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翎霜一直待在萧太妃寝宫中,身上早已换上萧太妃为其准备的绛红色罗裙,她本身是不喜欢那种红色的东西的。
那样的颜色会让她想起多年前她因难产差点就此离开人世,满屋的血腥味,她如何让能忘;还忘不了的,是他认定她是杀害息婉芸的罪魁祸首,亲自执行杖刑,打得她浑身是血,最终吐血晕倒的场景……
很多很多难以忘却的事,那些痛只有她自己一个独自默默承受。她拒绝一切与血相似的颜色,只是今日她经历了那番意外的屈辱后,反而不再排斥那个颜色了。
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上那件绛红色罗裙,并盘了一个简单的流云髻。她是习武之人,虽然是在宫中,自不必担忧安全问题,但这些年来,她已经习以为常。她始终只相信凡事只有靠自己才最可靠!那些繁复的宫廷发髻不适合她,她喜欢简单一点,就像她所向往的生活和爱情!
可是,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区别的!她厉翎霜的简单爱情在哪里?属于她的真正幸福又在哪里?
抛开纷乱的思绪,她对镜微笑,心底默默为自己打气:厉翎霜,你一定可以的!一定要微笑,微笑,微笑!
晚宴准时进行着,一切的活动还是千篇一律,虽然觉得无聊,但她仍是耐着性子坐着。
进行到一半时,鹂妃突然巧笑言兮地提议:“皇上,东林王恐怕还没听过我们圣齐的第一琴吧!”
夏侯飞双眉微蹙,有些不满。
司徒谦一听,双眉一挑:“哦……圣齐第一琴!”
司徒可呵呵笑着问:“真的假的?谁啊?”她从小便喜欢舞刀弄枪,对于琴棋书画,反而一窍不通,乍一听圣齐第一琴,反而好奇地紧了。
鹂妃见夏侯飞并无太大的反应,掩嘴一笑道:“其实那人公主已经见过了,白天的时候还交过手呢!”说完还往厉翎霜的方向瞟了瞟。
司徒可本是性情极其开朗的人,今日白天的一场比试,她虽败于厉翎霜之手,但对她心中仍是很服的;而今听闻她是圣齐第一琴,更是崇拜万分。“郡主,你真的是圣齐第一琴吗?”
厉翎霜展颜微笑:“公主过誉了,翎霜只是少时学过!”
司徒谦饮尽杯中酒,道:“想不到郡主是真人不露相,居然还有个圣齐第一琴的称呼!”
厉翎霜显然没有忘记白日的“意外”,对司徒谦自然毫无好感可言,语气也显得冲了很多:“东林王也不错啊,翎霜哪比得过皇上,翎霜只是一名小小的女子,怎能和东林一国之君相提并论!”
司徒谦不置可否,只是淡笑着再次饮尽杯中酒。
鹂妃呵呵笑着,似打趣道:“皇上,你瞧,这两人还真斗气斗上了,跟两个小孩子似的。”
夏侯飞双眼凛冽地看了一眼鹂妃,眼中含有警告之意。
只是,鹂妃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今日和厉翎霜好好斗上,对夏侯飞的警告只当不见:“要不,就让安宁郡主为东林王和公主奏上一曲,也好让诸位大人一饱耳福!”
厉翎霜冷笑着看鹂妃:这个女人,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不知道她厉翎霜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吗?
在僵持中,还是随后而来的太上皇夏侯彦青发了话:“丫头啊,说起来也好多年没听你弹琴了,今日不如便为朕这老头子奏上一曲。”
厉翎霜浅然一笑,知道夏侯彦青这是在帮她解难:“既然太上皇想听,翎霜自当遵旨,只不过……翎霜已是多年未碰这琴,只怕会让诸位失望!”
夏侯彦青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
夏侯影笑着站起身道:“父皇,儿臣愿与翎霜一道合奏一曲,希望父皇会喜欢!”
厉翎霜朝夏侯影的方向望去,只见他已从腰间抽出了那支玉笛,她淡笑着点头:她想到要弹哪一曲了。
正在这时,夏侯洵也不该落后地站起身,道:“父皇,儿臣要借翎姐姐和六哥的曲子耍一套剑法,希望父皇会喜欢!”
夏侯彦青一听,难得啊,顿时心情大好:“好!好!”
夏侯飞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只是他发现她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了他的影子,她真的就这么打算放下了吗?
就在夏侯飞愣神中,琴声已经响起。很熟悉的旋律,脑中闪现当年的情景,他想起来了,是那一首《笑傲江湖》,当初他们从一位江湖前辈那学来的。
犹记得当初,都是他和她琴箫合奏,每一次都那么得恰到好处。琴瑟和鸣,他一直以为是他和她,只是现在,看着她和夏侯影默契地配合,心居然有些丝丝疼痛。
……
多年没有再碰琴弦,只因怕触景伤情,当年她经常和他一起合奏这一曲,她说:“五哥,我们一起去笑傲江湖,好不好?”
他当时怎么回答她的,隐约记得他毫不犹豫地说:“好!”
只是,这个承诺始终没有兑现,也许今生都没有办法实现!
