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拓跋圭的大军就已经开拔上路,连续赶了三天的路才走出太行山区。之后渡过汾河,沿黄河东岸的高原一路北上,自此每日行军超过百里,所携的一千多匹马称作副马,是作换乘之用,战马轮番负载士兵,大大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十日之后,大军终于越过了长城,坦荡无垠的大草原如一块直伸往大地尽头的碧绿地毯在马蹄下展开,眼前呈现出一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人间美景。
这片平铺在黄河北岸与阴山南麓之间的大草原就是拓跋鲜卑跃马扬鞭、叱咤风云的土地,也是个肥沃富饶的天然大牧场。大小湖泊犹如颗颗明珠点缀其上,长短河流就像银带般交织其间,白云悠悠下牛羊成群,三三两两的尖顶毡帐像白色的灯塔在绿海中召唤着远出的牧人归来。
回到家乡的拓跋战士纷纷扬鞭叱喝,陆易姚和许洋也觉心胸开阔,跟着这些草原男儿纵情驰骋,迎风狂呼,释放心中的狂野与激情。
奔行了一天,到了日落之时,地平线上隐隐现出一条从东北向西南伸展的山脉。
“那是大名鼎鼎的阴山。”许洋在陆易姚身后喊道,他也是刚打听到山名。
大军选在一个小湖旁扎营休息,附近的贺兰部牧民送来鲜嫩的羔羊和马奶酒等各种草原美食,另有拓跋圭的亲舅贺讷率领着五百贺兰勇士在此地和大军会合。
入夜气温骤降,草原上燃起熊熊篝火,空气中飘散着烤羊肉的诱人香味,奔劳多日的士兵们终于可以放松心神,在自己的土地上舒展疲乏的身体,尽情的享受家乡的美酒佳肴。
陆易姚和许洋也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他们在温暖的篝火旁一边喝着醇厚清香的马奶酒,一边大口嚼着鲜美可口的烤羊肉,哪里像是俘虏,倒似参加草原观光之旅的游客。
远方传来轰隆隆的蹄音,大地似乎也跟着震动起来,两人心下一惊,但见四周战士的脸上没有任何慌色,依然有说有笑的享用着晚膳。
原来是从都城盛乐赶来代国军队,约四五千人,由拓跋圭麾下的奚牧、长孙道生和汉人许谦等几员大将共同领军。
“有问题。”陆易姚借着火光观察着正进入营地的代军。
许洋正埋头啃着羊腿,闻言抹着嘴说:“我们肯定被张衮骗了,拓跋圭哪里是要回盛乐,他在此集结大军,准是又看上了谁的地盘。”
陆易姚苦笑道:“最可气的是他根本不见我们,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他的大军东征西讨吧?”
新加入的大军开始在小湖的另一侧扎营,主要将领则全部被拓跋圭召集到王帐内商议军情。
许洋的猜测很准,拓跋圭并没有打算返回盛乐,他在盛乐西北方向的草原上集结军队,准备挥师北上突袭正在阴山北麓放牧的柔然部落。
柔然人被草原上的其他胡人蔑称为“蠕蠕”,意为“令人生厌的蠕动的昆虫”,他们与拓跋鲜卑比邻而居,过着无城郭、居穹庐毡帐的游牧式生活。活动范围从极北的贝加尔湖一带一直到阴山北麓。他们夏季在北方放牧,秋季南下,冬季袭击代国边境的部落,掠夺牛羊。
最让拓跋圭担心的是柔然新近冒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社仑,社仑乃柔然英雄车鹿会后裔,自号丘豆伐可汗,是个相当有野心的人。在他的精明领导下,柔然征服了高车(敕勒)诸部,势力逐渐强大起来,并且建立了国家,成了继匈奴、鲜卑之后,大草原上最强大的游牧民族。
如果坐视柔然这个国家形成气候,代国的领土将被其不断渗透,生活在北境上的部落也会终日心惊胆跳,人心不稳,不仅会损害他得来不易的威望,也令他无法安心南下中原。
