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彻派人送了真玉一桶沐浴用的泉水,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半天未果后也就放弃了。插好门,转身走到屋中准备洗澡。难得用这骊山泉水啊,这汤泉宫可是后世杨贵妃被赐浴的那个华清池啊。
滑入水中,惬意的低叹了一声,低声念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后宫佳丽……谁?”正惬意的边背诗边沐浴的真玉忽然听到门外似有人声,大惊之下飞快的跳出浴桶,裹上衣服窜到门口。
门外,刘彻也是一惊,原本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谁知走到附近偏偏听到了秦真在里面说话,驻足一听倒叫他有些诧异。这秦真念的是什么呢?楚辞么?似乎又不像,好听却是真的。但他的声音时断时续,忽高忽低,自己一时忍不往前踏了一步,竟被他察觉了。此刻听他问出,心里不免有些尴尬。此时再走似有不妥,索性朗声道:“阿真倒是颇有兴致啊,这洗澡还要编出歌词儿来。”
真玉闻言顿时冒出了冷汗,结结巴巴地说:“卑将参、参见陛下,请恕卑将衣装不整,不敢面君。”紧紧地攥住了襟口,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儿了。
刘彻呵呵地笑道:“没事,你继续吧,朕只是恰巧路过而已。”说完便转身走了。
“恭送陛下。”该死的,半夜三更不睡觉,你查的哪门子岗啊?轻呼口气,真玉瘫在了门上。好半天才自嘲的摇摇头走回里屋,这澡也没心情洗了。匆匆擦干了身体换上衣服一头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门外,一个人影自暗中闪了出来,出神地看着那扇窗户。适才窗子上闪过的那个影子……
第二天一早,真玉就被人吵醒了。霍去病在门外大声叫道:“阿真,起来啊,快点儿。”
真玉翻了个白眼儿道:“何事?”待说出口,才惊觉昨晚睡觉的时候将变声器摘掉了,心里一惊顿时就白了脸。门外的霍去病也是一愣,秦真的声音……
真玉暗骂自己大意,连忙带好变声器,故意咳嗽了两声道:“请侯爷稍等。”还好因为刚醒,声音略微有些暗哑,否则……唉。飞快地穿起衣服,蹬上靴子跑到门口。一开门就看见一脸不耐的霍去病正抱着肩靠在树上。心里些微有点儿恼怒,又有些涩然,木着脸问道:“不知有何大事让侯爷一大早就来传唤卑将?”
霍去病嘿嘿一笑道:“亏你还是个练武的呢,居然这般爱睡懒觉!”
“……”
“好了,皇上让我这回去呢,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走。”
“哦。”看着大步流星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真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回到长安之后,真玉渐渐察觉到这次刘彻为什么只叫霍去病呆了一晚就回来的原因了。因为军队开始了紧急的操练,强度比平时大了不少。虽然真玉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可听到那些士兵的议论就知道很快又要打仗了。训练的强度虽然大,好在她也是受过特训的。因而那些士兵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从堂邑侯府来的小白脸儿并非绣花枕头。摸爬滚打,样样不落后,甚至比他们还能拼命——现在已经没人敢在马下跟她过招了。而发现这一点的还有一个人……
霍去病端坐在马上,看着正跟士兵过招的秦真。他的手上拿着一柄长矛,很显然,这不是他所擅长的。从他额头上不时冒出的汗珠可以看出,他很吃力。这也难怪,看到过他袭击赵盛家人的身手,也看过他舞剑的风姿。很不错,但剑和长矛是完全不同的兵器。剑讲究的轻灵飘逸,虽然他的剑法显得颇有杀气。长矛则是为了马上作战时更加方便,毕竟剑比起长矛来要短的多。不过,看样子他似乎并不擅长骑在马上作战。但是,若想和他一同出征就必须在马上。嘿嘿,慢慢操练吧。弯弯嘴角,脑子里蓦然想起那夜在汤泉宫看到的影子……
一连十几日,真玉浑身上下都酸痛的不得了,尤其是臀部。现今的马鞍实在是太糟糕了。将军的还好些,马背上会垫的厚点儿,可普通士兵的马上只有一层软牛皮和一层葛布。整日骑在马上,她可怜的臀部都快磨破了。不成,既然她要参战就不能委屈看自己。想到这里,她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跑去找霍去病。到了那里一问才知道,霍大将军正跟公孙贺蹴鞠。看来,历史上记载的果然没错,小霍同志喜欢蹴鞠啊。撇撇嘴赶到蹴鞠现场,老远就听到一阵阵的欢呼声。走近一看,一身白衣的霍去病正领着手下的一干将士和人对阵。对方那个穿着红衣的大概就是公孙贺了。仔细看了一下,真玉不禁有些发怔。
