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过:“爱是痛的代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所付出的代价也够大了吧!
身上的伤岂止是痛一字可以概括的。心底的伤口在重遇过往后,被硬生生撕裂开来。如果可以,她好想就这样一辈子沉睡着。
当睁眼的瞬间,再模糊的意识也清楚:有些事她必须亲自去面对,再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去逃避了。
“娘——你醒啦!”霄儿欣喜地扑入厉翎霜的怀中。
她有些苦涩地微笑着,摸着孩子的脑袋,双手竟然有些颤抖:“娘让你担心了!”
霄儿微微摇头,道:“娘,你没事就好了,霄儿就放心了!”
孩子是如斯地懂事,这让她心中多少好受一点:“霄儿,你先出去玩,娘有些事要和师公谈,好吗?”
霄儿抬头看了一眼谷神医,转而对厉翎霜微微点头:“嗯,娘,霄儿去厨房给你准备好吃的。”
谷神医叹了一口气,道:“翎儿,你的劫到了!”
她浅然微笑,道:“我知道!”早就清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来得那么快,而且是以这样的一种形式。
她挣扎起身,双膝跪地:“师父,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化解的办法的,你帮帮徒儿好不好?我不希望劫数发生在霄儿身上,他还只是个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谷神医扶她起身:“翎儿,你要明白,并不是师父不想帮你,是根本帮不了。这是命数,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她一下子颓然了:“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那霄儿呢?他怎么办?要是他受到什么伤害,这让她如何是好?
谷神医将一瓶药丸放在桌子上,缓缓道:“这些暖玉丸你暂时先服用着,为师去找了然大师,希望可以合二人之力治好你。”
她无神地盯着那瓶暖玉丸:如果劫数会发生在霄儿身上,那么治愈好了她,又有何用呢?
夏侯飞进门时,并发现她一脸茫然地坐在一边,顺手拿了件衣衫,替她披上:“翎霜,小心别着凉了。”
她缓过神,冷然道:“皇上,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想知道,干脆开诚布公好了。”
夏侯飞深呼一口气,硬是忍住心头的怒气:“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起身之时披在肩畔的衣衫落于地上,她也不管:“要不然我该如何?我要以怎样的身份与你对话?安宁郡主?宰相千金?瑶琴仙子?抑或是你的女人?”
他叹了一口气,终是不忍心怪罪于她。紧紧环抱住她,在其耳边一如既往地说着那些许下的承诺:“翎霜,朕从来不曾骗你,君无戏言,你要对朕有信心!”
君无戏言?他又开始自称“朕”了!
她心底冷笑着,挣开他的怀抱,几近痛不欲生:“不要再花言巧语了,夏侯飞,你从来都是个骗子,自始至终都是。那些所谓的承诺都是假的,君无戏言也是假的,别再把我当无知妇孺了,厉翎霜不是傻瓜,她也有血有肉!”
他一气之下,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包括那瓶暖玉丸。“厉翎霜,你究竟想做什么?好!你想开诚布公嘛,朕成全你!你最好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据实以告,要不然朕定治你个欺君之罪。”
终于,他还是端起了他的帝王架子!
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直至眼泪出来:“好,你想知道什么?”
“霄儿是不是朕的骨肉?”
“是,又如何?”
“为何要瞒着朕?”
“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什么叫没有那么必要?”
“皇上别忘了,当时皇上急着娶息婉芸为后,对于民女的请求视而不见,我努力过了,只是皇上不愿给霄儿一个机会。”
“那后来呢?为何生产之后,依然隐瞒?”
“那也得问皇上了。皇上别忘了,当时是您一道圣旨降下,要民女遵旨和亲的,是你逼着我们母子骨肉分离的。”
“好,我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缠绕了。”果然如他所料,霄儿是他夏侯飞的骨肉。只是如今她的情绪不在状况,他根本没有办法跟她好好谈。“那烈焰门,麒麟宫又是怎么回事?”
她冷冷地看着他,道:“皇上多虑了,这是江湖中事,皇上不必担忧,这些事是翎霜自己的事,就不劳皇上牵挂了。”
他咬牙切齿,道:“那烈焰门袭击宫门一事呢?你居然说与朕无关?!”
她一脸的漠然,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会信吗?”
他双眉紧皱:“你说说看!”
“烈焰门的目的除了藏宝图,应该还有另外一层的目的。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宫中有内应,要不然韩啸天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连宫中的秘道都那么清楚。至于那个内应是谁?那就需要皇上你自己亲自去调查了!”
夏侯飞还想再说什么,只是她已经开始在下逐客令了:“我累了,想休息了,你走吧!”
