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向来子凭母贵,蓝萱知道,由于母亲身份卑微,夜臻麟幼时并不得王宠。
生在帝王家,却连最起码的天伦之乐都无法享受,个中滋味,只怕旁人难懂。
心下一痛,此刻看他丰俊的脸庞,她竟萌生一股抱他的冲动。
于是忍不住问:“为何……突然对我说这些?”
夜臻麟侧过身,乌眸凝视着她,仿若引力强大的漩涡,深深道:“不为什么,只想让你多了解我一些。”
了解……相互交心么?
蓝萱怔了怔,旋即笑道:“那作为回报,我是否,也该讲讲自己的故事?”
夜臻麟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蓝萱苦笑,学着他,也躺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并排躺着,天地间仿佛只剩彼此。
只听蓝萱浅叹一声,幽幽的道:“我自幼便被师父收养,十七年来打心底认为师父就是我父亲。可惜……从他眼神里我找不到那种感觉。”
夜臻麟剑眉一蹙,“父亲看女儿的眼神?”
“恩。”蓝萱黯然,“一次都没有。”
夜臻麟道:“或许不知不觉中,你已被他当成至亲,只是变化太过细微,令你无法察觉罢了。”
蓝萱摇了摇头,“没有,从小到大,未曾变过。”
夜臻麟心下一酸,问:“那为什么,不亲口问他是不是?”
蓝萱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怕吧。”对方深深望她问,“怕他否认,更怕他承认,对么?”
蓝萱点头,“倘若不是,我的身世将会永远成迷。若是,他又会给我怎样的解释,”她仰望夜空怅叹,“一个十多年来,不愿认我的理由。”
夜臻麟默然,他很明白她的感受。
如果真相注定伤人,倒不如选择将其深埋,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痛就会淡去。
只是回避,就能逃过命运的作弄吗?
如果在人们尚未淡忘之时,事实便被残酷地摆在眼前,那是不是将意味着,会受更重的伤?
这一刻的她脆弱孤苦、我见犹怜,他真的很想拥住她,给她温暖。
“阿萱。”他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对上女子惊奇的目光后,却笑道,“常听紫婴这么叫你,我一直很想知道这是什么感觉,现在看来,相当不错。”
蓝萱失笑,但觉得出对方的关心。
夜臻麟望她如花笑靥,唇角不由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道:“那么往后,我便这么唤你了,公平起见,你亦可直呼我名。”
是的,除了她,不会再有人有资格叫他的名字。
只因为,她是他爱着的人。
夜风拂过,带起几缕青丝。
眼前这个粲若星辉的男子,蓝萱知道,她将永远不会忘记……
三郡战后归整安排稳妥,梁世卿于十二月中旬率王师归朝。
月末,大军抵达武元休整。
这一日,诸将正在前厅欢宴,夜臻麟几人却在花园品剑。
气氛正好,就见沈裕嘉拉着秦艺香兴奋地跑进园来。
半个多月了,这俩古灵精怪几乎天天粘在一块儿,只要两人一出现,准有人被整。尤其是秦紫婴,一次比一次惨。现见这俩活宝又来了,紫婴不禁摇首哀叹。
“我说,你俩行行好,别再闹了。”柳星彦大感同情帮劝。
沈裕嘉却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有人找。”
“对啊!”秦艺香一脸花痴补充,“那哥哥长得好美啊!”
夜臻麟正喝茶,听她这么一说,险些呛到,“子鱼?”
