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帝都长街,人们纷纷围在告示栏前观望红榜。
一身形娇小的女子从人群中钻出,拽上外围一个米衫男子,此二人正是上官钰离和薛子鱼。
“瞧见没,是谁?”薛子鱼眉眼弯弯笑问,周围顿时倾倒一片。
“去。”钰离嗔道,“你个儿高明明已经看到了,还叫本姑娘挤得那么辛苦。”似觉身体被无数道目光瞪穿。
薛子鱼轻笑一声,宠溺地揉上她秀发道:“亲眼看看才能证明为夫所言非虚嘛!”便有更多怨毒的目光扫向钰离。
上官钰离当然是佯装不见,只啐道:“谁嫁你了。”便觉寒压顿消。
“怎么害羞了,这可不像你哦。”薛子鱼笑容更大,把一张美脸凑了过去道,“你要再否认,我可不介意当街证明哦。”竟是完全将路人透视。
想起他曾当众强吻,上官钰离不由瞪起杏眼推搡道:“离我远点,本姑娘才不稀罕!”
见她铁着脸跑开,薛子鱼忙追了上去。
好容易摆脱人潮的压力,钰离刚想喘口气,却被薛子鱼捉过柔荑,定定问道:“又要逃多久?”
上官钰离一怔,想起他如今除她外已是孤苦无依,不由酸涩泪涌心疼道:“一天也不了,这次换我等你。”
薛子鱼浑身一颤,拥她入怀道:“好钰离,等三年孝期一满,我便兑现诺言。”人世间,如今只有她真正疼惜他,自亲人逝去后,他的世界便只剩下她一个。
上官钰离清泪簌落,哽咽道:“好,天上人间,再不分开。”怎么忍心,放他孤情等候,她虔诚的一颗心,天涯海角都牵挂着他。
帝都城东,一处别苑花园内,“这些日子殿下如何?”端木静肜沏过杯香茗递出。
对座的柳星彦苦笑道:“还能怎样,一直都是满腹心事,那发呆的样子就别提和司徒多像了,怕是过两天就得奔往东夷了。”
“难为他对阿萱能如此上心。”端木静肜低叹一声。
柳星彦浓眉一挑,道:“你慨叹什么,我对你也很好啊!”
静肜双颊一红,本能地端起茶佯喝,不想却呛到。
柳星彦见状笑得前俯后仰,实在看不过才伸手为她拍背顺气,忍俊不禁道:“老天都见不得你装傻,遭报应了吧!”
“哪有!我明明就很老实。”端木静肜秀眉倒竖。
“是么?”对方收起笑,忽然疏离道,“可我一直觉得你还有事瞒着。”
端木静肜脸色转白,支吾道:“我……不、不曾……”
“给你点提示。”柳星彦双眼微眯,“陈王!”
端木静肜受不住他怀疑的目光,霍然站起大声嚷道:“没有没有!我不是他接近你们的棋子!”
柳星彦却在冷笑,“那为何第一次见面时,你已对我的兴趣爱好了如指掌,他本不就是潇湘楼的主子!”
“不是这样的!”静肜双掌撑住桌面激动道,“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了!”
柳星彦满脸不解,半晌才道:“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我也没怪你。”
知他这话所指即便她真是探细也不予追究,静肜心生无限感激。
“星彦,我说的句句属实,今天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柳星彦眉头紧锁,只听她叹一声道来,“我娘曾是先帝的御前女官,二十一年前她偶然邂逅了你父亲。他二人一见钟情,又时常在御书房碰面,不久便互定终身。那首《重楼》便是此间所谱,我娘抚琴,你爹弄箫。”
柳星彦心颤不已,“那之后他们怎么又分开了?”
