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皎皎派人给柳月烟送了一大箱的礼，月烟知道，那是皎皎补给洛儿的，可是洛儿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柳姨，帮洛儿留给思穆，好吗？”

月烟笑了笑，她知道这一箱礼物价值不菲，皇家和手笔，还真是不同凡响。

碍于何逍遥现在的身份，月皎皎带着洛儿去了皇陵，轩辕泽跟了去，换了车夫的装扮，一则护其安全，二则，他也想告慰秋白的亡灵。

守卫见了长公主的马车，一路放行，轩辕泽看着洛儿更了婢女的装扮，跟着月皎皎下了车，随后从车上抱下一坛酒，那是何逍遥备下的秋白最喜欢的酒。

皇陵修建得很整齐，月皎皎有点担心洛儿，那墓碑上并没有署她的名字，在所有人看来，当年那个小郡主落崖了，尸骨无存。

霓洛在半路上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这一个个圆形的墓穴，这里，都是她月家的列祖列宗啊，而今天，自己又要以怎样的身份去见她天上的爹和娘。

入秋的风微微带着寒，不远处有乌鸦凄惨的叫声，月皎皎看着洛儿打了个寒颤，不经怜惜地过来抚了她的肩，带到了墓前。

洛儿的目光紧紧地锁在眼前的墓碑上，“轩王月秋白轩王妃容若兮之墓”，没有时间，没有立碑人，只是稍大的圆穴彰显着这里面是两个皇家人的身躯。

轩辕泽拉着洛儿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的视线模糊了，他看不清洛儿的脸，但他听到了洛儿的抽泣声。

霓洛久久地跪着，看着轩辕泽倒了两碗的酒，祭了天，又祭了地，祭了自己的爹和娘，洛儿看着他也喝下了满满的三碗酒，然后将坛内剩余的酒沿着墓茔洒下，她看着那飘着香的液体慢慢地渗透到已开始枯萎的草丛里，最终只在地表留下一小摊清浅的水渍。

她不想起来，跪着，她会觉得与地下的爹娘的距离会近那么一点点，她想叫着他们，她有好多的话想和他们说，可是那个冰冷的石碑却挡住了一切。

洛儿用手指滑过墓碑上那简简单单的十三个字，再一次的泪如泉涌。十三年了，他们已离开自己整整十三年了，他们躺在这冰凉的土里十三年了，而自己，过了这么久才来！

如果不是他，对，如果不是他，爹和娘肯定还活着，自己还能像烟萝一样，可以扑到娘的怀抱撒着娇，可以看到气宇轩昂的爹仍然受着百姓的爱戴，。

好恨啊！

月皎皎泪眼朦胧，她想拉洛儿起来，可是洛儿不肯，她看到洛儿一遍一遍地抚mo着那白玉的墓碑，一遍一遍的清掉落在字体凹槽里的灰尘，她看到洛儿膝边的草地上已沾满了晶莹的泪，她宁愿洛儿大哭一场，嚎啕大哭，捶足顿胸，也好过现在这般无声的流泪。

她看着一旁轩辕泽洒尽了坛内最后一滴洒，然后将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她记得上一回，那酒坛是她摔的，碎片四溅，酒香四溢。

她看到了这个男子眼底的冷，冷得让人不寒而粟，那眼里有恨，有悔，有不甘心，有伤，她也恨，恨大皇兄，恨那个现在高高在上，受万民膜拜的人；自己和五哥，是同父异母，而他和五哥，却是一母同胞，她从没想过人性邪恶的一面，会残忍到手刃手足！

这酒，恐怕是轩辕泽这一生喝过的最难以下咽的酒。眼前的墓茔里，躺着他曾经的君、知已、手足，还有她，自己最初的梦，他想象着他们的身影无畏地喝下彼此交杯的毒酒，将血吐在彼此的身上，然后记住彼此最后的笑容，看着对方眼里最后的自己，最后一次抚过彼此的脸庞，消失在无尽的火里。

纳兰又梦魇了，他看到了熊熊的大火，看到了燃烧的火里那熟悉的一抹身影，回眸的一瞬间，是她倾城般的笑容，然后大火无情的吞噬了她。

“不要！”纳兰绝望的叫着，惊动了外屋的何逍遥，冲进来的时候，看到了纳兰额上豆大的汗滴。

“做梦了？”何逍遥递过一方丝帕，看到了纳兰眼底的绝望与痛苦。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轩辕泽没让纳兰去皇陵，他知道纳兰会伤上加伤，痛上加痛，可眼下，他没去，他也很痛。他看着那两具玉棺从眼前高高地抬过，他知道后面的那具里是她，他想伸手去拉住，见她最后的一面，他想去触摸一下那玉棺是多么的冰凉，可是他只能跪着，绝望地看着她远去。

何逍遥或多或少了解纳兰对轩王妃的爱恋，那样的一个女子，倾城的容颜，绝世的智慧，善良的心肠，哪一个男儿会不为其倾倒，可是自古红颜多薄命！

他记得轩王在看到赐婚的圣旨时，开心得像个四五岁的孩子，他还记得轩王无数次地翻过容府的后墙，躲在那棵大杨树上远远地看着她；他也记得轩王无数次催着匠人建造他的王府，好早一点迎娶佳人进门；他也记得轩王大婚那日，坐在高头大马上是何等的风光，用秤杆挑落红盖头时，又是何等的惊艳，绝代的风华！

可所有的一切，现在都化为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烟带着琉璃送了茶过来，就看见两个人，一个呆坐在床头，一个呆立于窗前，桌上的饭菜未动，茶已凉。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何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