……
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告诉她:这一切都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他已经知道一切了,只是他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这却是她此时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现实往往都是残忍无比的,正如当初他一句:“朕是有苦衷的!”便堂而皇之地将所有许下的誓言抛之脑后,紧接着便是她独自一人去承受那些不堪与痛楚。
多少个日夜她是在茫然中度过,多少个春秋她是在不停地流泪中生活……
这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也永远也不会懂。
在江山与美人之间,他选择了江山,选择了美人,唯独没有选择她。他完全抛弃了她,包括霄儿。
“师妹!”
她泪眼朦胧地回头看向来人,声音有些哽咽:“师兄,我怕我支持不住了。”心头一直有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暴风雨即将来临。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如今霄儿的身份曝光,她不是没有理由担忧和恐惧的。
谷逸飞似是明白一切,淡淡点头:“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那些责任你没必要去承担的。”
她自然是知道他指的是麒麟藏宝图的事,关于这个,她早已想好了。她并不是圣人,根本没那个必要去做什么救世之人。假若她连自己也救不了,谈何救世。
如果在霄儿和藏宝图的问题上,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霄儿,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受到伤害。
紧接着的几日都相安无事,除了日常的药物进食与疗伤,就是与霄儿一起相处。日子似乎就这样平静着,那些暴风雨好像已经过去。渐渐地,她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敏感了,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事发生。
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但她并没有觉得无趣。此时,她反而觉得平凡就好。
“娘,你说过要带霄儿出谷好好玩的,这个还作数吗?”霄儿扔下手中的医书。谷中大部分的医书他都看完了,如今也只是无聊至极随意拿出来翻阅而已。
厉翎霜温然微笑,摸了摸霄儿的脑袋,道:“霄儿想去哪?”
霄儿凝神想了一会儿,道:“我就想出谷去见见世面,想见见谷外的生活,我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她哑然失笑,道:“再过几日,娘带你去江南,好吗?”
霄儿听了,顿时兴奋起来:“娘,你最棒了!娘是这世上最棒最美最好的娘了!”
她扑哧笑了起来:“好了,你呀!最近跟着你九王叔,好的不学,把他那耍嘴皮子那一套倒学了个遍。”
最近一段日子的相处,霄儿知道了他的生父就是当今的启陵帝夏侯飞,知道这一真相后,霄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只是问了夏侯飞一句:“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娶我娘?”
夏侯飞当即愣在了当场,场面可想而知是多么尴尬,但他仍回应了霄儿的问题:“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一时半伙也说不清道不明,等你再长大一点,父皇会一一告知你!”
霄儿也没有深究,毕竟这是他们上一辈的事,身为人子,他虽小但也明白不应过问太多。之所以会淡淡点头,说:“好!”
厉翎霜知道此事后,只是淡淡笑了笑,赞赏地看着霄儿对谷逸飞道:“霄儿长大了,懂事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关于他的身世,她从未想过要刻意隐瞒他,只是从小到大他都从未主动向她询问过。虽然惊讶于孩子的懂事,但有些事她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在这之前,她还没想好如何对孩子交待好这一切。久而久之,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这段时间霄儿一直和夏侯洵待在一块儿,两个人倒竟像是相见恨晚的,一见如故之下便一起玩开了。
霄儿毕竟还是个孩子,夏侯洵又恰巧也是孩子心性,两人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很突兀。
“小鬼,乐啥呢?说来听听!”夏侯洵笑着跑到厉翎霜身边。
霄儿嘟着嘴,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就是不告诉你,怄死你!”
厉翎霜在一旁只是淡淡的微笑,看着他们二人。
夏侯洵挑眉,瞪眼,叉腰:“小鬼,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找抽呢!”
霄儿哼了一声:“就知道以大欺小,这么大的人,也不知羞!”
夏侯洵有些咬牙切齿道:“那你还不知尊敬长辈呢?”他夏侯洵长那么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还是被自己的侄儿这样的七岁小毛孩子……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霄儿躲到母亲身后,小声道:“你不也没有爱幼吗?那我为什么非要尊老啊?”
厉翎霜扑哧一声,终于忍不住,展颜大笑:“洵儿,你何必跟霄儿一个小孩子计较那么多呢?要是传出去的话……”
“行了,翎姐姐,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夏侯洵打断她,道:“不就是怕你宝贝儿子吃亏吗?哼……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说了!”
霄儿顿时嗤之以鼻:“你好像从来都没说过我,居然还好意思说放我一马,真不知羞!”
