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田车轻盈一响。
车轮沙沙沙压过水泥地,很快到了地面,汇入了车水马龙。
小车队长的技术没说的。
尽管大车小车各种车谁也不让谁,竞相撵着宽敞此时却显窄小的红玫瑰大道,滔滔不绝,勇往直前,可丰田车硬是几拐几摆,就唱歌似的挤进了正道。
一往无前,风驰电掣。
“胡局,到哪儿?”
“边街!”
胡局蜷曲在副驾座上,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是的,到边街看看,胡局是准备好了挨白眼儿和挨骂的。几百名离退休被强行转移疏散后,高科技企业在原福利大院安营扎寨。
轰轰烈烈创造着纳税的小数点。
可不知是对被驱逐老人的良心不安。
还是高科技含量太重要。
企业却对浅市大小官员的参观访问,并不热心。
不,确切的说,是对浅市民政局的大小官员极端不欢迎。企业引进,价值凸现,浅市领导上下皆大欢喜,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于是,作为厂址产权方的胡局张书记等一干领导,也寻了一个垂柳依依,鸟语花香之日,前来观看。
没想到吃了闭门羹。
对方一听是浅市民政局的领导,干脆让保安用“生产重地,谢绝参观。”的大铁牌,挡了道。
“企业正在生产,不能喧哗打扰,各位领导请回吧。”
民政局虽然再不济和没份量,可到底也是一个市级主管局,其局长党委书记纪委书记妇女主任工会主席等一帮头儿,像这样生生给人挡在外面的事儿,却还从没发生过。
更何况对方是租用自己的地盘。
胡局张书记的脸,当即就挂不住了。
当然,不容二头儿吩咐,工会主席就义愤填膺地挽起了衣袖。
然而,还没等两鬓斑白的老主席开口,辛队闯了上去:“不就一个小企业吗?搞清楚,这地盘可是我们的,惹毛了,老子们谁都不认。
让你滚蛋,你就得乖乖的哪里来,那儿去。叫你们厂长出来,不然,老子率人打进去。”
想来,这边街雕梁画栋风水宝地的福利大院,变成代企业摆显的厂房,个中的奥秘和官场的深浅,对方也知道。
不到十分钟,厂长也就是企业老板,笑眯眯的现了身。
中年男老板赔礼道歉加训斥一番表演。
然后,恭恭敬敬的把大小头儿们请进了大铁门。由此,深引为大辱的胡局张书记众领导,再无踏上厂门的兴趣。
是,今天的胡局却不得不来。
直觉告诉了他。
今年的省局大检查可能是真的。
届时,检查组加上随行记者和纪委人员什么的,兴师动众的一干人站在福利大院前,真还什么话也说不出。
什么弥补措施也提不上来。
所以,胡局得前来先探探。
然后再想想,对症下药,检查过关。
辛队手中的方向盘轻轻一扭,一退,再一扭,丰田就拐到最里道。爱开车的胡局清楚,这样可以直接开到边街不换道。
“我看省局这次是真的,防患于未然好。”
“哦,怎见得?”
胡局饶有兴趣的瞟瞟小车队长。
省局的年年大检查通知,是一直发到局各基层的,作为局头儿双脚的小车队,当然也会得到一份,就由辛队本人签收传达。
并及时作好安排。
“好事不过三,省局喊了二年,狼没来,今年是第三年,狼再不来,不合情理嘛。”
“可年年都有暗访暗查呢,谁说狼没来过?”
胡局笑微微的,他忽然有了与对方进一步聊下去的兴趣。
“狼年年来啊!”“那倒是!可只要不是兴师动众的招摇过市,事情就好办,什么都不重要。一作古正经,得,倒霉吧,处罚吧,这世界,总得有人得意,有人倒霉吧?”
小车队长不慌不忙的开着车。
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
“说实话,胡局,我可不想你倒霉。”
“哦,为什么?”
