林忆蓝的眼睛生疼。
初见的他,是被众人簇拥着的尊贵王爷,冰冷,高傲,为了另一个女人来责问她;渐渐地相知,在御花园中,他将手伸向自己,对她说我们回府吧,柔和,温暖,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陌生的宫殿;最后的相恋,在满园的枫林间,他低头挡住一空的繁星,温柔,俊雅,吻着她,告诉她,他爱她……然而,这一切美好的回忆,在那片愈发浓艳的血光中慢慢模糊,漫天飞溅的红色液体吞没了他,林忆蓝开始慌了,她不敢想象,若是那双比夜空还要好看上百倍的眸子不能再温柔地看着自己,她又该怎么办?她闯的祸又有谁会来替她收拾……
林忆蓝努力地张大眼睛,想要记下皇甫逸风的一举一动,将他深深地印入脑海,紧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哭出声。
越是想努力地看清他,眼睛却越是不争气地模糊了起来,滚烫的液体沿着脸颊从眼中滑落,渗进她的嘴角,又咸又苦……
突然,那个占满她全部视野的模糊人影被一个白绿色的物体挡住,林忆蓝直觉想去挥开,但在手触碰到那冰冰凉凉的物体时猛地回神。
风的玉佩!
看清眼前之物,林忆蓝忙伸手去抓,老者却突然将手往后一甩,那块玉佩顿时脱离了林忆蓝的视线,来不及细想,林忆蓝的身体早一步做出了反应,连忙回头去抓那被丢出去的玉佩。
不会再丢第二次了……
混战中一直关注着林忆蓝那个方向的皇甫逸风乍见林忆蓝转身去追着什么,还来不及疑惑,却看见她身边的老人一掌拍在她的身后,将她推下了悬崖!
“蓝儿!”
犹如受伤猛兽的怒吼,皇甫逸风脸上冷峻不再,濒临崩溃的他已经看不到向着他而去的箭和刀,满心满眼只不断地重复着那个浅绿色的身影消失在悬崖的尽头!
皇甫逸风觉得他的心在她消失在他眼前的那一刻,空了。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他只想要,快一点来到她的身边!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小聪明,她的善解人意……即使是对她冷脸相看避而不见,也会笑容灿烂地赖在他身边的她,在他人面前张牙舞爪在自己怀中却温顺得像只猫的她,不见了吗……
猛烈至极的剑气碰撞在冰冷的雪地,爆起的雪雾带着尖锐的细碎沙砾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空中的飞箭在那被搅乱的气流中毫无章法地乱蹿。
轩辕翎还未对着突变的状况反应过来,一团手掌大小的白球,却在这遮眼的雪雾中,灵巧地蹿过雪地,追着那道浅绿色的身影,淹没于崖边无尽的云雾中。
茫茫云海中,隐约传来愤怒的吼声,山间的冷风,呼啸而过。
眼睁睁地看着皇甫逸风以惊人的速度飞跃至崖边,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因为他们知道,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拦不下来了。
然而,某个人,却不能按常理来一概而论。
横剑拦下飞跃至身前的人,老人笑呵呵地道歉道:“啊呀,实在不好意思,失手把那丫头推下去了,你可别跟着做傻……”
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厉的剑气直扑他的面门,老人翻身闪至一侧,手中的剑同时抛换到另一只手,依旧拦在皇甫逸风身前。
被阻了去路,眼前还是那个害他的蓝儿的凶手,一向冷傲的皇甫逸风霎时气红了眼,手腕一转,尖利的剑刃直刺老头的胸口,老头却像是在玩闹一般,飞身后退,一直与那剑刃保持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却在退至崖边时,猛地刹车收身,顺带拉住收势不及也无意收势的皇甫逸风,乐呵呵地摇了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寻死……”
最后的话音还未落尽,老人的瞳孔便徒然放大,刚想撒手躲开,抱着必灭老头的决心的皇甫逸风弃剑反抓住老人的手,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横身砸向老头,带着不断挣扎的他扑下悬崖……
横尸的崖顶,染血的雪地,悲鸣的良驹,不知所措的北陆皇子,悬崖下凌厉的冬风,重卷回那丢失的宁静。
悬崖边重云依旧,雾茫茫的一片,盖住了萧瑟的杀气。
阴沉的天,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已经有五天了。
皇甫逸风没有看错人,影云和银凭借着出众的武艺和师承皇甫逸风的带兵之法,虽是初上战场,却依旧能死守边关。
中麒的军队,在一夜之间被激怒,每一次的战役,都在拼尽全力地打。
坐镇的洪旷观察了两天,见这样的情况下,北陆纵使有乔洛,也是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于是便放心把守边重任全权交给杀气越来越重的影云和银,亲自率人去断岭崖上寻找通往崖底的路。
五日前,断岭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中麒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那一场邀约之后,只有面色异常沉寂的轩辕翎带着几个身手重伤的侍卫回到北陆军营,一日后便启程回京去,战场只剩乔洛独控大局。
而他们的靖王,却是一去不回!
