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狸眼波迷漓,可爱的小嘴唇一动。
“屠龙哥,我爱你!我们快离开这小山村,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时而又杏眼圆睁,鬓发竖立,犹如一头愤怒的雌狮。
“你这个被阉割的老废物,养不活自己的老婆,就知道骂人打人砸东西,我跟了你真是瞎了眼。没扯证,我当然可以再选择养得活我的男人,你滚哩。”
时而披头散发,泪眼凄怆,活脱脱一个楚楚可怜,又楚楚动人的泪美人。
“屠龙屠龙,我这次走了,就不再回来哩。
可怜我的白狐,从此没了亲娘,都是你的错,我死了也不原谅你。
这三千块钱你拿着,医医自己的病,给白狐买件新衣服。忘掉我,鸣,我苦命的白狐哩!”
什么东西滚出了眼眶?沿着自己的脸颊,滚到了自己嘴唇,伸出舌头尝尝,咸咸涩涩。哦黑夜,黑夜最好!
唯有在黑夜里我才能恢复自我。
释放软弱,迷茫和痛苦。
屠龙眼睛一动,白狸消失了,依然是苦涩难熬的长夜。
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扶着钢墙,屠龙慢慢坐了起来,移到床外,垂下双脚,蟋蟋蟀蟀的在幽暗中拨鞋。
好容易拨着了,双脚一穿,屠龙下了床。
他高兴的感到,腰际的疼痛减轻了许多,这让自己暗中的担心不翼而飞。
胡局送的这个外国药,不错呢,立竿见影呢。
唉,这个令人又恨又离不了的胡局呵,有好久没见上门了呢,还是有点儿想呢。
幽暗中摸索着倒了开水,屠龙端到嘴巴,啊哟,烫呢!于是放下,转身走几步,站在了女儿面前。梦中的白狐,怕冷似的屈起双脚,双手交叉抱着自己,朝里蜷曲。
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披在雪白的颈脖。
薄被被蹲到了一边,露着雪白的大腿和花布内裤……
屠龙怜爱的替女儿拉上被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一阵久违,稚嫩而成熟的女人气息,直扑他鼻翼。眼前一晃,白狐和白狸交相重迭,母女俩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样呵,叫我情以何堪?
如何放得下心?
白天的打闹又浮现在眼前。
屠龙默默地抠心自问。
十万块钱没啦,屠龙,你对得起自己的女儿吗?
女儿在长大,什么都需要钱,靠你打工这几个工资,能给女儿带来什么样的生活,让她受什么样的教育?
想到这儿,他又摸摸自己内衣口袋。
还好,那张硬邦邦的银联卡,依然安静的紧靠着自己胸口。
如果有人想要,只有把自己杀了才能夺去。
白狐咕嘟咕噜句什么,翻了个身,屠龙细细听去,好像是句“考第一!”,哦,女儿要期末考试了,明年读六年级啦,唉,现在的学费和赞助费都是胡局缴的。
可明年呢?
钱啊钱……
屠龙默默转身,端起大半盅开水,一饮而尽。
哎,这黑乎乎的一团,是什么玩意儿?
放下白瓷盅,屠龙顺手拎起瞅瞅,一件又肥大又笨重的布袍,哪来的?猫咪!鸣哇!嗵嗵啪啪,鸣哇!屠龙打个冷战,骂一句:“叫春啊!死猫。”一阵睡意,浓郁的袭了上来。
念着周一早上最忙,虽然有厨师长照顾,可毕竟自己也得自觉。
所以,屠龙一早就起来了。
没想到女儿也紧跟着起床,端起水脸盆到了水沟。
屠龙躬着身边刷牙,一面怜爱的瞅着女儿:“这么早,还没六点呢。”
白狐打个呵欠:“要考试了,早自习哩。”没想到接下来就和二个洗碗大妈发生了冲突,被能言善吵的洗碗女工,骂了个惊天动地,稀里糊涂。
败下阵的屠龙,脑子一片混乱。
眼冒金花,一点不亚于昨天在三色培训班受到的打击。
“偷窥自己女儿洗澡!剥削下力人!”,二条“罪状”把自以为是的屠龙,彻底打懵了。
脑里嗡嗡乱响的屠龙,瞅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在大徒孙的护送下上学去了,屠龙捏紧了双拳,暴眼圆睁,打算挣脱厨师长的拉扯,朝二个洗碗大妈扑去。
厨师长不干了。
胳膊肘儿加上三分力,劝阻到。
“师傅,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要和这些老太婆一般见识。”
“放开我!”屠龙在膀大腰圆手里暴跳如雷,疯了一样吼叫:“再不放手,我连你一起打。”“你心里难受就打我吧,我经得住。”
厨师长岿然不动。
一面对吓呆了的胖大妈孙女儿和一大帮看热闹孩子,猛跺脚吼到。
“扯皮!都滚啊,有什么好看的?”