那个答应陪她一起笑傲江湖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他是圣齐的一国之君,不可能会是那个可以陪她一起笑傲江湖之人。
痛彻心扉,强忍住心底的翻涌,继续弹奏着……
只是……多年的练武经验告诉她,周边有杀气,而且杀气很重!
和夏侯影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使用内力催动琴弦,一波带着内力的琴音射向阴暗处,随之暗处的黑衣人尽数出来。
“有刺客,护驾!”随着众人的惊呼,顿时场内一片混乱。
厉翎霜不怒反笑:“诸位可真是神通广大,如此禁卫森严的皇宫也如入无人之境,厉害,佩服!”
夏侯飞是习武之人,自然是不怕这些刺客的,但毕竟是一国之君,早在这时被一大群侍卫护着。
宫中的侍卫大多集中围在夏侯飞、夏侯彦青与司徒谦兄妹那,而真正与黑衣人对峙的,只剩下厉翎霜与夏侯影。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江湖中走动,在江湖中也是有些影响的,自然的,她也得罪了很多人。不过,她厉翎霜何许人也,怎会怕这些。
淡淡一笑,道:“烈焰门什么时候连这种掉脑袋的事呀做了。”她已经基本弄清了对方的底细,知道来人是江湖有名的杀手组织烈焰门的人,只是暂时没弄清他们的来意。
黑衣人中走出一个男子,一身的白衣,连蒙面的黑布也省了:“瑶琴仙子,我们又见面了!”
“韩啸天!”厉翎霜怎么也没想到来人居然是烈焰门的门主——韩啸天,心神顿时正视起来,面上却含笑道:“多大的事,居然还出动了烈焰门的门主亲自出马!”
韩啸天哈哈大笑,道:“老朋友见面,何必那么生疏呢?”
厉翎霜知道韩啸天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站在这,宫中的形式定是不容乐观的!当看到德全焦急万分的神情,夏侯飞神色不对的那一刻,她知道韩啸天控制了整个形式。“韩啸天,既然我们那么熟了,不妨开门见山,你的目的是什么?”
韩啸天“啧啧”了几声,道:“翎儿,你怎么就那么心急呢?好戏才刚刚上演,怎的就会如此之快看到结局呢?”
厉翎霜与他已是多年的深交,当年,韩啸天也曾到厉府求亲,但被厉翎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只是这么多年,韩啸天仍不死心。“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实在不想与他多说废话,毕竟这不是正确的地方,有些事情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
韩啸天挑眉,一个回身扣起她的下巴,眼神犀利万分:“你知道我的目的,不是吗?”
夏侯影想出手帮忙,只是早就被人扣住,动不了丝毫。夏侯洵想帮忙,只是自身难保。
她出掌打开他的右手,淡然道:“若是我依然拒绝呢?”
韩啸天淡淡道:“别急着回答我,我有的是时间!”
吩咐手下将众人赶到了大殿,烈焰门的手下早就在晚宴的酒水饭菜中下了药,至此会武功之人自然全都内力尽失。
厉翎霜是习武之人,而她又精通医术,可方才她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妥,已是明白过来:“韩啸天,你果然够卑鄙!”
韩啸天狡黠一笑,道:“知我者翎儿也!要不然,我的好计策怎会成功,怎能如此轻易捉住启陵帝,还外带东林王。”
韩啸天此行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就是要逼她就范。除了这个,背后恐怕有更大的阴谋。“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韩啸天冷然道:“麒麟宫的藏宝图!”
厉翎霜双眼狠狠地瞪着他,她没想到他会知道藏宝图在她这。
韩啸天显然很满意她如此的反应,继续道:“算是你的嫁妆!”
厉翎霜哈哈大笑起来,冷冷地道:“韩啸天,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觉得我会乖乖就范吗?”
韩啸天早就料到她会如此,递给周边人一个眼神,很快有人将谷逸飞推了出来。
“师兄!”厉翎霜诧异地看着谷逸飞,他不是说有事去江南了吗?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儿?
谷逸飞满是担忧的眼神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如今他遭了小人的道,武功被尽数控制住,霄儿又在他们手中,他没有办法了。
她显然失去了一贯的伪装冷静:“韩啸天,你究竟想怎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韩啸天冷笑着看她:“厉翎霜,这辈子我韩啸天看上的女人,从来不会轻易放过,除非她死。”
“好,我成全你!”说着,她毫不犹豫地抽出发间的发簪,对准咽喉。
谷逸飞等人顿时焦急万分……
韩啸天拍了三掌,随后有人从密室中抱出一个七岁的男童,男孩在黑衣人怀中死命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霄儿——”手中的发簪无力坠落。
男孩听到声音,转而惊喜万分:“娘——”
韩啸天一个眼神,黑衣人放下男孩,男孩跑向母亲。
她狠狠地抱住霄儿,那是她的命啊!终究,她还是没有保护好他。“霄儿,你有没有怎么样?他们有没有……”
霄儿见到娘已经很开心了,根本不把什么安全不安全的事放在眼中,在他眼中,娘会摆平一切的。“娘,你别哭啊,霄儿没事!”