影云和银曾耐不住性子背着洪旷偷偷地趁夜寻上山,却只在崖顶的空地上寻得悲鸣连连的追风,还有没于雪中的箭和几十具被人简单埋过的冰冷尸体,却遍寻不到他们的主子!
那时,他们脑海中曾闪过无数的猜测——
或许王爷救了那个淘气的女子远走高飞不再理朝政,从此天涯海角,再无牵挂;或许王爷受伤过重一时回不来,但他的身边有他心爱的女子陪伴,也是幸福一件事,又或许……
但是,影云和银都知道,没有或许,追风还在,他们的主子又如何天涯海角?受伤过重,他们都寻上了这山崖,受伤过重的王爷又能去哪儿?
冰雪飞卷的那一夜,两个护卫对着那无尽的悬崖喊了一遍又一遍,跪在崖边磕了一夜的头,最后被洪旷的十来个护卫合力拖了回去。
搜寻的护卫依旧回报无果,站在崖边的洪旷盯着那缭绕的云海,轻叹了口气,他已经越来越不确定了。
已经第六日了,风儿和那个女孩,还活着……吧?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四十章回春谷
第四十章回春谷
武林中闻名的回春谷,一年四季如春,谷外冰雪未融,谷内却早已春暖花开。潺潺的溪水绕谷而过,四周精致的雕木亭台临水而建,廊腰缦回,山楼池榭一样不缺,其内坠饰着各式珍宝瓷器,犹如富贾后院,却要比后院大上不止百倍。
谷内百花竞开,鸟鸣流转,丛间不时蹿过一两只兔或鹿,即便偶有穿着仆从打扮的人经过,这些温顺胆小的动物依旧玩得欢。
美丽宜人,宁静安和,倒是个疗伤休养的好地方。
只是,一道从谷中央主屋中传出的咆哮,彻底将这幽静打破,惊扰了附近丛间的小生物们。
“死老头!放我出去!我要见风!”
镶着银边的前朝名贵瓷器,失传已久的名家之画,琉璃窗,明镜台,流苏帐,芙蓉床,除去是以竹而建的木屋,其装饰的豪华程度直逼皇宫宫殿。
正是这么一个将华丽与古朴和谐地糅杂着的房间内,一个刚从窗中跳出去的女子没过多久又被人给拎着从窗中丢了回来。随后,一团白色的毛球也跟着从窗外飞了进来,嗷嗷地扑进女子的怀中,以为是在玩游戏,兴奋得它直摇尾巴。
一把拎起在自己怀里乱蹭的混球,林忆蓝顿时咬牙切齿地将它捧在双手中揉圆搓扁,一边愤愤地从牙缝中逼出三个字:“都怪你!”
那日,她刚抓到玉佩就被那个阴险的老头推下悬崖,虽然慌张,但也瞥见下方有一附壁而生的树藤,本来已经抓住树干了,想使把力爬到树枝之上,结果天上好死不死地掉下个白团直砸她那只抓在树干上还没稳住的手,被这天外飞狐一搅和,她再次被迫做自由落体运动。于是,她想喊给老头听的悲壮的“啊”活生生变成了更为惨烈的“靠”!
