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一扔掉剑,疲惫的身体倏地倒在地上,他的身上流的血越来越多。我挣扎地要冲到他那边去,捏着我脖子的杀手一气之下狠踢我的腿,我一下子站不稳跪在了地上。
“刘彻,没想到你要美人不要江山,这样的痴情种子怎么能治理天下!”杀手哈哈大笑,又猛地收紧了声音,命令那帮黑衣人道:“快把他的首级给我取下。”
“是,大哥!”一个黑衣人作揖后走近躺在地上的刘彻,举起了他手中的大刀。
“不要啊,不要杀他,不要杀他!”我疯狂地喊道,拼命地挣脱杀手的束缚,连爬带跑地冲到刘彻身边,抱起他的头,“你们不能杀他,他是汉武帝!他不能死!”
“连他的女人的首级一块砍下。”杀手冷冷地说道,怪不得他那刻会松手放我过去,我就知道我的命他们也没打算放过。
刘彻抓住我颤抖的手,嘴角带血地对我露出歉意的笑,我流着泪,咬紧唇对他摇摇头。
“啊!”那个举刀的黑衣人的刀掉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随之而应的是他的身体也倒了在地上。他的后背上前一秒被射了一箭!
我激动地回头去望,一群浩荡的人马气势汹汹地奔腾而来,李广正拉着弓箭对准这边。那一箭是李广射的,历史上飞将军的称号果然厉害!
“糟糕!”杀手惊吓地叫了一声。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逃不了,大哥,怎么办?”几个黑衣人慌了手脚。
“就算死,也要杀了刘彻,快动手!”杀手一声令下,一个黑衣人忙举起他的剑要刺向我们,忽然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箭的踪影,一支箭就射中那个黑衣人的心脏。
“大胆逆贼,还不快弃器投降!”李广大声吆喝道,边鞭马驱向我们,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卫青也拉起弓箭射中了其他两个黑衣人,最后那个黑衣人想保命撒开腿就要跑,李广又是一箭射中他的脑部。那人的脑浆溅了一地,我惊恐地张大了眼睛,很想呕吐!
刘彻挣扎地爬起上半身来,坐在地上抱住我的头,我的头埋进他的怀里,闻到他身上的麝香香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所有的黑衣人都死了。杀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发出无比冷酷的笑声,听得我心里发寒。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渐渐逼近的李广和卫青,以及气势浩荡的羽林军,我看见他握刀的手抓紧了力道。我的心猛然绷紧了,难道他要亲自动手了?
“刘彻,虽然我不想在阴间还遇见你,但是没办法,我们只能同归于尽了!”
他举起刀,对准我们,用力一掷,那把又长又粗的刀向我们飞了过来。刘彻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有些虚,眼睛微闭着睁不开。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扑倒刘彻,趴在他的身上,那刀刚好扎在了我的背上,我低头看见刀尖穿透过我的胸口滴着鲜红的血。
“诗兰,不要!”
刘彻瞪大瞳孔叫道。
身后传来杀手倒地的声音,他一定是被李广的箭射中了,他杀不了刘彻了,我也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胸口真的好疼……
“诗兰!诗兰——”冥冥之中,听见两个男人嘶喊的声音,一个近一个远,我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我以为我死了。
可是当我还能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满屋子的人匆忙走动,进进出出端着东西,我定睛一看,端出去的是染满血的白布,端进来的是干净的白布。
胸口剧烈地疼痛,我身体发麻动不了。我感觉我沉睡了好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刘彻背手站着听一个长胡须的御医说我的情况:“那一刀没有伤到姑娘的心脏,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裂口太大,血流过多,如若不能完全止住血口,恐怕姑娘身体支撑不下去啊。”
“陛下,您也受了伤,这里还是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为诗兰姑娘止住血流,请陛下回去修养!”另一个御医跪在地上哀求道。
刘彻却突然发火:“你们不把她给朕救回来,就等着提脑袋来见朕。”
“陛下,诗兰姑娘醒了。”一个在给我擦额汗的丫头惊喜地叫道。
刘彻闻声推开众多守在榻边的丫头们,蹲在榻边握住我的手,忧虑重重地说:“你总算醒了,你总算醒了!朕想你,朕想你,你不要再闭上眼睛好吗?”
