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如今的夏侯飞对她心存愧疚，无论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也只会当作是她在发泄，并不会对她追求什么忤逆之罪。

她淡淡地继续说着：“我又希望这个承诺是以五哥的身份，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确认我在五哥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自己，五哥还是在乎我的，他还是爱我的。那即使受再多的苦，再多的累，也是值得的。”

眼泪滑下脸颊，她听到自己说：“可是，我还是怕。我怕这是我的痴心妄想，我怕这份感情太过奢侈，老天想要收回去了。我怕有一天我的爱太过自私，会害了我身边所有在乎的人；我怕有一天五哥发现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会不再理会我；我怕有一天五哥发现真正深爱的人不是我，对我只是愧疚，只是同情，再无其他；我怕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说服自己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会作出今后也令自己后悔万分的事；我怕……”

“翎儿……”他心疼地轻吻她脸颊上的泪水：“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朕答应你，君无戏言！五哥对天发誓，这辈子都对翎儿不离不弃，永远不会再辜负翎儿。”

他终于还是答应了，以圣齐国主的身份，以五哥的身份，可是为何，她的心却没有像预想中那么高兴，反而觉得哪里空了一大块，隐隐地还会微微发痛。

……

待情绪稍稍缓和，夏侯飞还是主动开口了：“翎儿，关于封妃之事，朕……”

她用手堵住他的嘴，轻笑道：“五哥不必解释什么，翎儿都懂。”

她收回手，苦涩地笑着背对着他：“皇上乃一国之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真的没必要解释那么多的。”

夏侯飞怎能听不出她话语中的心酸与苦涩，低声道：“翎儿，你怪朕的，对不对？”

她顺从他的意思，笑着道：“你想让我怎么回答呢？如今木已成舟，还能说什么？还是说我厉翎霜今天以皇后的身份说不准，皇上就会收回成命吗？或者说今日以翎儿的身份求五哥，五哥亦会顺从翎儿的心意，今生今世只有翎儿一个吗？”

她冷笑着：“皇上，臣妾再不是以往那个天真犯傻的傻丫头了，在江湖历练的那么多年，不是一无所获的。臣妾有头脑，会分析，也知轻重，所以，皇上不必担忧，就算臣妾再怎么不愿，亦不会不知轻重，不顾后果，肆意胡闹。”

夏侯飞心下更是歉疚不已：“翎儿，是朕误会了你！”

她将所有的委屈吞入肚中，轻声道：“其实皇上真的不必对臣妾解释的，你是一国之君，心怀天下，无论做什么，都自有道理，臣妾只是后宫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臣妾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事臣妾不会过问。”

她看着他，说：“只要皇上还记得方才对臣妾的承诺，只要这次真的不是戏言，臣妾已然满足。”

夏侯飞双眉微拢，道：“翎儿，你还是在怪朕。”

他轻叹着道：“是，这件事事先朕没知会你，是朕的疏忽，但是朕也是考虑到怕这事会令你难堪，所以才绕过你的。”

她看着他，淡笑着：“皇上事事都为臣妾着想，臣妾还能说什么呢？”

夏侯飞还待再解释，门外却突然传来急报之人：“皇上，不好了，出事了！”

夏侯飞怒斥道：“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见了皇后还不行礼。”

宫人立马行礼道：“奴才叩见皇后娘娘。”

她淡然笑着：“你方才不是说有急事要禀报皇上，还不快说。”她转而对夏侯飞道：“皇上，皇上有事要处理，臣妾就先下去了。”

夏侯飞微微点头：“好好休息，朕晚些再来看你！”

她含笑下去，离开时听到那宫人禀报道：“皇上，太上皇驾崩了！”

她嘴角微微上翘。

……

紫秋打听到消息后归来：“娘娘，不出你所料，果然有猫腻。”

她含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冷笑道：“太上皇身子一向都好，怎会突然驾崩，唯一的解释是他老人家想以假死的身份完成一些事。”

紫秋道：“那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她淡笑着：“多少都会有。如若没有猜错，他此行的目的之一还是冲着本宫来的。”

紫秋道：“娘娘都猜到了！”

她冷冷道：“太上皇驾崩前下了什么旨意？”

紫秋道：“要萧太妃和厉太妃两位娘娘入陵陪葬！”

手微顿，她凝眉：“皇上怎么说？”

紫秋低声道：“皇上说……遵从太上皇的旨意。”

她闭上双眼，又道：“两位太妃那现下如何？”

紫秋道：“两位太妃现下已被软禁在宫中，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得随意外出。”

她终于因为愤怒将手中的茶杯用内力捏碎。

紫秋惊呼一声：“娘娘……”

她似毫不在意，哪怕手心已在出血，眯了眯眼睛，道：“紫秋，陪本宫去看看两位太妃。”

