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溪山庄庭院亭中，女子依然是一身白色衣衫装束，在夏侯影看来：她依然是当年那个乖巧善良的女子，那个他一直深爱着的女子。

她从容地弹奏着，突然弦音一转，一曲“笑傲江湖”随即倾泻而出……

夏侯影淡淡一笑，拿出随身携带的箫，跟随她的步调，应和着，渐渐地，两人的琴音开始越来越融洽。

随着最后一个弦音的拨出，他俩相视一笑。

凉溪山庄是前几日夏侯飞赐给她的，作为她在宫外的行宫，允许她在可以随时出宫。

夏侯影笑着道：“娘娘的技艺又高了一层！”

她淡淡笑着，道：“六哥，我依然还是当初那个翎霜，你心目中的翎儿，你可信我？”

夏侯影一惊，微笑着颔首：“如何不信！”

她笑着说：“六哥，你可怪我？”

他淡然道：“为何呢？”

她愧疚道：“我没有信守承诺，骗了你，你就不恨我吗？”

他笑着再次容忍自己最后放肆一回，伸手触摸她的脸颊，颤抖着最后放下，道：“翎霜，你要明白，我爱你，无怨无悔，只要看到你幸福，就已足够，你可明白？”

她心酸着：“那你觉得我会幸福吗？”

他坦然道：“翎霜，为何非要纠结于那些所谓的仇恨之中呢？问问你自己的心，那儿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吗？你真的就愿意放弃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了吗？”见她不语，他心痛不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翎霜，六哥不是傻瓜，也不是笨蛋，六哥也有感觉，六哥看得出来，你对他依然还有爱。”

“六哥……”她痛苦地闭上双眼，阻断他的话语：“即使真的有爱，那也是曾经，并不是现在。我一闭上双眼，眼前、脑中都会不断浮现当初倚楼山庄的情景，心有多痛，我就有多恨！”

夏侯影疼惜不已：“翎霜，没有爱，哪来的恨呢？”

“哈哈哈……”她放肆地开怀大笑着：“爱，或许吧！”她转而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又道：“不过这儿，我真的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夏侯影轻叹道：“那你为何又要答应他呢？互相折磨，这样的报复，会伤了你的！”

她听得出夏侯影话语中对她的关怀，道：“六哥，我不会让自己再傻下去的！”

夏侯影脑中忽然闪过一些东西，惊道：“翎霜，你……”

她笑道：“看来六哥你已是猜到我的想法了，是吗？”

夏侯影证实了心中的想法后，顿时脸色微变，道：“翎霜，你休得胡来？”

她无所谓地笑着：“胡来？怎会呢？六哥你都没有听一下我的计划，怎知我是胡来，怎知我又不会成功呢？”

夏侯影道：“你真的要报仇？”

她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仇不报，生无可恋！”

夏侯影道：“你都计划了，那还找我做什么？”

她轻笑道：“找六哥自然是有事想你帮忙。”她静静地说道：“如今我身为圣齐国母，很多事不可能通过五哥来完成，他帮不了我，也不可能帮我，但这个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我只是想要北夷丞相胡波的首级，很难吗？”

夏侯影凝神道：“那之后呢？你是不是还要欧阳金城的首级？”

她忽然转而狡黠一笑，道：“六哥，我突然改主意了，让他们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眼神中迸发出满腔的恨意：“他们让我的霄儿如此悲惨的离开，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你所谓的代价是？”

她冷冷道：“我要他欧阳金城国破人亡，犹如丧家之犬。”

夏侯影浑身一颤，道：“你决定了？”

她说：“是！不死不休！”

夏侯影转身离开，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帮她之时，他说：“翎霜，我会助你成事，只要你不要再伤害自己。”

她轻呼出口：“六哥！”

他的脚步微顿，听到背后传来她的声音：“谢谢你！”

他悲切地自嘲，随后翩然离去。

……

韩琦笑着从暗处出来：“想不到鼎鼎有名的瑶琴仙子也会有不择手段的时候！”

她笑着嗤之以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信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韩琦会不明白。”

韩琦淡淡笑着，也不接她的话：“你都想好了？不会后悔？”

她嗤笑着走下凉亭，道：“我只怕会后悔没有更狠一点。”

韩琦无所谓地点头：“只要你不后悔，我没什么意见！”反正他那个痴情的傻哥哥也愿意，他又能有什么意见呢？

她淡笑着问：“都安排好了吗？”

韩琦微微点头：“你放心好了，对了，你给欧阳金城的藏宝图是真的吗？”

她狡黠地一笑，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韩琦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她笑道：“假亦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不过是一念之间，何苦缠绕呢？”

韩琦笑道：“你打哑谜呢？我可跟你没法心有灵犀，再说，我这人也并非十足的聪慧之人，你就直说吧！”

她笑道：“你就那么好奇？”

韩琦微微点头，恳求道：“你就满足一下我好奇心吗？”

