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姑娘,这是西藩进贡的葡萄,每个宫只分到一小盒,虽然母妃因为圣宠的关系分得一大筐,但我还是要背着母妃偷偷拿来的,你尝尝看……”
“那个……五殿下,太阳都落山了,请问您什么时候能……起驾回您的宫去啊?”尖锐的嗓音,赔笑的圆脸,但那张脸是显而易见的皮笑肉不笑,硬生生地挤进两颗越凑越近的脑袋之间。
“萧姑娘,这东宫妃子多,上好的葡萄东宫又只得五盒,僧多粥少的,你一个无名无份的女子,太子哥肯定想不到送给你的,你不用太感激我的……”像是毫无所觉,略显婴儿肥的男子依旧是一身巧夺天工的精致服饰,一手掰开挡在自己眼前碍眼的脑袋,继续凑近那个正拿着水果刀专心地撬礼盒上镶着的宝石的女子。
闻言,萧清影手上的水果刀顿了顿,转头瞄了眼角落瓷坛中一堆葡萄的皮与核,那种因吃多了葡萄而被腻到的恶心感再度上涌,连忙把目光收回,专注于盒上的宝石,顿时心情大好,继续小心翼翼地凿钻。
“五殿下,这您就想错了,今个儿一早太子殿下就遣人送来了三盒御赐葡萄!”抱着“想要轻薄咱家主子就从咱家脑袋上碾过”此等必死护主决心的徐进继续把被拨出去的脑袋强行插入,得意洋洋地冲某个坐在桌旁滔滔不绝的白眼男子比出三个手指。
小样儿,敢跟太子殿下抢女人,他还嫩着呢!
当然,在皇甫澈辰第一次出现在明秀宫时,徐进除了惊讶之外,还是很敬畏他的,毕竟是一个皇子,一个随口就可以摘了他脑袋的上位者。
但是,几天之后,徐进就惊悚的发现,皇甫澈辰一门心思地想把自己的摇钱树往歪道上拐,其脸皮堪比城墙,任他如何隐晦委婉地表达“滚”这个字的含义,皇甫澈辰都照旧从早上赖到晚上,以至于到后来徐进终于忍无可忍地决定采取比较激烈的手段解释相同的含义,几次都是强忍着往皇甫澈辰屁股上踹一脚的冲动咬牙切齿地拿着扫把把这尊大佛给送出去的。
这是东宫,皇甫澈辰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占着皇甫卓情与景妃之间的深仇大恨,徐进自然不怕得罪皇甫澈辰,反而相比之下,他家主子和五殿下有染这事儿传到太子的耳朵里,才是比较值得担心的事情。
终于把闪耀着迷人色彩的宝石给挖下来的萧清影抬眼看了看眼前双手捧着徐进的脑袋咆哮着“死奴才快滚开”的皇甫澈辰,她突然有种无力感,自从那晚之后,皇甫澈辰知道了她的住处,几乎天天上门报道,虽然她一直努力地想无视他,但是……好困难啊!
对于一个无时无刻不在面前晃荡的家伙,萧清影总是有种想要将他一掌拍飞的冲动,但遗憾的是,世上有种生物叫做小强。
也正因此,萧清影才知道,这个五皇子是个人格分裂者,除了一天之中最后一个时辰变身为满口看似哲理实则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的话痨之外,其他时辰全都是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拥有孩子心性的怪胎。
那日他在茶水中所下的药,萧清影也问过御医,是一种慢性毒的解药。与景妃想要下毒害她一事联系起来,她终于可以理解“只是不想浪费一条生命罢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她不明白,皇甫澈辰到底是怎么知道她会被下毒?
一转头,皇甫澈辰看见萧清影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皇甫澈辰被气鼓的脸顿时扬起灿烂的笑容,一把丢开那颗一点都不好玩的头颅,乐颠颠地挪着椅子靠近萧清影坐好,害的正在用力往前拱的徐进瞬间失去着力点,一脑袋扎在了地上。
“啊!”——“砰”!
对于背后的背景乐,皇甫澈辰自动地从耳朵里滤过,清澈的眼眸弯起,颇有肉感的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可爱到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捏,闪亮的眼眸中,像是片尘不染,方才在徐进那边所受的委屈一扫而光:“萧姑娘,去我那儿玩玩吗?”
萧清影一愣,刚想摇头,门外却不徐不疾地响起一道慵懒好听的声音:“影儿,原来你这儿还有客人啊?”
