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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争夺花魁(上)
作者:鳄鱼先生 时间:2023-08-17 18:00 字数:5388 字

桓玄带着七八个亲随潇洒从容地走进揽月厅,众人在席上纷纷躬身行礼。陆易姚和许洋望过去,只见这被称为南郡公的人物原来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是容貌不凡,仪表堂堂,一路走来目不斜视,神态傲慢,似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桓玄走到右首自己的客席坐下,向司马道子施礼朗声道:“本公在此先谢过琅琊王的邀请。”

他虽然礼数还算周到,却未对自己的迟来道歉,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可见心里并不太把司马道子放在眼里。后者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悦,却没有发作,起身宣布宴会开始,领头说了些祝酒的话。

乐曲声又响起,一队舞姬进入到厅中翩翩起舞。

许洋探着脖子,目光扫过每个舞姬。王徽之在许洋耳边笑道:“秦小熙是花魁,自是矜持得很,当然要最后出场。”

许洋到也不失望,他是有酒就欢之人,且对新鲜事物非常好奇,周围这些形形色色的贵族子弟和当朝权贵已够他大饱眼福的了,何况身边还有王徽之这趣味相投的酒友作陪说话。

陆易姚和王献之也相谈甚欢,后者不愧为名士大家,博学而有涵养,对事物有自己独特的看法。

第一支舞结束后,桓玄起身向司马道子敬酒,说了些客气话。之后众人开始纷纷互相敬酒和交谈,其间美酒佳肴陆续上来,歌舞表演不断,气氛至此融洽至极。

许洋几杯酒下肚后,终于忍不住问起了郗道茂。

王献之那俊美的容颜绽开幸福的笑容,眼中闪现出温柔的目光,却又低下头默然不语。

陆易姚心中暗笑原来王献之也是个怕羞之人。

王徽之见状代答道:“我们与道茂表妹自小相识,她幼时就许配给了子敬,下个月二人便会完婚。”说罢深深叹了口气。

许洋闻言只有发呆的份儿,他虽已经隐隐猜到是这种情况,但被人证实后还是有些黯然神伤。

陆易姚则一下子注意到王徽之那不合情理的哀叹,似乎这段婚事并不像他说得那般顺利。

王献之也似被勾起了什么心事,再无刚才那一刻的愉悦神采,只是向两人举起酒杯,淡淡的道:“异日我与表姐成亲,二位必是坐上之宾!”

王徽之目光一黯,突然脱下木屐,手持其一,敲着案几,吟道:“二妃游江滨,逍遥顺风翔。交甫怀佩环,婉娈有芬芳。猗靡情欢爱,千载不相忘。倾城迷下蔡,容好结中肠。感激生忧思,萱草树兰房。膏沐为谁施,其雨怨朝阳。如何金石交,一旦更离伤。”

其声音沉郁顿挫,表情痴狂,即刻引来众多旁席宾客的注目。陆易姚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又忆起当晚郗道茂遇袭后,难以掩饰的忧郁,这背后究竟有什么内情?王家兄弟显然不愿向外人透露,陆易姚也只好将疑虑继续摆在心中。

酒过三巡后,悠扬流畅的琴音突然于室内一角响起,曲子起始时清幽平缓,仿若将一个忧伤的故事徐徐道来,但却似乎具有一种穿越空间的力量,宾客无不放下手里酒杯,停止了交谈,静心聆听。一阵急促地拨弦声,琴音突然由缓转疾,激昂自如的快板一下下敲打在众人的心壁,之后曲音时而陡峭、时而坦然,洋溢着无限的慷慨悲壮之情。

只听那抚琴之人朗声吟道:“名与身孰亲。哀哉世俗狥荣。驰骛竭力丧精。得失相纷忧惊。自贪勤苦不宁。”琴音倏止,余韵仍萦绕不去。

雅声逸奏,宾客均拍手称善。

许洋连忙向身边的王徽之讨教,才知此曲便是大名鼎鼎的《广陵散》,叙述了聂政借献琴艺刺杀韩王的壮烈事迹。也是魏晋名士嵇康最钟爱之曲,嵇康因得罪司马昭,临刑东市,神色自若,索琴弹之,奏《广陵》,从容赴死。那操琴之人显然是有感于嵇康的高风亮节,遂和着琴音吟起他的诗词。