她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不存在！”

韩琦一脸的苦瓜相：“我说大小姐，你把话说全了，行不？”

她不禁莞尔，道：“麒麟宫确实存在，但麒麟藏宝图却不尽然。”

韩琦一改嬉皮之色，正色道：“怎么回事？”

她道：“当日我给欧阳金城的藏宝图却是麒麟藏宝图没错，然它只是我跟师兄当时从麒麟宫拿出的一幅图，究竟能不能找到所谓的宝藏，谁也不知？”

韩琦奇道：“那你如何说‘不存在’？”

她笑道：“关于这个，我也是近几日才参透的。”

“怎么说？”

她说：“那幅图上曾题有一句诗：若水无山空白头。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句诗很怪异，当时也没多大细想，可近几日一细想，就不难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韩琦诧异道：“图上有诗？”

她含笑点头：“你们没发现也是自然的，当时我发现这句诗也纯粹是一个巧合。”

韩琦顿时又开始好奇起来：“巧合？怎么回事？说说看！”

她笑着道：“血玉！”

韩琦道：“你的意思是，那句诗会显现，是因为血玉的缘故。”

她微微摇头，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但与血玉绝分不开。”

韩琦微微点头，道：“这件事先放一边，你找我来究竟是何事？”

她笑着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份名单递至韩琦手中，交待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要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员都归顺效忠本宫，凡有不顺者，我想不用我交待，你知道该怎么做？”

韩琦随意扫了一下名单上的名字，耸耸肩，道：“为何不考虑直接抬升你厉家或萧家家族中之人呢？”

她讥讽一笑：“韩琦，你觉得他夏侯彦青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还是你觉得夏侯飞会放任我厉家和萧家做大，威胁他夏侯家的帝位？”

韩琦笑着点头，了然道：“我早说了，我脑子没你跟哥哥那么好使，想不到这一层也是自然的。”

……

待韩琦走后，她冷声道：“既然已经来了，为何还要遮遮掩掩呢？”

韩啸天冷笑着从假山后走出：“你撒谎骗他！”

韩啸天是何等功夫，她还是清楚的：想必方才他已然将一切尽收耳底了。

她淡笑着看他：“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韩啸天笑着道：“所以说那句诗是你凭空捏造的。”

她莞尔：“你都猜到了，又何必问呢？”

韩啸天哈哈大笑道：“看来那个冷血无情的瑶琴仙子开始变得绝情绝义了，连六王那样的人也开始不吝利用了。”

听着他满满的讽刺，她似丝毫不在乎，只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她紧盯着他的双眼，冷声提醒道：“只要你能助我完成复仇大计，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完成。”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韩啸天紧紧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她冷然道：“粉身碎骨亦不悔！”

“哈哈哈……”韩啸天顿然仰天大笑起来：“古人不曾欺我，惟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何况他夏侯飞碰上的还是圣齐第一美女安宁郡主，江湖鼎鼎有名的瑶琴仙子。”

她斥道：“少说废话！现在事情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不过，我嫌太慢了，这波水该起些波浪了。”

韩啸天皱眉道：“欲速则不达，你就不怕事情败露，功亏一篑吗？”

她冷嘲道：“你韩啸天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

韩啸天哑然，挑眉，轻笑：“看来，你还是挺了解我的。你放心，事情我会帮你处理，你想做什么就大胆放手做吧，我想……除了我，还会有人‘帮’你的？”

她并不接他的话，只是道：“他戚家在圣齐盘根错节，要扳倒戚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动不了他戚家，我厉翎霜却非要断他戚伟左膀右臂，肄时我就不信扳不倒他戚家。”

韩啸天不忘好心提醒道：“你可别忘了，你那痴情的六哥可是戚太妃的儿子，你要扳倒戚家，可曾想过如何过他那关？”

她眉头微动，转瞬又恢复一脸的漠然：“我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无论前路多么艰辛，无论有多大的不可能，我都要去试试，如若他非要阻拦，那我也只能狠下心，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韩啸天直感觉她已入了魔，但他知此时再劝已晚，只得道：“事情我会吩咐人帮你完成，你记得好好照顾就好！”

她道：“放心，大仇未报之前，我是不会容许自己倒下的。”

韩啸天微微点头，随即离开了。

紫秋上前禀报道：“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了！”

她微微点头，神情显得有些疲惫。

紫秋道：“娘娘，报仇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诧异地睁眼，凛冽地看着紫秋：“你想说什么？”

紫秋缓缓道：“娘娘，紫秋知道，无论现在说什么，你都是铁了心的，但是，奴婢看得出来，娘娘是心善之人，是断然做不出那些心狠手辣的事来的，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这段时间与紫秋接触后，发现紫秋居然可以明白她，一时相识恨晚。她也并不责怪她，只是道：“紫秋啊，自打接触后，本宫就一直视你为亲妹妹，你觉得我现在除了报仇，还能做什么呢？”

