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姚忧心忡忡地看着司马道子频频向秦小熙劝酒,后者一直勉力推脱,眼中时不时闪现不悦之色。
桓玄拂袖而去后,司马道子再无顾忌,终于笑呵呵地问秦小熙道:“不知此刻小姐心中对那有缘之人可有了定数?”
秦小熙心知司马道子对自己的野心,不由暗暗叹气,但神态依旧从容,刚要将想好之词托出,却不料司马道子抢先向她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笑道:“小姐且慢作答,不防先待我等倾慕者猜测一番。”
他说完便转身,神态傲慢地扫视厅内众人,笑问:“诸位请猜猜看,今晚谁人能得到小姐的青睐?”其态度之嚣张更像是在说,你们谁还敢来跟本王争,同时也等若向身边的美女施加了压力,暗示她要好自为之。
许洋低声骂道:“呸!这小子好不要脸。”
陆易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脸色阴郁,目光却愈发凌厉坚决,一字一字沉声道:“我定不会让这无耻之徒得逞!”
身边三人均是一怔,显然未想到一向沉稳内敛的陆易姚此时竟吐出如此愤慨激昂之词。
“自然是琅琊王啦!试问在场各位谁人风采能胜过王爷呢?”众人望去,只见末席一位身材略显臃肿,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一脸谄媚的大声说道。
厅内立马有人开始点头附会,但也有一些宾客的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甚至厌恶的神情。
王徽之对二人低声道:“此人是建康城一个巨商叫全聚财,手下青楼赌场店铺无数兼放贵利,专门为司马道子在民间敛财,最会拍道子的马屁,深得他的宠爱,否则以他这卑微身份也不会列席,大多数建康高门子弟对此人都非常不屑。”
王献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徐徐道:“如果中书令安公或者建武将军谢玄在此,定不会容司马道子如此嚣张!只可惜今天谢家来的是安公之子谢琰,而我又……”安公即是谢安,他和侄子谢玄分别是淝水大战的幕后总指挥和阵前英雄,也是当今朝廷中最有势力之人,司马道子在谢安这长辈面前根本不敢造次。
王献之已经察觉到陆易姚和许洋内心极不情愿让司马道子得到能一亲芳泽的机会,无奈他在这件事上也有力不从心之感,因此才有以上感叹。
王徽之安慰道:“子敬你实不宜于此敏感时刻与司马道子起冲突,落个争风吃醋的把柄在皇室手里,也让道茂表妹难堪,待我们看看再作打算!”
陆易姚本来确有让王氏兄弟出手之意,现在当然不能强人所难,心道还是要靠自己想办法才行。
司马道子环顾四周,已觉胜券在握,不禁大为得意,瞅着秦小熙笑道:“本王尚有份薄礼赠与小姐。”说罢一拍手,喝道:“来人,上礼!”
只见两名随从抬上一精美绝伦的九子方漆奁来,启开奁盖后露出里面九只小盒,分藏琉璃珠金手镯,水晶珠琥珀项饰,鎏金点翠花篮耳坠,金镶玉步摇簪和梳篦、胭脂等首饰梳妆用品,每件均为上上之品,可见司马道子为得到秦小熙的芳心可谓费尽心思。
许洋吐舌道:“这小子真舍得砸钱,就为了听首小曲而已。老陆,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抓着头望向陆易姚,却见后者已经起身,淡淡的道:“我们也去送礼!”
“请小姐笑纳!”司马道子催促道,他就不相信以自己倜傥的风姿,显赫的地位和傲人的的权势,会得不到一个卖艺女子的芳心。
秦小熙的一对美眸并未因眼前的珠光宝气而亮起来,反而折射出淡淡的落寞。她打心眼里讨厌司马道子这种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可此时还有别的选择吗?虽然她可以做到像专业演员那样不挑观众,但这是古代,献艺的对象再非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如果选择王献之这样的名士,只会传为一段佳话,但是若收下礼物为司马道子这种声名狼藉之辈歌舞一曲,恐怕自己今后只会被人蔑视。兼且她实在厌恶此人,不愿给他任何纠缠自己的机会。
到底是冒险一搏还是和现实妥协?秦小熙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见王家席位处三个男子先后站了起来,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一块绸布上,只有一只小小的耳环,却足以激起千层浪花。秦小熙波澜不兴的玉容在今晚第一次出现了震动,她微微颤抖地拾起耳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向献礼的男子望去。
眼前这高大英俊的男子也正温文尔雅地笑望着她,她的心弦又是一颤,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幅有他和她的画面,那画面所描绘的情景不是现在而是过去的未来。
“在下物归原主,小姐的一对耳环应可破镜重圆了。”陆易姚温柔地笑着说。
秦小熙俏脸渐渐恢复平静,摇摇头,淡淡的道:“再也不可能了,另一只已不在小熙手里。”
陆易姚不禁愕然。
司马道子在一旁冷然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眉来眼去,大为光火。他虽知王徽之乃一个不守礼节的狂妄之徒,却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带着两个布衣来捣乱,还振振有词地说此二人不仅是他的朋友且有恩于他们王家,使他无法立刻将这两个臭小子赶出去,只能在旁边冷哼道:“区区半对耳环,也敢拿出来献丑,简直是污了小姐的眼睛!”
