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六个小时的狂奔,丰田和明瑞抵达了乌鸦。
已是深夜时分,笼罩在黑暗里的山坳,巨大而寂静,像头梦中的怪兽。
车还没停下,就听见一阵阵奇怪的聒噪。
犹如白日那满山遍野的林涛卷过,留下的唰唰余音,不悦耳也不清晰,反倒增添了许多的声嘶力竭,在这夜半时分听来,更显嘈杂恐怖。
辛队先叫了起来。
“这是些什么玩意儿,听起让人心里悬吊吊的?”
坐在明瑞副驾座上的小玉,往自家老鲁身上直蹭。
“好难听,像死人叫。”鲁队就一手挽向自己老婆,温柔敦厚的安慰到:“别怕,有我。”还在她额头上吻吻。
胡局瞟瞟身后的柳所,有些忿忿的敲着车窗。
提示二个老同学注意点自己风范,有外人呢。
“小柳,这是些什么东西在叫?”
一直闷闷不乐独坐后排的柳所,听到胡局第一次叫自己,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身子向前欠欠:“这就是乌鸦啊,就是那种全身黑,只有肚子一点儿白的乌鸦。”
刮!刮!刮!
忽儿从地上腾起一片乌云,铺天盖地的遮蔽了夜空。
一刹那间,二辆车内伸手不见五指。
一忽儿乌云重新落下,露出了横切无限的夜空……
辛队嘎的一松手刹,丰田向前滑去:“这种鬼玩意儿,还是全省著名的风景区?白送倒赔我也不会来。”
“辛队,白送倒赔你也不来?
莫说大话哦。你天上知道一半,地下全知道,可你了解乌鸦吗?”
“你了解?”
小车队长注视着幽黑的前方,不服气的反问到。
“你了解就说说看。”
柳所也不含糊:“那你就给本姑娘听好啦:乌鸦分秃鼻,大嘴和小嘴乌鸦,乌鸦共36种,分布几乎遍及全球。中国有7种,大多为留鸟。
乌鸦是益鸟!
可作药,气味:(肉)酸、涩、平、无毒。
可医治五劳七伤,暗风疾,经脉不通,积血不散,虚劳瘵疾,老人头风、头晕目黑,小儿癫狂和乳汁不通。
对了,还教你一招,乌鸦是日本国宝,乌鸦还居鸟类智慧榜首位……”
小车队长嘎嘎一笑。
“真是服了你啦!小柳,改天,你也叫柳乌鸦怎样?”
“你敢?”“说起玩儿,说起玩儿,我哪敢啊?拜托,怎么拐?”前面出现二条路,一根粗大的歪脖子树,枝繁叶茂,黑糊糊的丌立其中。
看来柳所也迷了路。
不说话的伸着颈脖子,透过项风玻璃朝外打量。
胡局感到她温暖的吐息,就直直的扑到自己颈项,暗暗移移头。
许是他这个小动作,被柳所发现了。
柳所喃喃自语:“糟糕,太黑了,我也瞅不清楚。”,一面又向前探探头。哭笑不得的胡局,只得歪到一边,不经意瞟瞟。
居然瞟见辛队有些嫉妒的斜瞅着自己。
像夺去了他什么心爱的东西似的,胡局心一动。
“左面!”
柳所终于缩回了颈脖子。
嘎,丰田轻盈的拐上左面,明瑞紧紧随后。车,终于在一道围墙围着的大院外,停了下来。在一片狗吠声中,柳所叫开了门。
一个浓眉大眼的农村汉子,捏着手电筒朝外晃晃。
“妹子,你怎么来,”
话没说完,电筒光晃到着制服的鲁队和二个城管队员,不禁慌乱的后退一步。
“咋,警察来啦?妹子,你带警察来啦,要抓你老哥是不?”
柳所上前几步:“哥,进去说,进去说,他们不是警察,是城管,我们进去说。”汉子不动,像是故意惊动谁似的,一面使劲儿的跺脚,提高了嗓门儿。
“我们可没买孩,孩子不是我们买的。不信,你问我妹子,我们没花钱。”
鲁队一看不好,忙说到。
“胡局,你看住他,其余的跟我冲。”
哒哒哒,几人冲进了正亮起灯光的里屋。
倒底是城管大队长,鲁队一行冲进正是时候,只见宽敞的大屋里,城里人有的,这儿也应有尽有,甚或还超出。
一个衣襟散开的农村妇女,正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孩子,欲闪进里室。
恰好被鲁队一纵身拦住。
再朝里一探头,不禁倒吸口冷气。
这哪是什么里室?就是望不到边儿黑幽幽的山林田野,要真给这妇女闪出去,今天大家就算白来了。
被鲁队拉住的妇女,不吭不声,却使劲儿挣扎。
鲁队一瞧,不由得松了手。
妇女胸脯敝开,两只白白坚挺的奶子,直直的裸露着。
裤腰带只系了一半,另一半像条蛇,悬在腿间……
还不待鲁队说什么,小玉挺身上前,一把揪住妇女,夺过了孩子,嘴里说到:“有本事自己生一个,抱别人的算哪回事儿?你犯法了,等着坐牢吧?”
