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放肆地燃烧着。
女夷的衣物架在火焰上,转眼,已被大火吞噬。
大火前,语琳怀抱着金眼兽。这巨兽变身以前,却是如此弱小,现在的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孤儿。
语琳摸着它,就像是摸着自己的孩子:“嘟嘟,不要害怕,我会好好待你的……永远。”
金眼兽仿佛听懂了语琳的话,将小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语琳的臂弯中,轻轻颤抖。
火化了女夷后不久,沃洛又召集了精魅族中的所有长老到巨蛇洞来。
“现在,我就将宣读王所留下的遗嘱了,不论王所指定的继承人是谁,我们都会拥戴到底。”沃洛朗声说道。
“拥戴到底!拥戴到底!”洞中的所有人都高喊起了口号,群情激奋。
沃洛拿出一张装在竹筒中的小羊皮,念道:“身处王位,不能不未雨绸缪,我若死去,精魅族诸事就拜托给我那有一半精魅族血统的义妹语琳,望诸位好好辅佐之——女夷绝笔。”
沃洛宣读完毕,周围一片哗然。
“啪!”沃洛狠狠地一拍石案,一字字道:“都给我闭嘴,从现在起,语琳就是我精魅族之王,背叛她的人,就是精魅族的公敌!”
议论声渐渐地小了下去……
沃洛恭敬地向语琳一揖到地,然后朝着以前是女夷所坐的那张石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语琳神情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在精魅王的石头垒成的“宝座”上跪坐下了。
“从今日起,我就是精魅族之王,如有误者,斩立决!”淑女如她,现在,却用一种罕有的口气说出了这样霸气的言语。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侏儒首先出列,在语琳面前单膝跪下:“属下誓死拥护!”
是呼都特!
慢慢地,整个大厅中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单膝跪下了。
“属下誓死拥护!”
“大家都起来吧。”语琳向众人挥了挥手。
随即,这位精魅族的新主人站起身来,凛然道:“生命是可贵的,可比生命更可贵的东西,却也还是有的,比如自由!
为自由而战,是神圣的,是必受圣火保佑的!
今日,蛟王大军压境……然而,我们有信心战斗到最后一刻,因为,我们是为自由而战!”
在听语琳说这段话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向着她直射而来——恳求、期盼、怀疑、害怕……
语琳思考着:此刻,如果我不安定住人心,那么,我作为一个临危受命的新王,必然会被人出卖!罢,罢,罢,我豁出去就是了!
于是,她又决绝地补充说:“怀沙群岛在,我在;怀沙群岛破,亡姐之灵!”
众长老大骇,随即都露出敬佩之色,齐声高呼吉语:“万岁!”
语琳宣布散会后,整个议事厅空空荡荡。不过她留下了星纪和析木。
这个时候,她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甚至咬到鲜血流淌进嘴里都浑然不觉。
下一刻,她看向星纪、析木,用她那一贯的,温柔的声音说:“你们两个都是我朋友,但是,接下去的战争凶险无比,我也根本毫无把握。
所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要做逆天的傻事,你们却完全没有必要陪我一起去死!”
星纪剑眉紧锁:“阿姐,其实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死守怀沙群岛,这完全是精魅族的事!至于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对付东皇太一,有的是办法嘛!”
语琳厉声道:“星纪!真枉你是我弟弟!”
“好,阿姐,既然你决意不走,那也就别多说了,我是你弟弟,你不走,我怎么好走?”说到这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满是坚毅之色。
星纪说完,析木开口了:“语琳,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语琳点点头。星纪会意,退了出去。
洞中的火焰,无力地燃烧着,照映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析木嘴唇翕动:“本来,身为一个巫觋,我希望,自己可以去救人,毫不犹豫地去救人。”
语琳苦笑:“但是,你认识我以后……”
析木叹了口气:“我认识你以后就一直在杀人。我自己都很奇怪,原来,我竟然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
语琳低下了头去:“对不起,所以,你完全可以走,我已经欠你很多了。”
析木缓缓摇头:“我不会走的。”
“……”语琳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需要,我给你一个理由吗?”析木眨着他那双如婴儿般清澈的眼睛道。
语琳仿佛预感到什么,但依然用淡然的口吻说:“我在听……”
析木美眸深注地看向语琳,然后指着自己的心道:“你,就是我的所有理由!”