“是先帝。”端木静肜叹口气接道,“先帝一直都有收我娘入后宫的打算,可惜娘性情刚烈,他纵权倾天下也不忍强迫。但当他知道娘倾心你爹时就不一样了。”目光突然凄哀起来,“他给了娘两个选择,一个是做妃子,一个是出宫,永生不得与你爹相见。”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着你爹的面,娘毅然选择了后者。”女子泪水无声地溢出,为去逝亲人,更为坚贞的爱情。
柳星彦动容,心中百感交集。
端木静肜噙着泪道:“可是,先帝岂会善罢甘休,被伤了自尊,他便报复在娘心爱之人身上。他当场给你爹赐婚,命其迎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官家小姐。你爹原是抗旨不遵,娘顾他安全便以性命相要,你爹无法,最后只得忍痛接旨。”她恻然道,“娘离宫那天,帝都飘起鹅毛大雪,临别前,她对你爹说自己会找个好人家嫁了,请你爹也和发妻相敬如宾。北风寒冽,他们的眼泪还未落下就被冻住。很多年以后,娘还记得宫门口你爹萧索的身影……”言语未尽,心却疼得无法呼吸。
“十一年前,娘得知你爹去世的消息后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可怜我爹也是痴人一个,伤心之下竟也随娘而去,再后来我被骗子卖到潇湘楼,直到三年前,我又凭借娘生前遗留的画像在禁军队伍中认出你。说实话,你和你爹当年长得一模一样。”转过身,她从琴盒内抽出一本泛黄的曲谱递给对方道,“星彦,那本《重楼》的琴谱当年被娘带走,如今是时候归还于你。让它和箫谱团聚吧!你爹和我娘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柳星彦愣愣接过,思绪千回百转:父亲生前,一直是开朗豁达的,然每每吹奏《重楼》时,眉心便会积攒起无限郁愁。
墨香阁那一曲反奏《重楼》,凄怜悲绝,痛彻骨髓。当时他不明,直到今日惊闻这段往事,他才知,那倚树独吟的生父,是何等伤情。
“我想,它们彼此的主人若能在一起才是最好。”柳星彦站起身,凝视着对方柔声道,“静肜,你我相识虽只三月,但我却觉得自己认识了你好久。或许这缘分是上天注定,是为延续二十几年前那段伤心情缘。”微红的双目已没有了感伤。
端木静肜喉间一哽,泪水涟涟问:“倘若没有这些往事,你还会替我赎身么?”
柳星彦点点头,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轻轻道:“你猜得没错,以前我对司徒是有好感,但上次受伤后我想了很多,司徒可以用剑为我退敌,你却在用生命保护我。”
“我这人脑袋榆木,因此第一次见你就算觉得特别也只当是新奇。后来看你悉心照料司徒,我便觉得其实你也很贤惠,相处多了,更是觉出你优点颇多。你生在风尘却不堕落,习得一手好琴,不畏强权、不攀富贵。所以那天听闻你为护住贞洁不惜得罪曹梓廉时,我终于不再犹豫悄悄替你赎身,将你安置此处,是因为我想保护你,真心希望你能平静度日。”
“咱们四人合演闹戏那次,我冲进门,看见衣衫不整的你瘫坐在地,有那么一瞬我竟想,若殿下当真欺负你,我索性豁出去算了……”他絮絮说着,惹得女子情肠百转。
贴着他温暖的胸膛,端木静肜取笑道:“你今天话好多。”
柳星彦低笑一声,道:“只有今天,以后我就不再说了。”
“你这人!”端木静肜用肘顶了他一下,笑骂,“怎么这般没情趣!”
“废话。”柳星彦不以为然黠笑道,“谁会给上钩的鱼下饵。”
端木静肜杏眼一瞪,狠狠掐了他手臂一把道:“什么上钩的鱼,我还没说要嫁你。”
“不会吧!你暗恋的那个人不是我么?”柳星彦一脸坏笑。
端木静肜俏脸迅速涨红,支吾,“什、什么暗……”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轻叩。
“又在装傻,我受伤那晚你亲口说的也能赖。”柳星彦不悦,瞅她一张脸青红急速变换,又突然爽朗笑出道,“管他呢!反正今后你只准喜欢我一个。”
“什么?!”端木静肜欲哭无泪,突然发现其实他也非常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