蹴鞠时的霍去病和平日在军中看到的不一样,也和那日与她和刘彻给赵盛套口袋的时候不一样。怎么说呢?比在军中的时候多了几分顽皮和潇洒,又比恶作剧时多了些认真和稳重。真正的神采飞扬,顾盼生姿。
霍去病在蹴鞠的间隙瞥见了场外盯着他看的秦真,邪笑了一下,忽然将脚上的鞠狠狠地踢向她的面门。真玉正在出神,忽见那鞠奔着自己呼啸而来,立刻本能的往前一趴,双臂平伸,右腿自身后折起踢向来球。“砰”的一声,那球立刻成直线飞了回去。场上诸人立刻叫起好儿来,霍去病飞身跳起接住鞠大笑道:“阿真也会蹴鞠?下来玩儿玩儿吧。”
公孙贺也点头道:“看你那一下就知道你的身手不错,下来吧。”真玉忙说:“将军们玩儿吧,卑将不会蹴鞠。刚才那一下纯属本能反应,做不得数。”霍去病闻言斜了她一眼,“得了,别婆婆妈妈的了,本将军叫你下来就下来,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公孙贺低声问道:“去病,这人是谁?”
“秦真,我新招来的。”
“哦,看样子似乎还不错。”
“嗯,能叫我和陛下同时看上的人岂能差的了?”
公孙贺闻言“哦”了一声,“陛下也见过他?”
“是啊,就是陛下亲自将他从窦太主的手里要过来的。”
“窦太主?”公孙贺不禁皱了皱眉,“那他……”
“嘿嘿,应该还没有。”明白公孙贺话里的意思,他立刻矢口否认。继而转过头对秦真大声道:“秦真,你下来,不然本将军以违抗将令治罪你。”
“……”真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我是真的不会,万一害将军输了岂不罪过?”
霍去病晒道:“行了,真是啰嗦,有我在能输吗?”
这句话却叫公孙贺十分的不满,“嘿,我说去病啊,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就不服气了。这么着,咱们把赌金翻倍,输了的还要请对方喝酒。你敢吗?”
霍去病不屑地说:“得了吧,就你啊,我还真是不怕。赌就赌,谁怕谁?阿真,下来啊。”
真玉左右为难,正在琢磨怎么避开,忽听有人大声道:“哟呵,你们俩蹴鞠也不告诉我一声,不够意思啊。”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威武的身影。真玉侧头一看,来人大概三十岁不到,长相威猛,粗眉大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直性子,这人是谁?
“哈哈,李三,你来晚了,没你的份儿了呢。“公孙贺朗声大笑道。
霍去病也将手里的球扔向了一边,和公孙贺一起走近了几步抱拳道:“李三哥,是公孙贺死活不让我叫你的,他说你一来,他准输的连裤子都没有了。”
“哈哈,是吗?那我还真就不能不下场了。公孙贺,今天要是不叫你把裤子输了我就不叫李敢!”
“嘁,得了吧你,你以为你是常胜将军啊?”公孙贺撇撇嘴,“得,你跟去病一头儿,我一人儿踢你们俩。”
“哈哈哈哈……”
他就是李敢?那个在上林苑被霍去病一箭射死的李敢?飞将军李广的儿子。看这二人十分要好,霍去病又怎会因他辱骂卫青就杀了他呢?正在思索,忽听霍去病道:“阿真,你下来,你跟我一组,咱俩好好收拾他们,叫他们输的当了裤子请酒吃。”
“嘁,你还真敢说。”李敢不屑地看了秦真一眼,指着她道:“就那么个小白脸儿,你还指望他能有多厉害?”这倒不是他胡说,李敢的蹴鞠水平在长安城可是很有名的。再者,即便这小子水平好,可他一个士兵也未必就敢跟他争抢。
秦真是不打算玩儿的,毕竟完全没有接触过。万一害霍去病输了,岂不要得罪于他。当下微微一笑道:“霍将军,卑将的确不谙这蹴鞠之术,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免得叫李将军笑话您。”
霍去病闻言不高兴地说:“你怎么那么啰嗦?还不换了衣裳下来?”俊脸一沉便要发作。
真玉无奈的摇摇头,“既然这样,卑将从命就是。”转身接过旁人递来的衣裳去准备了,可换上后才发现一个大问题——这衣裳遮不住喉结!怎么办?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霍去病突然进来了,“干嘛呢你,怎么还没换完啊。”
真玉大惊之下连忙转过身去捂着了咽喉,“将军稍等。”霍去病眼睛一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了?”真玉忙掩饰道:“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走到她的身后,霍去病的语气里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那个,我,我脖子上有伤疤,不想给人瞧见。”
霍去病眯了眯眼睛,“伤疤?有那么厉害吗?给我看看。”说着一拍她的肩头。
真玉连忙一缩肩道:“不成!”
