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肯德基。
揣着一千块意外之财。
屠龙慢悠悠的踱回了宿舍。
水沟的小坝子上一片热闹。
厨师长带着三个徒弟，正小心翼翼的挖着泥土，一段段的撅出埋在下面的水管；刘主，胡局，还有柳所张书记什么的，站在一边看着，聊着。
“屠师傅，回来啦？”
由小孙女儿陪着，坐在小板凳上歇凉的胖大妈，热情招呼到。
“修水管呢，你看局领导多重视，都来了。哎你吃饭没有哇？”
“吃了！谢谢！哦领导们都来啦。”
屠龙礼貌的回答，心里却是烦腻腻的。这个心直口快的胖大妈呀，凡事就爱管个闲事儿。你不能说她是有什么别的用意，纯粹是老女人习惯成自然的热情罢了。
可这热情，有时真让人打熬不住呢。
“屠师傅，回来啦？”
胡局微笑着招呼。
跟着，刘主，柳所和张书记，都对他笑笑。
当着大家，这么多领导招呼自己，这让屠龙心里很是好受。当然，他知道，这完全是看在胡局面子上，自己就一个炊事员老头，不值得领导们笑脸相迎的。
不过，屠龙到底是屠龙。
马上回了屋里拎起水壶出来接水，打算给领导们烧点开水，聊表心意。
满头大汗的厨师长，见师傅忙忙碌碌的拎着空水壶出来，笑喊到。
“师傅，扯皮！挖管呢，没水。”
张书记就举举手中的“农夫山泉”：“谢谢！屠师傅，不用了，你休息休息，哎腰怎么样，好点没？”“好多啦！”
屠龙有意提高嗓门儿，让前面的胡局听见。
“比才来时好多啦。”
刘主意外的在他腰部轻轻按按。
“真好了？我上网查过，腰尖盘移位这病呢，吃药加休息保养做操，一般没事儿的。”
柳所也点头：“是这样，我也查过。放心，没事儿。”局党委书记瞧瞧他：“你一个人，咋不见白狐？”“小孩子贪玩儿呢。”
屠龙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不知道张书记是什么意思？
好在对方没有再问，和大家的眼光，都投注到了刚挖出的CPM水管上。
厨师长把水管抓到各领导面前。
“找到了，看，裂了好大一条缝，水怎么大得起来？”屠龙看到，号称“××管，包用五十年。”的复合材料胶管，居然从中裂开了指头粗的一条缝。
难怪这水越来越细？
胡局接过来瞅瞅，又递给张书记。
屠龙注意到局党委书记脸色有些不自然。
瞧瞧，顺手把它递给了刘主。
刘主的脸更显红，稍瞟瞟，就扔到了地下：“烂了就换吧，好在只有这一段。厨师长，算算看，大概多少米？”
厨师长就抹抹脸，一摔，一大把汗珠四溅。
“莫忙，那些我都看看。”
稍后叫到。
“刘主，根根都裂哩，难怪难怪，得全换。”
“全换多少米啊？”刘主有些气鼓鼓的，鼓起了眼睛：“你量一量嘛，量清楚哦。”“清楚，一共是一百多米哟。”
厨师长翻翻自己的熊掌。
“我早量好了。”
“确切点，精确到厘米。”
胡局说话了。
胡局微微皱眉，一百多米，多多少？一百九十九点九，也是一百多米，真是的。胡局这一皱眉，厨师长就把手一挥。
“拉尺子，每根量，快。”
三个徒弟就忙忙碌碌起来。
屠龙觉得奇怪，就这炊事员的简易宿舍换水管，也值得大小领导亲自光临，还要精确到厘米？
他觉得头儿们有点故弄悬乎，小题大做了。
不一会儿，大徒弟报告：“师傅，一共是一百三十七米，损耗也算在里面了。”“胡局，一共是一百三十七米，损耗也算在里面了。”
厨师长就扭身，照本宣科转告，眼睛笑笑的。
刘主张书记和柳所，也都转向了胡局。
屠龙瞟到胡局很有些不高兴，侧头问柳所。
“现在CPM管多少钱一米？”“25。”柳所答：“一百三十七米，就是3425块，都包安装。”胡局瞪瞪眼睛，叹口气。
“要不，先换到一半？”
没想到张书记一挥手。
“这不是脱了被子打屁，换了等于没换？老伙计，我看全换算啦。”
