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四年，狄青出知陈州，人还未走，茶已凉。送行人寥寥无己，赵曙思量再三亲自来到他府上，狄青竟有激动之色。一把将赵曙拉到厅堂，拿了壶蔷薇露：“濮王，这可是御赐的好酒，老朽本想带到陈州去慢慢尝，今个你来了，咱先对饮几大杯。”

赵曙方才进来时见院子里凌乱一片，大包小裹杂乱堆作一团，人人看上去面色惶惶，如今在看狄青这强装的英雄本色，当时不禁心中悲怆，却也不好说什么，仰头与之干了三大杯，狄青放声大笑，探怀取出这柄短剑，刷地拔出，朗声道：“濮王，此剑名曰‘墨月’，能销金断玉，吹毛断发，实乃家传之宝。自老朽十六岁参军带在身上，从未离身，如今卸甲归田，要他无用，谨赠濮王。”

这样的家传之宝，赵曙不好要，一在推辞，没想到狄青将剑入鞘，拍在桌上，泣曰：“殿下，老朽此行必死无疑！陈州有一种梨你可听过？”

“什么梨？”

“青沙烂，今去陈州，狄青必烂死！”遂抓起装蔷薇露的坛子纵口大饮。

狄青为人向来缜密寡言，赵曙听他今日言语若此，当下不免黯然，说了些宽慰的话，并收了墨月剑。

赵曙收回思绪，凝神细望儿子：“今日将这剑赐给你，就由你记着我朝这位名将吧。”

赵顼忙起身拜谢。

赵曙摆摆手：“你退下吧，朕累了，要歇会。”

赵顼捧着锦盒走出福宁殿，激动得心怦怦跳，仰望着烟花绽放的夜空，满腔豪情似乎要喷薄而出，正感慨间，石得一来了，依旧板着不会笑的脸：“殿下，曾相公请您过去看审案呢，歌姬中竟有一个是女扮男装！”

赵顼收了心神，带着植良跟石得一匆匆来到皇城司。

那位浓眉大眼的歌姬此刻妆容尽失，抬头直直地盯着曾公亮，颈间喉结清晰可见。她身边站着个半老徐娘的女人。

“招了吗？”赵顼悄声问身边的记录的人。

“殿下，是个哑巴。”

“那班歌姬的行首何在，审她了吗？”

“旁边站着的那个就是，刚带上来。”

只见那半老徐娘的女人扑通一声跪下，捣蒜介磕头，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呀，大人，奴家实在是冤枉，大人您得替奴家做主，奴家本本分分清清白白……”

连一向严肃的石得一听了这话都禁不住乐了，心说你一个老鸨子还敢说‘清清白白’，这时边上一个亲事官忍不住，扑哧扑哧地笑，行首立刻觉着说错了话，忙扇了自己个小耳光：“大人，奴家昏了头，奴家不清白……”可话说到这又觉着不对劲，忙改口，“奴家虽说这身子不清白，可一向遵纪守法，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更何况这样大逆不道的勾当呀！奴家冤枉呀——”

赵顼听这婆子话里有话，皱皱眉，厉声问：“你怎么知道是大逆不道的罪？”

婆子噤了声，看看曾公亮，又看看眼前这位华服锦衣的年轻人，略一停顿，立刻哭天抢地地喊：“我的青天大老爷呀，奴家就是打个比方，奴家一个吃笑脸饭的，南来北往的哪个不是爷，奴家是谨小慎微本分做人，谁也不敢得罪呀，哪还有胆犯罪，大人您明断呀——”

曾公亮拍了下惊堂木：“休要喧哗，婆子你只要老实交代，本官自会明断。”

那婆子惊得一哆嗦，收了泪，断断续续地述说。

赵顼一边听一边整理思路：

原来天刚擦黑行首就带着姑娘们出发了，上彩楼前歌姬月蓉说肚子不舒服，就离开了一会儿，等到上楼的时候，她才匆匆回来，当时人多时间紧迫，行首也没注意到什么异常，但事后想起来，定是那个时候月蓉被掉包了。从整个事件时间衔接的准确度来看，月蓉不是被暗害然后取而代之，而是事先安排好的，她是阴谋的参与者。如果行首没撒谎，应该先查月蓉，但，如果行首撒了谎……

曾公亮接着又把此次登彩楼参演的二十多个歌姬依次审了一遍，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有个叫玲珑的歌姬忿忿地说了句“平日里仗着柔骨舞跳得好，行首恁地宠她，没想到竟养了条毒蛇”。

接下来，石得一重点调查月蓉和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