胡局高兴的挺直了身子,笑看着他:“可我倒霉,有人高兴有人欢呼呀!”“至少我不愿意看到你倒霉,真的。”
辛队依然似笑非笑,眼睛却张得溜圆。
“与那些心狠手辣下五爪的贪官相比,你是不入流的。
与那些精于权术整人无厌的庸官相比,你算有良心的。
所以,我不想看到你倒霉。再说了,你倒霉,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虽然胡局并不是一个喜欢听奉承话的昏官,可辛队的这些话,却仍让他感到兴奋: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么。
辛队的评点,倒正适合自己的为人处事原则。
那就是,大的不犯,小的不烂,能擦边的擦边云云。
“对我们小百姓而言,碰上一个贪官烂官容易,要撞见一个不好不坏的官儿,艰难!
如果再要遇到个不食人间烟火,天上神仙一样的好官儿,更是难上加难。”
胡局禁不住哈哈大笑:“这么说,我是不好不坏的官儿了?”“大家都这样说呢。”小车队长也笑了,然后正色说。
“说正经的,胡局,白狸的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
一段情事风消云散,可为什么你还要给自己添麻烦?”
胡局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有些不习惯地轻咳咳,脸色变得凝重。
自从与白狸爱得死去活来和白狸去后,除了在鲁队小玉谢局等几个老同学老友面前,胡局极少在部属面前聊过白狸。
尽管大家都挤眉弄眼,心照不宣。
像辛队这样当着自己面谈论白狸,在胡局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即或发生了,自己也一定会视若无睹,听而无声,仿佛与自己毫无相关。
然而现在,胡局居然有了想回答的欲望。可他控制着自己,看看一脸真诚的小车队长,依然沉默不语。
“有时,心善未必会给自己带来好处。
这个社会是功利性的。
胡局,大家都知道你是好意,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家都说你是作茧自缚呢。”
“哦,作茧自缚?”胡局终于脱口而出。虽然他仍不愿意公开谈论白狸,可也明白,屠龙和白狐的到来,不可能不让全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也正是他眼下最担心的。
不管怎样,尽管自己和白狸是真心相爱,可年龄,学历和地位,却给双方都抹上洗不掉的痕迹。
自己也付出了清白名誉不翼而飞的惨重代价。
虽然靠着同意出租边街福利大院,换来了市领导的保护过关,可那是一种更加罪孽深重的以权谋私和抵过丑行。
作为一个年富力强,头脑清醒的大本官员,胡局心里透亮。
很清楚,头上悬着的达靡克利斯剑并没解除。
纪委,群众和舆论,还虎视眈眈的盯住着自己呢。
这样,屠龙和白狐的到来,以及这事儿在局内部和社会上的影响,就是足以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茅草了。
当然,当初并非不是没想到这些。
也曾下决心悄无声息的葬了白狸。
可是那样一来,除了自己良心感到不安自责外,屠龙要是领着女我儿打上门来,演一阙现代版千里寻妻记,又应该怎么办?
白狸,毕竟是白狐的生母和盘龙的事实婚姻老婆啊!
权衡之下,两难之上,只好择一而取,全凭上帝保佐吧。
饶是这样,胡局仍不敢掉以轻心,表面声色不动,耳朵却时时竖起。
现在,辛队不经意间当面提出,也难怪他要打破禁忌了。胡局摇摇头,喃喃自语,像问辛队,又像是问自己。
“谁是茧,谁又来缚呢?”
小车队长没回答,而是手指动动,的的鸣笛。
胡局这才看到,一辆枣红色明瑞的车屁股,直直的对着丰田车头撞来。
“刹车刹车,快刹车。”被撞过一次的胡局吓得下意识的一抓车把手,失声骂到:“他妈的,好端端的怎么又撞来啦?”
嘎!
丰田轻轻一颤,停了下来。
辛队推开车门,啪嗒声跳出。
马上又紧贴车门僵直的站着。
呼!呼!呼!一辆辆大车小车,掠过他胸前,瞅得胡局胆战心惊,大喊:“算啦算啦,辛队,危险,上来上来,反正没撞着。”
可辛队像没听见一样,依然僵直的挺立着。
然后蓦然一个鸽子翻身,蹦到了丰田与明瑞的中间。
再手脚并用蹬蹬蹬地攀着明瑞的车屁股爬了上去。
胡局提心吊胆的瞅着,实在是替在明瑞车顶上蹦跳的辛队捏着一把汗。胡局和辛队认识快十年啦。
瞅着他嘴唇上的胡子越来越浓密。
中大彩一般散发喜帖,抱老婆回家。
然后又懊恼的相互叫骂着离了,各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