沉默……两人都暂时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析木又缓缓开口:“终于知道我已经傻了,为了你,我杀人,为了你,我留下!是的,我很喜欢你。”
他顿了一下,又突然斩钉截铁道:“但是,我是巫觋,我那低浅的法力虽然不能预测你的命运,却可以预测自己的命运。因为那可怕的命运,我不应该爱上任何女人……”
说到这的时候,析木已转过了身,翩然往洞外而去。
他的声音传来:“神谕告诉我,我有‘杀妻宿命’,所以,我早已在圣火前发下誓言,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有女人!”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有女人!
语琳震住。
她真地不敢相信,如此善良的析木,居然,居然有杀妻宿命!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太离谱,太荒唐……也太残忍了……
在语琳的一晚辗转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一天风和日丽、海天辽阔。
海边临时搭建的石祭坛上,一道美丽的身影对着熊熊圣火,手持炎杖起舞,一身红衣若飞……突然,他那紫色的长发凌乱地向身后飘飞起。
祭坛下,语琳、韩逍、星纪三人正焦急等待。
语琳虔诚地看着祭坛,幽幽地说道:“他说要帮我请示神谕……”
韩逍斜眼看向祭坛说:“析木不是总说自己法力低浅吗?那就算他测出了结果,只怕,也是不准的吧。”
星纪颇有信心看着祭坛说:“其实从析木在战斗中所展现的法力来看,他已经是一个颇为厉害的巫觋了。
假以时日,他必定可以和逐日王手下的‘羲和’,以及作为朝廷卜尹的‘祝融’,这两个天下最强的巫觋齐驱并驾!”
终于,析木赤裸的双脚停下了舞步。
他闭目静立片刻,便走下祭坛,向焦急等待的语琳、韩逍、星纪说道:“神谕告诉我:两年以后,蛟王有一场大劫,说不定,他将在那时丧命。”
语琳开始苦笑:“两年?两年以后,只怕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析木认真地看向语琳:“对付蛟王,你可有什么良策?”
语琳皱眉:“没什么良策,只能和蛟王耗下去。敌人进击,我就退却,等敌人驻扎下来,我却用游击战的办法干扰他。用这种方法,等到他有变的那一天,再伺机去击败他。”
星纪担心地说:“阿姐,如果他一直没有‘变’呢?他很快就可以把整个怀沙群岛都攻下的呀!”
语琳无语。
这时,一个矮小的侏儒大踏步走来,说:“如果他没有变,我们就不能给他制造‘变’了吗?”
“制造变?其实,办法我倒是有一个,但到底管不管用还得看执行的人,能不能很好地按照我的办法去做。”星纪眨眨眼睛说。
“你说吧,只要是为了精魅族,我们都可以一试。”呼都特断然道。
“既然敌人可以传递假情报给我们,那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传递假情报给敌人呢?”星纪笑了起来。
接着他又向众人比划起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
不久后一个寒星满天、风高浪大的夜晚。
呼都特打扮成渔翁,驾着叶小舟,望蛟王所在的尾岛行驶。
三更时候,他在蛟王水寨外被巡海的鲨骑兵拦住,喝问:“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地来这军事重地干什么?”
呼都特淡淡一笑:“如果你们想要用最少的兵力打败精魅族,那么,就放我进去见蛟王。”
鲨骑兵们面面相觑,一个校尉沉吟着道:“那就让我先去通报一下。”然后,他就骑着鲨鱼走了。
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回来,向呼都特招招手:“你跟我来吧。”
于是,呼都特跟着那位鲨骑兵校尉上了岸,走进了一个灯烛辉煌中央军帐。
在军帐的主席位上,蛟王正凭案危坐,他问:“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口出狂言,说能帮我用最少的兵力打败精魅族?”
呼都特大笑了起来:“早就听说蛟王求贤若渴,现在却对一个诚心投靠的人如此无理,呼都特啊呼都特,你真是看走眼了。”
蛟王听了一惊,“刷!”地站起了身来:“你说什么?精魅族长老,呼都特?!”
呼都特点点头:“我就是呼都特。”
蛟王剑眉微皱:“那你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吗?”