“为什么?”
“我发过誓,除非找到家人,为我父母报了血海深仇,否则是绝不会给任何人瞧见的。”若是他执意要看可怎么好?
霍去病楞了一下,随即道:“好吧,既然这样,我不看就是……给你这个。”一条丝巾自身后递了过来,“赶紧收拾好了出来吧,李三和公孙贺都等急了。”这小子倒是挺有志气的。
真玉接过丝巾慌忙系在脖子上,转过身道:“好了,走吧。”霍去病打量了他一番,狐疑地说:“怎么了你?脸怎么红了?”
“呃……”脸红?会吗?“嗯哼,可能是热的。”
“热的?这天气会将脸热红了?”霍去病明显不信。
真玉羞恼地一瞪眼道:“走不走啊你?”
“走,走。”没回过神的霍去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秦真拉着走了出来。待出来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和她的手握在了一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秦真的手可不够大啊。而且,还很细腻……
蹴鞠最早的记载是在《史记。苏秦列传》,苏秦游说齐宣王时形容苗:“临苗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竿、鼓瑟、蹋鞠者”。蹴鞠又名“蹋鞠”、“蹴球”、“蹴圆”、“筑球”、“踢圆”等,“蹴”即用脚踢,“鞠”系皮制的球,“蹴鞠”就是用脚踢球,它是中国一项古老的体育运动,有直接对抗、间接对抗和白打三种形式。这种运动在秦代的时曾经一度沉寂,可西汉时又渐渐复兴起来。汉朝将蹴鞠和治军联系到了一起。汉高祖刘邦曾将自己的父亲接到长安,可无论他怎样侍奉,其父都闷闷不乐。只因这刘太公原本一直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接触的也都是些贩夫走卒。所喜的娱乐也不过是斗鸡、蹴鞠一类。
当时宫廷中那些高雅的歌舞根本就引不起他的兴趣来。刘邦在无奈之下想到了一个法子,就是在长安城东百里之处仿照老家沛县的规模建一座城池,将原先丰邑的居民都迁住道新城。让其父也住到那里,又开始了斗鸡、蹴鞠之乐,这才将刘太公哄高兴了。汉武帝也酷爱观看蹴鞠。《汉书》曾经记载他经常在宫中举行以斗鸡、蹴鞠比赛为内容的“鸡鞠之会”,宠臣董贤的家中还专门养了鞠客。可见这项运动在西汉时期是何等的盛行了。蹴鞠的场地是长方形的,双方各有十二人上场,其中一人守在鞠室,也就相当于现代足球的守门员。和足球不同的是,蹴鞠的“合理冲撞”可是要激烈的多。
真玉和霍去病来到场上之后,李敢和公孙贺二人都不禁抚掌笑道:“小霍,你这部下倒真是玉树临风,可惜啊,这绣花枕头未必有用呢。”说罢,二人互相挤挤眼睛坏笑起来。
霍去病闻言一撇嘴道:“你们还别得意,不知谁会输呢。”言罢将蹴鞠的规则交代给秦真,末了才说:“只要你不让鞠丢到对方手里就好。”
秦真为难地说:“咱可把丑话说前面,要是输了,你可不能拿我出气。”
“嘁,十锭麟趾金我还不放在眼里的。”说完转身进入场地,“开始吧。”
一声呼喝,比赛正式开始。真玉先前也看到他们蹴鞠的情形了,蹴鞠和足球还是有相似之处的,可她不会踢足球。但是,她会踢毽子!当她把踢毽子那些花俏的动作用到蹴鞠上的时候,全场的人都有些傻眼了。还有,她虽然脚法不好,可她的身法却灵活的很。尤其是在躲闪对方的追击时,总是能化险为夷。但是,她这些小计倆很快就被公孙贺跟李敢识破了。因而,霍去病这一方顿时就陷入了困境。李敢的蹴鞠技巧十分娴熟,公孙贺也是不遑多让。二人合在一起简直是如虎添翼。霍去病的技术也非常好,可偏偏配上了一个啥也不懂的秦真。这回可好,场上光听李敢和公孙贺的大笑声了。再有就是霍去病气急败坏的吼声:
“秦真,你个笨蛋,往前踢啊。”
“秦真,你要是害小爷输了,我饶不了你!”
