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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清者自清
作者:红杏 时间:2018-05-18 02:51 字数:6027 字

醒转的一刻,头部沉沉的昏重感使她好一会后才能慢慢睁开双眼,前方窗户洞开,刺目的日光如芒柱般闪耀着她的视线,然而她仍可看清,有一个身影正背着光向她俯下,面目模糊,然而企图却明显,她心头一惊,当那人的鼻息越来越接近自己时,她几乎要尖叫出声,但喉中不知为何竟嘶哑一片,那人再次伸手掩住了她的嘴。

这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个充满惊诧的声音响起:“二老爷,你怎么……”

她心下凉了半截,举起手来想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他推开,耳边的声响越来越杂乱——

“大夫人,二老爷在这儿,还有四姨娘……”

“……唯浚,你怎么……四妹妹……”施芸一惊之下,咳嗽不断,指着床上的二人惊不成语。

花如言整个儿清醒过来,她看到荆唯浚身上只着一件单衣,脸上带着轻佻的笑意,慢慢地与自己拉开了距离,坐直身子面向客房门前的人们。她惊骇得无以复加,忙检视自己,这一看之下,她犹如五雷轰顶般呆住了——自己身上竟只穿着中衣,前襟半敞,隐约可见内里凝白的肌肤及粉色的抹胸。

她浑身颤抖地坐了起来,胡乱地扯过散乱在床边的外衣遮挡自己的身体,脑中混乱一片,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惊疑地瞪向荆唯浚,只见他正气定神闲地穿戴衣物,她思绪迷乱不已,心如被寒冰所坠,不住地往下沉,沉到底,便是永无翻身的绝望。

“你们……你们竟然……”施芸终于平下了咳喘,得以定下神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眼前不堪入目的一幕,“唯浚,你怎么可以……她是你的四嫂嫂,你们这样……要受家法惩治的。”她看着荆唯浚站起了身子,并无半点惧怕,不由更觉气愤,“你真要把荆家闹个天翻地覆才甘休吗?老爷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大嫂,我和四嫂,哦不,我和如言妹妹两情相悦,情到浓时,按捺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大哥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故作爱怜地看着花如言,“我和如言妹妹,并不害怕。”

花如言恼羞攻心,举手往他脸上掴去,怒道:“禽兽不如!”她气得双唇发抖,“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为何要毁我清誉?”

他似并不在意她打的那一掌,嘴上“啧啧”几声,道:“如言妹妹,原来你害怕吗?不用害怕,我大哥对我可好了,会为我付出一切,一定不会处死我们,说不定,还会把你送给我呢。”

施芸严声道:“来人,把他们两人给绑了!”几位家仆应声而入,上前分别抓住荆唯浚和花如言的手臂往地上按去。

花如言又是惊又是羞又是怒,她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颤声对施芸道:“姐姐,我没有……我真没有……”荆唯浚不惜搭上自身来陷她于危难之中,居心叵测,早有预谋!为什么她会想不到,为什么她竟全无戒备?

她的目光饱含恳切及焦急,施芸看着她,面上稍显迟疑,片刻后,下令道:“把他们押到密室,分别关押。”

花如言虚脱般软软地跪倒在地,摇头道:“昨晚上我喝了他给的酒,便不省人事,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施芸吸了口气,道:“一切留待老爷决定。”骤然动气,她只觉头脑昏眩,再次命令家仆:“把他们押下!”

花如言知道此时申辩徒劳,只得忍下满心苦楚,任由家仆把自己推出屋外。当她踏出房门时,侧首间看到门边的云映晴正用清冷的眼光看着她,她不由激零零地打了个寒战。

只不过再往前走了数步,便听到云映晴用关切的声音道:“姐姐,这事非同小可,老爷自会处置。你可别动气,来,我扶你回房休息,药已经煎好了,该服药了。”

花如言被家仆押着往前走着,距离云映晴她们越来越远,然而,她仿佛仍然听到云映晴在说:“可知荆家之内,没有好人。”

从外间走进密室,就像从白昼走进黑夜。

花如言踏进漆黑一片的室内后,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的黑暗,身后的家仆便迅速地把门给锁了起来。她倏然置身于陌生而狭小的空间,心头一阵惶然,正摸索着向前走去,发现室内并不是全然封闭,左侧高墙上方开着一扇小窗,有限的光亮自那儿透进,使她得以看清窗下用禾草铺就的坐卧之处。

她双脚虚浮不已,来到禾草边整个儿跌坐下来,脑中急急地回想起事情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关键。荆唯浚昨晚早就处心积虑布下这一局,诱她上钩。但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如若唯霖因此而不念兄弟之情,他又如何能脱身?最重要的是,她若有不测,对他又有何好处?