呼都特从随身行囊里拿出了一根手臂长短的,刻有怪鸟和蛇、蜈蚣、蜘蛛、蝎子、蟾蜍的权杖,递给蛟王说:“您请看吧,这就是我的长老权杖,如假包换。”
蛟王接过了权杖,仔细观看了一番,还不放心,又递给身边的一个肥肥胖胖的谋士说:“你替我看看,这东西到底是真是假。”
胖谋士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用手捋起胡子点点头说:“是真的精魅长老权杖。”
蛟王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左侧上手的一张席位,对呼都特做了个请的动作:“您请坐,海若有失礼数之处还望您多多包涵。”
呼都特老大不客气地跪做在了贵客的席位上,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本来嘛,我作为一个精魅族的长老,理应为精魅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我现在真地是对自己的族人绝望了。
别的不说,就说是先王女夷吧,她居然,居然立下遗嘱,让一个简直就是外来者的,在怀沙群岛待的时间还不到一年的人继承了王位!
哎,我只能说整个精魅族都堕落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只好择木而栖,就像很多的先贤那样,投靠最英明的王者。”
蛟王忽然又拍案而起,瞪眼怒喝道:“你想来诈降?呵呵,真是可惜,我不会相信的——来人!”
一群手持青铜叉,身穿青色鱼鳞战甲的鲨骑兵涌入大帐。
“将这个奸细推出去,斩了。”蛟王咬牙切齿地说。
众鲨骑兵将呼都特擒下,后者也不反抗,只是仰天大笑了起来。
蛟王也在笑,不过他是在冷笑,他说:“我已经识破了你的奸计,你也应该死而瞑目了,还笑什么?”
呼都特淡淡地说:“我还是笑我自己,居然有有眼无珠地想要投靠你这个自作聪明的昏主。”
蛟王的瞳孔微微收缩,没有说话。
“也许天下,很快就会有大变了……”呼都特把目光移向帐外说。
“你在说什么?”蛟王吃惊地道。如今天下虽然有战祸,但毕竟,还处在和平之中,没有人敢轻言变乱。
当然啦,蛟王却早就渴望天下可以大乱,这样,自己就能够乘机雄起,只是目前,他还必须龟缩在东皇太一的强权之下,不敢有任何的造次。
呼都特并没有理会蛟王的吃惊,他不紧不慢地说下去:“所以现在,蛟王您更应该好好地积蓄力量,用最小的损失来赢得接下去的战斗。”
蛟王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他对着鲨骑兵们挥挥手:“都退下吧。”然后,他亲自走到了呼都特的身边,为他解去绳索,向他拱手说:“还望长老指教。”
“十天后的辰时,精魅族将偷袭心岛,如果您提前去埋伏下人马的话,不就可以赢得漂亮了吗?”呼都特气定神闲地说。
辰时,又是辰时!
蛟王身边的胖谋士看着主公连声劝道:“王,三思啊,小心这是个陷阱。”
蛟王的那黄色的瞳仁转了一圈,又诚恳地对呼都特说:“不是我不信你,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是吗?”
呼都特冷笑几声,忽然从袖中取出几枚喂了毒的“银蝎刺”,对着自己的喉咙,一把扎下去……
蛟王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臂道:“长老何苦要寻死呢?”
“我对您一片真心,您却对我一再怀疑,罢罢罢,就让我带着怨恨,命归黄泉吧!”呼都特慷慨激昂地说。
蛟王大惊失色,慌忙抱住呼都特:“刚才的话是我跟您开玩笑呢,你何必当真?”
呼都特挣脱了蛟王的怀抱,又右手从身侧拔下了匕首,搁在了左手的肘关节上:“我对您是认真的,您却拿我开玩笑,好吧,就让我用断腕表明心迹吧。”
“别,我相信你啊……”蛟王的话音刚落,却只见一道鲜血如井喷一般射出,飙溅在白色的大帐壁上。
而呼都特左上臂,则已然掉落在地。
此情此景,蛟王见了也不停地叹息起来。
呼都特已疼痛得冷汗直冒,脸色发白,但他的神情却依旧如故。
“来人,送这位长老好好养伤去。”蛟王大喝道。
几个鲨骑兵再次入帐,把呼都特小心翼翼地搀扶了出去……
那一天夜里,睡在蛟王身边的洛嫔听见蛟王反复地自言自语:“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打百分之百有把握的战争,所以,就当是赌一次吧……”
而洛嫔所不知道的是,此刻,在蛇氏主岛的巨蛇洞外,有一个少女迎着风,张开了她的双臂。裙裾在她身边飞扬,使她仿若女神。
少女深情地看向大海,的确,她需要看一些辽阔的东西,这些天,一切的气氛都太压抑了,压得她都快窒息了。
“赌吧,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打百分之百有把握的战争,所以,就当是赌一次吧……”她也正这样地喃喃自语。
是的,语琳也在赌,虽然,蛟王赌的是“呼都特是真心投降”,而她赌的是“蛟王会上当”。
不过,语琳在说完和蛟王同样的话以后,还加上了一句远比蛟王的话残酷得多得多的结束语:“筹码是,我的生命。”
次日,蛟王把自己的作战计划跟子默谈了一番。
“太冒险,至少我这样认为。”子默听后立刻反驳道,“我们刚刚漂亮地胜了一场,除掉了敌人的王。现在,我们已经占据了明显的优势,接下去,我们要做的是稳打稳扎,明白吧?”