一见到来人,皇甫澈辰连忙起身,神情虽说不上恐惧,但也拘谨万分,对着缓步到桌边自然地在萧清影身边落座的皇甫卓情,低声道了一声:“皇兄。”
虽说是兄弟,但皇甫澈辰不知为何,在他这个皇兄面前,总是能感到巨大的压力,那股气势,与其说是皇甫卓情生在帝王家而养成的尊贵与傲气,倒不如说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邪雅参半,令人无从直视,即便是在笑,也带着无法抗拒的压迫感,他的那双眼睛,明明邪气得很,却偏偏会令人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听说五弟最近来这儿勤得很,怎么,和影儿聊得来吗?”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拣了颗葡萄送入口中,皇甫卓情嘴角勾着无所谓的笑意,瞄了眼紧张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的皇甫澈辰。
浑身散发着慵懒温和的气息,但说出的话却令徐进和皇甫澈辰齐齐地打了个冷颤。
徐进心中一惊,连忙跪直了身子,抢答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他是想勾搭主子来着的……”
闻言,萧清影和皇甫卓情同时皱起了眉,转向徐进,见他神色一整,满脸庄严肃穆地表达忠心:“但是已经被主子和奴才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萧清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看出为何徐进能爬上总管的位子而其他人不能。在为主子辩解的同时还不忘捎上自己,顺便给皇甫澈辰敲一记黑锅,打算借皇甫卓情的手甩掉他这个麻烦。
听完后,皇甫澈辰的下巴摇摇欲坠,有脱臼的倾向。
什么叫……勾搭?
“皇……皇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找萧姑娘玩一会儿。”毫无准备地被人诬陷,原本就被皇甫卓情吓到的皇甫澈辰顿时慌得语无伦次,清澈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望向皇甫卓情,但在与皇甫卓情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时,又飞快地躲开了。
“玩?”勾起嘴角,皇甫卓情玩味地重复着,随后又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澈辰,你已经不小了,一天到晚想着玩,像什么样子?”
“皇兄教训的是。”垂下头,皇甫澈辰满腹委屈。
然后,是可怕的沉默。
这两人……是兄弟?
萧清影疑惑的目光在这两个有着微妙气氛的人之间来回移动,为什么感觉……很生疏的样子?
“好了,回去吧。以后没事,就别来了。”沉默了一会儿,皇甫卓情终于开口了,只是说出的话,却是在赶人。
“可是……”皇甫澈辰闻言不满的抬头,却在看见皇甫卓情的目光时退缩了,“哦……”
委屈地应了一声,小鹿般的眼睛转向萧清影,在徐进欢喜的目光中,终于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喂,他是不是你弟弟?”斜了眼皇甫卓情,萧清影皱眉。
“是啊。”皇甫卓情乖巧地点头,一改方才的威严,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萧清影,带着些许委屈,浓密的睫毛微垂,投下淡淡的阴影,好看的薄唇紧抿,打断正想说话的萧清影,转移话题道,“影儿,你是不是喜欢他这一类型的?”
“诶?”
对于皇甫卓情的话,萧清影还没反应过来,便震惊地看到皇甫卓情眼中的邪气迅速褪去,琥珀色的眸子清亮如洗,清澈得仿似从未沾染过尘俗的污渍,薄唇轻扬,犹如清莲出水,清雅透明,加之俊雅的外貌,犹如天外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纯如白纸,与方才皇甫澈辰那幼童般的纯真比起来,杀伤力简直是在翻倍增长。
不过,深知皇甫卓情吃人不吐骨头的个性的萧清影看的却是毛骨悚然,这种人,太可怕了……
萧清影默默地往一旁挪了挪,却被皇甫卓情拉去抱了个满怀:“影儿,你打算始乱终弃?”
“你用词准确点好不好?!”萧清影强忍住往那张俊脸上揍一拳的冲动吼道,不管他的面皮怎么变,他本质都是个人渣!
“好。那就‘红杏出墙’吧?这个词准么?”皇甫卓情从善如流,眼眸弯弯,那一尘不染的气质,配着满是邪气的话,不知为何,萧清影有种想要喷血的冲动。
只是,她还没喷,倒是旁边那个抢先一步给喷了!
皇甫卓情与萧清影反应极快,几乎在看见徐进被飞跃进来的人打伤的同时,两人一起侧身避过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黑影。
堪堪地避开攻击,萧清影不满地瞥了眼皇甫卓情,若不是这个欠揍的痞子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去了,一向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危机的她怎么可能对周围的动静毫无所觉?
只是,此刻的情形容不得她细想,见那个黑影一击不中又重新转回时,萧清影也不敢怠慢,拉着皇甫卓情便打算找个空当冲到院子里,那样,守在外面的侍卫总会有所觉察吧?
不过,萧清影能想到这点,来袭的人自然也能想到,见他们打算溜,立马挡住去路。
巨大的黑袍,隐藏在帽兜里的脸,露在袍子外面犹如枯木的手,还有死寂的气息。
是那夜掳人进入假山的黑衣人!
萧清影目光一冷,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