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门被人狠狠地踹开,厉翎霜秀眉微拢,抬头,映入眼眸的是夏侯影满脸的愤怒,她淡然道:“影,你怎么来了?”
秀儿满头的汗珠,有些急急地道:“小姐,王爷他——”
秀儿是自莲月嫁与厉择木之后,一直负责她起居饮食的,虽不是很伶俐,但胜在乖巧不多话,厉翎霜也就没想过换掉她。
放下手中一卷书,对秀儿吩咐道:“行了,我知道了,秀儿你下去忙吧!”
“是!”秀儿快速退了出去,顺带将房门关上。
夏侯影一脸愤怒,额头上汗水涟涟。她浅浅一笑,用绢帕替他擦拭额头:“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踹了门进来?”
夏侯影神情稍缓,叹了一口气,搂住她的腰,拥她入怀,声音很轻地道:“翎霜,为什么不答应?你说过,要给我一个机会的,你现在反悔了吗?”
她用双手环住他,靠在他的胸膛,笑得有些苦涩:“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虽不是君子,但厉翎霜既出之言,必不反悔。只是——影,还没到时候,我不想骗你,他在我心中依然存在。我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忘记,我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妻子时,心中唯你一人!”
夏侯影被震撼到了,前阵子自聚仙居事件后,他并央了太上皇向老宰相提亲,但都被她回绝了。他也试着寻她多次,想问清楚,但她多次拒绝,他不得要领。今日他是豁出去了,硬冲进来见她。本以为她会推开他,然后说:“影,对不起!”可是,她没有!她说她要忘记过去,成为他的妻子,心中唯他一人。这无疑是给他吃了一记定心丸。
“翎霜——”他还是感觉不可置信,像是一场华丽的美梦,他怕梦醒了,一切又恢复成原样!
她莞尔:“你不相信我?”
他摇头,定定地看着她,直达她的眼底,并未发觉有任何的闪躲,才稍稍放松道:“我只是害怕,怕这一切只是梦,梦醒了,才发现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浅然微笑:“傻子,我不只是你的梦!”
他颔首,总算真正安下心来!
两人又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夏侯影才依依不舍离去。
……
送走夏侯影,刚关上房门,腰便被人从后面狠狠搂住。太过熟悉的感觉,她知道是他:“你怎么来了?”她明明已经命人堵了那个秘道的。
夏侯飞冷笑着:“翎霜,你真觉得朕会放过你吗?”说着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她感觉自己的腰快要断了,微皱双眉,早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罢手,想必刚才一定是目睹了全过程:“秘道还有其他出口,是吗?”
他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但他清楚她定是明白的,彼此都太了解了。“你就这么不想再见我!”这一阵子发生的事他看在眼中,记在心底。每晚他都会从秘道的另一个入口观看她,心中满满都是心疼,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如此舍不得放她离去。
心微微被触动,才发现心中依然会不舍:“五哥,我累了,再也找不到任何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她不再称呼他为皇上,也未称呼他为“飞”,而是换成了儿时的“五哥”。他是太上皇夏侯彦青的第五子,从小她便喜欢跟在他身后,粘着他:“五哥!五哥!”可后来,他已记不清从何时起,她改口称他为“飞”,可现在……她在暗示他什么,一切都回不去了吗?她找不到坚持的理由了,那也就证明她心中依然有他,只是有太多的东西牵扯着。
稍稍放松手上的力量,在其耳边低沉说道:“翎霜,你还爱我吗?”
鼻翼又在泛酸,一不留神,泪珠滴滴落于他的手背,她说:“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都变了,已经回不去了!”
他吻住她的眼眸,细细品尝她的泪水,他的心亦在疼痛着:“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作为圣齐国一国之君,他放弃自己的尊严向她道歉,再坚硬无情的心也瞬间软化,泪无声落下:“五哥,为什么你是夏侯飞?如果你不是,我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其实她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坚强,她其实很脆弱,根本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她只是一味地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为了霄儿她要坚强。可是她过得好累,每次看到父亲担忧的神情,她的心就好痛。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孝顺乖巧的女儿,她让父亲蒙羞了。真的再也找不到让自己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他紧紧地拥抱她,深情地细细吻住她的眼眸、鼻翼、脸颊,然后是朱唇。她起先沉醉于自己的情绪之中,可后来也渐渐开始回应,直至喘息不止,她才推开了他。
夏侯飞笑着收敛情绪,问:“翎霜,如果我不是启陵帝,而只是夏侯飞,你还愿和我厮守吗?”