不过之后的事情却完全出乎意料,本以为必死的林忆蓝却在好一会儿失重之后,身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不是本应坚硬的石地,反而带了点弹性,粗糙却韧实。
等她好不容易从失重的余劲中缓过来时,才发现那是一片铺及整个崖底的藤蔓,显然是人为编织过的,足足有五六层藤网的模样,牢牢地架在距离崖底差不多两层楼高的地方。
正在林忆蓝琢磨着怎么下去时,底下突然出现两个高大威猛满眼锐利之气的中年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武夫,却穿着药童衣服,他们身上的戾气已经渐渐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犹如药香般的宁和,因此,这样的穿着在他们身上,也是怪异而和谐。
一看见林忆蓝探出脑袋,那两人像是等候多时一般,飞身上藤,直接拎着见形势不对转身便往藤深处逃的林忆蓝离开,一路上不管她问什么,两人皆是不予理会,二话不说就把她带到了她现在所在的地方。
刚被关进房间不久,她又看见那个杀千刀的老头背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皇甫逸风飞快地从门前蹿过,她也顾不得那老家伙是个阴险的人物,刚想追上去查看风的伤势,却被守在门口、面上穿着药童服装实则净干护卫这种勾当的一人给拦了回去,任她怎么哀求都不肯放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名药童恭敬地从老头身上接过皇甫逸风,三人迅速地进了邻院。
虽说后来来来去去熬药送药的人令她暂时放下心,但看见自己的男友伤的那样重,林忆蓝实在忍不住,千方百计想要溜出这个房间,白天黑夜都是作案时间,闯过门跳过窗甚至还上梁揭瓦爬过屋顶,没想到的是,那些不务正业的药童当起护卫来连影云都可能望尘莫及,这么大个院子,只一人,便能看得滴水不漏,她从未成功离开过这房间两步。最后连装死诈尸都用上了,只可惜心急的她忘记了耍诈最关键的一点,要充分地了解被诈对象的底细。
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医谷中诈尸,这是她今生最大的败笔。
几天前,走投无路的她又开始在屋中四处乱翻,把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就是名贵了点的花瓶又按又转,竟还真被她捣腾出条密道来,那时的她简直欣喜若狂,乐颠颠地带着混球冲进密道。
按照常理来说,像这种在江湖中有规模的组织,一般都会备有一条逃生的密道以防缺德事做太多被人灭门,但林忆蓝在其内随着隧道不断地向前跑,很快地,眼前出现光亮,她心中一喜,笑容越发灿烂,一步三跃地冲出隧道口,然后,当然石化。
他爷爷的!她跑了这么久,竟然又从原先的入口出来了!
那该死的老头花时间挖了条圆形的密道吃饱了撑着吗?!
意识到被耍的林忆蓝气愤难当,用所有的时间诅咒那老头被雷给劈死!而老人似乎在忙什么事,一连几日都没有来,因此她也不知道他囚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回想着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已经从地上挪回桌上的林忆蓝恨得牙痒,却又无力反抗,那老油条太狡猾,更何况有这么多帮凶,现在又在他的地盘上,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蹲在桌上的混球见林忆蓝又开始磨牙,以为她还记恨着它砸到她的手的那场意外,立马挪到离她最远的角落,一副委屈的模样。
苍天无眼啊!它也不想的啊!当时白蒙蒙的一片它怎么会知道底下是悬空的啊!要是知道它也不会跑过去啊!那不是找死吗?!
正在房间中充斥着奇怪的氛围时,那扇一直紧闭的门被人打开,守着这个院子的药童恭敬地让到一边,躬身道:“谷主请。”
林忆蓝闻言疑惑地抬头,却在看清药童身后的老人时一跃而起,冲上去抓着他的胡子就是一顿猛扯:“你还有脸出现?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把我推下来然后抓起来的?!快点放我出去听到没有!我要见风!”
“啊啊啊!丫头!这胡子是真的啊!别扯……痛啊!”拼命地将自己的胡子从林忆蓝的手中抢了回来,瞥见残留在林忆蓝手中的几根白毛,老人忍不住一阵肉疼,他蓄了这么久的胡子啊!
平复了一下心情,老头重新露出标准的慈祥中带着坏的笑容,四处打量了一下被折腾的异常糟糕的屋子,嘿嘿一笑:“丫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一定很想见你的心上人?”
