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圣女，皇上选了户部尚书梁佐的女儿。”
我
稍稍沈思倒有几分赞叹，那般忠直的清流派，倒是个不错的拉拢对象，又甚少有可能引发外戚的忧患，只是梁佐的小女儿品性虽好，容貌却尚佳而已。看来不需要在我的羽翼之下他也足够可以逐渐强大，帝王之术也早在不知不
觉下浸染朝堂。
“……只是，余下的人选皇上全部纳入后宫，晋妃封嫔。”
“什么？竟如此胡闹……”我霍然肃穆蹙起眉头，“这叫新封的皇后脸面往哪里搁，怎么也没人劝阻。”
“皇上说了，皇朝一直子嗣稀薄，应引以为鉴，
该在年轻气盛时强脉子息。”
我呆顿了一瞬又疑惑道，“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啊……”
“毕竟皇宫里好些年头没有办喜事了，后宫一直冷冷清清……皇上说多些人陪您也好，若您有何异议可以找他商榷。”
“我知道了，是他选妃喜
欢便好……交待礼部婚典一定要大肆操办，皇上那边还等着你照料，先退下吧。”
我叹了口气躺回了卧榻，原来这一出竟是冲着我来的。
半眯眼之际却听到有密探汇报，“圣女，皇上听到李公公的回话，一怒之下将御书房砸了
个干净。”
“无碍。”我轻轻嗤笑却又忍不住忧愁，还是小孩子脾性，只是不磨练便不会成气候，是不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萝儿，见你前些日子丰腴少许脸色也红润得多，如今怎又清减了。”
闻此我望向出声的源头，继
而柔顺的应话，“阿爹，你来了。待恪儿大婚之后便要还政于他，这份煞费的苦心还不知要怎地曲解呢……”
“你笑起来了真像你阿妈……”
我忍不住又扯出一抹笑，却是夹杂着难得的俏皮，“阿爹，我一直想问，在你得知你们
二人之间不过是误会时，为了不去寻我们？”
阿爹轻轻抿唇，嘴角牵起苦蕾，“……你爷爷的死终是缘于雅儿，阿爹怨的是自己，始终无法释怀。”
我轻咳一声揭过话题，阿爹这几十年来的苦守，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惩罚。
“
萝儿，你现在不过守着一份责任罢了……可是你的身体在多年来已有抗性，对疼痛的压制也渐渐削弱。阿爹准备云游四海，为你寻求新的奇药良方……阿爹已是不惑之年，而你永远停留在双十芳华，阿爹只怕余下的时日无多了…
…”
听出他话里的沧桑，我指尖不由一顿，眼尾瞥过如我般丛生的华发，心忽的涩了起来。
“阿爹……容我再想想，至少也要安排妥当不能白费了这些年的心血。”
***
尚宗十二年，九月十六易婚嫁。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大赦
天下。
十里红妆，照亮了半个天际，新皇后的殊荣一时无人匹及。
金銮正殿，嘉佑帝的喜服上九只金龙栩栩如生。威严的耸立，字正腔圆的宣读奉召。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看着他旖旎的步下阶台，
温柔的扶起皇后，至此百官叩拜，万人称颂，在整个殿内一直回响不绝如缕。
我在帷幕之后却暗自隐忍着迸发而至的厥痛，今日亦是月圆之夜。却不能叫他人得见端倪，即便拥有黑羽军和汶煋阁的护卫。
夜宴，已是我的极限，
在月出笼的那刻，蚀骨的感觉更甚，平日里的积压全然奔涌而来。恪儿忙于群臣的纠缠，我寻了个理由及早离去，正因此后的主角不再是我。
正是半梦半醒之间，眼前却多了一抹阴影，顿时警觉起来，毕竟入苑之前早就挥退众
侍，此间却闻到隐隐的一股酒香，忽的被一记红帕盖住了脸庞。
不由恼火的支起上身，而浸湿冷汗的亵衣贴紧肌肤却无限泛起了凉意。忍不住寒颤，清醒时疼痛再度侵袭，不禁痛吟出声，多年来被刻意压制的反噬一同爆发。
