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恶的助纣为虐者”和离退休们的“市委书记”,微笑着相互瞧瞅。
徐副居高临下,先声夺人:“胡局深夜拜访,可有什么要事吗?”“还不是为了大检查,愁着呢。”胡局虽忐忑不安,却胸有成竹。
“徐副书记,您是知道的。这事儿算来算去,我只好来找您啦。”
“胡局过奖了!我一介离退休老翁,任何人都可以不放我在眼里,何来找我之需呀?”
徐副声色不动。
宽敞的大秃顶后沿,像勒着一条黑色的发带,随着头晃,一闪一闪的:“对了,这天气也怪,不过才五月底吧,怎么就热得有些发闷啊?”
“天气异常!报载,美英德法的科学家,最近在南极上空的臭氧层,发现了一个超大规模的空洞。”
胡局笑到。
“太阳光透过这空洞,把巨量的紫外线猛烈投照在千年冰川上。
致使南极的永冻冰溶解,提高了整个地球的温度呢。”
辛队就用手在半空抚抚,然后说:“徐副书记,我看看您的空调,有风,却闷,是不是出口处被灰尘遮蔽了?”
前部长大喜,脱口而出。
“我前几天就说过,让修理工上门修修,可你徐副就是不同意。艰辛,那就有劳你啦。”
辛队站起来,伸伸腰。
“吴部长,您领路。胡局就常提醒我们,多到离退休干部家,特别是徐副书记走走,看看,一忙,就忘记啦,我该检讨呢。”
结果正如辛队所料。
三层楼的中央空调出风口,被一大块海绵卡住,只留出很小的一丝空缝。
辛队蹑足站在铝合金轻便梯的最上面。
曲着身子,偏着脑袋,很费力似的伸着左胳膊肘儿,探进卡在装饰板后的圆型扇型出风口处,捏着海绵不动做使劲儿掏摸状。
并顺手在自己脸孔擦擦,于是二三道长长灰白的灰痕,醒目的横切在他脸庞。
感动得前部长一个劲儿的道谢。
“谢谢,谢谢!我那小子回来让他看看,他却嫌麻烦,让我们找修理工。怎比得你啊?能文能武又吃苦耐劳。”
“哎呀吴部,我哪能与您公子相比呀?”
辛队趔趄着身子,受宠若惊。
“你这是夸大其词呢。嗯,要抓住了,要抓住啦。
糟糕,又滑开了。
唉,真是的,这当初装修怎么不把洞弄大一些啊。嘿,抓住啦,看你还滑不滑掉?”
惊得前部长己开始发瘪的嘴巴,随着辛队的话声,一张一合的。辛队终于费力的取出了那块海棉,一面拿在给前部长看,失声大叫。
“还南极呢?南极在这儿,这是哪个黑心肠给卡的?太可恶啦。”
排除了故障,客厅的空气骤然变得清爽。
正在有一句无一句闲聊着的胡局和徐副,不约而同都一楞,随即绽出了笑靥。
前部长和辛队一前一后的回来了,前部长手里拎着那块被灰尘浸染得早看不出颜色的海棉,往徐副面前示威般伸伸。
“看看,看看看看,是哪个缺德鬼搞的?
自打搬进来我就觉得不对。
每月电费几百块,给你说,你还不相信。现在怎么样?不见棺材不流泪,见了棺材也泪不流呢。”
徐副凑近细看看,又用手捏捏。
然后往椅背一靠,闭目不说话了。
吴部转身离开了。
辛队夸张地拍拍自己洗净的双手,无声的坐在胡局身边,用脚尖轻轻碰碰顶头上司,胡局侧头,心领神会,然后端起白瓷茶杯,慢腾腾的呷着。
这当儿,徐副睁开了眼睛。
先用右手搔搔,理理自己的发际线。
再咳嗽二下,开口说到。
“谢谢胡局和辛队,不过,仅凭这,是不是?嗯,喝茶喝茶,胡局,辛队,请!我是不抽烟的,那是慢性自杀,我老徐还想多活几年呢。”
“徐副书记请!”
主仆二人礼貌的欠欠身,齐声说话。
“我们也不抽烟,不抽不赌不唱不跳不吃不看不泡。现在生活多美好,要好好的活着享受小康!”