“知道就快放我出去!”又是一阵怒吼。
“放心,那小子没事,就知道逞强,那种情况下还尽全力,没筋脉俱断已经是万幸了,现在又经过妙手回春的我悉心照……”
“那他醒了?”不耐烦地打断这老头不要脸的自我吹嘘,林忆蓝只关心最重要的问题。
“还……”刚想摇头,门外便如旋风一般冲进一个人,同是古稀老人,却毫无老态之感,抓着立在一边的药童就是一阵哭天抢地:“天哪!小一,你怎么也这副打扮?!为什么小六会蹲在门外熬药老三会在地里种菜?!还有小八,他为什么会在后院刷恭桶?!其他人呢?!其他人又在哪里受***了?!”
“义父……”猛地见到来人,那一直板着脸的药童竟扬起笑意,但在那人炮轰般的问题中,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说出实情的话,对义父他老人家的身子可能有点……不太好。
见他口中的小一欲言又止,来人的脸色愈发地悲恸起来,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都是我的错,是义父对不起你啊!!居然把你们送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受折磨,原本应该大放光彩名满朝堂武林的你们现在却只能默默地在这种地……”
“那个,我说老洪啊,你初次来我这里做客就口出恶语,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站在林忆蓝身边的老人眼角一阵抽搐,连忙打断那悲切的痛诉。想他当初找这样一个地方是费了多少的心血啊,居然就被这么一个糟老头给贬的如此一文不值,谁说鸟不拉屎了?明明这里的鸟数众多,飞着飞着就能掉下一堆,他诅咒这糟老头出门就有东西招呼!
沉浸在自己的牛刀被某瞎子抢去杀鸡用的悲恸中的洪旷见那罪魁祸首就在身边,连忙松开被自己勒得快要无法呼吸的爱将,一把揪过那老人的衣服就是一通咆哮:“龙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十个人是我一生的心血啊心血啊!彼娘之(翻译成白话文你就会懂的),送给你我右眼皮就一直在跳!别人万金难求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护卫一次,你居然把他们全给当小厮药童使唤了?!你知道你在暴殄天物吗?!该死的老家伙,你倒是吭声啊!!”一想到当时自己看见义子居然蹲在一旁熬药,他的心就在滴血!!
慷慨激昂的声音,完全不像是发自一个老人之口,洪旷一脸的抓狂。
“老洪,你先冷静一下,我当然知道他们很优秀,是你的心血,但那些药材也是我的心血啊,把我的心血给你的心血采熬,亏的好像是我吧?”龙柯一副他哪里做错了的表情,这些名贵的草药,都是他花了几十年从各处搜罗而来的,说是心血也一点不为过。
“你亏了?!你这脸皮怎么还这么厚?!那恭桶也是你的心血?!”龙柯话音还未落尽,洪旷便已经唾沫横飞地反驳。
“准确的说,那的确也需要我的心血,否则也就用不着刷了……”说到一半,龙柯也顾不得从洪旷手中挣脱,一把扣住身边那个不安分的女孩的脉门,笑眯眯道,“嘿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又打算开溜?”
“你放开我!”林忆蓝气急,明明看这老头被宰相杀上门,有点应付不过来,来不及多想洪旷这狐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本想趁着混乱逃出去,却又被拆穿了!!
“放不得,放不得……”龙柯依旧乐呵呵地摇头。
“果然在你这里!风儿呢?他在哪里?给我交出来!”看见林忆蓝,洪旷猛地想起他千辛万苦找到这里来的目的,抓着龙柯便是一阵猛摇。
第三卷三生相随第四十一章两年之约
第四十一章两年之约
“等等……等等!老洪,你先别摇,我头晕……那小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被洪旷摇得一阵眼冒金星,龙柯连忙矮身如一条游龙般从洪旷的手中脱出,摇摇晃晃地扶着桌边坐下。
“醒不过来?!老头,你什么意思?!”几乎在龙柯说出“醒不过来”的同时,林忆蓝便已经飞冲而上,一把拉过他的胡子怒吼。
“你说什么?连你也没办法吗?”洪旷顿时变得一脸凝重,龙柯几斤几两他十分清楚,短短的几十年间就能在江湖打出“留魂续命回春谷,妙手圣医龙谷主”这幌子,必定是有几分本钱。算算看,风儿在这里也有十来天了,却连这个专干与阎王抢人勾当的专业户都无法令他苏醒,这伤,得有多严重啊!
看着洪旷一脸的深沉和凝重,虽然他的语气很正常,但是龙柯还是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人在回春谷里露出担忧的神色,那就是在质疑他!