百思不得其解,越往下深思越觉惶惑。

一时头疼欲裂,不知是药力残余的缘故还是因着过于惊扰而至,她身子靠在墙边,双手抱头,心内只一个劲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担忧,不要首先被恐惧给击败。

微弱的光源照耀在她身侧,她睁开眼看着那点光,随着情绪的平静,头部的不适也慢慢消退。

这时,她坐直了身子,睁大双眼看向那光线洒落的墙侧,那儿,竟有些用尖利的物事刻画而出的痕迹,细看之下,却是完整的字句,她看不得真切,遂用指尖沿着划痕走向辨认出字形来。

“我。”她每辨出一个字,便吟读出声,企图用声响来驱赶幽闭中可怕的死静。

“心……只……属……”下一个字笔画较为杂乱,似是刻画者曾在这个字上来回斟酌,她摸索了良久,才辨认出来:“魏……郎。”

读出了这六字,一时未能会意,她复又念了一次:“我心只属魏郎。”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过来,刻下这句话的人,想必曾与她一样,因着……因着“私情”败露,被困于此,不知其彼时怀着何种心境,竟以此字明志。

正思虑间,听到门外传来开锁的声响,她连忙站起来,看到门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室内。

待看清来人,她颤声唤道:“老爷。”急忙走上前去,刚欲拉住他,他已伸手扶稳了她,他的臂弯强而有力,温热一片,顷刻间为她赶走了泰半恐忧。

他只沉默着。她的视线模糊,虽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仍感觉到他的沉重。

她心慢慢地凉了下来,手下意识地反握住他,像要紧紧抓住唯一的希望,“老爷,今日的事……”

忽听得荆唯霖若有似无的叹息,他的手慢慢地从她身上滑落。她不由急了,忙抓紧他的手肘,道:“你不相信我?”

他却摇了一下头,沉声道:“你告诉我,你的心,到底在哪儿?”

她霎时愣住了,然而只是这一刹那间,她马上脱口而出:“身在荆家,心系于你。”

他一下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对候在门外的徐管家下令道:“把那畜生带到东大厅!还有,把大夫人、三姨娘她们也请到东大厅来。”

东大厅内,荆唯霖面容沉静如水地坐在主位上。施芸拿着手绢掩口忍下咳嗽,眼睛不时地往立在大厅中央的花如言看去,微带揣思。云映晴则站在她身侧,面无表情,只偶尔看一看荆唯霖。

这时,家仆把荆唯浚带进了厅堂中,他在花如言身旁站定,眼中含着一丝邪魅,斜斜地看向她,俊脸上满是露骨的挑逗,全然不顾跟前那数双锐利的眼睛。花如言心下暗怒,却不动声色,只作视而不见,别过头,往前走了一步。

荆唯霖冷冷地瞪了弟弟一眼,转头对施芸道:“你是如何得知这畜生不在自己房中?为何特地前去寻找他,又如何在客房里发现了他?”

施芸回忆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今日一早,徐管家来告诉我,说二老爷昨晚深夜才回府,后来,有下人看到四妹妹前去找他,过不多时,二老爷竟然把四妹妹抱出了厢房,不知要往哪去……我听着觉得不对,便马上在府里寻找二老爷,我命人每一处都要寻仔细……后来,就寻到了南院客房……”

荆唯霖听了她的话,面上依旧是波澜不兴,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徐管家,道:“既是昨晚看到的事,为何早上才说?”

徐管家诚惶诚恐地走上前来,躬身道:“回老爷,是我的不是,昨夜我本已睡下,是值夜的刘平来告诉我,说他看到四姨娘进了二老爷房中。我哪里敢胡乱猜测有他,怕是四姨娘找二老爷说府里的事,也是有的,便让刘平依旧上夜去。到了早上,刘平才又来告知,说后来看到二老爷把四姨娘抱出了房中,因着听我说不要多管,所以不敢声张,也是看一直到了天明,还没看到二老爷回房中,才来说的。”

荆唯霖语气平静地问花如言道:“你可曾到这畜生房中?”

