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徒瞅瞅师傅，师傅一脸漠然置之，听天由命。

　　么徒就突然跑上去，将水盅一伸。

　　接得正专心高兴的胖大妈一吓，差点儿掉了半盆清水：“你个死猴儿，好端端的插什么队，你是从你妈肚皮里蹦出来的？一点没礼貌，坐车还讲个女士优先呢。”

　　么徒可不管，一面接水，一面耍贫嘴。

　　“大妈，你这个水盆还小了点，该换个大的。哎你说什么，你说你是女士？”

　　“难道我是男人？”

　　“噢拜托，大婶子耶，白狐妹妹才能叫女士，你也佩？”

　　“嘿我打你个死猴儿，我不是女的？老娘今天倒，”胖大妈认了真，向下一蹲，准备放下手中的大盆子。

　　厨师长一看不好，笑骂一句。

　　“老么，起来早了呀，还不快滚去动火？”

　　心领神会的么徒，就带着半嘴巴的牙膏泡儿，嘎嘎嘎的坏笑着朝伙食团跑去……

　　瞧着这每天都熟悉的一幕，屠龙习以为常的笑笑，拎着牙刷站下。

　　厨师长看师傅来了，就哼哼叽叽的说：“扯皮！修了多次，也换了龙头，可水仍大不了，搞啥名堂哟？”屠龙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

　　因为每次水变小后，都是屠龙叫厨师长修的。

　　屠龙觉得，庞大一个宿舍区，十三家四五十人，自己叫得动，也愿意叫的，就只有自己唯一的徒弟了。

　　屠龙瞧瞧晨光里的洗澡堂和厕所。

　　“是不是路下面的水管漏水？”

　　大徒弟忙接上：“师爷，查了的查了的，没有。”“哎屠师傅，你先来接点漱着。”胖大妈叫到：“把牙齿泡泡。”

　　屠龙也不客气，上去一伸水盅，接了一小半就缩回来。

　　“谢谢，大婶！孙女儿起没？”

　　“乡里乡亲的，谢什么哟？”

　　胖大妈快活的笑到。

　　“和白狐一样，放了假，天天睡到九十点钟，才爬起来玩电脑。”屠龙退到水沟边刷牙，因他一向动作大，满嘴的白泡四下翻飞，厨师长和二个徒弟都笑着躲开了。

　　屠龙边刷牙边瞟瞟胖大妈，有一大缕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自从上次发生争吵和被胡局训斥后，挤压下的屠龙多少有了一点改变。

　　比如，最忙的时候过了，虽然他还是端着茶杯，坐在保管室休息呷品，可不时出来溜达转悠。

　　帮二个大妈抬抬木箱，理理碗筷。

　　帮宰杀和蒸锅收拾收拾。

　　就这么简单易行的顺手之劳，却不知不觉起了大作用，慢慢的，屠龙感到大家对自己的态度，起了明显的变化。

　　今天呢，只是其中一点。

　　这让屠龙十分高兴。

　　这说明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可也说明了过去自己确实有点倚老卖老和不自觉。

　　唉，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是靠下力打工吃饭，没必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么。乡亲啊，原来是这么心地朴实，这样要求简单。

　　大家之间原本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冲突。

　　相互拉扯着，好好过日子吧……

　　半盅水涮了牙，再将杯底的清水往自个儿巴掌一倒，顺势在脸上使劲儿抹抹，就算洗了脸。

　　所以，每当外人看到屠龙干净整洁的牙齿后，都认为他不像是农民工。

　　至少，不像是一般不爱整洁干净的下力人。其实，屠龙也像一般长年漂泊在外的农民工，并没养成爱干净整洁的好习惯。

　　他之所以坚持刷牙，全缘于当初的花季少女白狸。

　　春心激荡的白狸，不但迷上了他年轻的传奇，也迷上了万元户一口整洁的白牙。

　　这让他受益非浅，记忆犹新，享用至今。

　　回到屋里，放了牙刷和水盅，从贴墙拉过的绳上抓下外衣套上，瞅瞅翻向里边的白狐，屠龙就跨出了门。

　　女儿早出晚归苦读了一学期，现在考完了，而且还考得不错，令大家羡慕，就让她好好睡吧。睡醒了，女儿会自己起来。

　　洗漱打理收拾后，泡上一盒方便面或将就昨晚的剩菜剩饭，用开水烫烫就吃。

　　白狐考了并列第一和免读跳级直升的见报后，学校和民政局都奖励了现金。

　　学校的五百块，女儿交给了爹爹。

　　而民政局的三百块，屠龙则非要白狐自己留下，看到什么需要的，比如衣服，自己就买。

　　在屠龙印象中，自来到浅市后，除了必须的校服，白狐还是穿着从家里带来的衣裤呢。可乖乖女儿却又把它硬塞还给爹爹。

　　说是自己有吃有穿，不用花钱。

　　左邻右舍们也送了礼物。

　　下力人，不宽余，礼轻情意重呢。

　　厨师长和三个徒弟，联名送了一大箱三十包方便面。

　　二个洗碗大妈联合送的是一床小碎花空调被，后来屠龙知道，那是胖大妈趁玫瑰商城超市周年庆时，挤得歪歪斜斜抢到的二折货。

　　宰杀和蒸锅联名送的是一块腊肉和十根香肠。

　　所以，白狐有得方便面吃啦。

　　到了伙食团，大家按部就班，各显神通。

　　空荡荡的大厅，充满了生命的喧动和生活的热腾，新的一天开始啦。

　　早餐时，屠龙就格外留心，可一直没见胡局的身影。好不容易盼到中餐，胡局仍然没出现。屠龙边忙边思忖到。

　　“怪了，二顿都没来，出事啦？”

