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夜无梦,展昭于清晨从鸟鸣中悠悠醒来,便被窗外一派清新活泼的气息吸引住了。
昨夜似乎下过一场小雨,将窗外的绿叶洗得透亮,于晨光中透出一股滋润鲜嫩的生气来,两三只小雀儿在细柔鲜绿的枝头跳跃鸣叫着,间或飞上窗棂,好奇地向屋内张望两眼,又极轻巧地飞了回去。
展昭看得微微一笑,下意识收了收怀抱,低头看着妻子。
楚青在他的怀中睡得依旧安宁而香甜,润泽粉红的双唇微微抿着,看得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唇上轻轻一点。
见妻子依旧沉睡,毫无反应,他便淘气地再次轻点两下。
妻子仍是睡着,然而不知为何,展昭总觉得她那双唇,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地微笑。
这让他以为楚青可能醒了,可仔细观察了一阵,却发觉她仍然沉睡,唇角那丝淡淡的笑意,也总是保持着,仿佛天生就是那样含着笑睡。
但也可能,是故意在逗自己玩?
展昭有些糊涂了,盯着妻子的双唇使劲儿地看,分不清她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或许她本来睡觉就是那样带着笑的?
展昭想。
这样想着,便又看着她,一时间觉得那双唇角所微含的浅笑,真是好看极了。
原来她睡着了也能这样笑,看得心都跟着温暖起来。
展昭心底一阵柔软,泛起一股孩子气的得意:她这样的笑,唯有我能见,也唯我一人所有。
是啊,连楚瑜都见不到!
展昭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得意与满足。
低下头,楚青仍是在他怀中沉睡着,嘴角依旧保持着那样若有若无的微笑,那安静而甜美的睡眠让展昭都不舍得惊醒了她,于是抱着她不敢动,一时无聊,便数起了她细密而整齐的睫毛。
弯弯翘翘,又长又密,像两把小刷子。
展昭在脑中胡思乱想,从她的眼睫毛想到了她那双清亮而温柔的眼睛,然后想到窗外的晨光,然后想到今天天气看来不错,若一时无事,是不是可以去哪里逛逛,然后又想到这么好的天气,按照楚青的习惯,可能要打扫卫生,毕竟明日就是催妆了,听忠叔的意思,可能要连聘定之礼一道送来。
谁让平常老人还送了那一双酒樽金鱼呢?那是女家回定礼的随附,平常老人送来这个,态度也很明显——想娶我徒弟,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所以明天一定会很热闹的,那今天可要留在这里帮着楚青一道打扫卫生?虽然昨天忠叔已经找人打扫过了,然而毕竟都是一群男人干的活,细节处还是略嫌不足,所以,青儿
展昭仿佛看见妻子站在庭院中,手里的新刷子就像她的眼睫毛一样整整齐齐。
打扫卫生的青儿,也那么好看。
可昨夜两人不是才洗得澡?
展昭就这样胡斯乱想着又回到了妻子身上,低头看她,圆润优美的肩头上还残留着片片落红,那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迹,仿佛红梅落上了洁白的雪地。
那样躺着,令他只能看见妻子的肩头,但他知道不仅是肩头,前胸后背也一定留有许多。
想起昨夜一番云雨翻腾,展昭不禁脸色微红,下意识地又将怀抱紧了一下,将妻子更深地搂紧了。
楚青的呼吸依然那样平静均匀,对于丈夫心中一转而过的那么多小九九全然不察。可展昭却有些耐不住了,忍不住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双唇轻柔舔舐。
过了一阵,楚青嘤咛一声,睡眼惺忪地醒转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丈夫压在了身下……
一番甜蜜的缠绵温存之后,两人终于安静了下来,楚青渐渐地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却也一时不舍那份甜蜜,翻身又滚进了丈夫怀里。
展昭心满意足地搂着妻子,略有几分得意地看着她肩头锁骨又多了几片红痕,颇有些留恋地吻着她,含含糊糊道:“睡得好么?”
楚青被丈夫的淘气的吻折腾得有些无奈,叹道:“本来睡得挺好的。”
言下之意本来睡得挺好,却被你吵醒了。
都怪你!
展昭呵呵笑了,吻着她的发丝,柔声问:“今日准备做什么?”
楚青看了看窗外,慵懒道:“这么好的天气,当然要做个大扫除了。”
果然。展昭心中一叹:“昨天忠叔不是叫人清扫了么?”
“那是大处,像一些小细节就得女人来了啊。”楚青懒懒道,“明日就是催妆了,忠叔又要送聘礼,牵羊担酒,敲锣打鼓。自然要把房子收拾得利落些。安心,我昨日抽空留神了一趟,需要打扫的地方不多。你今天就自己去玩儿啊。或者去看看大人那里有没有要帮忙的。”
展昭笑道:“不如留下帮你洒扫?”
“可算了。你想帮忙,以后有的是机会,这里可不行。”楚青埋进丈夫怀里,闷闷说道,“这里是展家村,真要让你族人看见你展大人居然给娘子做卫生打下手,定然轰动,回头说什么的都有。我知道你不在乎,但不在乎也不能给人随意落下话柄不是?好歹你还是个御前侍卫呢。日后让人提起来笑谈,一两次也便罢了,次数多了也受不了。”
展昭苦笑:“你倒是想得深远。”
楚青从他怀里钻出头来,抿着嘴笑道:“这些不都是我该考虑的么?”
