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瑢应了个礼,退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件屋子。
君然搁下笔,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字,说:“拾了吧,这天儿到底还是有些凉。”说着便回了东厢。我抬头看看太阳,正近正午,太阳明晃晃的挂在空中,空气里散漫的荡着春日融融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暖意,这凉的,怕是别的东西吧。
依言收拾了几案,君然写的是一首诗:芸芸飞花不穿庭,却教香暖醉容颜。但见颊边已有晕,方知此情入心间。诗似乎还没有写完,当是没了兴致。我笑笑,只一并收拾了去。
回到东厢,君然只是怔怔的坐在窗前,连我进来都没有意识到。我在他眼前晃晃手指,问:“怎么了?这般魂不守舍的,莫不是想起哪家小姐了。”
君然一本正经的看着我:“继茹,你之前是怎么样的身世?为什么家里忽然就获了罪,到了这般境地。”
不想君然突然问起这事,顿然让我不知所措,那一日的情景,在我脑中混混沌沌,这半年来,甚至是在梦里,都不敢去触碰那一日的记忆,全是哭喊,全是官兵,全是抢夺,然后是没入父亲胸口的那一柄白晃晃的刀。还有什么,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手被君然握住,君然这一段身子确实是好了不少,至少手上都有了温温的气息,不再是原来的那样冷了。“算了,别想了。”君然眼中溢满怜惜:“总是有我,不管是怎样的过去,我定会护你周全的。”
我信他,只是我自己确实应该想想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让身为刺史的父亲一夜获罪,并且被当场斩杀。这不是我愿不愿了,这应当是为人子女应当做的事了,若是父亲是因为什么而死,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没入奴籍都不知道,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混日子,那么又何苦千辛万苦从官妓那里争取了机会到高府来呢?
父亲身为刺史,一身公正,自然结了仇的不在少数,只是能让上面那位,或者说能让调得动兵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弄的我们家破人亡的,应该没有几个,有这样权利的,高相算一个,他跟随上面那位南征北战,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坐到这样的位置,自然是有这样的手段和魄力;上面那位算一个,他本是坐拥这大楚河山,我母亲又是梁国之人,给父亲扣一个里通外国的帽子也不足为奇;大王子应当不会,父亲一直是力挺大王子作为储君的人,他常说大王子礼贤下士,文韬武略,若是能坐上王位,必是楚国之幸。那么这么一来,必然会得罪其他王子,尤其是手握重兵的二王子,并且二王子也是最有可能动用兵权的人因为君然的问题,就这样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夜,这些人中,却数高相和二王子最有嫌疑。父亲常常弹劾高相,总说高相傲慢无礼,轻视国法吗,因而和高相常常争吵。而二王子那边,却是因为父亲力挺大王子损害了二王子作为储君的利益,从而获罪。这样想来,我在这高府之中,却不知是对是错。
一夜无眠,清凌凌的睁开眼,天却已经蒙蒙亮了,随手扯了一件斗篷披上,便在院子里坐了。初春的清晨,寒意还有些刺骨,月亮已经下去了,那颗启明星却亮的仿佛能照到人的心理。
“继茹,”君然竟然也醒了,从身后抱住我,他依然很瘦,骨头都会硌人,却让我无限安心:“若是不愿意和大娘他们住在一处,我就再病些日子也无妨。”
他竟是这般心思,竟是怕从这里搬回他原来的湘居我便要面对大家族那些面上繁华,内里阴暗的世界,害怕他们会伤害到我,所以才有了白天的那一问。并不是在意我的身世。
虽然我在这里照顾君然已经半年有余,因着君然一直在病中,我们一直分塌而眠,话又说回来,即使和君然睡在一处,就他那时那样的身子,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这几日,君然却依然和我分开睡着,他说他不能就这样让我不明不白的跟了他,他要给我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
如果要搬回湘居,我的身份就是不得不提的话题了,我的身世,决定了君然要为我争取一个怎样的名分,我要以怎么样的身份呆在君然身边。虽然早已想过君然必然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不过一想到湘居也许会有好几个女人围着君然,我便止不住的觉的不想过去。君然必然也是知道的,竟然为了屈就我宁可再病些日子。
即使他愿意,我也是不敢冒这样的险的,一想起那一日君然几乎在鬼门关打了个转转,我的心底就一阵一阵的凉。
将君然推回屋里,他却牵着我一直不松开。无法,只能和他一起窝在炕上,被窝里是暖的,隔着衣服,可以感觉到君然有力的心跳,这是我的君然,我将他从生死边缘带回来了的君然。
“君然,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在你身边就好,我信你一定会护我周全的,你不必这般纠结。”我枕在他的胳膊上,其实不太好枕,他还没有养起多少肉,还是有些硌,不过我却枕的很舒服。
他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大家族里的事比较多,日后回了湘居你要更谨慎些,有什么疑惑的事情就直接来问我,不要随意听信外面的谣言,不管什么样的大事,我们都一定互不相瞒,以防小人钻了空子,明白吗?”
我点点头,轻轻的咬了君然一小口说:“那我现在就有一个疑惑哦。”
君然说:“说。”
我正经的撑起身子,看着他墨玉一般的眼:“你老实说,你收了几房女人,我回去该怎么称呼?”
君然嘴角弯弯的翘起:“鬼丫头,这样快就争风吃醋了,老实说,我连一房丫头也没有收,湘居里一水儿的小厮,谢绝丫鬟。”
看着我不可置信的眼神,他伸手将我捂进他的怀里,闷闷的笑说:“再睡会儿吧,就要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