她嫣然一笑,说:“五哥,你也说是如果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又何必去苦恼执着呢?”以前的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可现在,虽然他们之间有了霄儿,可她依然无法轻易应允,毕竟她已不再是当年的无知少女了。
夏侯飞知道她在故意回避这个问题,也清楚她的脾气,也就没再逼问她。只是淡淡地转移了话题:“听说前阵子你在聚仙居,遇到了些不愉快!”
她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只是淡然一笑:“李刑去那了!”
他默认,李刑是他的贴身侍卫,跟随他转眼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她自身有功夫底子,对于李刑的跟踪,自然会知晓。
她无奈地微叹,环住他的腰,靠近他心脏的位置,道:“要怎样,你才会放过我呢?”
他沉声道:“若是我道今生今世终不放呢?”
她震撼住了,但随即想到什么,又摇头:“五哥,我变了,已经不再是以前你那个黏人的小翎儿了。现在的我,看不懂也读不懂你的心;那五哥呢,你对我又真正知道多少?你让李刑暗中调查,又得到多少可靠的消息。”前几日,她便收到消息,他让李刑暗中调查她的所有,她突然觉得有些心寒:“你究竟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亲自问我,非要找人去查呢?”
她终是知道了,他冷然道:“我问了,你真的会跟我说实话吗?”
她点头:“我没有必要骗你!”不是因为怕犯“欺君之罪”,而是因为他是她今生的最爱啊!只是,这一切她此生恐怕都没机会说出口了。
夏侯飞沉声道:“药王谷谷逸飞是何人?”
她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查到药王谷。那霄儿呢,他知道他的存在了吗?“他是我师兄!”很久以后她才说出口。
她居然犹豫了,夏侯飞一下子恼怒起来:“那个小孩子又是谁?别告诉我你和他没有关系,不要把我当傻瓜!”
前一刻还缠绵深吻,满是深情歉意,后一刻又拿了把尖刀在她心上狠狠地刺着。原来他从未变过,依然是那个冷血无情、霸道无比的启陵帝,属于她的夏侯飞早消失不见了。她冷冷地出声:“你见到霄儿了?”
夏侯飞最是见不得她一脸漠然、不咸不淡的模样,见她又开始疏离自己,不由得内火中烧,狠狠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他到底是谁?”显然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是我的儿子!”她直视他的眼睛,无所畏惧。她已断定他从未见过霄儿,只是独独知道他的存在。如若真见到霄儿,或许他会看出什么,不再苦苦追问于她,霄儿实在太像他的父亲了。
夏侯飞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白,一时无语,只是冷笑不止:原来她早和他人珠胎暗结,原来这便是她迟迟不愿进宫的缘故,原来她竟是如此报复于他的。他还能说什么,只能一味地说:“好!很好!你很好!”他好恨好恨。
摔门离去之前,他说:“这一生,朕都不会放过你!这一生,你注定永远是朕的女人!”
突然间没有了眼泪,她觉得好苍凉:五哥,自始至终我都只属于你一人,或许今生我都无法忘却。
只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已然不再信任她,连最基本的解释也不听了。
厉择木进门时,便看到破碎的桌子和一旁脸色苍白的小妹。他回到家时便看到启陵帝气愤难耐地离去,便猜到几分,担心妹妹,看到房中情景,他顿时明晓:“小妹!”
她没有回头,有些凄凉地说:“大哥,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在他心中竟是如此地不堪!”
厉择木叹了一口气,拥住她,把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怀:“小妹,想哭就哭吧!大哥帮你挡着,不会有人看到的!”
眼泪不受控制地下落:“大哥,我的心好痛!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就直接把我打入死牢了,他竟如此不信我!”