紫秋微微点头，随即跟着厉翎霜一起到了太妃寝宫。

萧太妃和厉太妃两个人被软禁宫中，萧太妃倒还镇静，厉太妃却焦急万分，一时间什么主意也没了。

厉太妃眼见厉翎霜到来，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道：“翎儿，你可来了？眼下我们可怎么是好？”

厉翎霜问紫秋：“除了萧太妃和厉太妃，其他太妃太上皇打算如何处置？”

紫秋上前禀报道：“太上皇并没有明确指示。”

她暗自点头，吩咐道：“紫秋，你先下去，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准踏进这宫门一步。”

紫秋遵令下去。

她才道：“姑姑，小姨，你们不要担心，翎儿会处理的。”

萧太妃此时还算冷静：“翎儿，这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明为陪葬，实则夺权。”

她冷然道：“我知道！”

她眼神微凛：“太上皇一向反对我入宫，而这次突然驾崩，不说他的死有多蹊跷，光说这陪葬背后的含义，就够耐人寻味了。”

她已然将事情摸透了许多：“夏侯彦青此举无疑是要逼迫我厉翎霜出手。他不就是担心我会利用厉萧两家的势力，加上江湖中的一些势力，会对他夏侯家的帝位造成威胁。他不就是担心我会称为祸害他圣齐国土的妖孽吗？”

她冷笑着：“既然他不仁，那也别怪我不义了！”

萧太妃道：“你打算怎么做？”

她笑着道：“小姨觉得翎儿会坐以待毙吗？”

萧太妃了然道：“你打算主动出击。”

她道：“如今早已没有我可以选择的余地，夏侯彦青早已将我所有的退路都断的一干二净，如若不主动出击，我还能如何？”

厉太妃在一旁听了，担忧道：“翎儿这么做会不会有危险？”

她淡然笑着道：“姑姑，你和小姨难道还对夏侯彦青这个忘情负义的男人心存幻想，不愿放弃吗？”

厉太妃道：“先别说这些了，姑姑是担心你啊！如今你身为一国之母，朝里后宫上下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就等着挑你的错，好让皇上废了你这个皇后啊！”

她笑着，无所谓道：“姑姑，你觉得翎儿进宫真的只是为了这个皇后的虚名吗？你觉得翎儿真的会在乎这个位置吗？”

她冷笑着：“最是无情帝王家！红颜未老恩先断！以往我总不信，总觉得会有例外，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萧太妃虽然也对夏侯彦青失望至极，但此时的她还算清醒，也足够冷静：“翎儿，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做令你自己也后悔莫及的事。”

萧太妃还是想着可以尽自己的努力好好奉劝她：“小姨知道你心里有满腔的恨意，也知道你心里的伤痛有多深。小姨也是一个母亲，小姨完全可以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翎儿，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家人，你不能不顾你兄长与父亲他们的安危，一味只知道报一己之仇。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可是身边的人，你若不好好珍惜，等到失去再后悔就再也来不及了呀！”

她淡淡笑着：“小姨，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如今的形势，已经容不得我多加考虑了。小姨，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你和姑姑两个去陪葬。”

萧太妃淡笑着：“翎儿，答应小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冲动。”

她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

她郑重向她二人承诺：“姑姑、小姨，你们二人先在这安心待着，翎儿会处理好一切的，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

出了宫门，她便吩咐紫秋道：“紫秋，通知韩琦，将计划提前。”

紫秋惊道：“娘娘，你这是？”

她道：“无需多问，照做便是，本宫自有道理。”

紫秋领命下去，她收回愤恨不平的情绪，转而去找夏侯飞。

夏侯飞如今正头痛着，他也没想到父亲居然用假死这一招，让他出手斩断翎霜的羽翼，他若不做，父皇便要亲手杀了翎霜。

夏侯飞两头为难。

夏侯彦青道：“飞儿，还没想好怎么做吗？”

夏侯飞道：“父皇，翎儿并非父皇想象中的那么十恶不赦，她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何况她已标明她不会过问朝廷之事。而且，父皇你也看到了，自从封后以来，萧家和厉家并未有所改变，宰相大人和厉将军更是为了避嫌，双双辞官，这还不够吗？”

“糊涂！”夏侯彦青怒斥道：“你怎知这不是缓兵之计？你怎知这不是一个幌子？枉你为一国之君，此刻居然为了儿女私情，置国家大事、天下黎明百姓于不顾？”

“父皇过虑了。”厉翎霜冷笑着踏进大殿，果然证实了她的想法：“父皇未免太高看儿媳了，儿媳若真有这通天的本领，父皇觉得儿媳还是甘心屈居于此吗？”

夏侯彦青眯了眯双眼，道：“你怎么会到这里？”他可记得对外封锁了一切消息，这儿可是当初他和云雪最常待的地方。

她淡笑着：“因为儿媳是萧云雪的女儿。”

夏侯彦青双手微颤：“是你娘告诉你的？”

