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屋里圈着憋得凌水水心烦意乱,这天终于找个借口和燕达去了酒坊。
听说燕达的远房妹子来了,酒坊里的小伙们立刻精神百倍,卯足了劲干活。
把发酵好的料倒在一个木头槽子里,然后两小伙踩着木头锤子往外榨酒,满屋酒香,都是从这溢出来。
又有一伙人,把榨完酒剩下的料拌上生料,往甑里装。凌水水对蒸酒的甑比较感兴趣,两层的甑,看着好比自家蒸馒头的大锅,围着转圈看,于是大山支走了给酒甑添柴烧火的王小三,一边干活一边忙着搭讪:“妹子是哪里人?”
“渭州。”凌水水头也不抬,继续看甑。
大山目不转睛地看凌水水,手机械地往灶里塞柴,没话找话地问:“妹子穿这靴子是从党项人那买来的吧?”
凌水水低头看看雪地靴,又在脑袋里搜索“党项”这个词,隐约有印象,历史课老师讲过,却记不真切,就含糊地点点头。
这时只听一声惨叫,原来王师傅过来视察,一个暴栗打大山脑门上,吼道:“蒸出的酒都淡得水似的,再这么着,长安几个老客还不翻脸不收咱的酒了!老大不小的,干活没个干活样,啥时出息!”
王师傅一句话,让凌水水如梦方醒,眼前一亮:长安!对,西安古时就叫长安!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迅速给自己在中国的大地上画了个坐标,明确了自己的方位。
王师傅这时才注意到甑旁边站了个面生的女子,用眼睛询问大山。
大山捂着脑门介绍:“师傅,这是桃夭,燕达妹子。”
桃夭叉手向前,笑盈盈地说:“王师傅好。”
“好,好,你找燕达有事呀,大山快去叫燕达。”
“没事,我就是想来这看看酒是怎么酿出来的。”
“那就尽着心看,你姑姑好吗?”
“好好,承王师傅您惦记。”
凌水水话音刚落,就听周围一片偷笑声,看去时,所有酒坊的小伙都在挤眉弄眼,王师傅一回头,立刻埋头干活。把榨好的酒汁倒在一个大锅里,准备煮。
中午开饭,酒坊的小伙子们一人端个盆似的大瓷碗,蹲向阳墙根处,吐噜吐噜吃冒尖的面条,只有燕达坐在一破木头箱子上吃。凌水水在木头箱子上搭了个边,啃刚才厨房大娘送她的一个小花馍。
王小三端了碗焖肉蹭凌水水身边来:“饿爹让饿送来的。”
“代我谢谢王师傅。”凌水水起身接了,然后那过燕达的筷子,一个小伙的碗里夹了一片肉,回来时,碗里还剩一片,她连汤带肉都扣燕达大瓷碗里。
“你吃。”燕达指着碗里的肉。
凌水水摇摇头,把筷子还燕达,自己跑屋里看煮酒去了。
只有王小三一个在灶前添柴,干巴瘦小的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嘴上刚冒出初春细草一样的绒毛,总是蜷缩着,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鼠,从不正眼看人,却无比专注地看着灶里的火。
“小三。”凌水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王小三下意识地往左偏了下头,见没有暴栗下来,才回头,见是凌水水,羞涩地笑笑:“桃夭姐,吃完了?”
“嗯,你咋不吃饭去?”
“饿吃的快,过来看看酒。头夏不知怎么好好的酒放段日子就变酸了,饿就琢磨煮的不到火候,后来火大了,酒又淡了,饿就琢磨着问题出在哪了?”
“我们小三弟弟这么有理想,加油哦!”
王小三更不好意思起来,脸浮上红晕,眼睛却亮闪闪的,小声说:“桃夭姐,这事莫和别人说,饿爹总说饿火烧的不对头,饿就想从这上头想想。”
“好,我替你保守秘密。”凌水水伸出小手指晃了晃。
小三困惑地眨着眼。
“拉钩,不会吗?”凌水水抓过王小三的手,把他小指揻了个弯,然后用自己小指勾住,拉了几下,“就这样,表示说话算数,不变卦了!”
王小三使劲拉了两下,苍白瘦小的脸兴奋得散发出一种光彩,瞬间让凌水水觉得这孩子有点像爱迪生。
大山不知啥时悄没声地走了进来,看俩人手勾在一起,阴阳怪气地问:“小三,干啥呢?”
王小三飞快缩回手,低头接着烧火。
这时吃完饭的伙计都进了屋。众人又忙着榨酒,拌料,装甑,煮酒。正好一甑料蒸好了,有人揭盖波水,凌水水拔了脖往人堆了钻着去看,一只手却往外拉她,回头一看是大山,凌水水一把甩掉他手,瞪着眼问:“啥事?”
“妹子你别生气,”大山笑呵呵地说,“你一女子扎男人堆里不好看,还是过来和饿烧火吧。”
“你不是男人?”凌水水扔下这句话去找燕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