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时磕磕拌拌、好事多磨还真是好事：可以增进了解、加强信任、减少猜疑、还有益稳定俩人的关系；但工作中，好事也不见得都需多磨，那要看运气，看你来的时机：来早不如来的巧。这新校长就来的正是时候。

　　他上任没过多久，市人大代表要换届。新华职校和其他8所学校（一所是初中，剩下7所是小学）一起划分在165选区，共有选民1555人。新华自己就有800多名学生有选举权，再加上教师，稳拿800票那是自然。最惨的是其他8所学校，因学生太小没有投票权，光靠自己老师投票，哪是新华的对手？这完全是一场毫无悬念的选举。尽管如此，学校还是做足了准备，还特意为此召开了班主任会，做好充分的动员工作，要把学生的选票全部收入囊中。

　　班主任会是新来的女副校长亲自主持，别看她个头不大，可说起话来能惊倒一大片，老师们第一次听她在教工大会上讲话，还以为是又搞“文化大革命”了；她那划时代的“文革”时期典型广播员的声音回响在整个阶梯大礼堂时，那个年月走过来的老师都为之一震。“天啊，这是什么声音？”林思当时就吓了一跳，她这个年龄的人对“文革”年代还记忆犹新，“这女二副校长是不是不正常？”林思想，“这都今夕是何年了，她怎么还像个‘红卫兵’在宣布批斗名单！”

　　原来，这个女副校长比正校长晚到一些天，既然是副校长，也就没开欢迎会，也没在大会上正式介绍过，有关她的情况都是从小道消息得来。都传说，女副校长来自本市某小学，叫康宁宁，几年前曾经在某初中当过个什么主任，学生还送她一个绰号，就是冲她说话去的，现在来看还很贴切。一是说她的声音空，二是说她知识面窄，不会讲话，那绰号当然都是学生们私下才叫的。现在的初中生整天网上、书上、小报杂志上到处看，知识面也很广，除了背不下来考试的标准答案，看过的课外知识、新闻轶事、天地八卦都能记住，评个老师或论个领导那说的比大人还客观，信不信，就当是童心无忌吧。至于是何外号，暂且不表。顺便也介绍一下那男副校长，他也来自本市某中学，叫吴新，听说在那面管总务。好信儿的老师都没闲着，不出一个月，就收罗了大把信息，只是这些消息让大家很失望，主要是，唉，说得客气时髦点，就是说他没有“粉丝”。

　　再来说选人大代表，这是大事，学校决定要拉选票，就像国外选总统那样，要大鸣大放地拉，而这“光荣”的工作就由女二副校长亲自抓，这也是她上任后做的第一项重要工作，只能干好，不能搞砸，不然就没法向大校长交代了。女人干这种事最拿手，就像小女孩争伙伴，一定要来点小花样，不然不知能否如愿。为了完成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她想了个好办法能把学生的票尽可能都拉过来。

　　“吕主任，你发个通知，就说下午要开个班主任临时会。”女二副校长给主任打了个电话。

　　下午四点十分，临时班主任会在一楼会议室正式开始，女二副校长开门见山，说了开会的目的。之所以直奔主题，肯定是她也知道自己一讲话下面就躁动，让她越讲越乱。今天可不能乱，这是关乎到能否完成拉票任务的大事，要展示女校长的风采，千万不能讲偏了，少说为佳。

　　“今天这个会就是要布置一下选人大代表的事。”只见她边说边打开一个小本子，看样是怕讲乱套了。“咱们长话短说，主要是要马上行动起来。”她尖声尖气地说完这话，那扁圆的饼子脸就僵硬住了，两个嘴角也豪无表情地一下子耷拉下来，再看那镜片后转了好几转的眼珠子，她一定是在本子上找重点。她第一次在全体老师们面前讲话也是这样，那木纳的表情，往那饼子脸上一摊，真对不起伸出脖子倾听的人。

　　选人大代表的事老师们都知道了，她想说什么大家也猜得到。

　　“我们这个选区有九个学校参加投票，咱们崔校长是差额提名人之一，一共两个候选人，竞争还是很激烈的。”女二副校长翻了一页，眼睛一亮，话又接上了，“我们要有全局观念，要劲往一处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说完，她脸上的肌肉似笑非笑地抽搐了几下，不知道表述能否调动起班主任的情绪。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话也不是第一次在校园说起。五年前选人大代表时这句话就在老师中间传开，不过那时是自发去说的，是老师们自己不想把‘肥水’流到外人那儿去。当时的原校长也是候选人，不用动员，师生们都愿意把票投给他。事实也是如此，最后章校长光荣地被大家选为区人大代表。人心齐，泰山移，那时不用动员，大家都选校长，哪像今天这般费劲，还要开动员会拉票。如今这新校长靠着全新的自我包装和崭新的年龄挤进了差额选举的名单，该是沾了原校长的光：是人家留下了一个这么有声望的好学校他才有了机会，他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了。那么多校长参选，选谁与大家关系都不大，就像选优秀市民一样，谁当选都一样，反正都不认识。重要的还是要看哪个学校好，好的才有吸引力，对不认识的、不了解的人选就全靠他所在的学校来判断他这个人了。这不是以貌取人，是推理判断。他这新校长有幸占领了“制高点”，还有那么强大的后备军，还怕啥呢？