展昭想起昨夜楚青说的那番话,心头流过一阵温暖,又再度搂紧了她,低低地唔了一声。
两人躺了一阵才起床来,展昭便径自出门去找包大人,看有何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不曾想包大人却同样把展昭又赶了回去,说是要他回去忙成亲。展昭无奈之下,便只得慢悠悠地踱回遇杰村的家里去。
展昭家中可谓热闹之至,大嫂、小霞、春妮、忠叔、忠婶都在,正喜气洋洋地指挥着帮佣将一大堆花茶果物食品等礼品系上彩绸酒衣、包装摆放。为首的却是两头白山羊,身上系着大红彩绸,其中一头看见展昭,便颤着羊胡子对他长长地咩了一声。
“师兄回来了!”春妮喜气洋洋地走过来,笑道,“师兄瞧这羊可如何?阿牛哥昨儿个挑了一夜。毛色干净,捏起来既结实又精壮。来年定能产下羊仔来。届时嫂嫂就有羊奶喝了。”
展昭小时候母亲奶水不足,又一时请不到奶娘,就是用羊奶来代替。所以长大了并不排斥羊奶的膻味,但楚青和楚瑜却一致地很不喜欢。
展昭笑了笑,道:“替我多谢阿牛了。”
这话说得春妮脸颊一阵微红,也不接话便自去忙碌。展昭在院中转了一圈,竟没有自己可插手之处,只得无聊地回房躺着。
外头的人为他忙得热火朝天,当事人自己却无事可做了。
展昭无聊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楚青现在在做什么。他曾听楚青提及千年之后有一种名叫手机的东西,千里之遥的人都可以借此互通消息。一时间,便分外渴望有这样一台“手机”了。
不能打电话,发个短信也好啊。说什么呢?
青儿,我想你了,你在做甚?忙不忙,我过去给你帮忙可好?
不行不行,太肉麻!
青儿,你在作甚?可还忙着?我手头一时无事,过去给你帮忙可好?
那也不行。
青儿,你在作甚?可要我帮忙?我手头无事。
太假了吧!
你在作甚?
嗯,还是这样好,不然再简练些?
在作甚?作甚呢?作甚……
展昭就这样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醒来,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旁边,却只触到柔软而微凉的被窝,这令他颇为失落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发觉身上盖着被子。
亲迎之前,楚青是不会过来了,想来是忠叔瞧见自己睡着了给盖上。展昭打了个哈欠,起来抹了一把脸,感觉精神了一些,便正正衣冠,想要出门。
“爷,吃饭了,这是去哪儿呢?”忠婶见状忙叫住他。
展昭摇首:“随意出去走走。”
忠婶哦了一声,又补充道:“爷记着,这些日子可不能再去找青姑娘了。”
“是青夫人!”展昭不知为何有些不快,但还是问道,“为何?她不能过来,难道我还不能过去?”
忠婶抿嘴笑道:“爷真是心急。但这是规矩,爷和夫人得亲迎之后才能见。”
展昭闻言吃了一惊:“明日聘定催妆我们也不能见?”
“自然不能。”忠婶笑道。
“那……”展昭不死心道,“那亲迎前一日铺房,总能见吧?”
在北宋时期,亲迎前一天还有铺房与暖房的习俗,所谓铺房,是女家到男家布置新房并欲送部分嫁妆,而暖房,则是女家亲族来男家铺房时,以亲信妇人与从嫁女使看守房中,不令外人进入。至亲迎之期,新人进房后才能离开。
这过程里,新人仍然不能亲自出面,彼此也自然不能见面。
忠婶笑了:“爷,真要全照规矩,爷和夫人少说也得三月不得见!而今只消三日,如何等不得?若一心犯了规矩,爷就不怕冲了喜气?饭菜都好了,爷还是吃饭吧。”
展昭深吸一口气,突然很后悔今天早上居然那么轻易就被楚青赶出来了。这一懊恼更是连胃口都没了,闷闷地道了一声:“我不饿,你们吃吧。”然后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走着走着,还是不知不觉到了展家村村口,却因着忠婶那句“怕冲了喜气”,故而在村口一再徘徊而不敢入,他并非如此迷信之人,但于此事关重大,也只得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于是在村口绕了几圈,探头张望着楚青的宅子。那里早已点起了灯火,夜幕之中,灯光是如此摇曳而温馨。
里面想必现下正热闹着吧。有五鼠和各自夫人在,有楚瑜在,楚青一定不会无聊。
展昭叹了一口气,更觉失落,一跃上了树梢,压低枝头向那里张望了许久,这才恋恋不舍地转回家去了。
次日清早,大嫂就领着忠叔忠婶和一干帮佣,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牵上羊、担上酒,带着金钏、金镯、金帔坠以及丝绸彩缎、花茶果物等聘定之礼,另有冠帔花粉等新妇装扮之物,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展昭,仍然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真是!这哪像是我在成亲?展昭暗自不满。
“啊!”他郁闷得大喊了一声,碰地一声倒回床上,盯着头顶的帐子闷闷自语,“还有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