紫秋道：“娘娘，这仇是要报，可是不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啊？”不惜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一生幸福。

她惨笑着：“没得选择了，除了靠自己，本宫已无人可靠了。”

紫秋道：“娘娘不是还有六王，还有皇上，还有家人，还有药王谷众人，还有门主他们，你还有紫秋，你并不是一个人啊？”

她轻笑着道：“紫秋，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你该明白的，本宫不能也不会那么做，他们对本宫好，关心本宫，这些本宫心里都清楚，可是，本宫却不能连累他们，一旦事情败露，那可是杀头灭九族的大罪。”

紫秋道：“那娘娘你还……”

她笑道：“本宫在赌，赌这次的‘君无戏言’是否有效？”

紫秋惊道：“娘娘，若皇上他不顾及往日情分，你可怎么办？”

她笑道：“那就真的没办法了，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紫秋为难道：“娘娘，那你现在是想……”

她说：“一切按计划进行，你不要太过担心，一切小心行事就好！”

紫秋微微点头，随即又禀告道：“娘娘，方才从御书房传来的消息，说……”

见紫秋吞吞吐吐，她微微皱眉，道：“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紫秋道：“皇上在此次秀女之列选出几位，现今已然封了封号。”

她心下微顿，冷然道：“都是些什么人？”

紫秋道：“镇国公戚伟之女戚芷蓉，封号蓉贵人，入住福芷宫。”

“哦，她们姐妹倒是住一块去了。”她冷笑着：“没想到她还是进宫了。”

紫秋又道：“另有梁易将军之女梁若晴，封号梁贵人，入住绛雪宫。”

她道：“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进宫了。”

紫秋道：“还有一人，是御史台苏源之女苏沁雪，封号宁妃，入宫秋晨宫。”

“苏沁雪……”她凝眉：“御史台苏源之女……”

紫秋微微颔首，回道：“娘娘，我们已经查过了，这个苏沁雪在秀女大选之前曾在御史台府邸与皇上见过。”

她冷笑着道：“那看来我们又有好戏可看了。”

紫秋不无担忧道：“娘娘，你看这个苏沁雪会否是我们的阻碍？”

她抬手阻止，轻声道：“此时不必声张，待回宫本宫自然会找皇上问个清楚，到时再做打算亦不迟。”

紫秋道：“可是，皇上他……”

她淡笑着：“难道到了这会，你还不明白吗？秀女大选是早前就已经就绪的事，可自打本宫进宫封后，这秀女大选也随之冷落了下来，皇上在此时再次提起，且未跟本宫知会就直接下旨，为的不过就是引本宫发怒，找他兴师问罪！”

紫秋细细一想，确是这个道理，道：“那娘娘，我们现在是回宫吗？”

她道：“不急，既然出宫了，我们就不要浪费了这机会，好好逛逛，晚些回去也不迟。”

紫秋道了声“是”便跟随厉翎霜一同出了凉溪山庄。

……

厉翎霜与紫秋直到宫门快关闭之时才回宫，而早等在皇后寝宫的夏侯飞因为心存愧疚，此时四处不见厉翎霜的人影，仍是焦急不已，在寝宫内大发雷霆：“一群群都是饭桶，找个人都找不到。”

厉翎霜示意紫秋先下去，淡笑着走进寝宫，道：“如若臣妾真的要躲，也不见得他们能找到，皇上又何必迁怒于他们呢？”

夏侯飞因为封妃之事对她心存愧疚，语气也渐渐缓和下来：“翎儿，你去哪了？你可知朕有多担心？”

她嫣然一笑：“皇上多虑了，这儿是臣妾的家，臣妾不回家，还能去哪？”

一瞬间，他的怒气荡然无存。

他笑道：“翎儿，你想通了？不再怪朕了，是吗？”

她浅笑着示意众人退下，道：“五哥，你是翎儿最重要的人，你是翎儿今生唯一的依靠，你让我如何忍心一直怪罪下去？”

夏侯飞听后，更加内疚不已，将她揽至胸怀，道：“翎儿，对不起，是五哥不好，都是五哥伤害了你，五哥像你保证，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五哥都会在你身边，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不管。”

她笑着问他：“那这是以翎儿五哥的身份来承诺，还是以圣齐国主的身份呢？”

他轻笑着：“有区别吗？”

她含笑点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弄得更清楚。我不想再这么迷迷糊糊活下去。”

他笑着问她：“那翎儿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她笑着摇头：“很矛盾，我也不知道。”

她看着他，道：“我希望这个承诺是以圣齐国主的身份，君无戏言，皇上一句话就如圣旨，那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家人，我们都会受到皇上的庇佑，可是我又好害怕。”

眼眶微微泛红，她微微哽咽着：“我怕这又是繁华一梦，梦醒之日，这一切都成了虚幻，怕这一纸承诺真成了戏言，怕那时真会万劫不复。”

夏侯飞心下微动，揽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