这是拓跋圭绝对不能允许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草原上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他的对手是像狼一样凶残的草原部落,他必须比对手更狠更强。三日之后,他的六千“掠骑”将像雄狮般踏过阴山,突袭正忙着收拾行囊的柔然部落,把这些准备北徙的猎物变成果腹的美食。
草原夜风四起,火焰狂野地跳动着,拓跋圭负手立在王帐之外,狂风将他的长发扬到头顶上方,他的胸中好似也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那是征服的yu望、称雄的野心以及对胜利的渴望。
“大王,人已经带来了。”一个亲卫从后走上前行礼道。
陆易姚和许洋在十几个士兵押送下,如赴刑场般地走向挺立在前方的高大身影,不知是否因狂风、火焰和黑夜的渲染,此刻的拓跋圭尤显得令人敬畏,就像是天上下凡的神魔。
“你们考虑得如何?”拓跋圭背对着他们,语调出奇的平缓,完全不似他长发狂舞的凄厉形象。
陆易姚淡淡道:“该是大王考虑得如何才对,我们不是早已将决定告知了大王。”
“大王的救命之恩我们铭记在心,必会觅机回报。”许洋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道:“以大王的雄才伟略,入主中原指日可待,到时各方豪杰和学富五车之士必将争相为大王效命,大王何须我们两个既无学识又不懂兵法的小子呢?”
拓跋圭旋风般转过身来,冷冷的道:“我的仁慈并没有得到回报,看来应先赏你们每人一百鞭,再拉来问话。”
大手一扬,左右侍卫立即上来拿人,两人没想到他脸翻得这么快,手无寸铁之下,只好束手就擒。
虽然被钳制着双臂,陆易姚神色不变,冷笑道:“我久闻大王的赫赫威名,见识之后却是失望透顶。大王空有夺天下之志,却不知礼贤下士的王者之道,更无王者的胸襟气度,如何能成就不世功业!”
许洋心里大骂拓跋圭的野蛮无理,道:“所谓以力服人者弱,以财服人才穷,以德服人者王。大王用武力酷刑逼迫两个草民,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怎能令人心服?我们要是在你这样的人手下效力,才是瞎了眼呢!”
拓跋圭闻言无动于衷:“你们汉人就是啰嗦,忘恩负义之徒,嘴上还这么多道理。有什么话等吃完鞭子再说吧!”言罢,便命人将他们押走。
两人分别被绑在湖边的两棵小树上,那里离王帐不过二十丈,他们敢肯定拓跋圭即使在帐内也能欣赏到他们的惨叫声。
两名骠悍的士兵带着残忍的笑意,手持皮鞭向他们走来,许洋胆颤地望着那根足有手腕粗的鞭子,不由得开始后悔:“老陆,我们有必要这么倔强吗?说好听点这是有骨气,说难听点就是死心眼、大傻瓜。”
陆易姚苦笑道:“你可以放弃尊严去向拓跋圭求饶吗?如果我们求饶,就是彻底输了。”
尽管明知自尊不值钱,许洋自问无法丢弃,于是豪情万丈的大笑道:“我今趟就舍命陪君子了!”
强劲有力的鞭子划破了衣服,抽在身上是火辣辣的炙痛,两人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的忍受着这难以想象的酷刑。每抽几鞭,士兵就会稍顿片刻,给他们求饶的机会,但每次的短暂间隔都被许洋的叫骂声填满。
十余鞭之后,即使以两人这种强健的体魄也感到难以承受,身上早已皮开肉绽,嘴角也渗出血来,呼痛声不受控制地溢出口中。
拓跋圭端然坐在王帐中,专注的研究着漠北的地形图,似对帐外的鞭打声充耳不闻。
张衮不知何时步入了帐中,正欲开口。
“张卿不必说了,我已有了决定。”拓跋圭头也不抬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