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终止在这一日风和日丽的山尖高岗。
那时夜鸾提着两只刚刚打到的野兔,穿过稀疏的树木,看见天浅正从西河谷谷地的围栏内倚树小憩,蔺千军坐在一旁休息,不远处的侍从东倒西斜的睡着午觉,只有羯未出现在夜鸾的视线范围内。
就在夜鸾翻身入得围栏那一刻,大地剧烈的震荡,似有千万猛兽袭来,气势汹汹,骇人心魂!
直觉告诉夜鸾有危险靠近,于是他扔掉兔子,一溜烟窜到天浅身边,拉着还处于朦胧状态的她飞快的向着高处逃去。
蔺千军立在原地未动,并不劝止夜鸾带走天浅的举动,就只是那么站着,望向传来巨响的地方,眼神坚毅。
夜鸾带着天浅直直跑向他们身前的山尖,一路上树枝刮破了衣衫和脸颊,最疼的一次是一支带刺的树枝刮破了眼角,血灌进眼睛里,他只觉得一阵血色,却不松开她的手。
“夜鸾,夜鸾,我们去哪?为什么、为什么要跑?蔺教辅没有跟来,还、还有羯!”天浅从后侧沿着夜鸾为她开辟的路吃力的跑着,问出的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奔跑的脚步没有停下,他再一次紧了紧他掌中的手,急行如风。
震荡的大陆龟裂而开,遍野的绿意此刻已被埋葬在褐色的泥土之中,蔺教辅道骨仙风,白衣翩飞,面对着那未知的震荡没有丝毫的惊慌。
然,那震荡忽然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旷空悲鸣,似野兽受伤后的呜咽呻吟。白色身形一晃,蔺教辅没有趁机逃跑反倒是迎向震荡的方向。层层碎土过后,一只通体碧绿的巨虬盘曲在大地之上,那只虬眼神温和,左半边的龙面上一道红色的印记赫然纵横,平添了几分凶恶之气。蔺教辅走向那巨虬,低低咒语,不刻虬便不再发出声音,安静的伏于地面。
此时,夜鸾已经带着天浅奔到山腰处突出的一面悬崖,从崖顶向下望去,下面的情景尽收眼底。天浅原本因为缺氧而大力起伏的胸口在看见巨虬的瞬间彻底窒息。
“不…不…不!”她大吼出声,眼底是大片晕染而开的水雾,她一边用袖子抹泪水一边努力看清盘踞在下方的巨虬。
那是羯。她知道那是羯!可是她没办法对着那个庞然大物叫出羯的名字,她不想要他成为那般模样,于是,除了那个“不”字,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青色巨虬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大首,四目相对的刹那,龙眼瞳孔瞬间缩紧,金黄墨绿,晶莹剔透,那是残卷荒凉,万念俱灰的绝望,是刺痛心扉,钻心挖谷的悲恸,是无声的哀鸣,是瞬间坍塌的信仰。她望进那眼底,心如刀割。多年以后,天浅每每想起那瞬交缠的视线,她都如掉进绝望沼泽,无助彷徨,她恨那时幼稚单纯不够强大的自己——如果那时她没有哭,如果她对他微笑,亦或是还若往常一样轻声唤他的名字,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巨虬别过眼去,对着下方的蔺千军微微颔首,便张开了龙翼飞向空中,不刻,便消失不见了。
“那是……羯大哥?”夜鸾在一侧问道,显然,他也是被吓得不轻。
然,一个响亮的巴掌直扇过来,“啪!”脆响突兀。
夜鸾很是茫然,呆滞一刻便要破口大骂,却不料仰起脸时半分怒意也无了,面前的人儿一双泪眼,满面的汗水和泪水交织,她咧开嘴巴大声的哭,几乎所有的牙齿都能看得见,她用手背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却怎生也无法阻挡那决堤般的泪水奔涌而出。
他知道,天浅很难过,因为,那是他的羯哥哥。
“你别哭,那个不是你的羯哥哥啦,是我们看错了……对不起,我收回我说的话还不行吗?”
“呜呜……”她只是哭,大声的哭,犹如肝肠寸断。
风暴骤起,三日内,以广角城为中心,东、东南、西南、西北四个方向均出现了巨虬现世,各大江湖教派、世袭家族都向着最早发生巨虬现世的广角城方向关注。穹王迫于压力,不得不下令悬赏斩杀巨虬以绝后患。
然,三日之后,巨虬再没有出现,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一时之间,天下人均是一头雾水,整片广角大陆笼罩大片疑云。
一月之后,屠虬之事不急而终。
乍看之下,世事未变,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还是风平浪静,看不出端倪。
但细看之下,似乎有那么一丝异样游走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伺机而行且迅速扩大。
自巨虬出现之后,西河谷一带便成为了禁地。穹王派遣暗部十四魔君驻守。民间各类异闻传说风靡而至,于是原本“碧色倾透万世青”的西河谷地便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魔谷”。
——魔谷乃是上古时期龙族繁养生息的地方,因为受到龙族首领强大法力的遮掩,隐形于世,地点凡人之中无人知晓。但关于龙族的传说很多,常常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世世代代的相传着。其中,有真有假,有夸大也有疏漏,但这些都不影响人们对于龙族强大力量的向往与崇拜——这便是为何,在广角大陆上,所有的人都信奉龙之传说的原因。
夜鸾含着一根草根边回忆着从宫中老人那里听来的龙族传说,边走向天浅的寝宫。
那精致的人儿摊开右手,盯着掌心那些分明的纹路,鼻尖酸楚。从天浅有记忆开始,这手便一直被羯牵着,她的每一步成长、每一个夜晚与黄昏、每一处景致…都是由他牵着走过。这手仿佛就是他的专有,他命中注定该执起的一片柔软。如今,却是人去,此掌如空。
“羯……你去了哪里?”
“蔺教辅说,那只巨虬虽然如你所说,有着和羯一样的红色印记,但单凭这一点,我们不能认定那巨虬就是羯。所以,天浅,你不要……”
“若不是他,那羯去了哪里?”天浅猛然打断夜鸾的话,拿起手边的绣枕便向着夜鸾砸去。
绣花枕头是伤不到夜鸾分毫的。只见夜鸾一个跳脚,闪过枕头,而后窜到天浅身前,大力勾住她的脖子,压低声音说道:“既然你那么想找到你的羯大哥,不如我们自己去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