厉择木心疼妹妹,若是常人,或是夏侯影,他定狠狠揍那人一顿,为妹妹出气;无奈,那人却是启陵帝,他是他的君呐!“小妹,不要再去想了,好吗?”他一向希望六王与小妹结为连理,无奈好事多磨,至今都未成功。
她呜咽着:“大哥,我好怕!”怕终有一天他会做出伤害霄儿,令他自己后悔终身的事。她怕霄儿的身份被现于人世,怕有心之人拿他做文章,伤害他,霄儿是她的命啊!
厉择木并不知晓她真正恐惧的原因,只道她是因为夏侯飞的强势而害怕、恐惧,低声安慰道:“别怕,大哥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你不是一个人!”
她缓缓地低泣着点头。最终,她还是软弱的“小翎儿”!
……
夏侯飞一气之下冲出去,可到了宫门口,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了,不禁自嘲起来:每次遇到她的事,他总会失控。作为一个君王,他有着他的无奈,对她许下的那些承诺,他从未忘却,只是清楚那些承诺最终将变得苍白无力。
曾经,他对她说:“翎霜,我夏侯飞对天起誓:今生唯你一人为妻!”
可是,那年他登基为帝,便娶了息叶枫独女息婉芸为妻,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她悲怆绝望的神情。
七年前,圣齐国国君夏侯彦青下旨传位于第五子夏侯飞,退位成太上皇,安享晚年。
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国事中抽空出来,他们相约紫竹林。“紫竹林”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竹林,只是当时他们二人无意中巧遇,惊觉此处安静异常,风景又独好,她便为其取名“紫竹林”。
夏侯飞特意亲手制了一只风筝,两人一起放着风筝,她躺在他的怀中,看着风中摇曳的风筝,想到两人此时的境地,不禁有些感伤:“五哥,以后恐怕再无这样的逍遥日子了!”
夏侯飞嘴角出现一抹好看的弧度:“傻丫头,物以稀为贵,小别胜新婚,你没听过吗?”
顿时,羞红了脸,不禁轻斥道:“胡说八道,谁跟你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羞红了脸在没敢接下去。
夏侯飞欣喜地哈哈大笑起来:“傻丫头,这辈子你不嫁给我嫁给谁?”
支吾了半天,也没能想出反驳的话。
夏侯飞见她犹疑的神情,知道她在害怕,于是,竖起三指对天发誓:“翎霜,我夏侯飞对天起誓,今生唯你一人为妻!”
她感动地落泪,然后狠狠地拥住他。
他狠狠地与她相缠,亲吻,缱绻不已……
……
厉府中,厉翎霜收拾着一件件过往回忆的物什,往昔的委屈、屈辱、不堪再次重现。
七年前,她记得在紫竹林,他对她许下承诺,她想也没想便相信了,她是如此的信任他。可是,幸福只维持了短短的三天,三天后便从宫中传出启陵帝一月后迎娶息叶枫将军孤女息婉芸为妻,并立为后。
她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定是搞错了!去宫中寻他,可才至宫门便被挡住了,德全说:“郡主,请回吧!皇上近日忙于国事,已下了旨意,不见任何人!”
经过打听,她知晓:他只是故意在躲避她。所谓的旨意只是独独针对于她。她从未想过他竟会如此无情。
一月后,息婉芸入宫封后,他依然没有来找她。
每天,她都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以泪洗面,直至泪干。自那次紫竹林别后,整整三个月,他都未找她,哪怕一丝一毫的旨意都没有,耳边听到的均是启陵帝如何恩爱非常,伉俪情深。
他果真如此绝情吗?那她呢,她该怎么办?感觉未来一片渺茫,那种无助感让她快要窒息,眼前忽然一暗,感觉好累,就这样离开也好,至少她不再是他的牵绊了。
再醒来时,莲月哭红了双眼,哥哥厉择木皱着双眉站在一旁。
“小姐,你醒啦!”当进门看到厉翎霜晕倒在地昏迷不省人事之时,她吓坏了,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厉翎霜觉得浑身乏力,刚想说什么,便听到厉择木说:“莲月,你先出去守着,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小妹谈谈!”她更是奇怪了,不知哥哥究竟要说什么。
厉择木眼见莲月关好了房门,才转而对她说:“小妹,你老实告诉大哥,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何人的?”
