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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
作者:江菲 时间:2018-05-18 03:10 字数:3433 字

  烈日当空,汗水顺着细嫩的脖子滑进了领口。芯月抬手轻抹了一下,放下水桶时有些气喘吁吁。无视于几步之外一直盯着自己的男人,她径自将木桶拖到树下。这棵树在沙漠的绿洲中显得极为高大,足以让人在树荫之下寻得一片阴凉。望了望几丈之外的厨房,她重新挽起衣袖,再次拖起水桶。

  蓝雾祁朝自己打量了几眼,确定自己还算玉树临风,不该被人忽视至此,于是摸摸鼻梁以最温柔优雅的声音开口:“不知姑娘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芯月抿着唇,只是用力地将水桶向前移动几许。事实上,她又累又饿,早膳没用就被奴嬷嬷派去干活,现在已是下午,她必须快点将水抬进厨房才可以分得一点残羹剩肴。这白衣男人,在他对亚奴说话时,她也有好奇瞥过一眼,仅是一眼,足以让她认出他就是昨夜在柳漠西处所遇之人。

  昨夜,多么羞愤耻辱的一夜,这男人看到了……

  亚奴称他蓝长老?无论他是谁,只要他是漠西族人,便是怨恨欺负自己的,虚情假意之辈!她芯月绝不上当,绝不搭理!

  木桶真是沉重,白花花的阳光晒得人眼前直发黑,芯月闭着眼拖着水桶,懊恼不已。怎么说她也是习过武,怎地抬一桶水就如此艰难?若是那些奴仆们看到,定又少不了一番尖刻的冷嘲热讽。

  厨房就在眼前,没剩多远了……

  或许是十步?二十步?怎么明明看在眼前,却永远走不到尽头似的……

  突然,一只修长好看的男性之手,坚定地握住木桶的粗把,轻松地提了起来。

  芯月晃晃头,发现这个年轻的蓝长老原来并未离去,而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此刻,水桶在他手中,变得如同没有重量一般,还悠悠地晃荡了几下,极其轻松。她抬头,看到一张五官斯文俊逸的脸庞,脸庞的主人正朝自己炫出雪白的牙齿,笑容潇洒迷人。

  蓝雾祁打着招牌笑容,声音温润动人:“我就说了,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怎么就这般倔呢?明明是可以让本公子好好表现一番的嘛!”

  芯月抹去滚落眉梢的汗珠,朝他再看了一眼,静默着往厨房走去。这人愿意帮自己?管他呢,虚情也好,假意也罢,他能帮她多提几步是几步,天知道,这刺目的阳光下,她不时两眼眩晕,真要倒下了。

  “诶,我说美丽可人的芯月格格……你……”

  “你叫我什么?”芯月骤然停步,转头看他,这次目光直直地一眨不眨地对上他的黑眸。

  多么清澈闪亮的一双眼睛,多么迷茫而傲然的一双眼睛,蓝雾祁只觉自己心脏陡地多跳了一拍,笑道:“芯月格格啊,你难道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了?”

  “芯月格格……你说我叫芯月?”芯月上前一步,身子微晃,声音有些颤抖,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激动。精致的小脸上有着薄薄的尘土和污迹,乌黑的眼珠子如同宝石一般闪耀,令阳光都要失色,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他洁白的袖口,涌现出来此之后第一丝欣喜。

  欣喜过后,马上陷入迷茫:“可是……什么叫作格格?”

  “你……”蓝雾祁笑容微微僵住,恍然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道,“看来她似乎是失忆了……”

  “你说什么?你快告诉我……”芯月抓着他的手指逐渐用力起来,强烈的眩晕刺激着她的意识。

  蓝雾祁顿时恢复明朗的笑容,隐含着一丝小小算计,“怪不得你连我也忘记了……月儿,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今晚我就告诉你。”他亲昵地唤她月儿,仿佛他们很久以前就是熟识。

  芯月迟疑了一会,看他俊美的笑容很是和蔼,忍住身子的不适,点点头。

  “该死的!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吼暴躁地打断他们,随即而来的是一支结实的长鞭。长鞭一勾,如自动有方向般绞上芯月的手腕,将她与蓝雾祁分离开来。

  一匹高大的烈马在他们身边停下,马背上的男人气势如山,浑身散发冰寒的气息,连烈日似乎都要为之冰冻。芯月微微抬头,却猛然眩晕起来,阳光下,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然后腰肢一动,人已不知怎地飞上了马背,顷刻间,一只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她。

  “蓝雾祁,你若太闲,不妨去帮各个支族里的马匹都好好刷一刷吧!”男人抛下一句,片刻不停,一手箍住怀中的人儿,一手飞快扬鞭,再次策马而去。

  蓝雾祁看看自己手中的大木桶,疑惑地撇撇唇,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大漠里的天气奇怪,连人的脾气也得时冷时暴了?”