　　想着想着，突然替胡局担心起来。

　　前晚屠龙临睡时，坐在小塑凳上，津津有味盯着电脑的白狐，忽然问到。

　　“爹爹，胡局会不会被双规哩？”

　　屠龙楞楞：“咋会想到这事儿？”“看这电视剧哩，剧中的局长也姓胡，贪赃枉法，养小三小四包二奶，还挪用公款炒股炒房，结果被纪委双规哩。”

　　“那是写书的瞎编呗，也能信？哎白狐，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双规？”

　　“不就是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待问题哩？”

　　女儿淡淡的回答，还补上一句。

　　“不但双规，我还知道双开哩！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你知道哩？”

　　现在，这狗日的早餐中餐都没来，是不是被双规或双开了？屠龙额角上忽然渗出微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还有白狐，怎么办？

　　屠龙这才意识到，胡局对自己父女俩的重要性。

　　刹那间，所谓的恩恩怨怨烟消云散，露出了赤裸裸的利益需要和生存依托。

　　“唉，他可别出事啊，胡局是个好人哇。”

　　屠龙瞧着陆陆续续进餐的人们，魂不守舍，喃喃自语。

　　“胡局不贪不吃，充其量也就是个作风问题，不至于，不至于吧？”“屠师傅，忙呢？哎，屠师傅！”

　　屠龙回过神，是刘主。

　　局办主任笑眯眯的。

　　显老的脸蛋上大约是底粉没拍均匀，看起来有些颠簸不平。

　　“屠师傅，接到个定餐，三桌，每桌五百，水酒另外算。烦你给厨师长说说，我就不找他啦。”

　　“哦？好好，刘主，您吃没有？今天好漂亮啊。”屠龙似乎还没明白这个巨大的好消息，只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局办主任特别顺眼儿。

　　自从自己上次被迫主动对她赔礼道歉后，刘主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说话办事都是笑眯眯的。

　　不管怎样对方转变，自己也要转转才行。

　　想想，毕竟在她手里舀饭吃呢。

　　所以，不知不觉中，一向自诩有骨气，从不巴结和付炎权贵的屠龙，居然无师自通的恭维起来。“哦，是吗？”

　　刘主高兴的扬扬眉睫。

　　“网上买的，比起玫瑰商城的，便宜一半呢，还可以吧？”

　　“网上？网上不是聊天吗，还可以买卖啊？”

　　“啊哈，原来你也知道上网聊天啊？”

　　老处女惊喜的一躬手，指着他：“看不出来，屠师傅还真不简单呢。”屠龙脸孔热热，勉强笑笑：“我女儿上网，常在一边看的。”

　　“耳濡目染嘛，这就是高科技的威力。哎屠师傅，客人要求下午五点半开桌，记着哦。”

　　老处女思维是跳跃式的。

　　吩咐完一扬手。

　　“拜！”

　　屠龙急忙喊住她：“刘主刘主，今天你看见胡局没有啊？”刘主摇头：“我也在找他，有好几个文件需要他审签呢。怪了，一上午都不在，以前都是要提前打个招呼的。好，拜！”

　　“再见！”

　　一种不祥扼住了屠龙。

　　完了！糟糕了！局办主任都不知道，看来真是双规啦？

　　要规你早规啊！他妈的，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被规？

　　扭过身，屠龙慢腾腾踱向保管室，厨师长正在那儿算帐，晚上的三桌宴席，得给他说说。“师傅，请坐，喝茶！”

　　头出不抬，萝卜粗的手指头，费力的按着小小计算机。

　　徒弟不抬头就知道是师傅进来了。

　　“快1点啦，今天我们早点开饭。”

　　屠龙一屁股在上次那根搬进后，就再没搬出的高塑凳坐下。

　　晃晃手指头：“晚上三桌，每桌五百，酒水另算，五点半开饭。”“啥？”厨师长没听清楚，依然头不抬，费力捺：“师傅，啥？”

　　屠龙重复一遍。

　　厨师长抬起了头。

　　“啊哈，三桌？好啊，连我的肚皮都瘪了哟。老大！”

　　冲外面一声吼。

　　“过来一下。”

　　“师爷，师傅！”衣袖挽得高高的大徒弟，应声而到。“吩咐下去，下午三桌，每桌五百，酒水另算，五点半开饭。”

　　“真的？”

　　大徒弟瞪起了眼睛。

　　也难怪他不相信，自上次刘主的二桌后，将近大半个月啦，一直没有外宴，这让大家都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