陆易姚见那男子一副文士打扮,琴技超绝。在欢乐的宴会中,却毫不掩饰其郁郁寡欢的落寞神情,知道又是一个狂人。

果然听到王献之在耳边轻轻道:“此人名为阮尚君,无人知其来历,经常流连于流芳舫,混迹于歌妓和宾客之间,风liu不羁,善于操琴吟诗和清谈,最推崇嵇康,虽非士族,却被建康年轻一代的高门所接受。”

阮尚君坐在东面舞台的屏风侧面,双手仍抚在琴弦上,手起指落,琴音再起。

“阮尚君刚刚一曲只是助兴,秦小熙要出场了!”王徽之举起酒杯笑道。

舞台前的屏风不知何时已被移到一边,在众人的翘首企盼下,一身华丽舞服的秦小熙姗姗登台,载歌载舞起来。

两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佳人,陆易姚突然“啊!”地惊呼一声,满脸震惊;许洋则狂睁双目,脸上浮现出古怪的兴奋。

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确实是位绝代佳人,玉脸未施半点胭粉,却明媚照人,无懈可击的五官,白如羊脂的玉肌,高挑迷人的身材。乌黑秀发不像时下女子挽成发髻,而是编成无数的小辫子,辫上绑七色彩带,自由地散落在肩背上。跳起舞来,秀发飘飞,彩带飞扬。而衣着更是新颖大胆,一身湖水绿色贴身绣花长裙,领口微敞,裙腰高系,外披透明纱罗曳地长袍,手舞披肩锦帛,大有“绮罗纤缕见肌肤”“裙拖六幅湘江水”的优雅风姿,金口未开,众人皆已陶醉。

只听秦小熙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她的嗓音婉转诱人,唱腔中暗透凄幽的味儿。

歌不醉人人自醉,陆易姚的眼中只剩下秦小熙一个人,周围的景物全部消失,他彻底地迷失了,迷失在一个遥远却熟悉的时空中,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是她吗?真的是她吗?记忆中那孤傲清雅的模特和此时这明艳奔放的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前世今生,今生前世,一切似真还幻,似幻还真。

“嘿!老陆。”许洋用力拍了一下神色恍惚的陆易姚,将他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许洋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凑到他耳边颤声道:“这明明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改编的流行歌曲。”他见陆易姚表情僵硬,毫无反应,只得接着道:“老陆,原来回古代的不只我们两个倒霉鬼,上天还送了个绝色美眉作陪,我们太lucky了!”

陆易姚只是随意的点点头,他的注意力依旧全部集中在台上的秦小熙身上,心中暗暗猜想着她的遭遇,面色益发凝重。

许洋对陆易姚的反应完全摸不着头脑,大感无趣,一时竟无话可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琴音也止,秦小熙轻垂螓首向台下施礼。

隔了好半晌后,全场才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音。

司马道子高声赞叹道:“小姐此曲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也,舞姿更是举世无双,让本王今天大开眼界。”说完一双细窄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秦小熙,目光透露出对眼前美女的兴趣。

对面的桓玄也大献殷勤,笑道:“真乃天籁之音!只不知这词和曲是否出自小姐手笔?”

秦小熙虽被众人赞赏,神情依然端庄矜持,淡淡一笑,轻声答道:“王爷和桓公子过奖了,此曲乃小熙无意中得到,加以润色重新演绎罢了。”

众宾客听后仍是连连称赞,投向秦小熙的目光中倾诉着各色各样的爱慕或迷恋,就连王徽之和王献之的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身上。陆易姚环顾着这些狂蜂浪蝶,只觉得心中无比烦恼。

舞台下增设了席位,司马道子忙请秦小熙入席,着人殷勤伺候。

许洋好奇地问王徽之:“你们高门贵族彼此间都不买对方的面子,而秦小熙这青楼卖艺的女子,却反而得大家的尊重和礼遇,这是为什么呢?