沈裕嘉重重点点头,正欲张口,却见一道欣长的丽影从天而降。
来人面如冠玉、行止妖娆,着一袭米色长袍,正是薛子鱼无疑。
他一出现,所有人就都移不开视线。
蓝萱暗叹一口气:恐怕这世间能与师父媲美的,就只有眼前这个男子了吧。
“原来是薛大哥啊,你就这么飘进来,我们还当是仙女下凡呢!”柳星彦最先调侃。
薛子鱼含笑睨他一眼,随即向亭中之人欠身道:“殿下别来无恙,但愿子鱼没有来晚。”
夜臻麟呵呵一笑,随和道:“这次倒是挺守时,先头还以为你没收到信呢。”
“就是!”秦紫婴接道,“我们正品剑,少你一个实在不过瘾。”
薛子鱼但笑不语。
夜臻麟这时道:“论剑术,我没你等精湛,自然不敢献丑,但若提到好剑,我却知国丈的‘龙吟’甚是不凡。”遂招手示意秦艺香近身,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可明白了?”
艺香一脸喜色点点头,拽过沈裕嘉跑出园。
薛子鱼见状,忍不住问:“殿下这是唱哪出?”
“自是找人帮忙借剑喽。”夜臻麟笑了笑,“国丈什么都好,偏偏对本王比较抠门,如果由活泼可爱的香儿出面,反而容易借到。”
秦紫婴狐疑了,“香儿……有这么好说话?”
“师兄,这你就不懂了。”蓝萱从旁轻笑,“你看香儿那表情就知,殿下一定允了她什么好事。”
夜臻麟目露赞赏,看向紫婴道:“我告诉她,若能从大元帅那借到‘龙吟’,便带她到帝都赏玩。擅自将你家妹子拐至帝都,你该不介意吧?”
“岂敢,岂敢。”秦紫婴促狭地笑笑。
几人大笑。
谈笑间,柳星彦想起一事,遂问:“对了司徒,方才你说我的剑怎么?”
蓝萱接过他的剑,同‘朱光’和‘青流’并放在一起,道:“你这剑端的花纹我们也有,上次比剑时,我便注意到了。”
“咦?真是耶!”柳星彦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两人这么一说,薛子鱼也不由抽剑一看。
果然,自己‘白虹’剑端的花纹同其他三把的如出一辙。
“这是?”他疑惑不已。
其他人看他神情有异,纷纷凑了过去。
秦紫婴“啊”了一声,“怎会这样?我和师妹的剑俱是剑阁之物,你们二人的又是?”
蓝萱若有所思,不记得萧逸然有提过‘白虹’和‘玄天’。
便在此时,秦艺香和沈裕嘉俱已回院。
夜臻麟接过带鞘的‘龙吟’,细细端详一番,终于将剑抽出。
“嘤——”
朱光、青流、玄天、白虹在‘龙吟’出鞘的一刻,发出强烈的共鸣,所有人皆被这神奇的情状讶住。
蓝萱眉头紧锁,透过眼前的灿灿金光,分明看到了‘龙吟’剑端的纹饰及夜臻麟腰间的双龙玉珏。
霎那间,无数疑问由心头涌起……
日暮。
“什么,你要回剑阁?!”秦紫婴一脸不可思议。
蓝萱点了下头,故意不看众人目光。
夜臻麟的心像被蛰了一下,神情略显焦忧,道:“不久便要启程回帝都,你……”不敢再问。
“就是啊,回帝都晋见陛下时少了你怎可。”柳星彦亦挽留。
薛子鱼却道:“司徒要在此时离开,必有她的道理,我看你们不必再劝了。”
紫婴素知蓝萱对名利不屑,肯定对封勋之事不上心,于是道:“到底何事非要在此时走,你总得让我知道理由才能安心。”说实话,他恨不能天天守着她,但又不能置家人于不顾。
蓝萱思忖片刻,道:“大家的心意蓝萱清楚,帝都的话,我会去。至于是否能赶上勋封典礼,就看我的运气了。”她能说得只有这么多,有些事情对她而言更加重要。
不经意对上夜臻麟焦忧的目光,她歉然一笑。
众人听她言之诚恳,便不再相劝。
夜臻麟暗自松了口气。
他真怕她就这么借机一去不回,所幸她已应允众人,只要去帝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