妇女似乎被这突然的袭击吓呆了,空着二双手,不知所措。
胡局推着汉子吵吵嚷嚷的进来了。
柳所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幽幽的劝说到。
“哥,你就别说了,错了就改,把孩子还给人家算啦,听我的没错。”
“妹子,这咋行哩?我们养了几个月,投入了几千块,哪能没就没哩?世上没这个理儿。”“兄弟,听我说,你听我说呀,兄弟。”
胡局口干舌燥的嚷嚷着。
“我们先不说犯不犯法,孩子是人家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都是爹妈身上掉下的肉,人家不心疼啊?”
“可我妹子说,是人家丢弃的。即是丢弃,我们捡到养起,有咋错哩?”
汉子不服,激动的大声反驳。
“我婆姨待他比自己的亲女儿还亲,有咋错哩?”
“兄弟,不能强词夺理呢,你真是犯法呢。”胡局越说越气,终于忍耐不住咆哮如雷:“这是偷窃!拐骗人口,犯了刑法,还有脸吵闹?你信不信我们马上就带你走?”
“你敢哩?这是我的地盘,你信不信我一叫人,让你几个不死也脱层皮哩?”
柳所一看真急了,竟然扑通给兄长跪下。
“哥,都怪我不好!在路上我也想通了,这真是犯法啊。
你犟得过他们,犟得过明天,可犟得过警察和后天吗?鸣!为了妹子,也为你和嫂子,把孩子还给他们吧,妹子求你了,真求你了,鸣鸣鸣!”
汉子呆呆。
鲁队趁机对众人使使眼色,大家就一齐往外走。
可是,那一直站着发呆的妇女,却突然尖叫一声,疯了般扑过来抢孩子。
小玉虽然一直暗中留心,格外注意,却拦不住对方壮实的身体一撞,孩子竟然脱手而飞。
说时迟,那时快,柳所纵身一跳,双手抱住了孩子,却扑通跌倒在地上。跌在地上的柳所,举着孩子大叫:“胡局,给你,快走!”
胡局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这般敏捷?
居然也一纵,跳到柳所面前,接过了孩子,转身朝外就跑。
趁着汉子和自己老婆目瞪口呆之际,小玉跑上去拉起了柳所。
鲁队带着二个队员和辛队断后,边跑边警惕的防范着。眼看一行人跑出院门,慌慌张张的拉开了车门往里钻时,汉子醒悟过来了。
一抓铺上的铜锣,猛敲呐喊。
“来人哩,来人哩,抢孩哩,抢孩哩,来人哩!”
咣当咣当咣当的铜锣声和嘶哑的叫喊声,在深夜的山村,听起来犹如滚雷,令人魂飞魄散,心惊肉跳。
略一迟疑,钻在最后的小玉,竟一头狠狠撞在拉开的车门上。
“哎哟!”
小玉惨叫着,半个身子扑倒在副驾座上。
鲁队也顾不得再跳下绕过来了,顺势向前一探身,和后排的二个队员,把小玉拉死人般拉了进了来。
分秒间,小山村就沸声盈天,到处闹哄哄的。
有人举着棍棒和菜刀,气汹汹的叫骂着追了上来。
嘎!前面的丰田一声暴叫,一溜烟儿跑了。
情急之下,鲁队狠狠一踩油门,嘎!任副驾座的车门大开,咣当咣当的乱摔着,明瑞咆哮如牛,风一般撵了上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
骤见前面的丰田停下,鲁队才狠狠一脚踩住了刹车。
此时,启明星横移头顶,天空蓝幽幽的。
脚下是平坦宽广的国道,踩在散发着清凉的油化路面上,有一种格外惬意的安全感。前后是望不断的幽暗,国道如梦,一直伸进幽暗深处,让人浮想联翩。
左右是逶迤绵延的田野山峦。
可以明确的看到凹凸不平的它们,披着千年如斯的寂寥与空茫,在永恒的星空下,傲然而立,矜持无语。
忽然,一二盏若隐若现的灯火,出现在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