但蛟王已经听不进子默的劝了,他所想的就是:用最少的兵力去消灭敌人,把真正的实力留下来,以备他日的“特殊用处”。
“不,战士们都等着早点打完仗好回家和亲人团聚呢,我们没必要把战斗拖得旷日持久吧?”蛟王罕有地顶撞了子默,这位天下之皇派来的将领。
“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我无话可说。”子默负气地扭身就走,没办法,他虽然是东皇太一派来的特使,但毕竟,能指挥蛟族作战是蛟王而不是他。
十天过去……
却说西北七岛中最靠近蛇氏的是“尾岛”,它,也是蛟王布兵最多的岛屿。
尽管此刻,蛟王的大部队已经开往了西北七岛中最西面的心岛,但尾岛之外,他依然留下了一队威武的战舰严加防范。
现在,这队战舰正在海面巡逻,它们都挂着梯形的青色巨帆,远远望去,仿佛一片会移动的树林。
这队战舰的旗舰上有一个手持红色锁链的年轻将领,他披散着一头黑发,鱼鳍般的耳上戴两个巨大的牛角耳环。
旗舰边,还有十几艘和旗舰十分相似的大翼战舰,以及为数不少的小翼战舰。
就在东方的鱼肚白渐渐变红的时候,这个锁链将军的瞳眸发出了嗜血的光彩。
因为,一群背上站满了妖兽族人的鲸鱼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正缓缓地向这边靠近!
领军的少年长着尖尖的耳朵,正骑着海豚,亲自冲锋,他不是别人,而正是星纪。
锁链将军用低沉的声音喊道:“擂鼓!”他身后的将士们立刻大擂起战鼓,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火晶被投石机抛上天空,转而又像流星雨一般地对着兽军狂扫而下。
而妖兽族军队的鲸鱼背上,显然无法装载投石机。
不过,妖兽族军队竟毫无畏惧地左冲右突,向着锁链将军的舰队疾扑!
蛟族军队见敌人越来越近,已到了投石机的不方便攻击的范围之内,于是开始放箭,制造出密集而持久的铜雨。
却见星纪用铁钩拨开重重矢石,向锁链将军的旗舰全速挺进。一些骑着海豚的海盗也纷纷跟上,毫不犹豫。
昔日的海盗头子接连挑飞四个手持青铜叉的鲨骑兵,转眼,他已到了目标战舰的下方。
一个动作流畅的凌空翻跃,星纪穿过了旗舰外侧整齐排列着的一层船桨,抢上船去。
“噗,噗,噗,噗……”当一上船,他就用一连串迅速的攻击扎死数个正在发箭,或者正在用投石机发射火晶的蛟族战士。
锁链将军哪容得星纪在旗舰上撒野?手中的红色锁链立刻如飞蛇一般向后者的铁钩缠来。
星纪未曾防备,立刻被这锁链缠住。
锁链将军连退数步,用力一扯,将星纪扯在半空。
星纪伸足在桅杆上一点,在半空侧翻数周,将缠在身上的锁链反向松解,随即,又聪明地落到了一群蛟族战士丛中。
锁链将军一再地向着星纪挥出锁链,但后者却偏偏在蛟族战士中左躲右闪,害得锁链将军失手打死了许多个自己的小兵。
锁链将军火了,也冲到蛟族战士丛中,捏着锁链末端很短的一段,近距离抽向了星纪的天灵盖。
没想到星纪一猫腰,从锁链将军腋下穿过——
星纪身后本来还正有三个蛟族战士挥出柳叶刀向他砍来呢,这下子,他们惯性不止,刀子全部砍在了锁链将军身上。
“饭桶,白养你们了!”锁链将军痛得捂住了胸口抱怨道,还好,砍他的只是三个小兵,所以,这三刀只是勉强地砍开了他的珊瑚战甲,让他微微地伤了点皮肉。
但星纪却乘机转身将铁钩抵在了锁链将军的脖子上,笑道:“你武功这么好,如果单挑的话,我即使兽化了也最多和你打上个平手。但是,你没想到吧,现在,我居然不兽化就生擒了你。”
锁链将军翻着白眼,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
周围的小兵见主将被擒,都乖乖地举手投降。
……
尾岛遭受偷袭不久,同样驻有重兵的箕岛上立刻有几十艘的战舰行动起来。
带着这些战舰行动的,却是个年轻的蛟族女子。她留着蘑菇头,扎着金红色的抹额,手中挂着串晶莹剔透的“鲛泪珠串”。
是蛟王的妹妹,飞续的心上人,海女!