胡局瞟瞟一直红着脸不说话的刘主，皱眉到。
“好好，全换全换，走吧。”自己先扭头离开，三头儿面面相觑，也跟在了后面。领导们一消失，大家就都笑起来。
当然是笑胡局的抠门。
屠龙却替胡局说话了。
“一个主管局，几十百把号人，家大业大，不捏紧点是不行呢。”
大徒不以为然。
“还局长哩，正常维修也不做，三千多块就像剜了自己的心肝，也太抠门了吧？”二徒也瘪着嘴巴：“师傅，还记得那几年我们在人家国安局做的时候吧？
那才叫财大气粗，霸气外露。
胡局？比起人家可差远啦。”
厨师长没好气的喝到。
“扯皮！你懂什么？人有人不同，花有几样红哟。”
屠龙也只好暗暗摇头，其实，这里面的机关，大约只有自己和厨师长才明白。不过，当众不好议论的，有些事儿，是不好当众议论呢。
这时，蹲在地上的宰杀，沉重地叹了口气。
屠龙注意到了，也蹲下去。
“老吴，没事儿，胡局答应了就会换，明天材料一到，就有水啦。”
宰杀瞅瞅他，一脸的皱褶和沟壑。
“屠师傅，我不为这哩，心里烦呢。”屠龙看看他，烦，谁心里没压着事儿？活着是烦啊！“烦就聊聊，别自个儿憋闷着。”
屠龙脱口而出。
说实话，自己也多想找人聊聊呢。
不过，鉴于上一次大家同仇敌忾对自己有意见的教训，屠龙警惕的又闭上了嘴巴。
还有，眼前这个宰杀吴，在上次的风波中，可是坚定的与自己作对的。
看人不能看表面，对他可得注意一点。“聊哩聊哩，我和大家都聊过哩。”宰杀又叹气，怕冷似的抱紧自己的膝盖。
“这人呢，不好做哩，我那小，”
厨师长擦着自己双手过来，还没拢就吼开了。
“宰杀呵，我想了很久，这钱不能借你。
你都这样困难，省吃俭用的，何必要把钱拿给你那小子乱花？
借了，就要还，你借了多少次啊？工资都预支到了年底，呔，算了吧。”屠龙不明就里，问徒弟：“到底是何回事儿？又是借，又是预支的？”
原来，宰杀的独生子到处打工。
只有初中学历的他，心高气傲，志向颇大。
不是他嫌人家。
就是被人家嫌。
结果，在每个老板手下都搞不了多久，就灰溜溜或气昂昂的离开了。如今找工作是要成本的，那保证金服装费培训费什么的，往往是你月工资的好几倍。
上岗前，还得先抱去缴给老板。
自己不满跳槽或工作出错被炒鱿鱼，这先缴纳的费用是退不回的，只能自认倒霉。
对此，屠龙是太有感觉了。
这么一想，也许是猩猩惜猩猩，屠龙便笑。
“老吴，你那小子性格有点像我哟。多大啦？”“过了年吃29的饭啦，还这么不懂事。”宰杀低声答，摇着头，欲哭无泪。
“我这辈子算是遇到了，一没钱就找到我，屠师傅，我，我是造钱的哩？”
胖大妈大声武气的接嘴到。
“那，你就莫管他，眼不见，心不烦。
免得扭到闹，站起都要拄到天了，还好意思扭到老爹要钱？”
厨师长擦完了双手，将那团废纸往上泥堆里一扔，也蹲下来：“本来呢，宰杀吴，借一千把块钱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我真是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一次次的惯他。
哎哎，你这是害了他呀。
你不想想，你一闭眼，或者再也做不动了，他怎么办，不活啦？”
宰杀抬起了眼睛。
一向眯缝着眼睛里，浮着泪花。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即然生了他，也不忍心瞅着自己的孩子这个样哩。我虽然穷，低贱，可一样想孩子幸福，出人头地哩。”
屠龙靠近了他。
“老吴，就一千块？
你那小子到底拿去做什么？
会不会是在哄你？”
“又找了家厂子，生产化工原料的，工资说好是每月八百，加班有加班费，可工厂要先收一千块钱的服装费和保证金哩。”