“老洪,你能别这副表情吗?那小子醒不过来不代表他有事,是我给他灌了碗强力安神药,保证他睡着出去,醒来后就一点事情都没有了!”龙柯笑呵呵地解释着,企图传达他的医术十分高超这个重要信息,只是传达到一半,却在余光接触到林忆蓝时笑容瞬间僵硬。
“死老头,你给风喝什么安神药?!”再次把拽在手里的白胡子往死里拉,林忆蓝双目冒火。
好端端的,自然醒不成吗?他还给风喝强力安神药?!这老头有病吧?
“丫头!快放手,你心上人现在是我的人质,你给我老实点!”一把抢过自己的胡子,龙柯面不改色地威胁道,显然已经熟练至极。
喝碗安神药都紧张成这样,这丫头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要不是怕在另个屋里躺着的小子记住入谷的路派军队杀进来抢人,他怎么可能舍得浪费这么好的安神药?!
“人质?”林忆蓝眼角抽搐了一下,这死老头,先是拿她威胁风,现在又拿风威胁她,这种人居然没遭天谴?!
“喂,你要拿风儿当人质,也要问我肯不肯啊!”绕到龙柯身边坐下,洪旷也是一脸的不认同,他的十个爱将在这里饱受虐待的情况下,他怎么能够允许肩负着造福苍生以及替自己分担工作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靖王落在这个阴险恶毒眼神又极度不好使的老东西手中!
林忆蓝看着与自己站到同一阵营的洪旷,第一次觉得狐狸其实是拥有可爱的内在的。
“我又没说不放人,那小子要是醒了,我可强留不住,我只是拿他来做个交易而已啊,莫慌莫慌啊老洪。”龙柯又一次露出弥勒佛般的招牌笑容,一边安抚着洪旷,一边将算计的目光转向林忆蓝。
看那眼神,林忆蓝就知道死老头的交易肯定跟自己有关,压下心中的疑惑,神色一整,嘴角轻扬:“你都说了,要是风醒了,你也强留不住,这桩交易,你的筹码根本就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她就不信那安神药会强力到能让风永远都醒不过来!
一想到这死老头都强留不住风,林忆蓝不由笑得有点儿得意。
“呵呵,丫头,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龙柯嘿嘿笑道,似是早就料到林忆蓝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继续道,“要是我在他身上下盅了呢?”活了将近百年,要是栽在这黄毛丫头的手里,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在下盅这个问题上,龙柯也是犹豫了良久,下剧毒的话他的筹码一下子就没了,但给慢性毒药的话,那丫头自己慢慢琢磨还有可能被她给解了,想来想去就是下盅最好,不仅这丫头解不了,还能拿来威胁她,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说什么?!”林忆蓝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眉头紧皱,他……他居然敢对风下盅!这死老头果然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简直可恶得已经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你对风儿下盅?!你这挨千刀的,弃官玩消失把所有的烂摊子丢给我就算了,还对风儿出手!你是看不惯我过好日子是吧?!”
洪旷积怨已久,想起自己不得不暂时放下兴趣插足自己毫无兴趣的朝政,现在龙柯又胡搅一番,洪旷不由得悲从中来,他日盼夜盼,终于把那昏君给搬下去,皇甫卓情称帝,皇甫逸风辅政,多么完美的组合啊!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安心地去训练护卫了,可是……
新帝忙着追女人,靖王又被这糟老头下了盅,这,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我只是下盅,又没投毒,你瞎闹个什么劲啊!只要这个丫头肯乖乖地当我的徒弟留在这谷中两年料理事物,我保证不会碍到你的安逸生活!”洪旷那表情看得龙柯胃痛,惨不忍睹地别开眼。
被政治摧残的老人是值得同情的……
“我?当你徒弟?!”林忆蓝一脸的错愕,眨了眨眼,“扮神棍留在北陆当谋士,又混入中麒军营打探消息,再加上后来强留我作人质、把我推入悬崖,还有崖底的藤网……你折腾这复杂的一切,只是为了,找我当你徒弟?!”林忆蓝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老头得有多凄惨啊,连个师都没人肯拜他,还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威胁别人做他的徒弟……
不过,拜这样阴险的老头为师,的确有点丢脸……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忙着给洪旷解释的龙柯注意到林忆蓝的眼神,犹如晴天霹雳——他被鄙视了?他被鄙视了!!