她点点头,转而低声道:“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韩啸天知道猎物已经到手,笑着带着人尽数退了出去。
……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眼泪越流越多,浑身都在颤抖!
“娘,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啊?霄儿没有不乖的,不信你可以问师公他们的。”霄儿用小手替母亲将泪珠一滴滴擦干净,只是泪水似乎怎么也擦不干,一下子也着急了。“娘,你不要哭啊,霄儿会听话的。”
她只是紧紧地抱住霄儿,狠狠地咬着下嘴唇,直至咬出血,可是似乎她毫无知觉,直到谷逸飞来到她的身旁,轻声道:“师妹,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霄儿。”
她放开霄儿,定定地看着他,道:“师兄,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谷逸飞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仍点了点头:“你说!”
她抓过谷逸飞的右手,替他把了脉:“他们封了你的武功!”
谷逸飞无奈地点头:“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
她转而对霄儿说:“霄儿,你帮娘去看看他们中的什么毒,娘先替师伯把穴道解了。”霄儿从小在谷神医的教导下,对医药方面早已小有成就。
霄儿眼见母亲不流泪了,笑着一蹦一跳去了。
用尽周身的内力,灌注于指尖,替谷逸飞解了几大穴道,只是武功要想完全恢复,还要两三个时辰才行。她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边,霄儿也很快了解了众人所中的毒,利用随身携带的一个香囊解了毒。
“娘……”霄儿跑回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她。
她含笑蹲下身,替儿子理了理凌乱的发梢:“霄儿长大了!”
霄儿在她怀中蹭了蹭:“娘,霄儿想你了,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来看霄儿啊?娘真的不要霄儿了吗?”
她莞尔:“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要霄儿呢?最近读书读傻啦!”似乎忘却了自身所处的环境,自顾自地与儿子聊起了家常。
霄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直藏在心中想问但没机会问,今日是逮着机会了:“娘,啸天叔叔说爹也在这,是真的吗?霄儿可以见到爹爹了吗?”
她听闻不禁浑身一颤:韩啸天究竟知道多少?他究竟要怎样?非得要她遍体鳞伤,彻底毁灭不可吗?
“娘,你怎么不回答啊!”见厉翎霜不回答,他转而跑到谷逸飞身边,拉着谷逸飞的衣袖,问:“师伯,我爹是谁啊?你告诉霄儿好不好?霄儿的爹是不是真的在这?”
谷逸飞感觉到她的恐惧与颤抖,只能替她设法安抚霄儿:“霄儿,你听话,不要胡闹!”
霄儿一下子挣脱开来,大声说:“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想知道爹爹是谁?想问他为什么不要霄儿?为什么要让娘伤心难过?为什么爹没有和娘在一起?师公跟我说过,孩子是爹娘手心里的宝,那霄儿呢?霄儿不是吗?为什么从小到大霄儿只有娘没有爹?霄儿的爹去哪了?”
止不住的颤抖,往事的痛楚一袭袭扑来,她忘了,她的霄儿长大了,也会想那些问题了。父亲的事她从未对他提起过,霄儿也从未问过;此时,他定是因为韩啸天的挑拨,他才想刨根究底。
从霄儿进来喊娘的那一刻,夏侯飞就开始注意到他,心里的颤动不是没有的。孩子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他,只是霄儿会是他们的孩子吗?
当听到霄儿说他的父亲就在此处,而那人显然不是谷逸飞,他的心中有短暂的欣喜,只是……霄儿的父亲是谁?为什么她要一直瞒着?还有,那个烈焰门的韩啸天又是怎么回事?藏宝图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就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瑶琴仙子?她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所不知的?他们之间的距离究竟隔了多远?
夏侯飞有些茫然了,这并不是他所要的结果,他只希望可以留她在自己身旁,就这样静静地爱着她。然而,似乎每次他都用错了方法,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霄儿紧抓厉翎霜的衣袖,哭泣着问:“娘,你告诉霄儿好不好?你这么疼霄儿,你就告诉我好不好?霄儿真的很想知道……”
眼泪还是如约而至,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泪眼朦胧地蹲下身,勉强露出微笑:“霄儿,你告诉娘,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霄儿何其聪慧,从厉翎霜的神情中已经了解了大半:“娘,你想起了爹,他对你不好,惹你伤心了吗?”
她微微摇头:“霄儿,你还小,很多事娘现在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
“你不说,他又如何会明白!”不知何时,韩啸天已经出现在门口,瞥了一向殿中众人,不屑一笑:“你以为替他们解了毒,就可以了吗?”
她并不吱声,只是替霄儿理了理衣衫。
韩啸天冷冷道:“怎么样?你打算如何给我一个交待?”
她淡然不理会,转而对霄儿道:“霄儿乖,你想知道的东西娘以后定找个时间跟你说,好吗?”
霄儿到底是聪慧的,很快明白母亲的所指,转而乖巧地点头,回到了谷逸飞等众人身旁。
眼见霄儿暂时安全了,有师兄谷逸飞、夏侯影的保护,霄儿定然没事,接下来就是她和韩啸天解决私人事件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