可海女舰队才刚刚开出不久,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上百艘突冒战舰给包围了。
这里海域空阔,方便精魅族的突冒战舰用舰首的铜角大显身手。
看,它们先对着敌舰的船头冲去,但在最后一刻转向,从旁边驶过,撞击敌舰侧翼的船桨,使敌舰船桨损毁,不能行动。
当然,突冒战舰也会迎头撞击。在这种时候,它们通常在撞击的前一刻使船尾翘出水面,使船头下沉,于是,船头的撞角就能撞到敌舰龙骨,一击致命!
……撞击过后,无数道索钩从突冒战舰上飞起,划过天空,狠狠地扎在了蛟族的战舰上。
精魅族战士顺着索钩攀爬登船,与敌人近距离厮杀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蛟族战士也只好放弃了投石机和弓箭,转而拔出身侧那薄薄的柳叶刀,奋勇迎敌。
一时间,鲜血飞溅,天水同撼!
旗舰上,那个为首的女子将手中的鲛泪珠串对着一群精魅族战士甩去。
珠串脱手后自动解体,化作一颗颗美丽而杀人不眨眼的凶器四散进攻。
那群精魅族战士在来不及惊讶的情况下,已被击毙了八九个!
攻击过后,这些晶莹的珠子竟凭借着残留其上的法力自动地飞回来,又凝成一串,挂在了为首女子的玉手上。
见到这女子如此厉害,几个精魅族人狼狈地游到了统帅着这支突击海军的韩逍那,语无伦次说:“有个女将……好厉害啊!”
就在韩逍疑惑的时候,一道丽影从海中直冲而出,带起无数水花在她身侧飞舞。
“蛟郡主!”韩逍不禁呆了一呆,“是你?”
海女莞尔一笑,随即在韩逍的突冒战舰上落下:“韩逍长史,别来无恙?”
“我现在已是朝廷要犯,这算不算有恙?”韩逍淡淡地说。
“既然你是要犯,那我就不客气了!三年之前的演武大会,我输给了你,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赢回来!”海女说罢将将鲛泪珠串对着韩逍甩来。
“铠化!”韩逍举起左手叫道——在血色装备加身的同时,他的左手中,也多了那面威武朴实的,血色之盾!
鲛泪珠串被血色之盾撞回,再次凝成一串,挂在了海女手上。
“青虬!”海女召唤起她的坐骑。
她手中的鲛泪珠串上立刻升起一道青烟,只听得一声龙吟,一条无角小青龙从海中飞起!
海女轻盈地一纵,跃上龙背。虬龙张牙舞爪地向韩逍扑来。
韩逍抽出血色长刀去挡……
哪知虬龙探出一只脚爪在刀背后一压;另一只脚爪,早把韩逍扑倒在地。
海女在虬龙背上娇笑道:“你如果肯弃暗投明,帮助我们平定精魅族的话,说不定,天下之皇会赦免你的罪行也不一定呢!”
“做梦!”韩逍突然一脚向那虬龙的柔软腹部踹去,虬龙吃痛,爪下稍稍地松了一些。
韩逍乘机一个翻身,抢上龙背。
海女与韩逍大战了三十多个回合,终于不支,胸前中刀,血肉崩裂。
幸好后面有一艘小翼战舰开来,上面的蛟族战士将刚从青虬背上跌落的海女接住。
“我还能战斗!”海女挣扎着推开了接住她的蛟族战士,再次翻身飞上青虬,向韩逍杀去!