“秦真,传球啊,愣着干嘛?”
“秦真……”
随着他的吼叫声不断发出,音律逐渐增大,真玉的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当鞠球再一次被李敢踢入己方鞠室后,霍去病捶胸顿足的大吼着:“秦真,你害死我了!”
秦真玉的眉头皱的死紧,转过身飞起一脚挑过公孙贺手里的鞠球,足尖一点一带,斜着朝霍去病踢了过去,“我早说过我不会的,是你非要我上来的。作为统帅用错了战将,输了关我何事?”鞠球夹着风声飞快地朝霍去病砸了过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鞠已然踢中了霍去病的前胸!
霍去病“哎哟”一声就蹲了下去。大家都是一惊,还没见哪个士兵敢这么对待自己上司的。何况,这上司是霍去病!
李敢连忙跑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伤了没有?”公孙贺则大喝道:“大胆秦真,还不跪下?”
真玉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一个字也没说,倔强的转过头。公孙贺见状羞恼异常。指着她的鼻子又叫又骂,恨不得一脚踹死她才解气的样子。
霍去病一边揉着前胸一边看着秦真的反应,待见到公孙贺上前打算抓住他的胳膊将其按倒在地,却不慎反被他擒住腕脉动弹不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哈哈,阿真,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放开公孙将军!”推开李敢的手站起来走过去拉开二人,“嘻嘻,我没事了,公孙将军不必动怒,阿真一直这样,连皇上的手都被他拍过。”
……
这话一出口,李敢和公孙贺都愣住了。皇上?这个秦真到底是什么人?秦真松开公孙贺的手,一抱拳道:“对不住了,公孙将军,卑将一时心急,忘了尊卑,失礼了,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公孙贺讪讪的瞪了她一眼,看向霍去病道:“得了,我这是两面不讨好。原是因他对你不敬才出手的,没想到反而落了埋怨,以后再不管你就是了。”说完就气呼呼地扭过头要走。
李敢连忙拉住他道:“好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必如此,我们还是继续吧。”
霍去病嘿嘿一笑道:“得了,这场算我输了,我请客便是。”
公孙贺这才回过颜色,悻悻地说:“好,这可是你说的。走,喝酒去。”拉着霍去病就往外走,霍去病一边笑一边回头道:“李三哥,阿真,走啊。”公孙贺不悦地瞪了真玉一眼,拉着霍去病大踏步而去。
李敢好笑的摇摇头对秦真道:“没事,公孙贺就这脾气,过会儿就好了。”
真玉微笑道:“多谢将军解围。”
李敢摆摆手说:“走吧,难得小霍肯认输,说起来我们倒该谢谢你呢。”说着又挤挤眼睛,“你是哪里人啊?”
真玉小心地说:“原是长安人士,后随父亲去了边关。不幸父母皆被匈奴人所杀,卑将辗转流落到了大宛,最近才回来的。”
“哦,那你是怎么和小霍认识的?”
“是在歌舞坊偶遇的。”
李敢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和皇上……”
“哦,原是卑将不认得皇上,才冒犯了圣颜。好在皇上大人大量,没与小人一般见识。”
“这样啊,呵呵。”
二人说说笑笑,转眼就出了蹴鞠场。公孙贺跟霍去病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二人出来,公孙贺皱眉道:“李三,你可真能磨蹭。”霍去病却是一脸的莫测高深,看到秦真和李敢有说有笑的出来,心里颇不是滋味儿。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只是心里不大痛快。真玉看了霍去病一眼,默默地走到车前,猫腰利落的上了车。
马车飞快地朝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