花如言垂下眼帘,道:“确是到了他房中。”

“小姐!是我害了你!”忽而,思儿从大厅外冲了进来,大哭着叫道,“我不该给你传话,我不该……”

花如言回过头喝道:“思儿,与你无关!”

思儿泪如泉涌,摇头道:“是二老爷发酒疯,要小姐过去的!”

荆唯浚哂笑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开口道:“对啊,正是我叫她来的,大哥你不知道吗?如言妹妹连着好几天,每晚等我回府,每晚为我准备解酒茶,每晚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简直是离不了她,我看不到她,我会发疯的,所以我一定要见她!”

荆唯霖双眼顿时如寒潭般深沉不见底,直勾勾地注视着一脸得意的弟弟,半晌,方缓缓道:“唯浚,够了。”

荆唯浚冷哼一声,来到花如言身旁,凑近她道:“如言妹妹,我知道你怕死,我告诉你,能和自己心爱的死在一起,是很幸福的,一点都不痛苦,我愿意和你一块死,你不用怕。”

施芸脸颊上肌肉一搐,脸色大变,厉声道:“唯浚,你不要再……”

荆唯浚马上打断她道:“大嫂你不用着急,我并不是胡说八道。叔嫂私通,想必是一死吧?大哥你说好了,是沉潭,还是投井?”

荆唯霖手指紧紧地攥住了椅子扶手的顶端,浑然不觉那儿已被他的指甲刮出了深深的一道痕迹,他咬着牙,把目光放在花如言身上。她脸色苍白,神情凄婉却坚定,并无惧色,亦没有畏缩之意,似只是听着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他忍下心头的揪痛,对荆唯浚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你偏偏要这样做?”

荆唯浚嘲讽地看了花如言一眼,道:“你的确是我的好大哥,你对我这样好,我要什么,你会给我什么,你一直都在替我打算,我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对吗?那好啊,此次,你要么处死我和如言,要么,就把如言送给我!”

花如言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并没有回应,似事不关己。

荆唯霖蹙眉瞪向荆唯浚,道:“你恨的人是我,跟如言无关,你不该毁她名节!”

荆唯浚仰头而笑,道:“我早喜欢如言,如言也喜欢我,不然,你说我们俩怎么可能同床共枕?大嫂今天应该看得清清楚楚。”

花如言倏地转身面向荆唯浚,道:“你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向你秋波暗送?你什么时候开始确定我喜欢你?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任何情话?”

荆唯浚怔住了,张了张嘴,一时竟无从说起,只支吾道:“这个……我是从……”

花如言不等他回答,再度逼问道:“我每一天晚上为你备的解酒茶,都由谁为你送到房中?是思儿,没错。思儿端茶给你,刘平和张贤二人为你擦脸喂你喝茶,对不对?还有徐管家也经过我的吩咐每晚留着门给你,对不对?厨房里的陈家的和李家的,她们一起为你熬茶,为你做垫胃食物,周到吧?我喜欢你,我跟你有私情,所以我要大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我这个四姨娘,一心照顾你二老爷,我明目张胆不怕别人说我闲话不怕老爷起疑,是吗?是我胆大包天,甚至把我为你担忧的事情,透露给老爷知道?”她看着荆唯浚语塞的模样,冷笑道:“你刚才问老爷知不知道,你的事情,老爷有哪一宗,哪一件不留着十分的心?”

荆唯浚退后了一步,思绪急转,企图寻出一句能堵回去的话:“你明知深夜,却到我房中来……”

“对,我明知道你是叔我是嫂,我明知道这屋内屋外家人眼睛这么锐利,我明知道你这个二老爷诡计多端,我也自送上门来,受你这一记算计!”花如言语调越发高扬,所言每句,铿锵有力。

这时,云映晴开口道:“此次着实是太多疑点,正如四妹妹刚才所说,深夜之际,叔嫂之间,诸多不便,为何要到二老爷房中?当时房中不知有没有其他家人在?”

施芸接口道:“四妹妹,究竟你为何要到二唯浚房中?总是有什么因由的,对吗?”