“孩子?”她右手轻抚小腹,里面真的有了一个小生命吗?
厉择木从她的眼神中了却了大概:“小妹,你已长大,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大哥都会尊重你!”不是因为她肚中怀有皇子,只是独独因为她是他厉择木唯一的妹妹。
泪迷了双眼,满腹的心酸化为感动,朱唇轻启,她做出一个决定:“哥,我想要留下它!”不管他如何待她,但肚中的婴儿是上天赐予她的宝,是她一人所有的,也许今生她也只有它相伴了!
仿若早料到结局,厉择木淡淡地颔首:“好!”看了一眼憔悴的她,说:“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除了逸飞和我!”
“师兄来了?”她有些诧异,师兄不是一向不出谷的吗?
厉择木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谷神医让你师兄专程来找你的,具体何事,他也不知?”
“师父?”她惊诧地抚上小腹:难道料事如神的师父推算出她会有此一劫,才特意让师兄接她回谷。若真是如此,师父会如何让她躲过此劫,师父会容得下这个小生命吗?她开始担忧。
“叩叩!”房门轻敲,再抬头时,便见谷逸飞一身白衣,衣带翩翩,仿若不染凡尘的仙人。“师妹,你醒啦?”
厉翎霜淡然一笑,道:“师兄,师父可安好?”
谷逸飞点头,微微一笑:“你先好好休养几天,过些时日我们便启程返谷。”
她诧异:“你如何得知我定会……”
谷逸飞与厉择木相视一眼,随即抿嘴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十天之后,她的身体终于有所好转,收拾完行装准备离去。望着紧闭的宫门,她终于闭上双眸,转身离去。
“五哥,想不到你竟如此绝情?原来‘君无戏言’是假的,那句承诺真的成了‘戏言’,可为何那人偏偏是我?如若做不到,当初为何要许下那承诺?我走了,也许今生不会再有相见之日。我说不出‘生生世世与君绝’,但我想我今生都会被那个承诺所累。今生我不会是你唯一的妻,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带着我仅有的自尊离开,五哥,我不再是你的牵绊了吧!”
这些她一直想说的,原本是打算写下转交于他,但最后她放弃了。他已如此绝情,或许早已忘了她,江山美人他都拥有了,又怎会在意她这样的小人物呢?就算递交到他手中,或许转眼便被掷于炉火之中;既然如此,一切就此作罢就好!
……
药王谷中,谷神医替爱徒把了平安脉,冷然出声:“翎儿,你决定好了?”
她重重地点头:“是,师父,请师父成全!”
谷神医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若留下他,他很有可能转变成你此生最大的劫。”
她微微一笑,有些凄凉的微笑,正如她那颗破碎的心。“我知道,但不管结果如何,我不想失去它!”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再也不想失去了!
谷神医微笑着点头:“好!师父挺你!”
她诧异地抬头,有些迷蒙:“师父……”她没想到师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转变的那么快,而且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切,没有任何的阻拦,只是很坦然地接受。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这让她多少有些不敢相信。
谷神医似乎看出了爱徒的思虑,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不是师父的意思,师父不过是遵从你师母的意思罢了!”
她更觉得诧异了:虽然知道师父一向很听师母的话,但她如今是未婚有子,师母居然会愿意支持她!而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师父居然也会同意。难道他们不觉得她很任性?他们不是应该集体反对的吗?
谷夫人言笑晏晏,眼神不时盯着厉翎霜依然平坦的小腹,道:“翎儿,师母跟你说个事,你听听,如何?”
她根本不知道师母在打什么主意,但她知道师母一向待她如亲女,想也没想点头:“师母,你说!”
谷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呵呵笑着说:“翎儿,等宝宝出世,你把它留在谷中,师母给你照看,可好?”
她一愣,不明所以:“师母,你想帮我?”
谷夫人笑着摇头:“是你在帮师母,傻瓜!师母成天待在谷中,无聊透了,你师兄他又不成亲,我这不是想尽快抱孙子吗?”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要不,翎儿,你和逸飞成亲好了,这样宝宝出世后就可以叫我奶奶了,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