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从未打算在天上楼住下去，她选择要逃跑的时候，云雨欢正在和弟弟云水莲促膝长谈。

云水莲依旧是那万年冰山的冷漠样子，云雨欢坐在一边双手撑着膝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一点，“你不要这个样子嘛？我这次可是下了很大决心来的，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进行一次深刻的探讨，比如互相检讨之类的。”

云水莲动都没动，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以为他在用腹语，“检讨？不是互相，是你。”

“乖啦，”云雨欢坐在了云水莲身边，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从小你就最听我的不是么？”

“凡事都有例外。”

云水莲句句带刺，没有一点儿想要妥协的意思，云雨欢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件事儿不好搞定。

这云水莲凡事都听从自己的没错儿，一点儿个人主见都没有，用云雨欢的话来说，这家伙纯粹是个巨型婴儿，就连问他喜欢吃什么菜他都说听哥哥的。

但这并不是因为兄弟两个是龙阳断袖，说起来还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外界对天上楼的猜测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但是也从来没有猜对过什么，众人之所以以为现任的天上楼楼主肯定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是因为从上一代楼主过世之后，天上楼的统治者一直没有现身过，他们都以为应当是老楼主的子嗣在打理着天上楼。

事实上，在云雨欢接管天上楼之前，天上楼曾经有一段女政时期——老楼主唯一一根独苗病亡，老楼主去世之后天上楼群龙无首，为了避免天上楼就此崩离瓦解，云雨欢和云水莲的母亲开始了领导天上楼的日子。

其母一边管理天上楼，一边教导着两个儿子，当年丈夫去世导致天上楼没有接班人的事情对她印象非常深刻，所以虽然有两个儿子，她也还是在为此担心，想将两个儿子都培养成非同一般的人才。

天上楼在江湖上是一个颇为神秘的地方，神秘的不光是它那忽上忽下飞天遁地的地理位置，还有天上楼的营生，经常能听说天上楼的门客在某某处一掷千金，却不知道他们以何为生。

人言道，贪多嚼不烂。一般人选择营生也就选择一门，走镖的走镖，开赌场的开赌场，唯有这天上楼不然，只要是金财的生意就没有他们不做的，内八行外八行，无一不涉及，手下的门客众多，涉及到这江湖上敛财的各个领域。

这在天上楼的发展历史中也是颇有渊源的。

早年间，天上楼第一任楼主，也就是天上楼的创始人，那老爷子为人和善，结交众多，江湖上哪一门哪一派都有些相熟，一群人凑在一起，不能说全是精英，也不能说是群乌合之众，总之包罗万象五花三层吧。

喜欢热闹的老爷子将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创建天上楼，只要是能帮忙的事情都能帮忙做一点，名声也越来越大，最初的时候民间有句口语说是：“有事天上楼，能解神仙愁”，意指天上楼无所不能。

现今的天上楼中还有不少门客是祖上就在天上楼办事儿，一代代传下来，都在天上楼讨生活。门客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但是天上楼的性质却改变了不少，从最开始的江湖侠义发展到上一代就变成了只要出钱什么活儿都愿意做，甚至没有善恶分辨，为了银钱，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行事风格在云雨欢和云水莲母亲那一带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兄弟两个就是在母亲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

大概是因为当年兄弟两个的父亲就是被奸人所害，所以母亲在教导他们的时候经常强调的重中之重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事情有什么前提，不管前提说得有多么冠冕堂皇，只记住一点，不管对你拔刀相向的人是谁，在他动手之前先杀了他。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手段。

母亲的爱因为失去丈夫而变得有些扭曲，她宁可兄弟两个变成奸诈之人，也不想让他们像亡夫一样惨死在小人的刀下。

兄弟二人中，云雨欢的性格较像母亲，接受这些教导的时候吸收很快，不消多时就理解了母亲这套真理中的奥义，但是性格与父亲一脉相承，为人敦厚老实的云水莲相比之下就要笨拙许多，这种只顾自己性命，对他人的生死置之不理的行为在他眼中实在是残忍并且荒蛮无理。

差不多是在云雨欢十二三岁的时候，那时候云水莲才七八岁，母亲曾经分别问过他们一个问题。

“雨欢，如果有一天，水莲想要杀了你，你会怎么办？”

云雨欢不假思索，“当然是杀了他。”

“可是他是你的弟弟。”

“可是你是我的娘亲。”

母亲脸上的笑容很是满意，又去了隔壁云水莲房间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还未听完问题，云水莲就大哭起来，“为什么哥哥要杀了我？”

母亲马上表现出不耐烦，“不要管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问你，你会怎样。”

云水莲接受不了这个问题，“不会的。”

“他会杀了你。”

“不会的。”

母亲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瞪着眼睛，“云水莲，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你哥哥手上。”

因为这个问题，云水莲遭到了严厉的惩罚，被关在禁闭室里掉了三天，放下来的时候脸色和鱼鳞色一样，放着青绿的光。

云水莲差点儿就那么死了，不过在挖掘出了他来自本性的懦弱时，他的生死对于母亲来说已经不再重要，这样的孩子就是留下来，早晚有一天也会像是他父亲一样受人欺骗，死于他人手中。

云水莲在病榻上躺了快半个月，恢复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偷偷去找了云雨欢。

当时云雨欢正在练剑，云水莲站在一边不敢打扰，哥哥练剑时眼神中的杀气让云水莲看都不敢看，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双手扭捏地抓住衣角纠结地死死攥着。

哥哥，真的会杀了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