王徽之挑眉笑道:“你道流芳舫这天下第一雅舫的称号是虚名吗!何况秦小姐只是暂时旅居在流芳舫,出场献艺有自己的规矩,她才貌双全,更有一种神秘迷人的高贵气质,怎同于一般青楼女子。”

王献之也说道:“其实这也可看成是高门贵族中一场风雅的游戏,就是看谁能得到秦小姐的芳心,所以大家均不敢乱来,只会堂堂正正的追求,否则不仅唐突了佳人,还会成为公敌。”

许洋很想问王献之,他是否也是这场游戏的参加者,却终于没说出口。

陆易姚一直默默听着,放心少许,觉得这些高门子弟虽然享尽特权,骄横嚣张,目空一切,行事却也顾及身份,不愿做有失风度之事。

司马道子向秦小熙敬了一杯酒后笑道:“小姐今晚是否会再赐一曲?”

秦小熙举杯回敬,落落大方的道:“小熙确实还有一曲,却只单独唱给有缘之人。”

司马道子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白暂的脸上泛着红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秦小熙,笑呵呵的问道:“何为有缘之人,不知本王能否得到小姐的青睐?”

秦小熙默然无语,心中不以为然,但又不好直接在众人面前冲撞司马道子。

许洋给陆易姚打了个眼色,似在说司马道子借酒劲开始发动攻势了。王徽之在旁边冷哼了一声,他弟弟献之则眉头轻蹙,眼中掠过一丝不屑。

厅内一片沉寂,只有桓玄笑道:“王爷定是惊吓到了秦小姐。”

司马道子脸色一沉,刚要反唇相讥,却见桓玄已经转身向秦小熙朗声道:“适才欣赏了小姐的绝世歌舞,现在好应轮到本公安排些节目给小姐解闷,这就奉上我们荆楚有名的剑舞。”

桓玄说罢一拍手,身后一名高大的侍卫万盖立即站出,执剑于身后,向秦小熙肃然施礼后,阔步走向大厅中央的空地。

阮尚君轻拨琴弦,奏出一曲悲壮激昂的出征曲。

万盖随曲舞剑,起手剑势便如雷霆万钧,令人屏息,其步伐矫健多变,剑招流畅飘逸,剑光璀灿夺目,曲随剑舞,剑和曲拍,一时似翻涌的怒波,一时如飘荡的浮云。

许洋看得连连称奇,心神荡漾;而陆易姚则时不时瞥向正襟危坐在右前方的秦小熙,见她也为之动容,心叫不好。

王献之低声道:“万盖乃桓玄手下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确实武艺高超,荆州人才济济,不可小看。”

王徽之点头道:“司马道子肯定不会坐视桓玄独占鳌头。”

王徽之话音刚落,司马道子身后站出一名脸色苍白、身形高瘦的武士,此人乃捕快出身的茹千秋,是司马道子的心腹亲卫,以身手灵活和招术诡异闻名。

司马道子笑呵呵的对秦小熙道:“一人独舞不如二人对舞,本王便派人凑个数,定能让小姐大饱眼福!”

桓玄毫无异议,神情自若,显然信任万盖可以应付任何情况。

“锵!”茹千秋拔出宝剑,向厅中的万盖舞去。

“宴无好宴!”王献之低声叹道,面露忧色。他与其兄王徽之不同,后者虽也有官职,但却无心政务,行为上更像不出仕的隐士,故可洒脱自如,尽显其放荡狂妄之本色;而王献之则是代表家族出仕,官居长史之位,不得不为朝廷和社稷操心,这大大有违他高迈不羁的本性,成为自己内心最大的痛苦。就像今天这样的宴会,他虽然极度反感,却不得不出席。因为司马皇族,代表朝廷的王谢两家与地方上最大势力荆州桓氏这三者之间的平衡太脆弱了,他必须尽力去维护,否则南方必定大乱,家族不保,百姓受苦。