　　“你们明天就要做好学生的动员工作，要把我们的选票都集中起来，都投在崔校长名下。”女二副校长扫了一眼会议室，那声音尖得真刺耳。“我算了一下，除了高一有学生不满18岁，高二和高三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有投票权，集中起来有八百多票。”听她这话，是想一个都不能少呢。

　　“你是职高，人家是小学，哪有可比性，紧张个啥。”有人小声嘀咕。

　　“多数学生还是很听话的，你让他选谁他就选谁。”这个班主任很了解学生。

　　“另一校长的名字学生都不认识，也不会去选她。”这个班主任说的也对。

　　“那个女校长候选人是哪个小学的？”还有人没弄清楚。

　　“看来还是当中学校长好啊。”先前那个小声嘀咕的又说。

　　“先不要议论，听我把话说完。”副校长不满意了，“每个班主任都要全力以赴，完成这项艰巨任务。如果选不好，就重新选。”这后面一句话没写在小本子上，是她临时发挥的。

　　“什么是选不好？”又有人小声说道。

　　“能重新选吗？”有人糊涂了。

　　“没听说能选两次啊。”有人觉得新鲜。

　　这“选不好”是什么意思呢？大家的理解是：没选上自己人；可这“重选”还是头一回听说，先不说有无可能重选，只听这句话，就知道不选自家人不会有好果子吃。这女二副校长还真有绝招啊，不过也挺二的，只是她自己可能没感觉罢了。

　　“你们都听清楚了吗？”女副校长站起来问道，她不想让别人再议论，恐对自己不利。

　　“听清楚了。”班主任们回答，她们多是年轻教师，不敢不听，再说选谁不一样？听说那个女候选校长也挺刁钻。

　　“那就这样，大家都忙，散会吧。”说完，她就拿起小本子一扭一拧地走了。她个子超矮，又穿着笨重的高跟鞋，不拧一拧还真迈不开双腿。

　　一个月后，选举结果出来了，新校长当选为区人大代表。但称不上“光荣”当选，他也是实际年龄最大的超龄人大代表。这年月只要能贴上金就行，至于怎么贴上去的不重要。

　　事后大家又议论纷纷，更有人怪班主任没把好关，从最后公布的票数上看，他能成功入选，完全是靠学生的力量。

　　他都能当人大代表，那这人大代表也就不过如此，不一样的是大家心里又添了一层堵：他又多了一层光环和一个护身符，唉，大家只有一声叹息了。

　　五年前，原章校长当上人大代表时整个学校都沸腾了，那高兴劲真正是发自内心；五年后，学校又有校长当上人大代表，大家竟都垂头丧气了。权利、头衔什么都不能说明，百姓心里都有杆秤。

　　入夜了，林思还在想着这一个多月来选人大代表的事，她有话要说：

　　“九点整，区人大代表选举工作正式开始。是差额选举，有两名后选人，本校校长和一个小学的女校长。不用选，都知道谁会胜出。我们是职业学校，有八百多名年满18岁的投票大军，小学校长哪有这个优势。尽管如此，学校还是不放心，事先开了班主任会，说是选不好就重新选，老师们把原话照传达给学生。到底是票数不过半要重新选、还是选不到本校的校长要重选，女副校长没说，来个云遮雾罩，18岁的学生肯定中招。

　　“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个毫无悬念的选举为何学校要如此费心策划、惟恐花落别家？一句话：就是不自信。身正影不斜，当然自信；心歪术不正，就得搞小动作。18岁的学生是很善良和听话的，就算你掐了他们的空调，迟发补助金，95%的学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都会偏心自己的学校：学校就是他们的家，哪有孩子嫌娘丑的？其实，如果学校不打班主任的主意，不做高三学生的文章，也同样会是这个结局。

　　纠结的倒是这帮老师，真正感到了学生力量的强大，大到势不可挡。有心让学生选外校的人，怎奈也知不能那样做，为人师表，以身作则，这是品德教育；哪像校长那么心眼不正，来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就把学生忽悠了。

　　事后有人看到投票时还可以打X，表示投反对票，就后悔不迭。我也两难，为了行使公民权，舍不得弃权，而选了外校的人。听说她挺厉害，但这不是缺点，总比贪心好多了。

　　刚看了正式公布的选举结果：意料之中。若不是乘上学生这条大龙，能如愿当上‘快婿’？明年还掐不掐学生的空调了？要善待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