她笑着摇头：“父皇忘了，我娘去世之时我只是个婴孩，如何得知。”

夏侯彦青缓了缓，点头道：“那你如何得知？”

她笑着：“很重要吗？难道父皇不想知道儿媳打算如何应对吗？”

夏侯飞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拉了拉厉翎霜衣袖，轻声劝道：“翎儿，父皇正在气头上，你别胡闹了！”

她淡淡笑着，安慰他：“五哥，有些事现在不解决，我怕夜长梦多。与其父皇时时刻刻担忧，不如将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夏侯彦青道：“好，就听你说说看！”

她浅浅一笑：“首先，儿媳要父皇答应一件事。”

夏侯彦青冷哼道：“你想让朕收回成命，放过萧太妃和厉太妃。”

她点头：“父皇不必担忧皇威问题，儿媳只想要她们二位不受到伤害，只要父皇肯放过她二人，那随后的一切，儿媳都可以答应父皇。”

夏侯彦青道：“包括放弃你的复仇计划吗？”

她心下微颤：“是！”

夏侯彦青顿时哈哈大笑道：“小丫头，跟朕耍心机，你还嫩着呢？你觉得朕会相信你的胡话吗？”

她淡笑着：“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她索性也脱下圣齐皇后的外衣，与他对峙起来：“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如今你我将话挑明，我也不想瞒你。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这个仇我厉翎霜是报定了。”

夏侯彦青冷哼道：“如今你总算肯说出实话了。”

她冷笑着：“我从未想隐瞒过，如若此等大仇我都可以隐忍不发，我厉翎霜还能以何种面目面对天下众人，何以称得上一位母亲？”

她一步步反驳着：“我既然敢在此对你们坦白，也自然不会害怕担忧。”

夏侯彦青道：“你都计划好了？”

她也不否认：“是，只不过如今因为父皇你老人家的关系，计划提前了！”

夏侯飞冷冷笑着，不可置信地开口：“翎儿，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朕，你一直都在怪朕。”

她笑着摇头：“五哥，翎儿谁也不怪。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如果当年我没有一意孤行，任性地生下他；如果当年我死死守护他，不让他出谷，甚至不认他为子；如果当初我没有带他回京，或许就不会导致他被人掳劫，最后被人杀害，而我这个做母亲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那些如果，没有那些当初，也就没有如今的追悔莫及，可是，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她眼含泪水，道：“五哥，他是我十月怀胎，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他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是我生命得以延续下去的唯一理由啊！”

她哭诉着这些年的满腹委屈：“你们可知，这些年我一个人是如何度过的？京城的那些流言蜚语，你们当我当真毫不在乎吗？我也是人，也有情绪，就算我麻木了，可以冷情至此，可我还有家人，我哥哥和我爹他们还要生活，我这个做妹妹的，做女儿的，不仅没有帮到他们，还给他们如此之多的难堪，你们可曾想过，我有多难？”

她冷笑着：“是，这些也不能怪你们，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傻傻深陷其中，遍体鳞伤都不知悔改。”

夏侯飞心疼道：“翎儿……”

她轻摇头，道：“真的，我谁也不怪，只是怪我自己。可是这个计划我部署了很久，甚至不瞒你们，我和烈焰门门主韩啸天合作了，我欠他的我自己会还，不会拿圣齐皇室和圣齐国土来还这个人情。江湖是江湖了，如果这个仇真的不能利用朝廷的势力，那我只能靠自己，靠江湖势力，五哥，我不是一个好女儿，也不是一个好妹妹，更不是一个好母亲，往后，也有可能不会是一个好妻子。”

她轻笑着：“五哥，如今所说之话都是翎儿肺腑之言，毫无欺骗，你可信我？”

夏侯飞心疼地将她揽至怀中：“翎儿，朕信你！你的眼睛告诉朕，你没有撒谎。”

夏侯彦青在一旁看了，听了一番厉翎霜的言语后，想了想，又考虑到她终究是云雪的女儿，再怎么样，也不能赶尽杀绝，于是道：“丫头，你赢了！”

夏侯彦青道：“陪葬的事依旧进行，暗中朕会安排她们离开的，从今以往朕也不会再出手对付她们。”

夏侯彦青只是冷冷地警告她：“只是，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要报仇，最好别弄飞儿的主意。如今你已为一国之母，你若要置圣齐国于不顾，到时别怪朕赶尽杀绝！”

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希望父皇信守承诺！”

夏侯彦青冷哼着离去。

夏侯飞笑着安慰她：“翎儿，没事了，朕送你回宫休息，这些事朕自会处理。”

她看着他，许久，缓缓点头：“五哥，你还记得你对翎儿的承诺吗？五哥，如今翎儿已经失去了霄儿，你是翎儿唯一生存下去的理由了，如果连你也背弃了翎儿，翎儿就真的身无可恋了！”

夏侯飞笑着道：“傻瓜，君无戏言，这次朕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