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泽一直低低地深呼吸着，这样的场面让他感到无比烦躁，的确想要冲着皇后大发雷霆，可是心里又觉得有些舍不得。毕竟她现在已经沦落到了这样的下场，就算是惩罚，也有些太重了。“你起来吧，”泯泽声音低沉地说着，“把衣服穿好，我带你走。”皇后猛然抬头，双眼中充满了希望，“陛下要带冉儿……”泯泽赶在皇后将话说出来之前把她打断，免得如若她说出想和自己回宫的话来时，他会不知道如何拒绝，“朕给你赎身，然后……回家去吧。”泯泽没有告诉将朝中的事情告诉皇后，司马家因为她司马冉儿齐齐辞官，不知道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如果把她送回去的话，司马家的事情也可以藉此得以平息，正所谓一箭双雕的事情。谁知道停了泯泽的话之后，皇后眼中刚刚燃起来的希望又熄灭了。倒也不是奢求太多，她只是又忍不住幻想了一次。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什么皇后，连站在泯泽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也许他会好心将自己送回家去，然后如弃敝履扔在一边，也许一生也没有再见到他的机会。与其那样，皇后宁可就留在这里，给他的心中留下一个遗憾，至少能让他总记着自己。皇后苦笑着摇头，“陛下不必担心冉儿，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怪冉儿自己愚笨无知自以为是，明明有安逸生活却不知满足，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只能算是活该。这是惩罚，因果一报又一报，冉儿该受。”泯泽看着皇后的眼睛，以前总觉得她的眼神太过幼稚，一眼就能从眼睛里看到内心，总是在想着每日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她什么时候能够长大。可是成长总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像是蝴蝶破茧而出，绚烂的美丽总是要以剧痛作为代价，不知道有多少蝴蝶死在了破茧而出的过程中。所谓的脱胎换骨，说俗一点，注定是要剥一层皮。泯泽叹了口气，也不再勉强皇后，将怀中的银子尽数留给了皇后，“这些银子足够你赎身，什么时候想离开了就走吧，回家去也好。”皇后没有说话，银两放在桌上，她看也不看一眼，好像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早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了，她的身上背负了太多连她自己都难以忍受的肮脏东西，曾经的地方与现在相隔了太远的阶梯，早已经爬不上去了。“朕要走了，你……”泯泽犹豫了片刻，“好自为之吧。”泯泽搜肠刮肚也只说了这么一句，皇后却依依不舍地送到了门边，“陛下……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问。”“什么？”“陛下是出来找琉采的，是么？”泯泽犹豫了下，他看着皇后的眼睛，猜得出她一定是从哪里听到些什么，抿了抿嘴唇，“不是。”皇后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微笑着掩藏眼中的泪痕，点了点头，目送泯泽离开了这里。泯泽撒谎了。他是很少撒谎，人生中的几次谎言都是屈指可数的。今天，他迫不得已。皇后的眼神让他不得不撒谎，但是说过了之后又有歉疚和悔意。如果自己说了实情，她必定会伤心，但也许只是一时。但自己的这个谎言，不知道会让她留恋多久。这世界上有着太多的不得已，老天总是在不停地玩着孩子的无理把戏，泯泽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尽量地，尽量地将事情做好，不让自己留下遗憾。仅此而已。他已经习惯了不要将自己想得太过伟大，过于坚硬的剑往往更加容易被折断，这样的道理，他已经看开了。离开了青楼，泯泽住进对面的客栈，雇佣了一个男人帮自己去青楼里打探消息，并花重金将那盲人姑娘带了过来。可惜不是琉采。这让泯泽的心稍稍释然了许多，然而寻找的步伐却不曾停顿，继续往洛城飞奔而去。一路上人烟稀少，让泯泽的心安静了许多，大概这就是他想要的感觉，这么多年来却求而不得。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应该是极其悲哀却又不得不承受的事情。命运给予了每个人不同的赠与和苛求，泯泽一直想不通做皇帝这种事情对自己来说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洛城距离青北城有一天一夜的路程，然而心急如焚的泯泽快马加鞭只用了一个白昼便赶到了。多耽误一秒钟，琉采就多一分危险，她现在双眼看不见，作为她的眼睛，泯泽强迫自己不能停下来！刚来到洛城，泯泽就发现城中气氛很是不一般——城中人人披麻戴孝，哭天喊地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如果只是百姓也就算了，说不定是当地的好官殡天了，但是泯泽很快看到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在城中走来，看他们的官靴便能看出身份，然而他们竟然也穿着孝衣！泯泽讶然，心中的疑惑就更多，将马拴好之后退到了人群中间，“这位老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为何是如此排场？”老人正忙着装哭，拖着长腔哭了两声之后凑到了泯泽的耳边，“天子驾崩了！”天子驾崩了！这五个字在泯泽耳中如同惊雷一般响了起来，许久还发出嗡嗡的回声。这怎么可能！自己就是天子，好端端地活在这里，天子驾崩？莫非不是笑话！然而唯一能够解释眼前排场的理由就只有天子驾崩了，除此之外，泯泽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满城戴孝到底是什么原因。就在他木讷沉思的时候，官员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来，“所有人都披麻戴孝，你为什么还穿着便衣？”泯泽冷笑，心说：没听说过世界上哪个人自己为自己穿孝服的！不过情况特殊，本来自己说自己是天子就不会有人相信，现在更是盛传天子已死，自己要是说了这种话的话岂不是更要被鞭笞！泯泽将心中的怒火强压回去，“回禀……大人，”他咬着牙，以前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对一个小吏说这种话，“小人是刚从城外来，路途上尚未听说天子驾崩的消息，所以不曾知道，还请大人宽恕。”小吏哼了一声，“来人啊，给我拖回去重则五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