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秦紫婴心默剑诀一面恶战,尚未背完,手中的长剑就应声折断。
未及更换,残剑再次贯穿了敌人的小腹。
使力回拉,连带着抽出那名高平士兵的一段流肠。
紫婴略有不忍,拔剑的手生生滞住。
不料那士兵竟迅速用左手撑起长枪,另一支手握住断剑将他往己向一带。
眼见对方欲玉石俱焚,紫婴索性顺势倒去。
长枪距离鼻尖不足两寸时,他突然猛一侧头,生生将枪头咬住。
那名敌军临死一搏失败,猝然死去。
手仍紧握长枪,他没有立时倒下,枪尾顶在地上,支住了他沉重的尸身。
紫婴借着长枪之力斜体定格在半空,心中暗自叫苦:左翼军从旁久攻不下,想必与高平军正面冲突的夜臻麟一方,战况将更为激烈。
此念头仅在他脑海里逗留一秒,紧接着,他右掌朝地面凌空一拍,白色气柱堪堪将其冲起。
“小婴接着!”近旁的沈裕嘉这时丢来一柄战剑。这是习惯,只要紫婴手中的普通长剑一断,他便立时补给。因为他很清楚,对方从不在撕杀时使用那柄削铁如泥的‘青流’宝剑。
“沈校尉!”一名传讯兵下一刻靠了过来。
背贴背,沈裕嘉清晰地感受到他紊乱的心跳,“何事?”
那传讯兵气喘吁吁道:“大、大将军让秦将军调些人马过去,中军压力太大。卑职找不着秦……”话未完,沈裕嘉已朝近处战团奔了过去。
一圈敌军在秦紫婴旋身挥剑之后,纷纷爆血倒下。
紫婴甩甩有些眩晕的脑袋,随即发现沈裕嘉正在面前。
“中,”沈裕嘉才开口说了一字,便被他一把拽过。
拉着好友,紫婴挥剑格杀,确定已安全,方才松开手。
沈裕嘉一个不稳重重跌在地上,回身时,恰巧抱住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笨蛋!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紫婴大吼,他猛地回魂,急忙松掉手里的头颅重新道:“中军求援!”
秦紫婴浓眉一皱,瞅了眼左翼的情况,微喘道:“带着你的人先去支援,这里有我顶着!”
“是!”沈裕嘉朝周围振臂一呼,“弟兄们,随我到中军支援夜将军去!”
须臾,四散的人群集结完毕。
与此同时,右翼也分离出一队人马往中军开赴。
中军这边,蓝萱挥斥长剑,支手挑飞一名敌军,咬咬唇,迅速回望后方。
与其在侧翼消磨,不如齐力打击敌人中坚,确定秦紫婴和柳星彦的援军已到,她长舒一口气,对夜臻麟的调令,甚是敬服。
突然,“息影”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蓝萱冷哼一声,左手拉紧缰绳,右手甩出长剑。
“啪!”一名用枪袭马的高平士兵被剑震伤,摔倒时刚巧被落地的“息影”踏住。
“嗷——”那人胸骨尽碎,哀嚎不止,紧紧抱住马腿挣扎了一阵便一命呜呼。
另一匹战马上,夜臻麟望着城门,神色凝重。
看来今日想要攻陷城池,是非得踏过几万高平军的尸骨不可。
这不是他想要的,至少是他不乐见的。他不是嗜杀好战之徒,故而对敌向来主张智取、而非戮夺。
其实他最意想不到的是高平军人的视死如归,此等强悍的力量背后究竟拥有何种精神助力?
难道真像那名将领所言,高平城主待他们恩重如山,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
不!他显然觉得这种想法很荒谬。
一个对权力充满欲望的领袖只会利用他无知的臣民。那些惠泽对臣民而言或许感天动地,但对自身来说,却仅是举手之劳。
一丝阴霾闪过夜臻麟眼眸:姚琰,你终究还是用你那伪善的付出,博得了臣民们盲目的景仰,在你慈善纯良的外表下,究竟包藏着怎样的野心?