我张嘴想说话,可是嗓子却涩得发不出声音,又或许是我全身没有力气的原因,我甚至没有力气去对他微笑。我看着他,一直看着,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默默地用眼神注视着他。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气血也红润了许多,他的身体靠我这么近,他身上的麋香悠然飘进我的鼻孔里,令我闻着感觉身体很舒服,那些疼得要命的痛似乎也有点减轻了。
我失血过多,胸口的裂处虽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血渍已经渗透出来变成暗红色的了。
连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我的眼皮撑不了多久又黏在一起,我迷迷糊糊地听见刘彻在叫我的名字,我却没有力气再去睁眼,去回应他。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再次醒来之后,之前的丫头们都不见了,玉姣和清韶坐在我榻前沉默着,刘彻仍是背手站着。只是御医们不在这里了。
“陛下。”我叫道,声音干哑得不像我的声音。
“诗兰?”他急步跨过来,坐在榻首温柔地抱起我的头,让我靠在他的怀里。那一股麋香味近在咫尺。
“好香。”我轻笑道。
他俯下脸贴上我的额:“什么?”
“你的体香,是麋香。”我慢慢地说道,“以前我都不知道你的香味,原来我们以前离得很远。”
“诗兰,对不起。朕没有保护好你,朕好自责。”他在我额上轻吻了一下,“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朕以后一定补偿你。”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不需要你的愧疚。我抬起迷蒙的眼望望他:“傻瓜,爱情不是用补偿来维持的。”用补偿来维持的爱情不会长久的,至少我这么认为。
他没有再说话,一根手指在我嘴上温柔摩挲。我的嘴好干,裂了好多缝子。
一滴温热的泪掉在我的脸上。
他哭了?
“陛下!”玉姣和清韶跪在地上,“陛下莫要悲伤。诗兰刚醒过来,您伤心,她也会伤心的。”
“你们先回去,朕和诗兰好好呆一会。”他微微做了个退出去的手势。
玉姣和清韶互相对视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以为他要和我说什么秘密的话,他却没有再开口,保持原来的姿势搂着我的上半身。我安然躺在他怀里,没一会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见未央宫的桃花园的桃花树上开满艳红的玫瑰,朵朵芬芳四溢。
梦里我笑得好快乐。我多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是什么把我追求自由的天性在一点点地扼杀?
在上林苑养伤了十多个时日,六月初我们回了未央宫。我因失血过多,需要调养身体,我留在秋桐院休养,静心呆在小院子里。卓文君听说上林苑的刺杀事件,我一回来就给我写了来信,我忙回信与她:无大碍,勿念。
夏阳暖洋洋,但我还是多披了件薄衣才出来散步,伤口刚痊愈不能受风。当然,我一个宫女身份,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乱去的,只好在秋桐院附近走一走。偶然碰见阿湘和娟儿,她们竟躬身向我行礼:“见过诗兰姑娘。”
我有些受宠若惊,礼貌地回应了之后,不经意间听见背后她们的私语:“可不敢对她视而不见,说不准哪天就成陛下的封妃了,我们要仔细我们的态度。”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些人可真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
封妃?
我什么时候想过当皇妃了,地位尊贵的皇妃,我做梦也没想过。
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就只有我们两个,不再介入第三者。而如今,我成了第三者,或者第四者第五者,他的妃子何其多。
想到这些事,我的心绪就烦乱起来了,哪里还有心情继续走,而且碰见一些宫中的大人物可就不好了。我折回秋桐院去,在院门口时,有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叫住了我:“诗兰姑娘且留步。”
我回头一看,却是从未近距离接触过的紫秀。我客气地笑道:“紫秀姑娘。”
“你伤未好,怎么不在屋里躺着呢?”紫秀碎步跑过来扶我,态度明显亲切,这让我很诧异。
我坦白道:“原来在上林苑已经躺了十多日,再躺下去我就要发霉了。”
紫秀笑了笑:“发霉?姑娘说话真奇趣。”
紫秀和阿湘她们是好姐妹,但阿湘和娟儿都不怎么待见我,她怎么对我这般友好?
许是看出我心存疑惑,她解释道:“以前阿湘和娟儿总是喜欢偷看你在院里做些什么,我在她们旁边的时候必会被她们拉着一起看,其实我不大喜欢那样做的。”
她一面扶我进屋里,一面说:“诗兰姐可是南方来的?”
“恩……”我确实是南方来的没错,但可是两千年后的呀,我一时语塞。
“我是楚地来的,你家在何处?”她饶有兴趣地问道。
“桃花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总之它跳进了我的脑海,反正刘彻和其他人都以为我是桃花源来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般人没听说过更没去过,你肯定不知道它。”
“原来如此。”紫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她仔细地盯了一会我的脸,眼神里有些心疼。
我问她:“怎么了吗?”
她摇摇头,说:“只是觉得你憔悴了许多,你受苦了。胸口还疼吗?”
