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凌水水身上痒的慌，掐指一算，自从在凤凰潭泡了那回冷水澡到现在有两月没洗澡了，于是悄声问燕达镇上有洗澡的地方吗。

燕达说有。

凌水水一听心花怒放。赶上燕达放假，吃过早饭便让燕达带她去镇上洗澡，燕达正喝水，一口呛到嗓子眼里，猛烈地咳嗽起来。燕达娘正对着铜镜梳头，放下梳子，有些诧异地看着儿子。凌水水忙跑过去，抢了梳子给燕达娘梳头。燕达娘一头黑发，略有些银丝，长长的垂下来，凌水水一边梳理一边赞叹：“姑姑，您这头发比我的还厚实，还顺滑，怎么保养得？”

燕达娘眯着眼，笑盈盈地问：“桃夭，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吧？”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燕达哥带我到镇上澡堂子洗了澡。”

燕达娘扑哧一声笑起来。

凌水水停了梳头，困惑地看看燕达娘，在看看燕达，他还在那咳，脸却也在笑。

燕达娘站起身，点了点她脑门：“傻女子，男人才去澡堂，女子在家洗。”

“哈，哈——”凌水水拍自己脑门干笑几声。

“愣娃你去西厢房吧那木头澡盆刷一刷，放太阳下晒晒，晌午太阳上来屋里暖和了好给桃夭洗澡用。另外桃夭病大好了，也就别和我这老太婆挤在一个屋子里了，一会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就搬过去睡吧。”

凌水水巴不得单人单间，尥着蹶子去收拾，燕达打下手，活干得很顺利，一个时辰过后，西厢房俨然一间小家碧玉的闺房。

吃过午饭，凌水水迫不及待地回到西厢房泡澡，往澡盆子里一坐，凌水水舒服得倒吸一口冷气，眯眯眼想天堂也不过如此。

这时燕达娘敲门进来，径直奔炕边来：“桃夭，饿前几天给你做了替换的，一会儿洗完穿上吧。”然后掩好门出去了。

雾气迎面扑来，干涸的皮肤迅速舒展开来，身体跟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着温热的水分，终于吸饱了，凌水水开始下狠劲搓泥，等出来时，一大盆清水浑浊不堪。

凌水水抖开衣裤，米色的，拿在手里软颤颤的，穿上又滑又柔，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绸子内衣。惊喜之余穿好棉衣跑到堂屋抱着燕达娘撒娇：“姑姑，你怎么猜到我的心事？”

“猜不到你的还猜不到愣娃的。桃夭，这段时间，饿多少也看出来了，你原先的家非富即贵，和饿一起过穷日子，委屈了。”

“姑姑——”凌水水颤着声喊了句，觉着眼窝发湿，“我很感谢你和燕达哥，虽然……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我想，只要经过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时间？”燕达娘一双好看的眼睛迷离起来，“二十多年了，也许这个世界早把饿忘了。”

这时只听燕达粗着嗓门喊：“娘，我能进来吗？”

燕达娘迅速回到现实，笑盈盈地答：“别进来了，帮桃夭去西厢房把澡盆收拾了。“

凌水水挑帘从堂屋出来，见燕达轻轻松松地捧着个大澡盆已经出来了，那一大木头盆，那多水，看得凌水水目瞪口呆。她知道燕达有力气，但没想到他这么有力气。眼看着他把澡盆往东厢房端，凌水水忙问：“你要干啥？”

“借你这水饿也洗洗。”

“不行不行，”凌水水忙拦住，“那多脏呀，哪好意思，你到了，我给你新兑些水。”

“莫费事了，饿更脏，用这水正好。”说着进了东厢房，把门用后脚跟带上。

凌水水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愣了会儿神，又踱回堂屋，见燕达娘坐在椅子上，正脱绣花鞋，地下搁一盆热水。

“姑姑，您要洗脚吗？”

“嗯。”

“我帮你。”凌水水跑过去，一层一层解开燕达娘的裹脚布，两只笋尖一样的畸形小脚毕现无余，只剩一根大脚趾一枝独秀，其它脚趾都拗过来弯到脚掌下，顶得脚背高高隆起，弯得像座拱桥似的。凌水水心生悲悯，小心翼翼地把那几根备受压迫的脚趾轻轻扯起，让水分滋润到里面，然后细心地搓洗。凌水水不知道宋代的男人心灵扭曲到什么程度，居然以残为美，就连自己一向崇拜的苏东坡也曾作诗赞美过这畸形的小脚，脑残至极！

燕达娘皱了一下眉，凌水水忙住了手，“姑姑，疼了？”

“小指甲太长，抠到肉里了，一会儿得剪剪。”

“好，一会儿我给您剪。姑姑，您现在走了脚还疼吗？”

“不疼了，年轻时都疼完了。桃夭，你们那女人都不裹脚？”

“不裹。”

一声幽长的叹息，凌水水看燕达娘，一动不动，那叹息似乎来自心底。一直到洗完，燕达娘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