海女再一次与韩逍大战了起来。
蛟族战士将箭矢对准韩逍,精魅族的战士将箭矢对准海女,但大家都犹豫着不敢放箭,因为害怕会射到自己的将领。
又是近十个回合过去,只见枭的身子一转,“啪、啪”两声,封上了海女的穴道。
周围的蛟族战士无不失声大喊:“郡主!”
“如果想要你们的郡主活命,就给我放下武器。”韩逍抽出血色长刀,架在了海女脖颈上,现在他“王牌”在手,说起话来理直气壮。
海女是蛟王的妹妹,众人岂敢造次?只得乖乖缴械。
韩逍押着海女,指挥精魅军开船与星纪会和。
在锁链将军开来的,但已经被星纪所抢占下来的战舰上,海女看着锁链将军,感慨万千地说:“冯迟,你也被俘了?”
锁链将军“冯迟”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
话分两头,再说心岛之外。
此刻,早已日上三竿,过了辰时。
率领舰队守候在此的蛟王自言自语地说:“难道,那个死侏儒在……骗我?”
洛嫔在一边悠闲着,根本没去理蛟王。
子默用则用嘲笑的口吻说:“我可提醒过你啊,但你根本就不听,傻傻地把大部队带到了这里。”
“报!精魅族偷袭了尾岛和箕岛!”一个鲨骑兵慌张而来,在蛟王的旗舰前勒住了鲨鱼。
“叮咚。”蛟王手中的三叉戟落地。
“撤!”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左顾右盼地咆哮道:“那个呼都特呢?他人呢?”
蛟王的幕僚们都缩着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终于,一个谋士小声地说道:“他,他刚才就离开旗舰了……但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撤兵!”蛟王抓狂地大叫道。
可蛟王舰队刚开动不远,就遇到了和海女同样的情况——半路拦截!
双方交战不久,韩逍和星纪押着海女和冯迟来了。
蛟王见了自己妹妹,却并不下令停战。
韩逍冷笑,把刀在海女脖子上轻轻一抹,顿时,一丝凄艳的红色顺着那锈迹斑斑的长刀缓缓滴落……
“呀!”海女惨叫一声,“哥,你不管我了吗?”
蛟王用三叉戟挑飞两个攻上前来的精魅族战士,终于看向了妹妹。
洛嫔用水蓝色“美人扇”将一个精魅族战士扇入海中,然后纵身而起,飞落在蛟王身边,小声地提醒道:“你不是说,你还有你的大业,因而不想把自己的兵力浪费在这种蛮荒之地吗?现在,我们已经损失惨重!不过这样,我们也算尽过力了,东皇太一那边,也可以交代了。”
你不是说,你还有你的大业,因而不想把自己的兵力浪费在这种蛮荒之地吗?
洛嫔的话一针见血,蛟王恍然大悟,于是开始关心起妹妹:“海女,你没事吧?”
海女忍着剧痛,哭道:“哥,我没事的……”然后头一歪,昏死过去。
蛟王微微颔首,将目光移向枭说:“好吧,我这就退兵,但你得把我妹妹跟冯迟好好地送回来!”
“蛟王,你怎么可以就这样退兵呢?”刚把剑从一个精魅族祭司身上抽出来的,并被对方的鲜血溅了一身的子默听到了蛟王的命令后大吃一惊,远远地冲着蛟王吼道,“你不能退兵!”
蛟王再一次对子默这位天下之皇的使者流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两手一摊说:“将军,我的军队已经战败了,士气低落得一塌糊涂,你还让他们怎么把仗打下去?”
子默气急,恨恨地道:“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告知给天下之皇的,你等着。”
手持逆刃刀战斗的伯毅瞟了子默一眼:“你也是个蛟族人啊!你是被天下之皇给洗脑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点都不能体恤一下自己的族人呢?”