徐副一仰头,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啊!为浅市人民和党的事业,奋斗了大半辈子嘛。对啦,离退休啦,有时看病吃药也就不太方便啦。
不是我牢骚满腹,现在的医院,可真进不起啊。”
胡局就一嘴接上。
“徐副书记,如果你愿意,我那穷局多的不行,可走个千儿八百的,应该没问题。”
“哦,是吗,影响不好吧?”
徐副认真的揉揉自己的胸口,那个张牙舞爪的龙头,便皱成了歪歪斜斜。
“民政穷啊,财政拨款只有那几文,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盯着,我知道的,有难度和险度。”胡局有些厌啦,转向早悄无声息进来,坐在一边的前组织部长。
“吴部,拿来!”
吴部不言语也不客气,站起在里间蟋蟋蟀蟀一阵翻腾。
然后捏着一迭药发票,进来递给胡局。
“胡局,那就麻烦了。”“没事儿!”胡局在手里翻翻,迅速地在心里默默,行,千块超出一点,可以承受。
便轻轻折好,揣进自己公文包。
待他刚揣好,徐副又开口到。
“胡局,真难为你了,说吧,有什么难事儿啊?”
胡局就不慌不忙地,把辛队的主意复述一遍,未了,抱起双拳:“就麻烦徐副书记给离退休们作作工作,带个头,配合配合我的工作,胡萝卜感激不尽,先给您致谢了。”
徐副挥挥手,一口答应。
“你尚且如此,我岂可知恩不报?
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不过,说句实在的,胡局,那企业何时搬走啊?”
胡局摇摇头,辛队作有苦难言状,也跟着摇摇头。
徐副就正色到:“其实天下无难事,只要敢登攀。依我看,要撵那家企业让出大院也不难。”“嗯嗯,说得也是。”
胡局听在耳朵,记在心中,支吾其词起了身。
辛队跟着站起。
“徐副书记,吴部,我们就告辞了。”
看来,前市委副书记也累了,有些费力的站起来,伸出右手:“那我就不挽留啦,我这儿,二位请随时来聊聊,不打不相识,一见如故呢。”
嘎!丰田轻轻一溜,离开了三层楼。
几分钟后,辛队朝右一拐弯,驶上了红玫瑰大道。
胡局仰靠在软椅背上,虽然感到饿得钻心的难受,却面有喜色。
设想到许多结局的这事儿,没想到结束得如此简单完美,真是上帝保佐。胡局明白,要是这徐副真是硬顶着不松口,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可没想到仅仅二招,就制服了这个最大的剃头儿。
看来,金光闪闪的前市委副书记,也不咋样啊?
“辛队,谢谢。”
胡局真心感谢到。
“没想到我们如此珠联璧合,默合默契?辛队,我咋没早发现你这个人才?”“现在也不晚啊!”小车队长半依在驾驶座上,目视前方。
二手若有若无的捏着方向盘。
那包着乳色颗粒套圈的盘架,在他手里宛若琴键,弹奏着奔驰之乐。
“辛队是当着领导背着领导一个样,该办的事儿办,不该说的话儿不说,忠不忠,看行动。”
胡局乐了。
“行行行,你这个家伙,水深呢。是不是靠着局座好办事儿啊?我可对阿弥陀佛拍马屁,警惕着呢。”
“大树底下好乘凉,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嘛!
放心胡局,辛队要想你所想的那样,恐怕早就不是辛队啦。”
他一举右手,啪的拧开了照明灯:“我建议你再看看徐副的药单,那么一大迭,可能不止千儿八百?”
胡局就又掏出那迭药单,凑到自己眼皮下细细看看。
突然一抖药单,脱口而出。
“哎呀,果然果然,这张小数点前二个零嘛,不白白多出了一千块?”
“那就是三千块大洋了,也值也值。”辛队笑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事情办妥后再给,谅他个老小子也滑头不了。
胡局,我就捉摸着,那么一大块海棉,怎么会精精心心的就遮蔽了出风口?”
“这还用脑筋急转弯?一准是有人故意塞的么。”
胡局有些懊丧地摔摔手中的药单。
“辛队啊辛队,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挪用海军经费建颐和园?他妈的,给活活逼成了现代慈禧。三千大洋啊,该做多少事啊?我们民政穷啊。”
辛队没搭理。
刚想抬手扭开车载DVD,车台上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