  烈马踏过草地,奔进黄沙一片的大漠之中。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芯月虚弱地问道。

  柳漠西没有回答,英俊冷硬的面容一直紧绷,黑眸有着骇人的怒火。芯月坐在急速奔驰的烈马上,一阵头晕眼花,若非他手臂结实如垒,她早已滚下沙坡。

  劲风吹拂着二人的黑发,芯月无力地闭上眼睛,不得不靠进他宽阔的怀中。阳光直直射下 ,他的胸膛被汗水浸湿,浓烈的男性气息充斥在鼻端,有一刹那,她感觉莫名地安心。耳边传来呼呼风声,她缓缓伸出两手抱住他的腰,仿佛在很久以前,也曾这样依靠过他……曾经,她应该也会骑马吧?芯月格格……自己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和柳漠西一直是隔着仇恨的吗?……

  一路奔驰,马儿直往高处奔去。前面出现一座被风沙侵蚀过的古堡,突出的堡垒有一半被埋在沙下,隐约可以见当年雄壮的气势。风中飞扬的五色彩带有些残破,远看有些像蒙古族的敖包。

  芯月有些迷惑,有些怔愣。

  突然,柳漠西勒马,马儿喷着热气在原地转了一圈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古堡下方。低头垂眼,他看到怀中女人安静而疲惫的模样,竟似一股沉默的反抗,一种违逆的忽视。

  黑眸怒光一闪,抓住她的长发毫无预警地一扯,瞬间,娇小的身子被推下马鞍。

  芯月没有防备,猛然被他推下马背,惊骇地瞪大眼睛,口中发出惊慌的尖叫。她伸手本能地想要抓住点什么,他却高踞马背上,冷眼看着她。黄沙在她滚落之时,掀起一片尘烟,发辫散落,美丽的脸庞上疲惫迅速退去。她将所有的气力顷刻间化为了怒火,仰起头远远地、直直地、狠狠地瞪着他。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们不知在彼此的目光中撕杀了多少回合。

  “柳漠西……!”芯月嗓子干哑地几乎说不出话,再一次怀疑他是真想要杀死自己。可是,他眼中强烈的恨是要让自己死,为何不给个痛快?给个答案,给个死法!

  柳漠西挺坐在马背上,冷眼看她。

  昔日美丽高贵的宝贝格格啊,今日也会有如此落魄狼狈的时候,曾经……想到曾经,深邃的黑眸里不断闪过各种情绪,复杂而沉重。蓦然间,他眼里的残酷退去了几分,涌现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芯月皱起眉头,愤怒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不经意间,目光被他身后那半座被风蚀的古堡吸引,她定定盯着半晌,又疑惑地看回他身上。这里是哪?他为何带她来此?

  才一对上他的眼眸,就被那如火目光紧紧缠住。他的黑眸落在她的身上,冰冷而暧昧,似要撕开她的衣裳,就如昨夜……

  芯月猛然低头,惊恐地发现根本不需要他动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因适才大力的滚落而敞开了。她慌忙拉拢衣裳,却因身子极度不适而显得更加狼狈,襟口越拉越乱。

  “放心,我对丑陋的女人没兴趣!”他表情森冷。

  芯月收紧了手指,牙齿咬得紧紧的,如果可以,她宁愿晕死在这片沙漠之中,也不愿再听这个男人多说半句。

  没错,此时的芯月对他的感觉已非最初的服从,就算她如他所说,是漠西族的罪人,她欠漠西族很多很多,她也不要每天这样不明不白过日子,不要遭受这个男人的残酷羞辱!

  她想,她以前一定很厌恶他!而现在,更是憎恨他了!突然恶念一起,她飞快地弯身抓起一把黄沙,用力朝他脸上扔去,拼力大吼:“去死吧你!”

  柳漠西俊容顿时铁青,嘴角残酷地勾起,快如闪电,他已扬起马鞭。芯月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着鞭子上身的痛楚,岂料身子一飞,她在眩晕中被卷了过去,再重重落在沙土堆上。抬头,满脸尘土,眼前看到古堡上残破的彩带在烈日下招展,妖娆而邪魅。

  “啊!”疼痛让她一边惊叫一边支撑起来,心口跳得剧烈无比。

  顷刻间,马儿狂奔,像要替主人发泄怒气一般,扬开四蹄驰骋起来。

  身后,一片尘土之色,头顶阳光眩目,柳漠西不知何时跃下马背,面无表情地一手拖起她。

  “柳……漠西……”芯月抓住她的手,不愿意自己遭受如此残忍对待,她咬着牙挤出声音,“到底是什么仇怨……让你如此恨……”

  沙地里只听到远去的马蹄之声,柳漠西沉下黑不见底的深瞳,瞳孔紧缩,死死与她不屈的双眸对视。

  烈魂堡就在眼前,这里葬身着数十年来被大清的追逐杀虐而死去的族人,黄沙下的皑皑白骨,永不瞑目的魂灵,他要如何面对?

  芯月被他眼中的恨意震动,张着小嘴忘了质问。

  他如暗夜般深沉的眸中,埋藏着极深的痛苦,在与她目光纠缠的瞬间,如闪电般掠过,可是,她仍是看到了——这个男人,在冰冷与仇恨的同时,却也是极其痛苦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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