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凌水水走了,徐太公一双看似睁不开的眼睛豁然睁大,两只眸子精光四射,面目很严肃地问:“桃夭要见颖王?”
燕达点头。
“为何事?”
燕达摇头。
“你可知你娘身世?”徐太公问燕达。
燕达接着摇头。
“她不姓朱,姓刘,闺名刘朝雨,既然你娘没告诉你,我也就只能说这么多了。先歇着去吧,见颖王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燕达退下后,徐太公父子相视良久,徐飞问:“爹,这位朝雨表姨可就是当年三川口一役中众说纷纭的鄜延副都部署刘平之女?”
徐太公点头道:“二十多年了,朝雨只身去渭州,音信皆无,我一直以为她早就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一双儿女都这么大了。飞儿,爹对不起你朝雨表姨呀,对不起……”说着,两行浑浊的老泪潸然而下。
“话怎么这样说,爹爹不正是受刘平三川口兵败牵连才贬到草料场当了20年的监门官,还落得这一身的病……”
“畜生,住口!”徐太公以杖击地,气得一部花白的胡子直抖,站起身颤巍巍地走了。
燕达一夜未眠,二十五年来,他与娘朝夕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单纯而快乐地活着,从没想过娘的身世竟有如此多的谜团。忆起跟凌水水闲话时她问起娘的一些问题,自己答不上,她就瞪着眼说自己是“白痴”,莫非她知道些端倪,想至此,就更是睡不着了,辗转反侧地盼着天亮。
燕达再看到凌水水时,大吃一惊:嫩黄的衫子,下系石榴红百褶裙,松松的挽着发髻,衬着张白里透红桃花瓣一样的脸,竟然画上走下的仙女般。燕达使劲眨眨眼,确认是凌水水,笑着迎过去,小声说:“我有事要问你。”
“等会儿吧,嫂嫂叮嘱咱要先去给表舅请个安,在去吃饭。”
燕达只好继续憋着满肚皮的问题,跟在凌水水身后往后堂走,只见她头上一只斜插的金钗,有节奏地摇摆着。
两人都没见着徐太公,徐飞在后堂坐着,说家父昨夜没睡好,还没起来,你们不要拘谨,全当自己家,我有些事还要出去忙,有什么事就叫小铃铛。
说着话昨天送茶的那个小丫鬟悄没声地走过来,轻轻屈了屈膝,脆生生地说:“小铃铛伺候两位。”
两人都是从没让人伺候过的,如今身后多了根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很是不自在,凌水水就说:“小铃铛,我们也没什么事,就是闲走走,你歇着去吧。”
“那奴婢就陪着闲走走。”
凌水水见这丫头恁地固执也就不好在说什么,自在后花园的一处木凳上坐了,问小铃铛:“你家公子做什么生意的?”
“收了猪卖给京城里的店铺,宫里每月要的猪也是我家公子送去的呢。”
看小铃铛那幼稚又自豪的样儿,逗得凌水水苦笑不得,就一个“猪倌”,至于吗?
“怎么没见着老夫人?”凌水水换一个话题。
“去世有五年了。”
“这样呀,小铃铛,我有些渴了,你能不能去拿些水来。”
“您等着,奴婢这就去。”小铃铛转身走开。
凌水水拉着燕达快走几步,来到一处假山后,悄声问:“昨儿个我离开后表舅和你都说啥了?”
“说会想办法让你见颖王的,先别急,好像很想知道你要见颖王的理由。另外就是——”燕达刚想问问关于娘的事就被凌水水打断了:“你告诉他理由了?”
“饿不知道怎么告诉。”
“对,啊……”凌水水摸了摸后脑勺,却摸着鼓出的发髻,很不舒服,收了手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我没告诉过你。”
“那现在说说。”燕达突然不想问娘的事情了。就是这个妹子,细想想也是扑朔迷离,自己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的事情?
“其实我也想告诉你,但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听明白,所以我……”
这时,一阵极压抑的哭声从假山里传来,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凌水水一惊,把耳朵贴石头上,声音清晰些,果然是哭声,哭得没了气一样间隔很长时间抽搭一下。两人围着假山找了一圈,最后,撩开一团从山上垂下来的藤萝,出现仅容一人的小洞。两人对视一眼,燕达先进去,凌水水紧随其后,洞壁粗糙而干燥,因为狭窄,总能听到罗纱裙被摩擦的声音,凌水水很是心疼这样美丽的衣服,但好奇心仍驱使着她无法停下。洞越走越向下,渐渐宽了高了,人也么直起腰,在往前走,哭声越来越清晰,转了两个弯,前面豁然开朗,一个大概十多平米的方形空间,将近两米高,用条石砌得规规整整。内有桌椅,桌上摇曳着一盏油灯,一个人正坐在地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