倏
地被人抱住，耳边是如他雷鸣般的心跳以及暧昧的呓语，“姑姑……萝儿……朕的萝儿……”
骤然惊惧，突地意识到来人是谁，却挣不开气力的任由他为所欲为。
那双手有些轻颤却奋然的拂过脸上的锦帕，沿着轮廓一寸一寸的剥
落，
我只能克制到嘴边的呻吟，以免局势激化，“……恪儿，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萝……儿，你是朕的，只属于朕一个人的……”
我闭起眼压抑着无奈威严道，“皇上，你醉了，今夜是皇上的大喜之日，莫要皇后等得太久！”
“没有……朕没醉，是朕与萝儿的洞房花烛夜……姑姑，朕知是月圆之夜，还记得那个雷雨天，你在床边痛的抽搐痉挛，却依然怕惊醒了朕……朕永远也不会忘记，姑姑也是需要爱护的。”
恍然间心突地一软，这个孩子竟然察
觉到了，然而口中却毅然说道，“……所以你便趁我最虚弱的时候登堂入室，企图淫乱皇室么……”
“……不，姑姑，朕不会让像皇父那般对你……纵然我不想知道，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一点点挤进朕的心尖……你是恪儿最重
要的人，恪儿为有这般的叔父为耻……”
耳际是他的呢喃还有酸涩的亲吻，“自小恪儿便知道姑姑只有在面对我时才会真心的露笑……但是依然觉得奇怪，直到恪儿长大方才清楚，原来恪儿奇怪的竟是姑姑眸底一直隐藏着的情殇
……是情殇……”
“萝儿……朕是九五至尊，权倾天下，只有朕可以给你想要的，朕绝不会亏待你的……”
玄乎间惊觉的发现他的手贴近衣领，欲要往下探入，只得匆匆阻了他的去势，气喘吁吁道，“你还年幼，这不过是儿时的依
赖一时之间的迷恋……我已没什么可以辅导你的了。现如今，我愿用手中的所有势力来换一世安稳……求皇上放我离宫，隐退世事。”
“不，姑姑，朕……不要逼朕……”他慌乱的拽住我却不敢有进一步的举措，急切的揪起我的发
丝却堪堪停手。
我默叹一息，神色轻闵，“恪儿，你始终是帝王……”正因如此，任谁权衡之下也将永远贪慕我手握的势力。
良久他埋首我颈间低声啜泣，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般无奈却苦苦不愿撒手。但毕竟是我一手调教出
的，取舍之间绝不会含糊。
我触上他散乱的发髻，舍去最后的一丝留念，不由轻轻抚慰着，这一次，真的不再被需要了……
而后才对着苑顶蓄势待发的暗卫淡然道，“送皇上回坤宁宫！”
待一切事毕，却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塌，
我舍弃女儿背离爱人，换来的这一切原是这般虚无。若是不走这一遭，当初又怎会甘心那。何况这枯萎的灵魂如何再容得下另一个人，不过金玉其外罢了……
***
许多年后，看着皑皑白雪，我仍在暗叹，原来万般皆不若这逍遥自
由。
正因离俗多年，偶然下山才得知，无魇国早已朝代更替，殷墨锡病逝，族中子侄继位，其一生未余儿子嗣。
他果然遵守誓言，却仍不免悲从中来，余世再不愿踏入世俗，不若了此残生。
你我雪中相识，却与乱世之中结束，
仿佛隔了前生，来世无能为力。
你我万般纠葛，却如镜花水月，那一缕一缕的情如何经得起残忍的磨练。
你我因利集结，却不料缠绵悱恻，辗转已是夫妻，然终不如权势的诱人，落落言弃。
若有来生，
我宁愿在那个相似的雪夜
魂飞魄散，也好过耗尽心血孤苦无依，也好过尝遍背弃利用无度。
原来有些伤渗入骨髓，刻进肌理，纵然世间百态也抵不过那看破红尘的沧桑疲怠。
我紧了紧大氅，遥看矗立的茅宇，忽而欣然露笑，其实早已结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