许洋似乎看出一点端详,笑道:“这叫千年送耳环,礼轻情意重。”
司马道子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许洋一眼,心里却不禁揣测起他话里的含义。
许洋将司马道子那愤怒又无奈的表情看在眼里,只觉得痛快,他也凑到秦小熙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适才听完小姐那首千古绝唱,在下感动得即刻想送上一碗东波肉孝敬小姐,那词曲令人想起了中秋赏月,想起了远得不能再远的故乡和亲人,更畅想我们坐着会飞的船到月亮上与嫦娥小饮一杯,不过那也许是一千多年以后的事情了。”他胡言乱语一番之后,还拼命地向秦小熙挤眉弄眼。
秦小熙又是一惊,认真打量了许洋一番后用眼神询问着陆易姚,后者点了点头。她心里一阵激动,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再非流浪在这陌生世界里的一只孤独无依的沙鸥。
王徽之早已习惯许洋的满口胡言,反而觉得此人时有妙语,甚为奇特;而司马道子认定两人是无知粗鄙之人,再不能容他们继续放肆下去。
司马道子目露厉芒,左右手下已经蠢蠢欲动,只等主人吩咐,就上去轰人。
王徽之立刻上前一步道:“两份礼物,两种风情,还请小姐表态。”
秦小熙心里轻松愉快,秀眉轻扬,盈盈浅笑道:“王爷的珍贵饰品,让小熙大开眼界,自是十分喜欢。陆公子的小小薄礼,当然远不能和王爷的相比,却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小熙真不忍心推掉。”
她说到这里,秀目投向司马道子,轻声问道:“只要王爷点头,小熙今天就贪心一点,两份礼物全收下。”
司马道子除了点头以外还能做什么呢,美人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他又焉能没风度地驳其请求。
秦小熙重新掌握主动,趁势道:“王爷的厚爱令小女子受宠若惊,不过小熙出来献艺一向有自己的规矩,那有缘之人需能对得上我的诗句。”
陆易姚和许洋听闻大喜,均想己方有王献之和王徽之两大高手,这盘稳赢不输。
“听说小姐来到流芳舫之后,出过不少断诗,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填得让小姐满意。就连我们建康的大才子王子敬所填之句,小姐也未能看上眼,不知是否真有此事呢?”坐在谢家席位上的谢琰问道。
秦小熙点了点头,淡淡道:“确有此事,王大人的诗句不是不好,只是和小熙心中所想无缘罢了。”
司马道子听后精神为之一震,斜睨着陆易姚他们几个,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
三人均神闲气定,许洋还回敬了一声轻哼,他已经猜到秦小熙要玩的把戏。
秦小熙已使人推出一个字画架,纸上面赫然是一首诗中的两句,不同于通常的对诗游戏,它需填的是第一句和最后一句。
司马道子在旁边喃喃念着:“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fei翼。”
厅内宾客均陷入苦思,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这是个非常新奇的挑战。
陆易姚和许洋相视一笑,后者低声道:“老陆快上,这表现的机会让给你了。”
陆易姚拍了拍他的肩,以示感谢,先唤王献之道:“子敬请助我一臂之力。”然后转过身对秦小熙眨了眨眼睛,笑道:“小姐请听在下这两句如何。”
陆易姚英俊的面容意气风发,自信的朗声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fei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王献之已经站在架前提起了笔,听闻大笔一挥,一蹴而就,音落笔止,两行诗句倏然呈现在满堂宾客眼前。
王徽之首先拍掌称善,大笑道:“妙哉!妙哉!身无彩凤双fei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有比这更美丽的缘分么,小姐的有缘之人非易姚莫属。”
如此佳句,谁人不服!即使以司马道子之骄横无理,此时也无话可说,只能铁青着脸呆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