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天浅终于收起烦躁,黑白分明的眼睛如猫一般的挑起。
“当然是离开这里,游走江湖,寻你的羯大哥的意思啊!”
“哪有这样的道里!夜鸾,你真会出馊主意!”天浅原本充满希翼的眸光瞬间灰暗下去,似是注意力被分散开去,心底的烦躁瞬间变成了失落。
然,那妖精一般的孩子扯起魅惑的笑,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难道,你想要在这座鸟笼一样的城池里等待你的羯大哥吗?”
“夜鸾,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怂恿我逃离宫门,你居心何在?”
他的面上有一瞬的错愕,晶亮的眸染上一抹受伤,那时的他还是十几岁的孩童,还不会完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说出的话也是幼稚至极,饶是正处于混乱状态的天浅也看出了他的不快,他说:“我只不过是想让你更快活,这倒是成了错了,那好,我再不理会你了。”
天浅的手抓在半空,却与夜鸾翻飞的衣袂擦边而过,一声抱歉哽在喉头,没有说出口。她坐在床榻之上眨一眨干涩的眼,终于一大滴眼泪滑落。
是真的很伤心,夜鸾顺着宫道一直走,越走越快,几个路过的宫女浮身对他请安,叫了一声“夜少爷”,谁知他晃若未闻,直直的走过,带起一阵风,有着彻骨的寒意。
那一夜,夜朗星疏。夜鸾在凤凰花树下仰头望天。夜空中的星辉勾勒出一张脸,那容颜之上有淡淡笑意,很是熟悉。可是任他怎样回忆,都想不起那是谁的脸。这么久来的第一次,夜鸾对自己那白茫茫一片的记忆空间感到了好奇与无力。将指间的叶子含入嘴中,微微用力,一曲凄美流畅而出。
窗棱下,她倚栏而坐,悠悠扬扬的曲子钻入耳中,有种深刻的忧伤。天浅顺着围墙望去,看见那树下的人影,如佯徜在陌路的倒影,无法触及。
“浅儿。”身后蔺教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见她没有反应,只得唤她的名字。
“蔺教辅…若浅儿离宫,可会引起事端?”天浅问道,语气很是小心。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蔺教辅朗声说道:“只需向穹王秉明缘由,便不会有事端发生。”
“恐怕,让他知道了缘由,我就再没了出宫的机会。”
“不会的,如今羯失踪,这宫中再没了能有资格教浅儿武功的人了,穹王怎会阻止浅儿去学习武艺呢?”蔺教辅的声音沉稳,语气轻重缓急。
一瞬间,她的容颜上展露出灿烂的笑意,天浅几乎是奔过去的,她大力的环住蔺教辅的腰身,将一张小脸曾在他的前襟,大声说道:“蔺教辅,你真好!”
翌日。
云清风朗。天浅换上一身素白的劲装一路奔到穹王的寝宫。不刻,便有宫人为他带路。穹王靠在软床上闭目养神,暖黄色的纱幔静静的垂着,阻隔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何事?”
“天浅有一事想请穹王奏准。”
“何事!”这一次,穹王的声音透漏着极度的不耐,再一次重复了原先的话。
几乎是本能的,天浅不加任何思考的说道:“天浅想要出宫练武,请穹王成全。”
“浅儿,你越来越胆大妄为了!”话虽这样说,然而穹王的语气却并没有咄咄逼人。天浅见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离开,面上的神色瞬间便灰暗了下来。
无奈只得离开,踩着宫道上的石板路,心情糟糕极了。
不知不觉来到夜鸾的寝宫,还没有踏进去,便听见咒骂之声传入耳中。
“不知好歹!死天浅,臭天浅,我才不要管你快不快活呢,我才不陪你练武了呢!老子受够了!让你清高,让你误会我,我打死你打死你……”
看样子,昨天自己确实是过分了。曲解了夜鸾的好意。如今,又怎么好意思去道歉呢,更何况,听夜鸾的话里的意思,似乎他真的很不喜欢陪着自己练武啊。
快到傍晚时,天浅被穹王身边的一名宫女领到了穹王的寝宫。依旧是白天时的模样,只是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
穹王的声音从纱幔的那一端传来,带着慵懒惺忪的感觉:“浅儿,朕和你谈一个条件可好?”
“穹王请明示。”天浅将身子伏在地上,语气谦卑。
“朕知道你此次要求出宫,定是为了寻你的羯哥哥。但是世间万物有善有恶,人心险恶叵测,朕怕你会吃亏。所以,朕要你先专注修习武术五年,五年后,朕便放你自由,如何?”
天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贴在地上的额头有丝丝冰凉侵入骨骼,带来振奋——自由……多么诱人的两个字啊。
没有想太多,天浅坚定的说道:“好,天浅愿付出五年修武来交换自由!”
那一日,风和日丽,夜鸾靠在树下数着枝头的小鸟,眼睛下面有丝青黑,显然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宫墙另一边,有宫女经过,议论纷纷。
“你们知道吗,穹王好像已经下旨将天浅送到宫外去呢。”
“当然知道啦,羯大人离开皇宫,这宫里虽然能手如云,但要是论传授武艺这方面,宫中已然没有了。”
“是啊,若是蔺教辅再年轻一些,或许能教天浅,可他现在也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
“对啊,哪里比得上大咬崖那里的活仙啊…”
…
天浅,要被送出宫吗?
夜鸾脑子里已然乱成一团,不能思考,待到将那些琐碎凌落的句子组装起来,说话的那些个宫女已经消失不见了。来不及多想,夜鸾直接冲到天浅的云遥殿,却未寻见人影,一抹慌乱爬上心头,如蝼蚁嗜咬。
待到反身跑出殿门时,正与进来的蔺教辅撞了个满怀,夜鸾生生急红了一张脸,大口喘着粗气问道:“蔺教辅!天浅在哪里?我要见他!”
“浅儿三日之后便要被送出宫去,鸾儿,去好好和他道别吧!”蔺千军的话无疑是给予夜鸾一记重击。
只见夜鸾眨了眨清亮的大眼睛,嘴角却是下塌,他愣愣的问:“天浅在哪?”
“西河谷的外栏……”
蔺教辅的话还没有说完,夜鸾便已然如风一般的掠过,带起一地落叶,甚是萧索。
空荡荡的云遥殿处,蔺千军不禁仰头望向如洗碧空,叹道:“秋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