我舒心地笑了,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幸福。
“有时走得急了,或者动作大了点是会疼的,不过没有出血,应该没事的。”我拉着她坐在我的床榻上,“紫秀,最近朝廷可发生什么大事,比如关于刺客的事?”
我天天呆在秋桐院里休养,刘彻每隔两三天会派华晓过来看我给我送些补品,玉姣和清韶也不愿多告诉我朝堂上的事,说是陛下不许她们和我谈那些严肃的事使我心烦,而且刺客的事刘彻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尽管已经很多人知道了,但宫中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
我料想刺客能进上林苑,王谷必是内应。我受伤之后很少见到王谷,即使偶然见到他也只是匆匆一瞥,他总是低着头,姿态不似平时的从容和大方。我想会不会是他心虚了?
紫秀皱了皱眉:“倒是听阿湘她们私下议论,说可能是匈奴人买通中原杀手来刺杀陛下。匈奴最近又猖狂起来了,我们汉朝之前送的美人和金币纹绣,他们收的乐意,却丝毫不领情,屡屡滋扰边疆,陛下最近可是很头疼。”
我听了,甚是吃惊。宫人之间私下传论的事情,从来就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便人云亦云。这本无可厚非,每个人都长着一张嘴,闲得没事干管不住说话的渴望情有可原。令我吃惊的是:谁在背后散布刺客是匈奴人派来的?
趁着匈奴最近扰乱边疆的时机,他们故意转移目标,这不失为一个上策。他们还会策划下次的行刺吗?
刘彻下令密查刺客的来头,终究能查出个什么来?
“诗兰不用挂念刺客的事,”紫秀把手搁在我肩膀上安慰道,她并不知道我心里真正的忧虑,“只管好好养病,陛下可是很担心你呢。上次我去送茶,陛下在殿内徘徊,一见到我进来竟以为是你,冲着我就唤诗兰了。”
我愣了一下,又低下眼笑了。
哪怕我们没有见面,哪怕我和他没有对话,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停留在我的鼻尖——有种思念就算很遥远却近在咫尺。我就知道他一定在担心着我,无奈他是一个帝王,我不会要求与他朝夕相伴,却惟独不能忍受他有那么多的女人。
细看紫秀,模样清秀不说,气质温婉清丽,确实是一个窈窕淑女。
“陛下说我有几分像你。”紫秀忽然害羞地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拿眼观察我的反应。
听她这么一提醒,我再看她时竟也觉得我和她眉目之间确是有几分相似的韵味。
“紫秀今年多大年纪?”我问。
“十六。”
比我小四岁,她的清韵婉约气质我自认是比不上的,我不禁带着欣赏的眼神打量起她来。她抬着脸迎上我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欲言又止的火焰,是我看不懂的闪光。
我便问她:“你有话想说?”
她忙收回神,冲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她站起身来,道:“我回茶房了,阿湘她们见不着我又该责骂我了。”
“瞧我,这闲人一个,好不容易找着人说话,竟忘了你还要回去给陛下奉茶。”我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快些回去,别耽误了给陛下送茶。”
紫秀走后没一会,玉姣回来了,说是刘彻已经回了宣室殿。我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耽误紫秀的工作,不然她挨了骂我该过意不去了。
玉姣来我屋里,见我坐在榻上倚着墙发愣,便坐到我身边和我说话。
“我们的愣呆子又在想什么了?”她竟学着清韶偶尔取笑我的口吻,“是不是在想着怎么出去玩?就知道你生病了也坐不住,刚才回来的路上碰到紫秀了,她告诉我你不好好呆在屋里休息。”说完,她拿着担忧的眼神瞅着我。
我笑着摆摆手:“没大碍,老闷在房间里才会生病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责怪道:“你就是天生不安分的主!”
我忽然想到了我写给卓文君的信还压在枕下,忙拿出来递给她:“帮我转交给华晓,让他交给司马相如。”
她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放进袖兜里:“司马夫人待你甚是珍重!”
我点点头:“我也待她如知己。这次是想让她送我几本书看看,反正闲在屋里无聊,不过是为了打发些时日罢了,也顺便偷点文墨进肚子里,不然我的师父要说我偷懒了。”我好久没见到东方朔了,不知他答应帮我找阿豹的下落,可有什么消息?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忽而愁上心来。
玉姣刚才不知在想什么,像是自言自语般蹙眉道:“要有战乱了。”
“怎么说?”我颇为大惊。
“还不是匈奴的事,陛下采纳了大行王恢伏击大单于于马邑的计策。”
刘彻终于要反击了!历史上首次和匈奴绝亲,以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伏击大单于于马邑。虽是以失败告终,但却真正拉开了汉武帝征服西域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