花如言苦笑了一声,看着荆唯浚闪烁的双眼道:“我不避嫌到他房中,只是因着,老爷对他有万般的不放心,只是因着,老爷对他有万般的愧疚!我以为我至少可以尽一分力为老爷好好照顾他。他刚才口中所说的,他要什么,老爷就会给什么,是我亲口安抚他的话,是我告诉烂醉如泥的他,他大哥心中最重要的,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她微带激动,痛惋道,“原来我做错了,并不是错在到他房中照顾他,而是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老爷并没有亏负他半分,老爷根本没有欠他一丝一毫!”

荆唯霖从座上站起,双目泛红,哑声唤道:“如言……”

花如言深深吸了口气,再问荆唯浚道:“你还要说吗?还要拿出证据,证明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吗?”

荆唯浚满脸难堪,垂下头来,发不得一言。

施芸刚想说什么,喉中一阵发痒,低头咳嗽起来。云映晴上前扶着她,道:“今天姐姐亲眼看到二老爷和四妹妹一起,这着实让姐姐焦心。”

荆唯浚抬起头来,干笑一声,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何答应与我共赴巫山?大嫂亲眼所见的一幕,难道,你要说大嫂也在说谎吗?”

“我相信芸儿没有说谎。”荆唯霖走上前,来到花如言身旁,拉住了她的手,接道,“而如言,也没说谎。”他转向弟弟,“说谎的人,是你。”

荆唯浚心下早就慌乱一片,强自镇定道:“我犯得着拿自己的性命来说谎吗?”

“因为你知道我根本不会将你处死!”荆唯霖道,“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用什么手段将如言陷害,你昨夜喝的酒、茶、茶壶、酒壶、杯子,全数交给大夫查验!包括你的包间,你可以藏物的任何一个角落,我都会派人搜查清楚,房内搜不出,我会派人查问县内所有相关之处,再查不出,我自会另派密探查清你到底曾与何人接触,曾得了哪些害人的迷药!”

荆唯浚脸色霎时变得煞白,颤声道:“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质疑我!”

荆唯霖把花如言紧紧拥进怀中,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量去保护她,一字一句道:“即使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你曾下迷药,即使你有千万个理由指如言与你私通,我一概不予理会,一概不接纳!我以如言夫君的身份宣布,如言一心只在我,绝无旁骛之心,如若再有人以此胡言半句,我荆唯霖誓不善罢甘休!”

花如言依在他怀中,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听着他所说的每说一句话,每一个字,那样的毋庸置疑,像是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小城墙,牢牢地把她包围其中,严密地将她保护,为她挡尽一切攻击与暗算。独困密室时那凄绝的孤立之感在这一刻已然全数退去,她知道,从此以后,她生命中,有他一同走过,再多的风吹雨打,亦不足惧。

她的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眼帘低低地垂下,覆挡了眼内莹然的水雾。

他反握住了她,暗暗用力,像是在给予她最强而有力的支持。

“好,好!”荆唯浚抑不住心内的挫败,脸带不甘道,“你既然可以为了这女人连脸面都不顾,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爱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荆唯霖看向他,淡淡道:“徐管家,把二老爷带回房中,派人严加看守。从今日起,如不得我之命,他绝不可迈出房门半步!”

一众孔武有力的家仆上前来押住了荆唯浚,他挣扎着大叫:“你凭什么关我!放开我!”

荆唯霖冷声道:“拉他出去。他若反抗,任何人都可以以武力压制他!”

施芸和云映晴神色异地看着适才还振振有辞的荆唯浚此时狼狈不堪地被押下,施芸着意地转过头来看了云映晴一眼,举帕掩唇低咳了一声。

荆唯霖正欲让众人散去,刘平却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大厅内,急切道:“老爷,大夫人,小少爷他在后花园内晕倒了!”

施芸闻言,脸色一变,忙走上前道:“马上带我去看少爷!”

荆唯霖蹙眉问刘平道:“汝豪今日不是要到私塾去吗?怎么会在后花园中?”

刘平迟疑了一下,向施芸看去,施芸转过身来回道:“汝豪这两天身体不适,我让他在家中休息。老爷,我们先去看看他吧?”

荆唯霖不再多问,拉同花如言一起和施芸匆匆往汝豪房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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