“你——”霄儿声音虽小,但夏侯洵毕竟是习武之人,他还是听到了。气的肺都快炸了。
厉翎霜笑着摇头,拉过霄儿,道:“好了,霄儿,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也没个正经的,别以为娘不说你就赞同你的做法,娘只是想让你自己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霄儿认真地点头,保证道:“娘,霄儿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犯了!”
厉翎霜柔然一笑,道:“知道错了就好,去玩吧!”
……
回到房中时,明显感觉到房梁上的黑影。但她由于之前受了韩啸天的那一掌,尽管后来养伤养了许久,但伤势严重,功力仍然没有全然恢复。
她冷静地分析眼前的情况,淡定地走到桌旁,随手拿了一个杯子,倒了杯茶;眼神稍稍瞥了一下黑影,暗自冷笑着,又拿了另一个空杯,再次倒满。
放下茶壶,才淡然出声:“公子,不下来喝杯茶吗?”
黑影从房梁上飘然而下,潇洒地坐于厉翎霜的对面,嬉笑着拿起那杯倒好的茶,径自饮茶,默不出声。
看到来人,厉翎霜心底有几分诧异:居然是韩琦——韩啸天的弟弟。但只是转瞬之间的事,她很快收拾起心情,淡淡微笑:“韩琦,我没想到你会来这?”
韩琦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因为岁月与经历的关系,她早已不再年轻,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纯情少女,再也不是那个会肆无忌惮开怀大笑的女孩了。他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孩,或者说是这个女子的脸上除了勉强的笑容便是淡然与冷漠。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经历,都有一些过往需要自己去面对与接受,韩琦不想深究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事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但他还是好奇: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支持这个女子勇敢地坚持下去,哪怕尊严早被践踏。
他是看着哥哥韩啸天一步步走来的,自然明白哥哥心中所想。他和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从哥哥当年亲自上门提亲却被拒绝那天起,他便开始注意这个女子。
初次见到厉翎霜时,韩琦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容颜,她的确很漂亮,但在他眼中也仅仅是清丽,仅此而已。经过几次的接触,他开始渐渐对她改观:他发现她身上所散发的某种气质是独特的,也许这便是她吸引哥哥眼光的地方吧!
自然他是希望她能与哥哥结合的,但无奈好事多磨,两人明明之间没有太大的矛盾,可每次见面就像是仇人见面。
厉翎霜被韩琦这样一直盯着,有些不自然:“韩琦,你做什么?”
韩琦哂然一笑,收回目光:“瑶琴仙子也会害羞的吗?”
她知道他只是在故意笑话她,并不讥讽之意,展颜一笑,道:“那你呢,你一个大男人对着女子肆无忌惮地打量,不觉得很失礼吗?”
韩琦双眉微挑:“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的礼数!”
她呵呵笑着饮尽杯中茶:“小女子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礼数,呵呵……这还得多谢韩琦你不吝赐教啊!”
厉翎霜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的,韩琦本身也是个比较大量的人,也不计较这些,两人就好似多年没见的好朋友,随意闲聊着:“翎霜,你就真的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大哥吗?你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大哥其实一直很在乎你的!只是……或许他的方式有些过火,但是……”
“韩琦——”她原本没打算搭理的,但最终还是没忍住:“有些事我们彼此心里清楚就够了,没必要说出来!你知道的,有时候事实往往是最让人措手不及,也是最伤人的!”
她怎会不明白韩啸天,二人相识多年,不说了解透彻,但对彼此的性情还是了解颇多的。至于韩啸天的那份情,她不知是真是假,也不想去管它的真假,只因这份情她无法负荷。
韩琦叹了一口气,他就是因为在教中看到大哥一直烦躁不安,脾气火爆,特意趁他不注意溜出来找她,希望自己可以从中做个和事佬,可以打开他们的心结。只是,他发现自己好像把事情看的太过简单,把结果看的太过乐观了。
“大哥他并不是有意伤害你的,他只是生气你居然……”
“韩琦——”她冷下脸来,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她就恨得牙痒痒:“如果还把我当朋友,就什么也别说了,我不想连你这个朋友也没了!”虽然表面上她瑶琴弦子与玉笛神医谷逸飞与烈焰门水火不容,但实际上他们二人只是不满烈焰门胡作非为,私底下与韩啸天和韩琦还是好友的。
只是,怎么也没有让她料到的是,真正在她背后狠狠捅上一刀的,正是她所谓的好朋友——韩啸天!
当看到他控制整个皇宫大内,威胁她,她还能忍受;可是,他却拿霄儿来做文章……她无法忍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