武林中人个个都是把回春谷当做能跟阎王抢人的地方,只要回春谷收的人,阎王一定不敢收,只是他们回春谷规矩药费都是让人吃不消的,这相当于生命的最后一道保护符,因此不到断气前一刻没人敢来这里看病。但即使这样,多少人倾家荡产都不一定能排的到队,又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在这里当学徒,现在他亲自收她为徒她居然这副表情!没见识真可怕!
“你胡闹这么久,就是为了收徒弟?!”洪旷讶然,中北两国交战,结果却都被这糟老头捏在手里玩弄了一番,到头来,就为这么点小事?!
“小事?我不顺带还救了旁边那小子一命吗?而且,你还要感谢我!”
“没有你风儿至于去送死吗?”洪旷平生最鄙视只看见自己优点无视缺点的人,不过鄙视归鄙视,龙柯最后一句话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感谢你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皇帝小子虽然是个人才,不过像他这种三天两头往外跑的家伙,如果没有个人在宫中坐镇,你一定还要收拾烂摊子。现在我把这丫头给收了,外面那小子你就可以尽情拿去使唤,也不怕他带女人去游山玩水什么的。更何况现在时局未稳,想要夺权的多得是,要是这丫头在那小子身边,一定会成为他的弱点,把她留在这里,他就能安心把中麒的社稷给搞上去了,你这个宰相不就很闲了吗?”挤眉弄眼地诱哄着洪旷,龙柯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这主意听上去倒不错……”一听到自己会有很闲的未来,洪旷立马眉开眼笑地倒戈,连忙向着龙柯劝说林忆蓝:“顾姑娘,龙谷主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精通奇门异术,观天象测未知,最重要的是他的医术无人能出其右,你拜他为师,绝对是福气啊!”
“不行!”林忆蓝想都不想就拒绝,虽然这老头的医术是否高超还有待考察,但这里的药材,还有她所在的房间里的医书,都是别处所没有的,再加上这里似乎经常有因各种原因而快要歇菜的人主动被抬来接受人体实验,这样一个环境,对她的诱惑的确很大。
不过,要离开风两年,她做不到……
“喂,丫头,下在那小子身上的盅我可不会帮你解。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看着那盅毒噬掉你的心上人,要么,跟我学,自己救他,如何?”龙柯一副像在商量的口气,听得林忆蓝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卑鄙!”
“啊呀,不要把老人家想的这么坏呀,那是最温和的盅,在这两年间,你的心上人绝对感觉不到一点异样!”
“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就算学医也犯不着整日待在谷中吧?”为什么她必须两年不能出谷?
“学习是一部分,偶尔我不在谷中的时候你帮我照料一下,很简单吧?”龙柯继续笑眯眯。
回春谷中人才虽不少,但却都是些不懂变通的家伙,谷中的客人,又都是些有江湖纠纷的武林中人,他哪放心把自己的心血随意托付给人啊?
至于林忆蓝,虽然还很嫩,但资质不错,龙柯倒是极有信心,经过他的调教,绝对能独当一面。
“偶尔?”林忆蓝微眯着眼,看来看去都觉得这老头的偶尔会是频繁的替代词,忍不住问道,“你不在谷中能去哪里?”不会又去费尽心机找个徒弟回来吧?
“趁着还有时间,当然是去笑傲江湖闻名天下了!”龙柯的豪情壮志从来不止拘泥于被人当成医圣。
闻言,林忆蓝几欲喷血,这老头要去笑傲江湖?!能含笑九泉就不错了!她能预言这老头一定是被雷给劈死的。
对于拜龙柯为师,林忆蓝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妥协,大不了等她学会如何解盅后自己溜回去!
“第一次收徒弟,都不知道要教什么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龙柯笑吟吟地自语道,“苗疆的盅蛊术就放最后教好了,嘿嘿……啊!”笑得太过忘形,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危机,才乐到一半,头部猛地遭受一击,龙柯幽怨地看着满脸黑线的林忆蓝,喃喃道,“对老人家下手就不能轻点吗?”
“多敲几下,预防老年痴呆。”收回砸痛了的手,林忆蓝转身就向外走去,“我要见见风。”
就算他不清醒也好,只是想见见……
这一次,龙柯没有异议,站在门口的药童也没有阻拦,林忆蓝畅通无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