子默语塞,不再说话了。
……
战争已经结束,但南海上飘满了各种残碎的战舰和尸体。
语琳站在海滩上,看着暗红色的海浪撞击礁岩,发出控诉般的声响。
然后,她把头扭向了身边的一个独臂侏儒,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和感激,下一刻,她的右脚后踏一步,单膝跪在了呼都特面前:“谢谢您的牺牲,谢谢,如果不是您,只怕,我们和蛟王的战斗还会更加惨烈。”
呼都特扶起语琳,继而举目远眺,长长地出了口气说:“你不必谢我,作为一个精魅族的长老,在全族面临灾难的时候,我理应挺身而出。”
“哦,对了,我想,我该去看看蛟王的妹妹了。”语琳似乎想到了什么。
呼都特苦笑着说:“你对那个俘虏可真够好啊,族中的长老们都已经有怨言了,我们又必要像对待贵客那样地对待俘虏吗?”
语琳浅浅一笑,说:“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不是吗?我们必须让世人知道,我们精魅族是正义的,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就连对待俘虏,也都是正义的。”
她这样地说着,就离开了呼都特,来到了海女养伤的洞穴。
语琳来到了此地不久后,海女睁开她那带着英气的双眸。
不过,展现在这位顽强女将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慢慢地,她发现眼前有数个人影逐渐重合起来,汇聚成了一个。
那是一个贤淑文静的仕女,正腼腆而亲切地笑着。
“宁公主……”海女喃喃自语,她跟哥哥去帝都朝觐的时候就见过语琳。
语琳正轻轻地吹着一碗汤药,然后激动地看向在一边煎药的析木说:“析木,她醒了!”
海女抓住语琳的手臂,突然,泪珠滚落,哽咽着说:“谢谢,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语琳不好意思地说:“说起来,你的伤还是我的人所砍的,你有什么好谢我?”
忽然,她的眼光落在了海女的腰带上,那里,挂着块只残留下右半部分的玉佩。
“是飞续的玉佩!”语琳叫出了声来。
海女眨着浓密的睫毛,好奇地问:“你认识白鸟王的弟子,‘飞续’?”
语琳笑着点点:“当然认识。”
一朵红云飞上了海女的脸颊,她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其实三年前的‘演武大会’上,他是故意输给我的,当时我太争强好胜了,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语琳拍了拍海女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在仙境一般的天籁谷,有一个温柔儒雅的白鸟族少年,他在等着你。”
海女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等我?”
语琳真正地说:“他很喜欢你。你的英雄气概,深深地吸引了他,让他不能自拔地爱上了你。”
海女兀自摇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像他那样花心倜傥的文士,必然会喜欢像你这样贤淑文静的仕女,怎么会喜欢我这个男人婆呢?”
语琳神秘地说:“姻缘由天定,爱情这东西,怎么会有‘必然’可言?”
……
这是海女与冯离开的日子。
这一天,语琳带着一群精魅族长老送他们远行。
依依惜别后,海女和冯迟出发了。
冯迟坐在船尾,口中咬着根草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海女站在船头,心中又浮现出语琳那亲切的笑脸,一阵感动泛起,她暗想:即使是我哥,也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而且,我哪次出门,他会带着手下的人来给我送别呢?”
随后,她又想到了那白衣胜雪,翩若飞鸿的飞续,以及他那抚琴间,视千军万马如等闲的气度。
他真地喜欢我么?
真地会么?
海女这样想着,心就渐渐乱了。
而此刻,她的心上人当然不知道:她也已经爱上了他,并且正为他而思绪万千。
她的心上人飞续在低头抚琴,并且,想着与她无关的事情。
一边的白鸟王微微点头说:“你的琴技,已不在为师之下。”
琴声戛然而止,飞续惊恐地抬起头来:“老师,弟子怎么敢和老师相比?”
白鸟王拍了拍飞续的肩膀:“你不必谦虚,为师有你这样的徒弟,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今日的琴声中,却透露出一股非同寻常的兴奋。”
飞续看向白鸟王:“消息已经传来,宁公主她竟然,打败了蛟王!”
白鸟王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我现在,也不得不服她了。”
突然,飞续低声地问道:“那么,有没有可能,哪一天,老师也被她打动……而背叛皇室呢?”
有没有可能,哪一天,老师也被她打动……而背叛皇室呢?
白鸟王听了居然面不改色,平静地说:“其实为了大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但是眼下,却绝不可能!”
飞续将手放在了下巴上:“老师的意思是……除非,天下已经进入了乱世。那样的话,即使您出手,也不会背上挑起战乱的罪名了,对吗?”
白鸟王的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却再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