陆易姚脸色也是一变,他已经看出司马道子和桓玄分别代表南方的两股势力,且之间的关系极为紧张。司马道子自持皇族,习惯了把人踩在脚底,而桓玄生性高傲,不甘屈于任何人之下,两人年轻气盛,对花魁秦小熙均势在必得,暗里的政治斗争已被抬到明面,再难以和平收场。

不出意料之外,大厅中央,二人对舞已经演变为二人激烈地过招。茹千秋招数迅捷,左突右刺,灵活多变,而万盖的剑法精巧细致,但又招招凶猛有力。二十几招之后,前者渐落下风,只能在招架之余伺机反扑。

桓玄连连拍手叫好,得意之色显露无遗,傲然地向秦小熙望去。后者黛眉轻蹙,避开桓玄的目光,正欲张口,却见司马道子阴沉着脸连饮三杯,眼露杀机。

“当!”

酒杯破碎声起,厅内立即肃然,茹千秋和万盖互击一招后分开,各自站定,横剑于胸前,暗自防范着对方。

司马道子掷杯于地后,醉醺醺地站起来,环顾众人问道:“桓温晚年欲做窃国贼,何故?”宾客一时皆不知所措,无人敢出声,要知夺权篡位是古代最忌讳的话题。

桓玄听闻英俊的脸上再无血色,颤抖着拜伏在地。他虽然以五岁幼龄便承袭了父亲桓温的爵位成为南郡公,雄霸荆州掌控军权,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现在当朝皇帝的亲弟,琅琊王司马道子直唤己父的名讳,当众指责桓温当年要“作贼”,这令桓玄既羞愧又惧怕,心中充满怨恨,如同被人踢进了深渊,彷徨无助地垂着头。

这场风云突变也令陆易姚和许样始料不及,司马道子竟然如此霸道,并且转瞬间将形势逆转,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高贵公爵桓玄,此刻可怜巴巴地爬伏在地不敢起身。

桓温乃雄才伟略之人,曾三次北伐,后权倾朝野,晚年虽有意令先帝禅位,但未真正实行。司马道子的父亲简文帝、亲兄孝武帝之所以能得登帝位,正是由于桓温废黜了海西公司马奕,才使他们这一系的父子可以隆登九五之位。司马道子不仅不感谢桓家,竟然为逞一时之快,拿此大作文章欺压桓玄,可见此人的蛮横妄为和冷酷自私。

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陆易姚和许洋对这受辱的少年心生同情,无奈在此番情况下他们实在没有说话的立场。

这时,只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王献之从容离席,对司马道子行官礼后正色说道:“已故的宣武公桓温大人黜昏立明,功超伊尹、霍光二人。人们虽议论纷纭,更应由王爷您加以定评,以正视听!”

王献之的话虽说得委婉动听,却正中司马道子要害,话中暗示着:没有桓温,就没有当时的简文帝和今天的孝武帝,当然也就没有司马道子你今天的风光荣耀。

王献之立刻赢得全场喝彩,这彩自然是喝在众人心中,但其身之正,其骨之傲,其才之高,其态之雅,无愧于他“风liu为江左之冠”的美名。

司马道子年纪虽轻,为人却老奸巨滑,深谙政治,见王献之以长史身份说话,众人又纷纷点头附会,就算不甘心也只能作罢。于是做出酒醒之态,懒洋洋用吴地方言道:“侬知侬知”,然后转身亲切地扶起桓玄,并且自罚一杯。

桓玄起身后,依然低着头,脸上血色未复,似乎仍震慑于司马道子的余威之下。可是陆易姚却看得真切,这少年只是用垂头来掩饰眼中所流露的闪闪寒芒,而身躯的颤抖是因为在竭力控制满腔的怨愤和恨意。试想以桓玄的心高气傲,焉能咽得下这口气,估计日后必将卷土重来狠狠报复司马道子,以洗这奇耻大辱。

桓玄再无心情于晚宴,半刻钟也待不下去,强作镇定地向司马道子施礼告退,自言要立刻返回封地荆州,随即率亲随扬长而去。

司马道子心中冷哼一声,表面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招呼宾客回到各自坐席,继续饮酒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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