孩子们顿时四下逃散。屠龙还在不依不饶的挣扎,吼叫,厨师长瞧瞧四下无人,叹口气说:“扯皮!师傅,行了哟!都走啦,闹给谁看哟?
唉,这些碎嘴妇的话,信得吗?你这样闹腾,大家倒还真以为你是做贼心虚呢。”
屠龙怔怔,停止了挣扎吼叫。
徒弟说得对!
我这不是自己抹黑,自找没趣?
是的,大家都知道二老太婆喜打听和饶舌,东家长,西家短的,所以,平时大都听着就是听着,没人真正相信的,时不时还翻出来嘲弄取笑。
我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啊?
“师傅,至于剥削,更是胡说八道没有的事,你不是天天到岗,按时上下班?”
厨师长一下松了胳膊肘儿。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说淹死了爹的有,说偷了妈的也有,听着就是,别往心里去。”屠龙勉强笑笑,表示赞成,可心里却并不轻松。
如果要说前一条,厨师长也许是对的。
大家听后付之一笑,或半信半疑,或根本就当耳边风。
道理很简单,因为自己不是这种人。
可后面这条就没这么简单了。
因为,事实上连自己也时时感受到了。尽管怕断了自己的生路,又妨于厨师长的威严和面子,大家嘴里不说。
可那神情,那眼光。
还有那取拿东西和吃饭时,故意把东西扔得山响和阴阳怪气的骚言杂语。
难道我屠龙还听不出,看不出来吗?
屠龙忽然想到,自己和刘主合不来,是不是就有人在中间挑拨离间?想到这儿,他有些伤感和无奈:这帮老少爷们儿,当初可是自己一个个亲自面试招来的啊。
当初个个对我感恩零涕,就差跪下嗑头。
就拿那胖大妈说吧。
一脸菜色沮丧的前来应聘。
自我介绍老公长年患病,早就下了岗,靠低保活命,自己一直没工作,俩口子膝下的独生儿子,在外东奔西跑的打工。
累死累活每月才几百块钱。
又刚生了孩子,孩子营养不良,更莫说买棒棒糖,玩具什么的了。
屠龙收下了她,她当时激动得眼圈潮红,差点嚎啕大哭。
还有那总是佝偻着腰,埋头杀鸡鱼兔,理洗肠子内脏的吴老头儿。
当初站在老子面前时,一脸胡须,一脸饥寒,十月份还穿着件发出醉臭味的单衣……可现在,一个个吃饱肚子,兜里揣上几枚银子,就翻脸不认人啦?
这人啊!
这人啊!
这人啊!
“师傅,没事儿,理理,我们走吧。”厨师长还在安慰屠龙:“下午把大家召拢来打个招呼就是了。扯皮!我看哪个再敢乱嚼舌?再嚼舌,立马走人。”
“让那二个碎嘴婆马上滚蛋。”
屠龙瞪瞪眼睛,恨恨的说。
“厨师长负责制嘛。”
可徒弟瞟瞟他,没言语。
说得轻巧!这二个洗碗大妈,除了嘴碎一点,可是大家的宝贝。工作职责是负责伙食团所有碗筷用具的洗漱,消毒,并保洁。
可实际上,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跑腿打杂,泡茶煮饭,洗工作服围裙,天天小扫除,周周大扫除,无一不做。
至于,临时跑出去替自己买烟,喝茶途中倒水,工作服有个洞,掉个线拿起就缝补什么的,更数不胜数。
师傅这是站在干坡上,说话不腰疼呢。
见徒弟没搭理,屠龙有些惊讶也不出意外的瞅瞅厨师长。
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答腔?
接着,他感概万分的摇摇头。
老罗!说话没份量,无人听罗!这就是现时,自己没权没钱,即便是最忠心的徒弟和最亲的儿女,也未必和自己一条心罗!
屠龙突然涌起想见到胡局的渴望。
不管怎样,胡局目前对自己尚有同情心和理解尊重。
再说,发生了这一系列意外,好像只有对他倾吐才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