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泯泽大喝一声,但是明显已经底气不足。他自幼在宫中长大,什么时候和这种人打过交道?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越是地方上的官员就越是难以对付。五十大板?难道说这是前阵子自己对琉采杖责一百的报应来了?他的脑袋里现在已经顾不上想为什么说天子驾崩了,重点在于自己现在要怎么对付眼前的难关。两个捕快已经露胳膊挽袖子冲着自己来了,泯泽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对方一看他这架势,更是不依不饶,“若有反抗,责罚加倍!”“混账!你们知道朕是谁!”“朕”字都出来了,两个捕快互相对视一眼,顿时捧腹大笑,“原来还是个疯子!”泯泽被他们羞辱,脸上红一片白一片,煞是窘迫,“是谁说天子驾崩的!此等反贼罪可当诛,你们怎么能听信这种谗言!”小吏有点儿不耐烦,伸出手来抠着牙缝里的菜叶,呸地吐到一边,“少和他废话,给我抓起来,打!”一个地方官,四个捕快,泯泽知道和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了,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只是他虽然习武多年,却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宫中那些侍卫哪个敢真刀真枪地和他对练?软趴趴地两下就倒了!泯泽有些心虚,却咬着牙不肯乖乖束手就擒,那捕快刚一冲上来,泯泽顿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剑就往捕快的眉心刺去。捕快也是个酒囊饭袋,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功夫,刚看到剑光冲着他自己去了,竟然慌了神,连躲都不知道躲了,任由泯泽的剑一下将他的脑袋刺穿了!事情来得有些太突然,泯泽本来只是想和他们暂作周旋然后伺机逃跑的,谁知道就这么杀了人!刀卡在捕快的脑袋里根本拔不出来。眼见其他三个捕快一见了血吓得就要逃跑,高头大马上的小吏怒喝一声,“跑什么?没看到这孙子穿得不一般么?”那奸笑的声音给了捕快鼓励,他们恍悟,打量着泯泽不凡的穿着,看来抓住他肯定能敲一笔,更加卖力起来。血从剑尖上往下淌着,流到了泯泽的手上,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感到极为悲伤。这些都是曾经臣服于他的人,他亲手杀了他们,而原因是他们要反抗自己。皇位又如何?还不是说变就变的。泯泽来不及思考太多,猎猎风声在耳边聒噪,三个捕快豺狼一样冲着自己扑了过来,不像是宫中比试,至少还有一个一个来的规矩,这些人根本不管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没有任何套路,将泯泽团团围住一齐攻击……泯泽最终还是倒下了,小吏的靴子踩在他的脸上,那脸孔像是戏剧里的丑角,不让他去演戏真是埋没了这张丑恶嘴脸。“你跑啊?怎么不跑了?来人啊,给我把他的衣服剥了挂在城门口上示众!”泯泽躺在地上,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眼前血色模糊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一只手徒劳地在地上摸索着,却被人狠狠踩住,骨头都快要断裂,他也没有力气喊疼。浑浑噩噩中,衣服被人剥了下来,身上单薄的内衣被鲜血黏在了皮肤上,轻轻一碰就好像要将皮扯破一般。两个捕快拖着他的手,两条腿就在地上拖着,一直拖到了城门口,腿上已经被石头划破了不知道多少道伤口,像是丢垃圾一样扔在一边,然后用绳子将他的双手捆住,一点一点吊了起来。泯泽能够感觉到无数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如若有钢针刺骨万箭钻心,议论纷纷的声音冲破耳膜,他却不想听,也不想思考,那些声音在他的耳中不过是苍蝇的嗡嗡乱叫。他不敢听,不想听到往日跪拜在自己脚下的人对自己发出讥笑。他的心脏没有那么坚强,这样的羞辱,他承受不了。就在太阳快要西垂的时候,周围突然变得极为安静,泯泽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便看到刚刚还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百姓们规规矩矩跪在了大路两侧,留出了一条极为宽阔的地方,而顺着这条宽阔大路往前看,一行人身跨骏马,正在往自己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两个官员,虽然也穿着孝服,但只是从眉眼间就能看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条极长的队伍,厚重的金丝楠木棺椁上刻着龙纹,看样子正是要往龙陵山的皇族陵墓送去。那……就是自己的棺椁吧,泯泽忍不住冷笑着。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为首的官员吸引过去。泯泽瞪大了眼睛,那是礼部尚书郭玶徵!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人群还未来到自己面前,泯泽就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郭玶徵!”许久没有人这样直呼自己的大号,郭玶徵表现得极为惊讶,正要发怒却看出了些端倪,策马小跑两步来到了泯泽面前,仰头看着头顶上血肉模糊的泯泽。“你忘了朕了?说!到底是哪个反贼拟造了朕驾崩的消息!真是胆大包天!”虽然那面容已经满是血痂无法辨认,但是郭玶徵还是能认得出那声音,他犹豫着凝视了泯泽半天,倒吸了一口凉气。泯泽冷视着郭玶徵的眼睛,这大概就是皇族的一种气势,尽管自己身处低洼的泥沼中,却还是有着王者的风范。谁知道郭玶徵竟然低下头去,转身跑了回去,他眼看着泯泽,冲着小吏招招手,两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泯泽,窃窃私语了什么,小吏的脸上露出了奸诈的笑容。然后……郭玶徵竟然率领着队伍走了!泯泽悬空,张牙舞爪地挣扎着,“郭玶徵,你的脑袋不想要了么!朕就在这儿,你要送棺椁到哪里去?你以为天下真的乱了?!”郭玶徵好像听不到泯泽的话一般,依旧昂首挺胸,驾马带着大队人马远远地离开了。泯泽的心彻底凉了,绝望感如同潮水一般袭来,铁一般的事实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带着玩味的嘲笑强调告诉他:你已经不再是什么皇帝了。夜风吹来,泯泽微微颤抖着,自己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绝望和恨意在他的心中如同疯长的野草一样迅速滋生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泯泽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