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儿在福宁殿盼到下午，大王才来，身后跟着侍候的果然是那个八字眉的和太，大王独个进了东阁间，他站在外边侯着。珍儿看了看身边，两个宫女三个小黄门，丹陛下还站着两排班直禁军，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与和太说话？正自心急，恰巧雪融拎着茶壶出来，珍儿忙主动接了茶壶，往小茶房而去。从和太身边过时，故意将壶里冷掉的残茶泼了他一鞋面子。

和太跺着脚刚要抱怨就见珍儿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和太是个机灵的，等珍儿走远了立即从另一条路往茶房而去。

赵顼从福宁殿出来时，就见和太攒眉聚眼，走了几步，竟一瘸一拐地跟不上，于是停下来问：“你个猴崽子，闹什么鬼？”

和太哭丧着脸说：“小的倒霉，刚才在福宁殿让个毛手毛脚的小宫女泼了一脚面子的热茶，烫得钻心疼，实在是跟不上了！小的斗胆还请大王赏些消肿膏。”

赵顼无奈地看了眼和太：“那茶长了眼睛偏往你的脚面子上撒？”

和太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小的该死，是小的看那宫女漂亮，多瞅了几眼，大王明察秋毫，小的不敢说谎！”

赵顼宽和地一笑：“你先回府吧，找丁嬷嬷要些消肿膏。”

“谢谢主子！”和太归心似箭，巴不得撒丫子就跑，可还得装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赵顼心里惦记着凌水水，转身去了坤宁殿，想找寿康打探打探消息。

夏日午后的坤宁殿安静异常，燥热里偶尔几声蝉鸣，没有一丝风，院中那颗银杏树的叶子倦倦地垂着，翘楚坐在下面的石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瞌睡，听到脚步声，蓦地惊醒，慌忙站起身，冲着赵顼的方向拜了拜：“郡王万福。”

赵顼笑道：“我和二哥儿果真像得分不开？”

翘楚揉了揉眼睛，细看眼前的人竟是赵顼，慌乱中有一丝羞涩，垂着头，嘤咛着：“奴婢眼拙，大王恕罪。”

赵顼一笑，也不甚在意，问道“娘娘忙什么呢？”。

“娘娘今儿个自打从苗太妃生辰宴那回来，就不高兴，一个人呆着，谁也不见。”

“生辰宴？”赵顼思量，每年苗太妃的生辰娘娘只是送去寿礼，从不亲临，今年为何要亲去？想到这问，“谁跟着娘娘同去的？”

“寿康公主，还有徐嬷嬷。”

赵顼点点头，往寿康住处而去。

寿康正指挥着几个宫人做傀儡戏，她自己拿了个黑面执刀的将军，牵绳扯线忙得不亦乐乎，见大哥来了，显摆得更是来劲，扯着那将军来个几个空翻，才住手，屏退了众人，问：“哥哥有事？”

“你和娘娘在苗太妃的寿宴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

“在想想，那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倒是有一个来拜寿的，面色青白，病恹恹的，只送一束花，话也没说，就走了。我以前倒是没见过她，但看太妃却很激动，眼睛一直看着那人，不知是想说什么还是说不出什么来，嘴唇哆嗦眼里还含着泪。我也奇怪，回来时曾问娘娘那是何人，娘娘说不识得。”

赵顼已经猜到了，来的人十有八九是福康公主，曾经是仁宗最为宠爱的长女，嘉佑二年六月丙寅，进封福康公主为兖国公主，八月戊申，兖国公主出降驸马都尉李玮。公主与玮不协，而玮所生母又忤公主意，嘉佑五年九月外嫁的公主夜开皇城，入述禁中，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转眼已过去了五年。那时寿康还小，也许不记得，但十三岁的自己，却实实在在地经受了人生的第一次冲击。

这位大自己十岁的皇姑姑，在赵顼童年的记忆中，秀外慧中，皎若秋月。母亲带自己入宫的几次，她还没出嫁，每次见她在曹后身边，明妍慧目，顾盼间颇有谢庭咏雪之态。常说些奇文古记，逗得众人笑上一阵子，沉闷而庄肃的后宫，因这位姑姑的存在，稍存了些活泼，每次的进宫才不那么压抑那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