鸿兴元年元月,齐武西际饥荒,新帝分身乏术,遂将接待各地朝贺王侯的任务,交由陈王‘夜臻嶷’全权负责。
在二王兄的府邸,夜臻麟第一次见到高平城主姚琰。
此人年近花甲,一双眼睛却精亮无比。
初识,他的健言善辞给夜臻麟留下深刻印象。
然正式朝拜新君当天,姚琰抬头望向王座的双眼闪了一下,那一闪饱含了对权力无尽的渴望,尽管稍纵即逝,却还是给夜臻麟捕捉到了。
五个月前,三郡叛乱的消息传至帝都,担心终于成为现实,夜臻麟直悔当初不该放虎归山。
所有悸动都应该被扼杀,他不容许别人颠覆帝国。
下定了决心,夜臻麟便不顾一切地挥剑劈斩……
午时,战争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城外,早已遍地狼籍。
环顾四周,夜臻麟轻叹出气,“形势严峻,不晓得还能撑多久。”对方防御太强,大武伤亡惨重进展却鲜少,但眼下除继续强攻也别无他法。
蓝萱没有看他,只是凝望城门的方向,幽幽道:“将军稍安毋躁,再等等吧。”尽管她和众人同样疲惫,但还未绝望,她在等,等待一个奇迹的出现。
夜臻麟受她平静的神色感染,忧虑稍减,这便闭上眼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精神。
血雾翻飞,断体横陈,生与死的直面交锋,在这里化为野性的冲撞。
人潮涌动,刀剑枪戟交织的寒光映亮了大地。
未知是何时,终于有无数火箭落上城头,城上守备在飕飕箭风中,乱作一团。
城下众人停止了交战,抬头注目,只见城砖上,有一袭黄衫临风而立。
白光疾驰,那黄衫男子手执长剑在人群中飞闪。
一道道灰影如断线的纸鸢从城楼上坠落,混乱在顷刻间被平息。
“吭——吭——”紧闭的城门再次打开,入目却皆是黑色的重甲。
“杀——”黑甲士兵高呼着口号冲出城门,不消片刻,便冲散了高平阵型。
强援已到,原本疲乏困顿的大武军队瞬间振作了精神,人流如潮,再次朝城的方向涌去……
“锋矢阵的弱点在尾侧!”蓝萱之语犹在耳边,乱军中,夜臻麟扬起嘴角:薛子鱼的出现虽比预期晚上许多,却绝对强劲有效,可以说,他一出现便扭转了整个疲乏的局势。
南征纪:鸿兴二年十月二十四日,高平城破,城主姚琰畏罪自尽。次日,梁王差人将姚琰首级送往帝都,高平事务暂移交薛子鱼打理。
较之不攻自破的岭西,高平一战,王师显然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五万军队如今只四万有余。然而盟军的伤亡更为惨重,战死者将近一半,当真元气大伤。
夜臻麟听完战报后略有不快,闷闷在姚府大厅坐了许久。不过好在高平城已破,总算又去了一块心病。
厅中。
“哎呀!”秦紫婴一声哀嚎抖落房梁上几粒积尘。
眉攒成川,他苦着脸朝身后之人央求,“师妹,你就不能温柔点吗?很痛啊!”欲哭无泪,他这伤患,怎么就碰上个心情不好的主。
“闭嘴。”蓝萱低斥,仍旧专注为他清洗背上的伤口。
临坐的柳星彦见状轻笑一声,歪头看了眼正为自己处理肩伤的薛子鱼,故意恭维道:“到底是薛大哥手艺好,一点都不痛呢。”此刻他身上的战袍被褪到腰际,露出光结健美的胸膛。
蓝萱闻言,立时抬首白了薛子鱼一眼:若非此人姗姗来迟,众人也不会受伤。
薛子鱼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仅用余光就能感受到她无言的责难。
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真无辜。高平的人着实难缠,饶是他薛子鱼凭借过人的智谋极力与敌人周旋,想要到达高平城也需比夜臻麟一行耗费更多的时间呀。
望着下手怒视神交的四人,夜臻麟低低笑出声。
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无意间看到蓝萱左手背上尚未处理的刀伤,不由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